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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神》第11章
第五章

第一次相見,她只是一隻紅狐,獠牙爪子俱在,野性十足。

可是卻不能否認,她的確是一隻可愛的狐狸。那雙青色的眼,自由歡快,一派天真,沒有

承載世間的慾望和醜陋,那樣單純地看著他,彷彿在告訴他:她只是好奇罷了。

是的,一直到今天,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第一個要滿足的,都是好奇心。哪怕世間負了她

,哪怕他人哀怨情纏,卻困不住一縷自由的風,她永遠是快樂的旁觀者,只看戲,卻不樂

於沉溺其中。

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灑脫自我的妖,好像世間沒有能難倒她的事情,也沒有能讓她煩惱的事

情,再沒見過比她更自我的人。

第二次見面,她居然已列入仙班,獨自一個人跑去西方王城的陰陽宮找他算帳。那種執著

不甘心的模樣看著就想笑,他卻沒笑出來。數千年不見,她自己修出了人身,卻依然是從

前那個叫非嫣的女子的音形容貌,到最後,相貌名字還是給她偷了來用。

相處一段時間,才發覺,她是個很懶的妖,不願意動腦筋,不願意融入神界處理事務。想

想也不奇怪,連名字和身體都懶得自己想的人,怎麼可能願意把精力分在其他事情上?

但她卻願意把所有精力花在他身上。

好像賭了一口氣似的,每天來找他麻煩,每天都嚷嚷著逼他與她比較高下。她的妖氣永遠

自由而囂張,艷紅一團裹在週身,從來不去遮掩,和她的人一樣。光為了這件事情,她就

已經被當時的五曜和四方排斥得不行,不屑與妖物同為神。

 他其實從來沒有在意過這個一天到晚跟在自己身後的小狐狸,雖然時常與她調侃戲耍,

卻從沒將這個人放在心上過。他原本以為,她會一直纏著他,目光永遠第一個注視他,在

他不說出真正姓名之前,他永遠是她追逐的對象。

可是他錯了,風就是風,哪怕一時被絆住,還是風。

她突然消失了,就像當時她突然纏住他一樣,走得極快,一點痕跡都不留。之後不斷聽到

神界裡諸神對她在外荒唐事跡的惱怒斥責,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她做事似乎從來不講究對

錯,只講感覺。一旦觸動了神經,就做出讓人張目結舌的事情。

例如一夜之間剷平在東方作亂的野豬精;為了實現一個病危孩子的夢想特地跑去印星城偷

了當時冰雪之神玄武的星石,只因為那孩子想看真正的星星;因為南方某個小村裡,人們

不滿村長的暴虐,便鼓動眾人燒了村長的房子……等等之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麻煩事。

他只覺她有趣爽朗,見過無數的妖和凡人,從來沒有哪個有她這種天真加大膽的習氣。可

是,他卻沒想到,一旦她的大膽天真是用在他身上,會那麼麻煩棘手。

千年之前,他奉命和熒惑一起收服在下界作亂無數的妖狐司徒。一見司徒那種囂張的火紅

妖氣,他立即想到了非嫣,那人妖嬈之極,眉宇間似乎也和她頗為相似。熒惑與他鬥了三

日,筋疲力盡也未能降伏

當他正要出手收他時,怎麼也沒想到,消失了幾十年的非嫣會在那個瞬間出現,一出手就

擋下了他的攻擊。他驚訝極了,連還手都沒想到,只是愣愣地看著她將鎮魂玉奪走,只一

個剎那就將司徒的妖力全部散盡注進玉裡。

他應該反擊,應該將這個大逆不道的狐仙抓回麝香山墜天獄,可是他只能怔怔地看著非嫣

專心地照料虛脫的司徒,在他眼皮子底下將司徒和鎮魂玉送進陰間,逃離他的視線。

為什麼?為什麼要救那個妖狐?

等他反應過來,非嫣已經轉身走了很遠了,一句話也沒說,甚至看也沒看他一眼。嫣紅的

背影如同第一次初見一樣,自由歡快。他突然發覺,自己或許從來也沒在這個人心裡留下

一點影子,原來自己那些漠不關心,那些風輕雲淡,都是虛假的表面。在這種真正的灑脫

面前,他完全被打敗……

原來,他一直都不過是她消遣無聊的對象罷了……原來……

真是不甘心。

他急忙追了上去,本該立即將她降伏帶回麝香山,可他頓了半晌,卻只問了一句話:『為

什麼不再來找我?』

她的回答簡直絕了。

『我不來找你,不代表你不能來找我呀。你說對不對?鎮明大法師?』

她一旦稱呼誰是「大法師」,白癡都能聽出裡面的嘲諷意味。向來都是神界的神對她口出

惡言,她卻從來都笑吟吟地反擊一句「大法師」,現在想來簡直可愛之極。

於是他給她強行下了封印,相互約定五百年之內,妖狐司徒若再沒有起任何風浪,便還她

自由。五百年間,她必須待在離他不超過三公里的地方,作為監視。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個封印真正的意義,可是他不能想,也不願肯定。哪怕她是風,他也

要她為他留下,困住,不許她飄走。

他只是,不想看她沒心沒肺的自由罷了……真的不想……

額頭上被人輕輕彈了一下,麻麻的,然後一個軟綿綿柔媚的聲音在耳朵邊響了起來。

「你在做白日夢麼?鎮明大法師?」

他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睛,看向眼前這張熟悉的嬌媚臉蛋,那雙靈動的眼似乎已經成了他的

夢魘。

他忽然一笑,捏了捏她的下巴,柔聲道:「你這個小狐狸,世上難道當真沒有事情可以讓

你執著麼?這樣的腦袋裡,每天都在想些什麼鬼點子?真想剖開來看看。」

非嫣莫名其妙,這個人怎麼了?發了一會呆就開始說些沒頭沒尾的話,難道剛才真的在做

白日夢?

鎮明再也沒說話,只是微微笑著。

他早該知道,她不會永遠都是那只單純天真的小狐狸。

很懷念,第一次初見,那雙野性爛漫的眼睛裡,只有他一個人,只有他。

那樣沒有一絲慾望的,單純的,看著他……

辰星突然發現,要在這座巨大的曼佗羅城裡將二十八星宿找出來,其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

事情。他有些後悔當時太快將柳宿殺了,現在如果有一個美女陪著他,又可以提供情報,

又能解除寂寞,該多好啊。「唉……」

他長歎了一聲,沒精打采地攏了攏軟巴巴的衣裳。

只怕二十八星宿還沒找全,四方那裡就已經把暗星的魂魄喚出來了,那才當真要糟糕。不

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事情不對勁,應該沒那麼簡單。尋找暗星是多大的事情,四方怎麼

沒有親自出動,卻只叫二十八星宿出來呢?想來那個矮子張宿必然沒將全部真相告訴他。

切!他其實死得也挺冤。

在七拐八繞的街道上走了半晌,忽然見前方高掛著鮮紅的酒旗,陣陣飯菜酒香從裡面飄出

來,頓時讓他原本就有些乾癟的肚子越發鬧騰了起來。北方飲食與南方大異,酒肉皆以大

、多為好。一碗酒要一口喝乾才爽,一塊肉要有巴掌大小才夠味,待了這些時日,他也漸

漸習慣這裡的風俗了。

掂掂荷包,掏了半天才從角落裡掏出指甲蓋一般大小的黃金,不過也夠他享受上一段時日

了。他笑吟吟地走進了酒樓,小二立即春風滿面地迎了上來。

「客倌裡面請!要什麼酒菜?我們這裡什麼新鮮肉菜都有!」

 一邊說著一邊將他引到了樓上靠窗的位置。

辰星沉吟半晌,說道:「來一壺上好女兒紅,再來四碟涼菜,四碟熱菜。芙蓉翠玉湯一份

,乾燒牛肉一份,再來紅筍雞丁一碟。」

小二怔了一下,有些為難道:「這個……客倌,小店沒有女兒紅……芙蓉什麼什麼湯……

那不是南方菜餚麼?小店經營特色北方菜,您點的太偏了。」

辰星歎了一聲,「那你來推薦一些吧......」

小二立即點頭如數家珍,「白菜粉絲肉羹,炒雪冬,紅燒肘子……都是本店特色菜。至於

酒水,則有上好白干燒刀子,色目葡萄酒……」

眼看他滔滔不絕還要再說,辰星急忙揮手,「好了,就這些吧!將你們店的特色給我一樣

上一碟。」

眼見來了個大客,小二立即歡天喜地地跑了下去,慇勤服侍。

唉,北方果然不如南方細膩,連菜名都取得不夠詩意。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又想到了曼佗

羅那個丫頭。其實北方人或者都是這般,豪爽熱情,沒有南方那麼多細膩心思,卻是真心

一片。就連菜名都不玩噱頭。

酒菜很快上齊,他拿起筷子,剛吃一口,卻見樓下突然出現四個行蹤古怪的人。

雖然北方天氣嚴寒,行人都習慣穿著大氅毛皮,卻甚少有人將頭臉都全部包起來的。樓下

那四人不但將頭臉用黑布包了起來,只露兩隻精光粲粲的眼睛,甚至連頭上都戴著大斗笠

,將面目完全遮了住。

有古怪……

他靜靜放下筷子,瞇著眼睛仔細看著那四人,卻見他們都在神秘兮兮地交頭接耳,時不時

四處看看,彷彿在找什麼人,又好像在等什麼人。最醒目的卻是其中一人,身段不高,背

後卻背了一根比他整個人都高出兩倍的棍子似的東西,用黑色的布裹了起來,也不知到底

是什麼。

奇怪,那根長長的事物,好生熟悉,是在哪裡見過麼?經過氐宿那件事,他對二十八星宿

的警惕已上升到最高層次。仔細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分明是南方七星井宿慣用的兵器!井

宿是個瘦小的女子,但二十八星宿中,唯有她才能舞得動那根玄鐵的棍子。

嘖!他正要去找這些該死的星宿,現在他們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他丟下酒杯,立即站了起來,打開窗戶就要跳下去,忽地聽見一串清脆的鈴鐺聲,如同直

接敲進他魂魄深處一般,驚得他一個寒顫,不可思議地往不遠處望了去——

「曼佗羅!你這個死丫頭,這幾天場子也不好好蹲,修煉也心不在焉,是不是皮癢了要你

爹爹我好好修理一下?!」

是雷班頭的聲音!

「每日只見你滿城亂逛,像個沒頭蒼蠅!是不是在找那個突然離開的臭小子?!那種人,

不找也罷,給強盜殺了也罷!待了那麼些時日,居然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離開,我們難道刻

薄他什麼了嗎?!不許你再找了,快給我回去!」

他心頭忽然一慟,竟然不能自己,一雙眼睛如同被下了最厲害的咒法,怎麼也沒辦法從前

面那個紫衣小姑娘身上離開。

幾日不見了?他原本以為自己完全沒有感覺了……原本以為自己早想通了……為什麼?為

什麼見到她的那個瞬間,有被針刺痛的感覺?

依然是那個大皮帽子,依然是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依然是沒心沒肺的天真笑容,她什麼

都沒變,可是他卻好像變了,變的完全不認識自己……

「爹爹你煩不煩?場子那裡不是有天善大哥撐著嗎,你擔心什麼?再說我找他不為了別的

,就是惱他不告而別!明明那天晚上說好了要去找沙茶曼的!他給我這樣耍賴,我怎麼能

放過他?!找到了,先踹上幾腳解恨再說!」

哼!居然敢騙她曼佗羅姑娘?!辰星,我不管你是不是神!惹我,你死定了!

辰星苦笑了起來,竟是定在窗前無法再動彈。對這個人,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找不到對

付的辦法。只有苦笑而已。

樓下的那四個星宿忽然騷動了起來,有一個立即就要上前,給同伴用力拉了住,在耳邊低

語幾句,才止住動作。辰星忽然警惕起來,怎麼?他們的目標難道是曼佗羅?!怎麼會這

樣的?難道白虎窺到了他之前的行蹤,想用曼佗羅來要挾他麼?!

不行,不能讓他得逞啊!可是,他真的不想與那個丫頭再有什麼糾葛了,再這樣下去,他

會完蛋的……

雷班頭急得只是歎氣,只好跟在精力充沛的曼佗羅身後,在街道上疾步走著,順便四處觀

望熟悉的身影。

「該死的,居然敢說走就走……」曼佗羅一邊四處張望,一邊憤恨咕噥,「枉我信任他一

場!居然給我玩陰的!沙茶曼的事情他根本就沒放心上……我現在算明白了,麝香山的神

沒一個好東西!看我找到了怎麼收拾你!」

話音剛落,眼前忽地人影一晃,竟有四個渾身漆黑的古怪人物擋住了她的去路,團團將她

圍了起來。曼佗羅一陣驚訝,抬頭望去,卻見其中一個個子極高大的人也不說話,伸手就

來抓她。

她急忙跳開,駭然道:「你們……是誰?!要做什麼?!」

那人一抓不中,另一隻手飛快伸出,一把扯住了她的皮帽子,本想就這樣將她擒住,卻不

料那帽子立即掉了下來,頓時滿目色澤美麗的火紅!這丫頭的頭髮是紅色的?!

周圍的人頓時嘩然,圍觀之人見情勢不對,也早離開了幾丈遠,偷偷觀望情況。

曼佗羅惱火地捂著滿頭長髮,眼睛直直地瞪著那人,絲毫不懼,只冷道:「你們到底要做

什麼?!曼佗羅城難道沒有王法了麼?!」

那四個人沒有說話,又互相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後一個冷漠卻清脆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

「你是不是曼佗羅?是不是曾和五曜辰星接觸過?全部據實說來,不許隱瞞!」

「什麼?!五曜辰星?!丫頭,你見過五曜?!」

雷班頭厲聲吼了起來,臉色血紅,顯然激動到了極至。

曼佗羅臉色微微發白,頓了半晌才點頭,輕聲道:「是……的,我見過……就是我在找的

這個人……因為他承諾幫我找沙茶曼,所以我才收留他,可是……他卻偷偷跑了……所以

,我……」

雷班頭劇烈地喘息著,好半天才恨道:「你忘了你爹爹,這個戲班子,以前是做什麼的嗎

?!你居然將我們的死敵五曜帶回來讓我養……你!」

他氣到說不出話來,只能喘氣。

曼佗羅有些發急,張口剛要辯解,卻聽那個女子又道:「雷櫟天,天善,言其表,曾是北

方暗星死忠擁護頭目。暗星死後,自組戲班子,每日表面做著各種表演,暗地裡卻偷偷調

查地下冰城的位置,以圖復活暗星,來日再圖大業。我沒說錯吧?」

雷班頭臉色慘白,驚駭地瞪著這些黑衣人,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們……怎麼知道的?!

那女子哼了一聲,聲音極是傲然,「加了壽命的凡人而已,成不了事,也不用圖你們幫忙

。今日要將曼佗羅帶走,誰也不得阻攔。」

雷班頭大驚,急忙上前要去搶人,後腦卻突然給人重重一敲,立即跌爬在地上,再也起不

來。

「爹爹!」曼佗羅飛快地甩開那個女子伸過來的手,衝上去就要將昏倒在地的雷班頭扶起

來,「你們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情?!既然找我,為什麼還要傷害其他人……?」

話沒有說完,因為脖子被一個冰冷的利器抵了住,微微發出刺痛來。

用劍抵住她的那人聲音極是低沉沙啞,桀桀地說道:「別亂動,除非不想要你的賤命。」

她只覺心頭火起,怒到渾身發抖,偏偏爹爹給人制服昏倒,反抗也只會丟了兩條命而已。

真該死……那個神,居然給她帶來這麼多麻煩……日後非捅他兩刀不可!

方纔那個說話的女子轉身對同伴輕道:「白虎大人怎麼說?要活的還是要死的?」

用劍制住她的男子怪笑了起來,「他吩咐:不管死活,目的只在打擊玩水的神。」

說著他的劍就往前送了送,劃破了脖子上的皮,絲絲鮮血立即染紅了衣裳。曼佗羅哼也不

哼一聲,咬牙瞪著那女子。

那背著長棍子的女子點了點頭,陰森森地說道:「既然如此,不要怪我無情。要怪,就怪

那個給你添麻煩卻一走了之的辰星吧!陰間路上好走!」

曼佗羅只覺一陣巨大的風壓蓋在身上,眼前有一個黑影飛速砸了下來,帶著凌厲的風聲。

她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只等著了結的那一擊。

事情發生在瞬間,快到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聽「喀嚓」一聲,竟好像是骨頭生生折斷的悶

響,然後是那個女子的痛呼,其他三個人的驚呼,夾雜著那棍子掉在地上的沉重聲音,亂

成一團。

曼佗羅一陣驚訝,急忙睜眼,卻見身前站著一人,漆黑的發,無賴也似的笑容,衣服歪七

扭八地披在身上。

居然是辰星!

她做夢也想不到這種千鈞一髮的時候,會遇到他。當下呆了住,什麼也說不出來。

辰星一腳踩上那根長棍子,笑了笑,將曼佗羅攬在身後,輕道:「好了,正主來了,你們

是要一個一個死,還是一起死?」

第六章

一片突兀的沉默。

那四人對看了幾眼,誰也沒說話。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曼佗羅的眼睛幾乎跟不上節奏,只能見到四個跳躍閃爍的

黑影,閃電一般,飛快地衝了過來,又飛快地退了回去。或許那一個瞬間,辰星已和他們

各自交手數招,但她卻什麼也沒看清。

不只他們五個人不說話,就連周圍的聲響也突然停了下來,氣氛安靜到詭異,只有那四人

粗重的喘息聲,震在耳朵裡很是難受。

半晌,那個女子忽然尖聲道:「辰星大人,你一出現就下狠手,是什麼道理?!」

話音一落,四個人齊齊將身上的大氅和頭上的斗笠取了下來,原來是三男一女,每個都面

目怪異,非常人之相。

辰星沒答話,眼光一溜看了過來。

哼,看來南方的朱雀很喜歡與他過不去麼,來的總是南方的七星。那個個子極高大的用劍

男子是軫宿,用長棍子的瘦小女子是井宿。剩下兩個,一個是西方七星的畢宿,一個是東

方七星的亢宿。

有些奇怪,怎麼沒有見到北方的七星出現?難道玄武被拉下四方之長的位置之後,連召喚

七星的能力都失去了?還是說,張宿臨死也沒告訴他實話?其實來曼佗羅城的根本不是所

有的星宿,至少北方七星沒參與這次行動……

白虎,你真是個冷血的神……這些星宿,難道當真只用來犧牲流血麼?

他眼珠一轉,將正要跑去雷班頭那裡的曼佗羅拉了回來,不顧她惱火的捶打,攬在懷裡笑

道:「你們打的好主意啊,不敢直接找我,卻只往我的軟肋下手。沒辦法,這丫頭是我的

心頭肉,容不得你們去碰。斷一條胳膊算便宜你的,醜女。若不看你是女子,方纔我早將

你的腦袋扭下來了。」

井宿臉色慘白,一邊憤恨地瞪著他,一邊捂著斷了的手臂,滿頭冷汗。

「我也知道你們四方的目的了,不用再廢話什麼。還是剛才的話,你們是想一個一個死,

還是一起死?」

他笑吟吟地問著,一派和氣。既然連四方都要捨棄這些星宿,他又何必留情?不管白虎打

著什麼鬼主意,總之送上門的羔羊,哪裡有退回去的道理!

井宿他們臉色巨變,這次卻是說不通了!他們出手搶人在先,本以為從此可打擊這個狂妄

的司水之神,卻不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辰星不待他們答話,一把將曼佗羅推到一邊,出手如電,瞬間就搶過畢宿的領口,一拳正

中心口,將他打得飛了出去,吐出許多血來,頓時昏死過去。眾人見他如此狠辣,不由駭

然,想去救起畢宿,卻不敢動。

辰星冷道:「我最討厭白虎,所以西方的七星,我見一個殺一個。下面是誰?」

他陰森森地瞥過那三人蒼白的臉,目光定在軫宿身上,令他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一聲,竟連手裡的劍也握不住,落在了地上。

「怕了?」

「居然用劍傷了那個丫頭,死千次也不能夠!」

他冷笑著,「怕死的人偏讓你先死!」

誰也沒看清他到底怎麼動的,只見那劍忽然到了辰星手上,寒光一閃,軫宿的脖子上頓時

多了一道粗大的紅痕,鮮血迸發了出來,熱氣騰騰。他連哼也沒哼一聲就沒命了,倒在地

上癱成了爛泥。

井宿一看勢頭大敗,情急之下便往曼佗羅那裡衝了去,伸手就要捉她。第一次看到辰星殺

戮的曼佗羅正驚駭絕倫,一點也沒發覺自己處於危險之中,兩隻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發

直地看著血淋淋的場面。

辰星隨手解決了沒有抵抗之意的亢宿,回頭一看,不由心頭火起,竄過去狠狠捉住井宿的

手腕,用力一折。曼佗羅呆呆地看著那只伸到自己眼前的手,飛快地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弧

度彎了下去,伴隨著骨頭的悶響,驚心動魄。

井宿淒厲的叫聲讓她驚了一下,本能地後退好幾步,捂著唇,簡直不敢相信這殘忍的一切

會是那個一向懶惰浪蕩的辰星所為!

辰星制住奄奄一息的井宿,忽地並起兩指,指尖隱隱散發出藍色的光芒,然後變魔法一般

,竟然有汩汩水流從他指尖湧了上來!那些水卻不滴下,搖搖晃晃地往上湧去,漸漸聚集

起來,如同一條細細的水蛇,扭曲盤轉。

「算你好運,我需要一個星宿給我帶路,若不想死後還受水法折磨,就乖乖聽話。」

他捏住井宿的下巴,將那水蛇抵在她後腦之上,猛地一刺。井宿陡然尖叫了起來,顯然痛

苦之極,整張臉都扭曲的變了形。他收回手指,那條水蛇居然已經不見了,分明已經鑽入

井宿的腦袋裡。

曼佗羅駭然地看著井宿痛苦到幾乎要發瘋的模樣,渾身都有浸入冰水的感覺,冷到了骨子

裡去。

她無言地看著辰星一把提起已經無法動彈的井宿,頭也不回,只低聲說了一句:「抱歉,

被我連累了。如果不想連帶整個戲班子,今天就趕快離開曼佗羅城吧!這裡很快就會出大

事,我沒辦法也沒時間次次來救你。」

說完他轉身就走,那個沉默的背影有些急促,有些狼狽,彷彿急忙地要逃離什麼一樣。

難道就這樣讓他走?怎麼能就這樣讓這個言而無信的混蛋走?!

做夢!

「你給我站住!」

她厲聲吼了起來,氣到渾身發抖。

「一切的麻煩都是你招來的,你有什麼資格讓我離開?!哦,你這個混蛋,王八蛋!愧我

那麼信任你,把尋找沙茶曼的希望完全放在你身上,你居然敢偷偷離開?!你是不是神?

!你簡直丟光了神的臉!」

辰星給她罵到連苦笑都沒力氣了,天曉得他有多想見她,又多不想見她。本想趁自己還能

冷靜情緒的時候離開,卻被她用這種言語來激,難道這個丫頭真是他命裡的剋星?

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好站在那裡苦苦思索著應對話語。該說什麼呢?「好久不見」?「

我很想你」?還是「你還和以前一樣漂亮啊……」?

腦袋好像給石頭堵了住,反應慢得可怕,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老天,就是面對麝香王

,他都從沒這麼緊張過……

一連串腳步聲氣勢洶洶地奔了過來,辰星哀歎一聲,被迫回頭看著她,勉強一笑,輕道:

「你……你好嗎?」該死!怎麼會說這種無聊話?鄙視自己一下。

曼佗羅冷冷看了他半晌,忽地一腳踹了上來,正中膝蓋,痛得他哼也不敢哼一下,只是苦

笑著看她。唉,本來還想趁她害怕的時候逃掉,現在看來這個丫頭的神經比老竹子還強韌

,他承認自己失敗。

「我好!我很好!我當然好!終於看到你這個叛徒簡直讓我好到不行!」

曼佗羅恨聲說著,一巴掌甩了上去,打在他肩膀上,卻如同蜻蜓撼大樹,半點威力都沒有



「你還敢走?要在我面前走?!你這個混蛋!當初是誰向我保證一定帶我找到沙茶曼?我

相信了,可是我的信任得到了什麼?!晚上再去找你,人影都沒了!我足足花了十天在城

裡到處找你!為什麼一點消息都不留就走?!你把我們這些凡人當什麼?有難的時候就該

無償地幫助你,不需要了就嫌麻煩一腳踢開?別做你的白日夢了!」

又是一腳。

辰星無奈到不行,只好拉住衝動的她,溫言道:「曼佗羅……有話慢慢講……我什麼時候

說要將你們一腳踢開?我本來的確打算一個人離開,回麝香山之後再讓善於占卜的鎮明替

你尋找姐姐……相信我,絕對沒有騙你的意思!絕對!」

說得可正經可真誠了。天知道他根本就把那事丟在了腦袋後面,忘得不能再忘了……

曼佗羅冷笑一聲,「你也不用再說巧語來騙我,從今開始,你的每一個字我都不相信了!

你給我等著,不許逃!說什麼我都不會再讓你一個人走了,要走大家一起走!如果不幫我

找到沙茶曼,就是跟到麝香山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拉住辰星的衣服,用力將他帶走。

「先把我爹送回戲班子,然後我們一起走!」

辰星簡直一點應付的辦法都沒有,只能歎道:「你也看到了,最近很危險,四方那裡已經

開始行動,身為五曜之一,保護麝香山是最重要的任務。你跟著我一時也沒辦法去西方王

城找你姐姐,而且……會很累贅……」

「我不管!反正一切有你在!你若讓我出了什麼危險,做了鬼我也不放過你!」

她吃力扶起昏迷的雷班頭,沉聲道:「爹爹他們最恨五曜,給他們知道了你的身份,我留

在那裡也只會把我罵死。倒不如讓他們自己冷上一段時間,我再找到姐姐一起回去,受的

懲罰可能會輕一些。」

辰星接過雷班頭,扛在肩上,無奈地跟著她往戲班子走。他還當這個丫頭姐妹情深,原來

也不過是怕父親責罰而已……唉,簡直是標準的小孩子心態……他怎麼會和這種人糾纏不

清的?

「既然要跟著我,可就先提醒你一下,以後危險會越來越多,不能總指望我救你,自保總

要會吧?」他左手提著井宿,右肩扛著雷班頭,吃力地說道,「你過來,在我袖子裡找找

,那裡有一把小匕首,可以給你防身用。」

亂麻撲面而來,想躲也躲不開。罷了,是他的命,注定甩不開這個丫頭,日後嚴加律己便

是了……

「喂,你當真決定要和我走?再提醒你一次,很危險,很危險!而且你對我來說是個累贅

……」

「囉嗦死了!」

曼佗羅打斷他的苦口婆心,從他袖子裡摸出一把碧綠的小巧匕首,看了一眼就放進了自己

的袖子裡。辰星低頭看了看她,忽然輕聲道:「丫頭,你的帽子沒撿回來……」

路人都圍上來爭著看她天生的紅髮呢!她不是最討厭自己被人排斥當做怪物麼?

她哼了一聲,甩了甩微微凌亂的卷髮,冷道:「讓他們看吧,半妖沒什麼可恥的。可恥的

只是那些內心腐爛的人而已。」

喔,很強硬呢。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丫頭也很個性嘛!唉,以後路上有這個丫頭跟著,

會是好事,還是霉運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白虎呢?!快讓他給我滾出來!」

朱雀粗魯暴怒的聲音在迴廊裡炸了開來,龐大的身軀被好幾個人用力拉扯著,亂成一團。

「不是說三天之內一定能找到暗星麼?!為什麼過了七天還沒反應?!現在又給我關上門

不許進去,什麼意思?我的七星全死光了!他媽的!白虎給我滾出來!告訴我你到底打什

麼狗屁主意?!」

他吃力地與看守在白虎門口的三個西方七星拉扯著,一時暴怒,將身段與他不相上下的奎

宿一巴掌推了出去,砸在門上,發出好大聲響。

「朱雀大人!朱雀大人!白虎大人吩咐過這幾天不許任何人打擾……您暫時請回。」

參宿和婁宿一邊扯著如同發瘋野牛一樣的朱雀,一邊急急低吼著。

朱雀怒到不行,忽地抬起掌來,頓時有紅光凝聚,竟是要對西方星宿下殺手了!眾人大驚

,偏又無法躲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紅色的雷電聚集在頭頂,立即就要劈下將他們化成灰

燼。

「轟」地一聲,血色閃電飛快地砸了下來,卻觸到了一大片突然出現的白色結界上,就好

像衝進了遍地白雪中一般,頓時給吞噬到無影無蹤。朱雀憤恨地回頭,吼了起來。

「玄武!關你什麼事?!你不是一向喜歡坐山觀虎鬥嗎?!該死的,你和青龍都不是好東

西!最後倒霉成炮灰的卻是我!去死吧!」

玄武微微蹙眉,眼看著朱雀衝了過來,卻動也不動。朱雀一拳砸上,如同砸在棉花上一樣

,給罩在他身前的結界盡數擋了去。

「朱雀,你衝動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他冷冷地說著,越過暴怒的朱雀,慢慢走了過去。那三個西方星宿一見他來,立即恭敬地

半跪在地上行禮,「見過玄武大人。」

他揮了揮手,沉聲道:「白虎呢?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的南方七星死了六個!還有一個被白虎未經過我的同意送去鎮明那裡討死了!現在你

開心了吧?!每天什麼事都不做,什麼任務也不服從,就在那裡看你的女人!結果倒霉的

卻是我這個出力出命的笨蛋!」

朱雀在後面吼著,又是一拳揍了上來。

玄武一把握住他的拳頭,皺眉道:「冷靜一點!朱雀!當初讓南方七星一起去曼佗羅的是

白虎,讓我留下北方七星的也是白虎,你是不是搞錯對象了?!」

朱雀呆了一下,恨道:「放屁!分明是你和青龍不服白虎的吩咐,擅自留下自己的星宿!

我早知道你是個自私的混蛋!現在卻又用謊話來騙我嗎?!」

玄武將他推開,看了看跪在門口的奎宿他們,問道:「白虎呢?不是他讓我過來的麼?人

在哪裡?」

婁宿和奎宿互看了一眼,低頭輕道:「玄武大人……白虎大人只吩咐我們不許讓任何人去

打擾他,沒說您要來的事情……」

他愣了一下,白虎到底在賣什麼關子?把朱雀氣到不行,現在又閉門不見……

「我不管白虎要你做什麼,玄武!」朱雀捉起他的領口,一把提了起來,「憑什麼只有我

的人出命去跑腿?!今天你若不將北方七星送去曼佗羅,我和你沒完!」

誰都知道北方七星是二十八星宿中實力最強的,也是資格最老的,玄武本來遲遲不派人去

曼佗羅送死也是情理之中,但牽扯上白虎的吩咐卻是另一回事情了!這兩個人,要問他朱

雀相信誰,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白虎!想當初玄武為四方之長,一向冷靜自恃,許多事情

都要親身去做,從不過於信任其他四方,讓他好生沒趣!白虎卻願意相信他,許多機密的

任務也交給他去辦理,這樣一個願意肯定他的神,他有什麼理由不去相信?!

「死那麼多星宿,你還不冷靜?現在再派人去曼佗羅也不過是增加犧牲的星宿罷了,你怎

麼這麼衝動?!」

玄武沉下了臉,狠狠將朱雀摔開,「給我回去!這裡不是由得你放肆喧鬧的地方!」

朱雀冷笑一聲,「你以為自己還是以前的四方之長嗎?!憑什麼來命令我?!今天我就是

在這裡將你這個叛逆的冰雪之神殺了,白虎也不會怪罪於我!」

說完他居然當真運起神力,背後頓時張開兩雙巨大的血紅羽翼!朱雀是鳳凰浴火而生的神

獸,一旦發怒戰鬥,便會逐漸現出原形,此時不顧一切在印星城內張開翅膀,可見已是衝

動到了極點。

玄武惱極了,和這個鹵莽沒大腦的白癡鳳凰根本沒道理可言!一旦他堅信什麼,一萬匹馬

也拉不回頭的!哼!他總算明白白虎的用意了!原來竟是這麼一回事麼?!這般利用單純

的朱雀信仰的心態,簡直卑劣之極!

思緒間,朱雀已經衝了上來,血紅的翅膀微微一扇,頓時揚起猛烈的大風,眼睛都無法睜

開。玄武將垂在肩膀上的粗長辮子一甩,白色的狐裘立時鼓動了起來,片片雪花無聲無息

地落下,圍著他的身體打著卷。

「砰」地一聲,卻是白虎的房門被砸破的聲響!奎宿他們都呆住,怔怔地看著玄武飛快躲

開朱雀不要命的攻擊,一掌轟破了白虎的大門。

「你在裡面看了這許久好戲,再不出來,未免就卑鄙了,白虎!」

玄武冷冷地說著,將已經半折下來的門甩在一邊,正好砸在又衝過來的朱雀身上,止住了

他的動作。

門內出乎意料,卻是明亮之極,白虎就站在門邊,笑吟吟地看著外面的眾人,瘦弱的身子

周圍全是破碎的木門碎片,他卻一點損傷也沒有,琉璃珠一樣的眼睛,只是盯著玄武,說

不出裡面到底有什麼意味,幽深異常。

「白虎!」

朱雀一見到他,立即吼了起來,收回翅膀就往他那裡跑了去。

白虎緩緩抬起手來,安靜地止住了他的動作,然後輕聲道:「我已找到暗星魂魄的安置地

點,玄武,你替我跑一趟曼佗羅城,將魂魄帶回來吧。」

第七章

玄武看了他半晌,才輕聲道:「將魂魄帶回來誰都可以,為什麼要我?你什麼時候這麼信

任我了?」

白虎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擺了擺手,示意他進來。朱雀立即也要跟上,卻被他擋了住。

「朱雀,暫時沒有你的事,在門外等著,有事會叫你的。」

白虎輕輕的一句話,就讓他乖乖站在門外,動也不動了。

碎裂的門被紗帳掩上,玄武滿腹疑惑,跟在白虎身後走著,一直走到大廳裡,牆上掛著一

面巨大的鏡子,閃爍著夢幻一般的藍色和白色,玄武一眼就看出那是無數的冰!

難道白虎真的用窺鏡找到了地下冰城?!

白虎沒有回頭,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一般,溫言道:「記得神界有哪三大寶物麼?一是破

間刀,現為你的影子墨雪所用;二為真龍骨命盤,現在西方王城鎮明處;三為鵲關水晶鏡

,只要掌握了正確的方法,這面鏡子可以窺視世間萬物,不限時間,不限地點,哪怕穿透

千萬年前後,也輕鬆之極。」

他溫柔地撫了撫光滑的鏡面,「這面鏡子就叫鵲關。」

玄武大驚,鵲關之前分明是在麝香山麝香王的行宮內珍藏著的啊!白虎什麼時候將它偷出

來放在了印星城?!未免......太亂來了!

「玄武,知道為什麼你做不了長久的四方之長麼?」白虎忽然輕聲問了一個敏感的問題,

玄武沒有說話,只是微帶驚訝地看著他。

「你太自傲了,過於相信自己的力量,過於強調自我的恪守,哪怕輸給五曜也不願意失去

你所謂的神的身份和傲氣。這樣的人只能做一個好下屬,卻做不了好頭目。一個優秀的四

方之長,應該瞭解所有下屬的能力,加以利用,哪怕所用的方法是卑劣的,但為了大業,

我們不得不犧牲很多人。面子和良心是成不了大事的,偶爾做一點壞事,其實很有意思..

...」

白虎笑了笑,繼續說道:「處於上位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親自去涉及危險,自己去做什麼

。流血的事情就交給卒子去做,卒子什麼時候都能再找再用,可是頭領卻永遠只有一個。

何況身份高貴的神,總是自己去做些什麼,豈不會讓下屬沒有用武之地,反而看不起你麼

?」

玄武淡淡一笑,說道:「你讓我跟進來,是要跟我炫耀你的四方之長的身份?還是給我說

教一番?這些就免了吧,暗星在哪裡?」

白虎也不惱,指了指光芒閃爍的鏡面,輕道:「仔細看那裡,藍色的最深處。」

玄武仔細看去,卻見滿目的大小冰塊,而在最中心的地方,卻有一抹很突兀的藍,初見並

不醒目,看久了卻覺得那藍色實在怪異。縱然冰凍上千年,也不可能有這種純粹美麗的藍

色。他瞇起了眼睛,走近了一些,卻見那藍色的最深處,隱約有什麼東西在勃勃跳動,彷

彿一個隱形的心臟,潛藏在透明的外殼下。

「那,莫非是......?」

他喃喃地說著,眼光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在那純粹的藍上面,怎麼也無法移開。

「很美麗吧......」白虎著迷地看著那勃勃跳動的藍色,柔聲道,「我也沒有想到,叱吒

風雲的暗星,魂魄卻美麗得如此脆弱,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裂開一樣......」

玄武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道:「把地下冰城的具體位置告訴我。」

鏡面裡的景象頓時變化起來,飛快地掠過無數街道樹木,然後停在一個亂墳崗上。

「就是那裡了,記住了嗎?」

玄武沒有說話,轉身就走,白虎在後面揚聲道:「什麼時候動身?」

「馬上!」

白虎柔聲道:「你暫時等一等,我讓朱雀陪你一起去,把他叫進來,然後你就可以出去了

。」

玄武哼了一聲,冷道:「怎麼?要找人來監視我麼?」

白虎笑了起來,「你多想了,我如何做這種明目張膽的卑鄙勾當?不過是多個人好快點成

功罷了。」

「不需要。」玄武一口回絕,「你若派他去,我便不去,你若不信任我的能力,以後就不

用吩咐我做什麼。」

白虎愣了一下,奇道:「莫非我傷了你的自尊?」

他頓了頓,又道:「好吧,便不派他去,希望你盡早回來,日後還有大事等著你幫忙呢。



玄武冷笑一聲,飛快地走了出去。

白虎在廳內站了半天,才輕道:「朱雀,在那裡站了半日,怎麼也不說話?」

高大的黑影從紗帳後面走了出來,沉默了好久,才猶豫著問道:「白虎......真的是你叫

玄武不派出他的北方七星嗎?你......之前為什麼騙我?」

白虎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柔了聲音道:「你是個粗人,我也不怪你。只是我做事總

有我的道理,你不是也一直這樣相信我麼?既然這樣,那就什麼也別問,專心做我吩咐的

事情。日後大業成功,總有你開心的時候。」

朱雀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說話,白虎歎了一聲,「朱雀,你當真不信我?你覺得我會利用你

?」

大個子狠狠搖了搖頭,沉聲道:「你做事總有道理,你說得對,我頭腦簡單,是個笨蛋,

決策方面也幫不了你什麼,最多出力出命罷了!眼下你想讓我做什麼?只管說便是了!」

白虎微微一笑,撫著他的肩膀,柔聲道:「朱雀,我真開心有你一直這樣相信我。南方七

星的事情,你也不用傷感,日後我會召集印星城最強的神官重新給你組一個七星出來,暫

時放心。」

他頓了頓,放低了聲音輕道:「我要你跟在玄武後面,一起去曼佗羅城。路上若是給他發

覺你的存在,你也不用回來見我了,我不需要這等沒用的部下!」

高大的身影顫了一下,急忙點頭。

「曼佗羅城那裡現在有辰星在,玄武一定會和他碰上。我要你趁他們互鬥的時候去地下冰

城將暗星的魂魄取回來!不許你去管他們戰鬥的事情,拿到魂魄立即回印星城!明白了嗎

?」

聲音到後來變得異常嚴厲,朱雀只好默默點頭,縱然心裡有百般疑惑百般失落,卻還是俯

首接受,無言地退了出去。

白虎定定地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嘴角漸漸浮起一抹奇異的笑。

半晌,他抬起手腕,上面戴著一個透明的鐲子。他伸手輕輕一拂,喚了一聲:「井宿。」

鐲子裡頓時傳來井宿虛弱無力的聲音,「白虎大人......有什麼吩咐麼?請原諒屬下無能

,現已為五曜辰星所擒,無法逃脫......」

白虎笑道:「無妨,我不怪你,你且聽仔細了,現在我將地下冰城的位置告訴你,你只管

將辰星帶過去,如果路上遇到你的主子朱雀,不要躲避,直接上去向他求助。這就是你的

新任務,明白了麼?」

吩咐完井宿,他伸手又是一拂,鐲子裡頓時傳出南方七星之一星宿的聲音。

「白虎大人,有什麼吩咐麼?」

「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離曼佗羅城不到三百里的一個小城鎮。」

白虎想了想,輕道:「你盡快趕去曼佗羅城西邊的城門口,在那裡守著。一旦見到五曜鎮

明的身影,不要害怕不許逃避,按我的吩咐直接過去找他,將他帶入地下冰城附近,你的

任務就算完成了。」

他低聲交代了一番,才將鐲子從手上摘了下來,放進袖子裡。

「參宿,奎宿。」

他輕聲喚著,話音剛落,立即有兩條漆黑的人影落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去小廳,把清瓷的身體抬過來。記住,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見,也絕對不允許有任何損

傷。」  

那二人答應一聲,立即消失了。  

白虎輕輕一笑,轉身走到鵲關鏡前,食指在上面一彈,畫面頓時轉換,卻有無數高聳的古

怪建築出現,每一棟建築上還有許多明亮的小點。建築下面是平整到難以想像的道路,極

寬敞,上面還用白色的塗料畫出各種古怪的短線和文字。  

道旁有一盞盞高大的燈,明亮的程度絕非燭火所能比擬,將那分明處於夜間的古怪城鎮照

映得如同白日。  

「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呢......」  

他輕輕說著,伸手摸了摸那些明亮的燈光。  

一切,最終都會在他掌握之中。

「我贏了哦,清瓷......」

他溫柔地說著,連帶著目光也溫柔到彷彿要滴出水來一樣。笑容形成一個詭譎的弧度,嵌

在他嘴角,他只是笑著,再也沒說什麼。

「你真是個怪人,既然那麼華麗地出了西方王城,怎麼快到曼佗羅城卻又將儀仗隊散了?

享受了一路,現在讓我光光用雙腳去走,很辛苦呢。」

非嫣慢吞吞地跟在鎮明身後,嬌聲抱怨著,腳下越發慢了起來。

鎮明回身拉了她一把,助她輕盈越過一條上凍的窄窄小河,一開口,立即有濃密的白霧噴

了出來,繚繞不休。

「難得有機會好好體驗一下北方著名的嚴寒,光坐在馬車裡就太浪費了。何況以白虎的頭

腦,只怕早已在接近曼佗羅城的地方就布下一堆陷阱,儀仗隊太招搖,雖然掙回了面子,

但是很容易疏忽一些細微的事情。眼下已經不是嬉鬧的時候,你也給我有點狐仙的樣子。



說著就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見她小小地齜牙做出威脅的模樣,不由又笑道:「怎的越來越

回到以前的模樣了?最近只見你懶得出奇,成日沒精打采的,和我倒總是神采熠熠地亂纏

。好歹也是九尾的頂級狐仙,怎麼連一點路都不能走了?」

非嫣直接把腳翹了起來,笑吟吟地說道:「沒良心的人,我幫了你那麼多,不說給點什麼

回報,卻到現在還用這種討厭封印封我。你若將這封印解開,我什麼路都會走了。」

鎮明忽然停了下來,一句話也不說。氣氛頓時安靜得有些詭異,空蕩蕩的樹林裡連小鳥撲

騰翅膀的聲音都聽不見。

天空是一種近乎稀薄的藍,一絲雲彩都沒有,陽光如金,毫不修飾地撒在林間,雖然沒有

碧綠的樹葉相映,卻別有一種蒼涼的風味。地上是枯黃的樹葉與雜草,覆蓋著零落的冰雪

,一條狹窄的山泉橫貫樹林,全部凍結成冰。

她與他就面對面站在河邊,誰也不說話。口中噴出的白霧將對方面目掩蓋,四隻對望的眼

睛卻亮得可怕,各自隱藏了一部分,互相試探纏鬥。

好久,鎮明忽然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非嫣......你現在就是我用線拴住的風箏,我知道的,只要我剪斷繩子,你立即就會飛

走,頭也不會回一下......我太瞭解你了。但我現在不能放你走,我需要你那些特殊的狐

族力量。無論你是否已列入仙班,你畢竟天生是妖,自然沒什麼立場來插手神界的事情。

但我需要借用你的力量,哪怕你不願意,我也要。」

非嫣哈哈一笑,湊上去直瞪著他的眼,笑得嫵媚之極。

「鎮明大法師,你的話,我只愛聽前面的那一句。那些大道理你就別浪費精神和我說了,

說了我也懶得聽。」

她忽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臉頰在上面蹭了一下,如同一隻撒嬌的狐狸。

「說一點實話,對你有這麼困難哦......」

鎮明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抬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微微一用力,將她推了開來。

他向前走了幾步,低聲道:「等解決了四方的問題,我立即將你的封印解開。現在暫時忍

耐吧。」

非嫣咬著唇,直直地看著他雪白高潔的背影。他居然真能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漸漸和林中

的白雪化成一體,幾乎要看不見。

「切,算準了我有封印,不得不跟過去,這個卑鄙的人......」

她低語了一聲,忽地又是一笑。

「總有一天,要輪到你來看我的背影,死男人。」

她一扭身,裊裊地追了上去,紅色的衣裳在白雪上劃下嫵媚的曲線,如同一朵盛開的花。

「別走那麼快嘛,稍微等一等會死啊。」

她膩聲喚著,一撲而上,爬在了他背上,勾著他的脖子怎麼也不放手。鎮明反手穩住她的

身體,微笑道:「才說過你,又開始跟我耍賴了。」

非嫣轉著眼珠,柔聲道:「我不是你的寵物麼?多疼愛一點也沒什麼不對啊。」

「你日後的命運真讓人擔心......」

他歎了一聲,搖了搖頭,將她從背上拉了下來,「再走兩日就可到曼佗羅城,到時候隨便

你怎麼憊懶,現在給我打起精神趕路,不然我可真要懲罰你了。」

一路上兩人鬥嘴不斷,好容易磨了兩日,終於見到了曼佗羅城的西城門——青榷門。

城牆高聳,上面出乎意料的,並沒有城樓。只在拱門之上掛了一付巨大的黑木匾,上書『

曼佗羅西城門青榷』,字體極是古樸,匾額雖然氣派,卻也可看出歷經風霜,其城歷史之

悠久可見一斑。

進了城門,街道寬敞,氣氛祥和,冰雪早已盡數給鏟堆在道路兩邊,甚至有幾個小販的攤

子就搭在雪堆上,還在高聲叫賣著。非嫣左看右看,忽地笑道:「難得來一次北方名都,

可要好好享受一下。」

她在袖子裡摸了半天,終於掏出兩塊拳頭大小的黃金,掂了一掂,得意地回頭對鎮明說道

:「看來這次輪到我請你了。」

鎮明微微一笑,「那就有勞照顧了。」

非嫣昂著頭,伸出手指勾了勾,曼聲道:「那還不快跟上來?我可要去最豪華的旅館,跟

不上就不請你了誒。」

說完她轉身就走,竟彷彿對這城極熟悉一般,看也不看路,紅色的身影如同歡快的蝴蝶,

在人群裡繞來繞去,時不時回頭對他招招手,也不知她怎能靈活如斯,滑得魚也似,怎麼

折騰都撞不到身邊的路人,倒惹了一群凡人對她嬌艷的容顏駐足觀望,魂不守舍。

鎮明頗有些無奈地笑了,他二人匆忙走進城,完全忘了要消除身上的神氣和妖氣,連容貌

都沒改變,看樣子會在曼佗羅城造成不小的轟動呢。這樣也好,可以稍微抑制那些越來越

張狂的二十八星宿,只讓辰星一個人在這裡忙,未免可憐了一些。

「這裡是曼佗羅城最有名的飯館,來,嘗嘗著名的燒刀子,小心點,很辣!不然噴出來我

可不管。」

非嫣笑吟吟地給鎮明斟上一杯燒酒,面前的桌子上已經放滿了各種菜餚,份量十足。

方纔他們在城中七七八八繞了半天,終於來到了這個所謂最有名最豪華的飯館裡,非嫣一

坐下來就嚷嚷著點了無數特色菜,頓時擺上來一桌子,看著很有些嚇人。

鎮明歎了一聲,「你點這麼多,難道吃不完還打算帶走麼?就是浪費也沒你這樣胡來的。



非嫣丟了一瓣橘子在嘴裡,揚眉剛要說話,忽地感覺周圍氣氛不對,似乎有什麼人正向他

們走過來......她疑惑地看了看鎮明,他卻微微擺手,示意靜觀其變。

「這是什麼氣息?神嗎?」

她低聲問著,面上卻已恢復自然,一派慵懶。

鎮明挾了一筷子雞丁,卻不吃,只放進面前的碟子裡,輕聲道:「是二十八星宿的氣息,

好像只有一個人......目的似乎就是我們......」

言語間,已經有一個高挑的身影慢慢步入了飯館。小二立即迎上,熱情地招呼著。那人卻

什麼都沒說,只四處打量了一番,立即見到了坐在顯眼位置的鎮明和非嫣。他頓了一頓,

推開小二飛快地走了過來。

「走過來了......咦?好眼熟,在哪裡見過啊......?」

非嫣乾脆光明正大地望了過去,卻見那人穿著藏青的大氅,一頭長髮整齊地束在頭頂,面

如冠玉,極其俊美,加之氣宇軒昂,身材高挑修長,一進來就引得許多客人都盯著他看。

出乎意料,哪怕那人是滿面殺氣,一過來就出刀出搶動手也好,非嫣都不會太驚奇。可他

居然是滿面笑容,甚至還帶著感激和慶幸的神色,好像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什麼好事一

樣,就差沒流著熱淚衝過來抱住他們了。

「鎮明大人!非嫣大人!」

那人一走到面前,立即半跪了下來行了一個恭敬的禮,仔細一看,他全身都因為激動而微

微顫抖著,顯然不能自抑。

鎮明和非嫣對望了一眼,使了幾個眼色,鎮明放下手裡的筷子,淡然道:「你是誰?找我

們何事?」

那人沉聲道:「回大人,我是二十八星宿之南方七星的星宿,這次甘冒生命危險前來找您

,是為了很重要的事情,請您務必給我機會讓我說完!」

第八章

原來是星宿!非嫣恍然大悟,難怪覺得好生眼熟,之前在麝香山的各種慶典上見過。

二十八星宿中難得有漂亮的,基本都是面相古怪之人,所以這個俊美的星宿身處其中很是

醒目。現在想想,好像面貌俊美清秀一些的,都是南方七星的人,那個柳宿也是個美人胚

子呢!可惜了他們的主人朱雀,半點浴火鳳凰的風采都沒有,完全是只野牛似的莽漢。

只是星宿怎麼會主動來找死敵五曜?那種激動的神情,到底在打著什麼鬼主意?

鎮明點了點頭,輕道:「有什麼事就說吧,我自然不阻止你。」

星宿眼中含淚,聲音哽咽地說道:「求求您,鎮明大人!請救救我的主子朱雀大人!」

此言一出,鎮明和非嫣都愣住了。

「朱雀......出了什麼事情麼?」

非嫣試探著問了一句,一邊偷偷觀望著星宿的神情,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星宿悲道:「事情我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既然放下二十八星宿的身份來求您,我也

不瞞什麼了!白虎大人曾派遣了南方七星來曼佗羅城尋找暗星的魂魄,可是南方的七星卻

幾乎全被辰星大人所滅,白虎大人因此十分憤怒,在印星城將朱雀大人狠狠責罵了一通..

...」

「白虎?責罵朱雀?」

非嫣在腦袋裡想像著那付古怪的畫面,如果她沒記錯,白虎應該是一個文弱書生似的少年

,一向沉默斯文,朱雀卻是一個蠻牛一樣的大漢,粗魯無狀......如果當真如星宿所說,

那樣的情景一定很有意思。

「白虎大人對南方七星的無用十分惱怒,認為是朱雀大人平時缺乏管束修煉的結果。原本

白虎大人只是要罰朱雀大人關上幾天禁閉,好好反思,然後將尋找暗星的任務轉交給玄武

大人,可是玄武大人與朱雀大人一向比較......比較不對......朱雀大人向來衝動,您一

定也知道,他得知白虎大人這個決定之後,簡直快氣瘋了。」

鎮明沉吟了一會,忽地輕道:「朱雀該不會擅自離開印星城了吧?」

星宿點頭,「的確如大人所想的那樣,朱雀大人當時就不顧一切離開了印星城,說一定要

找回暗星的魂魄給白虎大人看看。白虎大人是個很嚴肅的人,對朱雀大人的行為很惱火,

所以立即派了玄武大人來曼佗羅城捉拿朱雀大人......」

非嫣笑了起來,「我還當什麼事情,讓你一個好好的大男人哭起鼻子來。你們四方不是一

向很團結的麼?怎麼給你說得那麼嚴重?玄武不過是來曼佗羅城捉拿朱雀帶回去罷了,說

不定也是暗地來助上一臂之力,這和朱雀的性命有什麼干係?莫名其妙。」

星宿急道:「非嫣大人!請聽我說完!我......雖然一直是朱雀大人手下比較得力的一個

,但是他當時氣沖沖地走了,根本沒有想到要帶上我。後來,白虎大人吩咐玄武大人的時

候,給我無意偷聽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鎮明挑起眉頭,似乎很有興趣的模樣,問道:「什麼可怕的事情?」

星宿哽咽道:「我聽到......白虎大人暗地命令玄武大人,說朱雀大人此去一定會與辰星

大人碰上,他一向是個衝動的人,辰星大人也是個狠角色,兩個人一見面必然會開打。白

虎大人要玄武大人別管朱雀大人的事情,直接去地下冰城,將暗星的魂魄取出來立即回麝

香山。言下之意,竟是要捨棄朱雀大人啊!我雖然只是一介小小星宿,可是也懂得知恩圖

報,朱雀大人的相識栽培之恩,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不敢忘......哪怕豁出命去,我也不

能讓朱雀大人這樣給利用完拋棄了!我來,實在是因為已經沒有辦法,求誰也不行!只能

求您救救朱雀大人!我知道鎮明大人是五曜裡資格最老的一個,您一定有辦法救朱雀大人

的!求您了!」

說著,他就叩首於地,淚流披面,怎麼也不起來了。

鎮明和非嫣互望了一眼,他挑了挑眉毛,她瞥了瞥嘴唇,然後鎮明柔聲道:「你先別哭,

也別急。坐下來,我問你幾個問題。」

星宿用袖子奮力抹著眼淚,那般俊美的一個男子,哭得如同孩子也似,半點形象都沒了,

非嫣暗暗歎了一聲,只覺可惜,難得看到一個像點樣子的小神呢......

鎮明待他坐了下來,漸漸順了呼吸,才輕道:「聽你的話,莫非四方已經找到地下冰城了

麼?你們千方百計要取暗星的魂魄,打算怎麼用?讓其復活?」

星宿點頭,「是,白虎大人已經通過鵲關鏡找到了地下冰城的具體位置,至於要取暗星的

魂魄用在何處,白虎大人並沒有說明,便是在印星城,也沒人知道他打算著什麼......」

非嫣搶著問道:「那你既然找我們幫忙去救朱雀,莫非你也已經知道地下冰城的位置?」

「是,我一直待在朱雀大人身邊,當時白虎大人指出地下冰城的地點時,我看得清清楚楚

。」

鎮明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既然如此,我再問你,為什麼不直接去找辰星?直接去求他

,不是比求我們方便得多?」

星宿臉上微微露出恐懼的神色,輕道:「不瞞大人......實在是因為辰星大人太過凶狠..

...他毫不留情地殺了遇到的所有二十八星宿,我若是去找他,恐怕還沒說話便給他殺了

.....我不是怕死,只是怕死了,就無法保護朱雀大人......」

鎮明笑了笑,「你就這麼確定我們會幫你?你可別忘了,四方越是分裂,對我們五曜越是

可喜的事情啊。」

星宿慘然,臉色白得如同紙一般,半晌才幽幽說道:「我原本也沒指望一定可以成功....

.只是不看在五曜四方之爭,便是看在同為神界的神,才來懇求您。說實話,我雖為小神

,卻也不願看著神界四分五裂,爭鬥不休......當然,您若不願意,我不敢強求,只盼您

給我一個速死,死後也不愧對朱雀大人的知遇之情!」

一番話說得慷慨之極,彷彿豁出了所有生命一樣。

鎮明看了看非嫣,她卻一反常態地沉默,半個字也不曾再說。

「難得聽到這番動聽言語,你這樣的人才只做個星宿實在是委屈了......也罷,我便答應

你,但暗星的魂魄,我卻要取走了,不容你們四方染指。」

星宿喜形於色,連聲道:「多謝鎮明大人!暗星原本就與我無干,白虎大人猜疑心一向過

重,我早已有退出四方的打算!我願意帶領大人去地下冰城處,只要能保朱雀大人平安,

無論做什麼我都願意!」

鎮明擺了擺手,「別說這些有的無的,說點實在的。你卻希望我如何去救助朱雀?」

星宿微有些赧顏,輕聲道:「也不敢求大人如何操勞,只求大人能暫時阻一阻玄武大人,

或者勸勸辰星大人......我實在沒立場求您做什麼,只要不讓朱雀大人涉及危險,您做什

麼都隨意......」

鎮明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就勞你帶路了。」

星宿立即起身,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鎮明大人的恩德,星宿永世不敢相忘!」

「你怎麼一直不說話?啞巴了?」

鎮明揉了揉非嫣的頭髮,輕聲說道。

與星宿約定明日一早辰時相聚,之後,非嫣便向掌櫃的要了一間上房,進了屋子就半躺在

床上,半個字也不說。

鎮明見她依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忍不住坐在她身邊,開口正待仔細詢問,卻聽非嫣懶洋洋

地說道:「好在那個星宿還算識相,沒賴著與我們同行同住,我可沒請他的打算。」

鎮明再也想不到她沉思了半天,卻說出這種無聊的話語,不由失笑起來,用力捏了捏她的

下巴,「你當真在想這種無聊的事情?那我真要打你屁股了,未免太沒出息了。」

非嫣賴在床上,還伸了個懶腰,曼聲道:「那你覺得我該想什麼?他方纔的那番精彩言論

麼?反正那是你們五曜和四方的爭鬥,與我無干,幹嗎要費腦筋去想?」

鎮明挑起眉毛,「你當真覺得與你無干?事情只要與我有關,你自然也別想逃過,別做夢

了。」

非嫣長歎一聲,支起身子,爬在他肩膀上,忽地耳語道:「你知道麼?星宿在印星城有一

個著名的外號。」

鎮明順勢攬住她,乾脆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柔聲道:「什麼外號?倒要向你討教了。」

非嫣嬌笑一聲,「笨,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累不累?」

鎮明也笑了起來,貼著她的耳朵輕道:「你倒瞭解我,千變星宿的話,其中還不知道要打

多少折扣呢。四方那裡不知道又搞什麼鬼,連我也招惹上了。」

非嫣點了點頭,「沒錯,他的外號就是『千變星宿』,朱雀手下有兩大強將,一是已經叛

逆神界,散魂死去的翼宿;再一就是這個星宿了。一個單純善武,一個狡詐靈活,朱雀那

個蠻人倒也幸運,居然能找到兩個如此人才。」

鎮明「喔」了一聲,笑道:「我也不差,有個比他們厲害狡詐一千倍的小狐狸。」

非嫣瞪了他一眼,「你才是狡詐奸猾的老狐狸!這可是你自己挑起的話題,現在又和我胡

攪了!」

「你覺得我不該那麼快答應他?」

非嫣咬了咬唇,想了一會,「也不是,其實我倒覺得是白虎故意給我們看出破綻來,但卻

給出誘人的條件,讓你非答應不可。懷疑和猜忌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你若想先找到暗

星,就必然會答應星宿的請求。他的那些拙劣的演技,不過是賣弄而已。」

鎮明輕輕歎了一聲,「你簡直聰明得讓我開始討厭,不過卻說對了。白虎不惜下了狠手,

乾脆將自己之前的所為全部坦白在我面前,也不知道這層光鮮的外衣下藏著什麼樣的陷阱

。看樣子我不得不順著他的意思往下面跳......」

白虎,這個人果然厲害之極......用計之狠,城府之深,簡直和當時的清瓷一樣......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四方先取走暗星的魂魄,這個陷阱跳得值不值,就看誰動作快了。



非嫣動了動身子,扭麻花似的纏在他身上,膩聲道:「倘若四方那裡快,你又該如何?」

鎮明沉默了很久。

「若是他們那裡快,那我們只好死在一起了。暗星出世,我們誰也活不了。和你死在一起

倒也挺有意思......也可去陰間再敘敘。只是不知道道君是不是願意收留三個神。」他悠

閒地說著,也不知話裡是真是假。

非嫣不再調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只將臉貼在他胸口上,眼光卻落在自己

的腳踝上。雪白的肌膚上,一串漆黑的鈴鐺,蔓延開來的封印,如同黑色的花。

死了也要糾纏在一起麼?

惡之花,什麼時候種進了他和她的心裡?

她完全說不上來,或許惡之花從來都隱藏在他們的魂魄深處,一旦觸動,立即盛開嬌艷。

「若你說的是真的,死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

只是她最想聽的那句話,或許永生永世也聽不到。

鎮明忽地伸手緊緊抱住了她,幾乎要將她揉進身體裡。

「非嫣......我......」

話只說了一半。

「無論如何,成功的一定是我。我們誰也不會死的,你還要纏著我很久很久,因為我還不

打算告訴你我的名字。沒告訴你名字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人死的......」

非嫣忽然一笑,彈了彈他的額頭,一雙眼睛彷彿狐狸,明亮歡快。

「笨,你說反了。是你還要纏著我很久很久,求我問你的名字,因為我還沒答應要知道你

名字之前,你是不可以出事的。」

鎮明也笑了起來,「你真會說話。」

啊,他的小狐狸呀......

「我說過多少遍了!你絕對不能離開我身體周圍四尺的範圍!你走那麼快做什麼?還想在

偷偷溜走麼?!」

曼佗羅在後面中氣十足地嚷著,飛快地跑了過來,扯住辰星的衣服,將他強行拉著與行並

排。

辰星無奈只好放緩腳步,低頭苦笑道:「早說了無數遍讓你別跟著,你偏不聽。眼下我還

有要緊的事情,不能和你慢慢走啊。」

井宿給他用水系咒法制住,如有殺意,她腦中的那條水蛇立時就會衝破頭顱而出,讓她痛

苦而亡,甚至死後的魂魄也永遠為水蛇吞噬,不得往生。難得她開了竅,昨天終於答應帶

他去地下冰城,這種緊要時候,偏有這個丫頭給他攪局,怎能不讓他煩躁?

曼佗羅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說道:「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情,你看我也沒阻攔你啊!只

是要你不能離開超過四尺的範圍而已。」

說著她拉著他快步往前走去,一路上也不知撞了多少行人,惹來怒視一片。

井宿悶悶一笑,立即被辰星用力捏住了手腕,痛得臉色鐵青。

「你笑什麼?她有說錯什麼嗎?」

辰星冷冷地問著。

井宿慘白了臉,沉聲道:「沒有......她什麼都沒說錯......」

她好恨!為什麼這個司水的神對她如此刻薄狠毒,卻獨獨對一個卑賤的半妖如此寵溺?!

若不是昨天白虎大人通過術派與她新任務,她一定早就自盡,再不受這種惡氣!

死了吧!死了吧!最好所有的五曜都死了才好!

她在心底惡狠狠地詛咒著,只盼立即就可見到這個可惡的神死於朱雀大人掌下!

曼佗羅忽地停了下來,抬頭赧顏道:「呀......辰星,你餓了嗎?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辰星長歎了一聲,「好,好,我知道了,大小姐。我們現在就去找飯館。」

不出所料,帶著她果然是個大麻煩!

「我爹爹他們也曾努力尋找過地下冰城的位置,但是聽說努力了上百年也沒找到。四方神

獸真厲害,居然一下子就給找到了。井宿,你告訴我啊,地下冰城長什麼模樣?暗星的魂

魄真的在那裡嗎?」

曼佗羅嘴裡塞滿美食,一邊還騰出空閒來問一直沉默的井宿。

井宿知道這個丫頭是辰星的寶貝,不能得罪,哪怕萬般不願,她也只好低聲道:「地下冰

城的確存在,具體位置我不知道叫什麼,只知道在曼佗羅城向西三十里一片亂墳崗的下面

。那裡應該有一個結界,突破了結界就可以看到入口。裡面封印著暗星的魂魄,這也是事

實。」

曼佗羅吞下一顆肉丸子,瞪著眼睛連聲問道:「那暗星的魂魄長什麼樣子?他有多厲害?

快說啊!」

井宿一陣厭煩,真不知道這個死丫頭有什麼好,囉嗦得要死,還總做出一付天真的模樣,

簡直討厭之極!不過是仗著一張還算漂亮的臉蛋罷了!哼,五曜也不過就這種水準,平白

只被色顏吸引,根本無法和四方的大人相比!

「沒人見過暗星的魂魄,除了已經死去的麝香王和當時幫助封印的鎮明。你若當真好奇,

過不了幾日就可見到了,到時候讓你瞧個夠。現在給我快點吃飯,吃完了還要趕路!」

辰星連聲催促,曼佗羅只好吞下最後一口湯,抹了抹嘴巴就站了起來。

「走吧走吧!真不知道你在趕什麼!又沒人和你搶暗星的魂魄!」

辰星卻停了下來,半晌,才道:「你錯了.....有很多人和我搶,如果我不快一點,說不

定就掉進某個陷阱裡了呢......」

說著他看了一眼井宿,她頭也不敢抬,只覺那道目光如電一般,什麼都給他看得清清楚楚



曼佗羅疑惑地看著他,卻聽他又道:「我有感覺,馬上我就會遇到一些我最不想遇到的人

。你說是嗎?井宿?」

井宿沒有說話。

「你最不想遇到的人......是誰?」

曼佗羅見他一臉肅殺,也不敢放肆,只好輕輕地問著。

辰星飛快地走了出去,一邊說道:「是啊......我最不想見到的人......」

曼佗羅急忙追了上去,聽他輕道:「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四方的那四個混蛋。這個陷

阱,我不跳也得跳,地下冰城那裡還不知道有什麼東西等著我......曼佗羅,你緊跟著我

,別亂跑。若出了什麼危險,那我......」

話沒有說完。

曼佗羅一陣迷惑,完全不懂他究竟什麼意思,只見他回頭對她微微一笑,目光裡說不出有

什麼意味,竟是溫柔之極。

第九章

近千年之前,曼佗羅城三十萬子民破冰挖土,在地下建了一座巨大的冰城。

原先冰城的作用只在躲避神界的殺戮和征服,但是建成不久卻作為了麝香王與暗星的戰場

。一場驚天之仗,將地下冰城的地形完全改變,由於各種結界產生的震盪,地下冰城從那

次之後,便消失無蹤,連神界的諸神這近千年來,都無法找到其具體位置。

地下冰城,漸漸成為曼佗羅城的一個傳說,埋葬了千年之前那場戰鬥所有的秘密,銷聲匿

跡。不意千年之後,卻又有無數野心家企圖通過各種方法尋找那埋葬在重重冰塊下的暗星

魂魄,難得平靜了千年的神界,眼看要掀起驚濤駭浪——

「喂,你該不會想告訴我,這裡就是那個著名地下冰城的入口?」

辰星毫不客氣地提著虛弱的井宿,眉頭挑得老高

眼前是一大片望不到盡頭的亂墳崗,灰濛濛的天空,霧氣瀰漫,荒無人煙,哪裡看得到什

麼冰城的影子?這個該死的女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井宿臉色慘白,抖著唇,顫聲道:「這……這裡的確就是……地下冰城的……入口……」

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相信。天啊,白虎大人分明是這樣吩咐她的啊!只是沒告訴她如何進

入地下冰城,可是她絕對沒有記錯!這裡一定是白虎大人說的入口啊!

辰星將她往地上狠狠一放,冷笑道:「那好,你告訴我,怎麼進冰城?!」

井宿四處看了半天,眼前只有亂七八糟的墳堆,甚至有的墓碑已經斷裂,狼狽地鋪在地上

。周圍霧氣茫茫,偶爾幾棵枯枝,上面只覆蓋了白雪,連隻鳥都沒有,有些死氣沉沉的,

很是詭異。

她怔了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哪裡呢?白虎大人所說的冰城,真的在這裡嗎?在她想像裡的地下冰城,應該是宏偉壯

麗的冰雕宮殿式的,有著不遜色於麝香山的華美,入口應該是隱藏在一個荒涼的神秘的地

方,不經意讓人發現,便會驚歎於它那種奇跡般的美。

可是……這種衰敗蕭條的景象,讓她該如何聯想?做夢也想不到會是這般景象啊!

辰星見她說不出話來,不由一陣惱怒,張口剛要斥責,卻見曼佗羅筆直地往左邊走了去。

他愣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沉聲道:「你別亂跑!這裡很危險!」

曼佗羅忽然抬手指向不遠處的一棵巨大的枯木,輕道:「你看,那上面是不是停了一隻鳥

?」

辰星一陣驚訝,趕忙望去,卻見那株枯木頂上晃動著一個模糊的黑影,隔著霧氣,看不清

究竟是什麼東西。周圍忽然安靜到詭異,連原本樹梢落雪的細微聲音都聽不見了。濃厚的

灰色霧氣漸漸有散開的趨勢,那個黑影越來越清楚

他直覺事情要不好,趕忙扯過曼佗羅,急道:「別管那是什麼!不許你過去!聽見了嗎?

給我好好安生待在這裡,要是亂跑,當心我懲罰你!」

曼佗羅皺眉望著他,「可是你沒聽見那裡有人說話嗎?那麼大的聲音你也聽不見?!」

「什麼聲音,你在胡說什麼?!快給我過來!」

 辰星一把將她扯到身後,警惕地望著那個晃動不休的黑影。霧氣終於散了開來,在他要

看清的一個剎那,忽然平空響起刺耳詭異的鳴聲,那聲音彷彿是活的一樣,直接鑽進耳朵

裡,針一樣刺進身體,極痛。他大驚,急忙要摀住耳朵,卻見頭頂一個黑色的巨大影子一

掠而過,帶起凌厲的風聲,地下的冰雪都被它捲了上去,尖銳的嘯聲就從那古怪的影子裡

發出。

辰星下意識地將曼佗羅死死拉在身後,瞇著眼睛看向那閃電一般的黑色影子,只聽「轟」

地一聲,地面忽然震盪了起來,那巨大的影子竟然落在離他不到一丈的地方!他定睛一看

,不由大震!

 居然是一隻極大的蝙蝠!起碼有一人多高,頭角崢嶸,面目猙獰,獠牙足有一尺多長,

白森森的,煞是可怖。兩隻漆黑的肉翅還在撲騰,骨節分明,異常粗壯,彷彿是用鋼鐵鑄

成一樣,連帶著薄薄的肉皮看上去都堅韌無比。這隻怪物生生站在那裡,也不過來,兩隻

慘綠的眼睛灼灼地望著他,忽地仰頭又是一陣淒厲的長嘯,驚天動地。

辰星驚駭之餘,卻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怪物……怎的

如此眼熟?他咬牙努力去回想,可是偏偏越急越是想不起來,惱得他恨不得捶死自己那沒

用的腦袋。

身後的曼佗羅忽然動了動,小小地往前邁了一步,他急忙拉住,狠狠地吼了起來

「不是叫你不要亂動嗎?!該死的丫頭……!」

話音未落,卻聽曼佗羅輕聲道:「別吵……你聽……它在說話啊。」

他怔住,什麼說話?哪裡有人在說話?只有那隻怪物的尖銳嘯聲而已啊……電光火石一般

,他突然回想起曼佗羅有貓妖的血統,天生就能聽懂各種動物的言語!他一時竟然呆住,

拉著她只會說一句:「曼佗羅……」

「噓……你聽……它不停在重複一句話……是什麼呢?」

曼佗羅凝神仔細聽去——『一個又一個,一共有三個。左邊一個,右邊一個,繞過後面的

,再去走三步……』

她跟著念了一遍,卻什麼也沒明白,只好抬頭問道:「你……聽懂了嗎?」

辰星完全摸不著頭腦,什麼一個又一個,到底指什麼東西?這算什麼?暗語嗎?這只古怪

的蝙蝠怎麼會突然跑出來告訴他們暗語?是不是陷阱?腦袋裡有太多的疑問,讓他不能仔

細去想這句話的含義,他急得只是歎氣。

「什麼一個兩個,先別管這些!這只蝙蝠到底是怎麼回事?從哪裡冒出來的?事情有些詭

異,先別被它迷惑了才是!」

他煩躁地喊著,立即就要拈式去傷那只詭異的蝙蝠。他不管那是不是和地下冰城有關的話

語,總之這只蝙蝠出現的太巧合,況且如此猙獰,留著也是禍害!先除了再說!

指尖陡然閃爍出藍光,他身形微動,眼看就要上去殺了它,忽聽身後的井宿尖聲道:「先

別殺它!我記起來了!它分明是當年一直跟在暗星身邊的那隻怪獸啊!

辰星又是一驚,猛地剎住了身體,回頭不可思議地望向井宿,輕道:「你……說什麼?再

說一遍。」

井宿瞪著那只蝙蝠看了半天,才急道:「沒錯!不會錯!就是它!你忘了嗎?當時與暗星

戰鬥的時候,他身邊一直跟著這只蝙蝠啊!」

辰星呆了半晌,眼看那只蝙蝠因為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氣而尖叫不止,翅膀扇個不停,將地

上已經凍結的泥土都捲了起來,力量之大,令人驚歎。他現在才想起來,井宿說得沒錯,

這個怪物就是當年棘手之極的蝙蝠,身份類似暗星的寵物。既然蝙蝠在這裡,那就意味著

……這裡的確是埋葬著暗星魂魄的地下冰城?!

他急忙回頭,低吼了起來,「曼佗羅!快!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

「一個又一個,一共有三個。左邊一個,右邊一個,繞過後面的,再去走三步……」

辰星一頭霧水,抵著額頭想了好久也沒頭緒。沒錯,這一定是關於暗星魂魄安置地點的暗

語,那「一個」到底指什麼?快!辰星,豬頭!快想啊!枉你自詡神界最聰明的神,怎麼

連這個兒歌似的謎也解不開……?!

他狠狠敲了一下腦袋,抬頭正要大罵幾聲,忽地看到前方幾棵枯木。此時陽光已經慢慢明

亮起來,劃破霧氣,將那幾株枯樹的位置照得越發清楚。放眼望去,這裡只是一片荒蕪的

亂墳崗,可是卻在前方突兀的位置種了幾棵突兀的枯樹,數數看,不多不少,剛好三個!

他一時情急,話也顧不得說,衝了過去就念了起來,「一個又一個,一共有三個……左邊

一個,右邊一個……繞過後面的,再去走三步……」

 繞過左邊和右邊的樹,再圍著後面的一棵枯木繞了一圈,走上三步,抬眼一看,正對著

他所站方向的,是一座很小很不起眼的墳堆,墓碑還斷裂了半個,上面隱約寫著什麼「東

州府」什麼什麼人氏,其實根本就是一個普通的墳。

井宿和曼佗羅跟了上來,見到這情形,也有些發怔,不知道該怎麼做。

辰星忽地冷笑起來,陡然捏緊拳頭,恨道:「既然如此,就將這個墳場全砸爛了便是!我

就不信找不到地下冰城!」

他一把推開曼佗羅,然後揮起拳頭,猛地砸上那個小小的墳堆,「轟」的一聲,碎石迸裂

,塵霧瀰漫,那個墳被他一拳砸下去全部碎裂開來,露出裡面木頭棺材的一角。三個人看

了半天,墳裡除了棺材和泥土之外,什麼都沒有。

辰星已經連火都發不出來了,頹然地坐到了地上,長歎一聲。

「真是該死,原來連蝙蝠也會戲耍我們……」

他回頭看了看那只趾高氣昂的蝙蝠,它還在那裡扇著肉翅尖銳地嘶吼著,兩隻鬼火一樣的

眼睛陰森森地瞪著他們,他越看越覺得討厭。

「死畜生……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咬牙站了起來,立即就要過去先將那怪物殺瞭解恨再說!

「等一下!辰星,你看這裡!」

曼佗羅忽然大叫了起來,用力拉著他的衣裳,將他拽了回來,指著棺材旁一塊泥土急道:

「快看快看!那是什麼?是不是冰啊?!」

他仔細望過去,瞇著眼睛看了半晌。棺材旁有一塊微微發藍的泥土,而就他所知,冰要凍

成這種藍色,起碼要上千年不化才有可能,而這種接近地面的冰無論如何也無法成這種顏

色的。心裡頓時一喜,伸手就摸了上去。

指尖忽然感覺到一陣類似麻痺的刺痛,彷彿被雷電小小地電了一下,然後整個胳膊都有些

發軟了起來,辰星吃了一驚,本能地往後跳了一步,皺眉疑惑地看著那塊發藍的冰,似乎

有些不解。

曼佗羅見他突然這種模樣,好生奇怪,不由直接伸出手去,一邊又道:「怎麼了?不就是

一塊冰麼……?」

伸出去的手被辰星狠狠地抓住,嚇了她一跳,然後只聽他冷道:「別亂動!」

他盯著那塊古怪的藍色看了半晌,忽地咬著下唇輕道:「我想我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他站了起來,四周看了看,依然空曠荒蕪,只是霧氣已經被清晨的陽光劃開,周圍的景象

清晰可見。就算這裡是亂墳崗,也未免太大了一些,盡頭呈一種古怪的灰,什麼都看不清

,好像這裡的一切都被包裹在一個稀薄的膜內一樣。

「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居然給迷惑了半日……」他一邊大笑著,一邊將曼佗羅從地上拉了起

來,「快起來,走遠一點!我要破結界了!」

「結界……?」井宿也跟著站了起來,「這裡哪有結界?!你別亂行動了!萬一觸動了什

麼,把暗星的魂魄傷了怎麼辦……?!」

辰星冷冷看了她一眼,沉聲道:「傷了不是更好麼?省得留給那些野心人放出來貽害世間

。」

他將井宿用力揮開,她站立不穩,往後跌走了好幾步,卻只聽辰星長嘯一聲,藍色的光芒

陡然迸發出來,刺目之極。那些光芒如同包裹在他身體周圍的水,蕩漾不休。辰星蹲下身

體,伸手抵住那個棺材,笑道:「果然是這個地方,結界的薄弱點!」

或許是因為當年戰鬥太龐大,以至冰城原本的結界發生紊亂,人眼看到的景象其實並不是

真實的景色,其實這裡就是地下冰城!真是好笑,為難了神界上千年的疑惑,卻沒有人往

這方面來想!冰城就在眼前,卻一個個瞎了眼睛根本看不出來!如果不是方才看到這個結

界薄弱點,將冰城的冰現了出來,他恐怕到現在也參不透裡面的奧義吧!

他雙手飛快結式,將神力集中在指尖,然後緩緩將手指伸出。清澈的水流在他指尖匯聚成

尖利的刀鋒形狀,在那塊藍色的冰上輕輕劃下。

天地間陡然迸發出銳利的撕裂聲,整個大地都為之震盪,好像有千萬塊琉璃磚在一瞬間破

裂一樣。然後一道刺目的光芒從地底猛然竄上,彷彿一條一直蟄伏在地下的龍,「噌」地

一聲直達天際。

曼佗羅驚駭欲絕,直直地瞪著辰星,他面前彷彿突然出現了一面巨大的透明鏡子,正中間

緩緩地裂開,有無數藍色的螢光從裂縫處溢出來,美麗卻又詭異。一切突然安靜下來,只

能看見那面巨大的鏡子一般的事物慢慢裂開,然後下一個剎那,竟然全部化為閃爍的螢光

,飄散在天空裡。

風聲忽然猛烈,令她幾乎無法睜開眼睛,她只覺全身都在這一個瞬間給浸透在冰水裡,連

臉上的皮膚都凍結住了。她自小生長在這個北方著名的嚴寒城鎮,早已習慣一年四季的冰

封寒冷,卻再也想不到自己也有無法忍受寒冷的一天。那風彷彿自己張了腿一樣,從身上

衣服所有的縫隙裡鑽進來,一直鑽進皮膚裡面去,將血液都上凍。她一生從未接觸過這麼

奇特的寒冷,心跳都在那一個瞬間停止,眼前陣陣發黑,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

一雙手臂扶住了她,然後有什麼溫暖的東西抵在後背上,股股暖流從背心流淌開來,將她

一瞬間凍僵住的身體融化開,她覺得整個人都軟了,好像突然死了一次,然後又突然活了

過來一樣。耳邊傳來辰星帶著嘲諷的責備聲音,「叫你不要跟著我,現在可受苦了吧!以

後還有的你難過呢!任性的丫頭!」

她艱難地動了動唇,「你……這個幸災樂禍……的傢伙……」

「難得來一次地下冰城,可別睡著了,好好看看周圍,以後好跟你家老爹炫耀。」

她轉了轉眼珠,卻發覺周圍的景色竟然完全變樣,入目的只有白茫茫一片,千奇百怪的冰

,有的是極純粹的藍色,有的是完全透明,更多的是沒有一絲瑕疵的白。她原本以為會見

到宮殿什麼的,現在才發覺那根本是幻想,在這裡,根本看不出冰塊有什麼形狀,因為太

多了,太大了,什麼都看不過來。

頭頂的陽光也不見了蹤影,只有灰濛濛一大塊,好像有濃厚的霧氣罩在上面一樣,一切都

安靜到極至,只有三個人的呼吸聲,在這個廣袤的空間裡傳出陣陣回音,漸漸地,彷彿連

身體裡血液流動的聲音都可以聽見一般。

「這裡……地下冰城……?」

曼佗羅結巴地說著,推開辰星勉強站直了身體,瞇著眼睛四處觀望,除了冰,這裡什麼都

沒有,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冰城」。

「那,暗星的魂魄在什麼地方?」難道要一塊一塊破冰尋找嗎?

前方忽然傳來那只蝙蝠怪物的尖銳吼聲,在這個封閉的地方聽起來格外可怕,餘音不絕,

好像鬼哭狼嗥一樣。曼佗羅摀住耳朵,急道:「它在說話!它在說讓我們跟上去!『最大

的冰塊,封印著最大的魂魄……』它是這樣說的!」

「最大的冰塊封印著最大的魂魄?是說暗星?」

辰星一把抱起曼佗羅,飛快地跟著那隻怪物往冰城深處走了去,「它一直在吼著,難道就

說這一句?還有沒有別的?!」

曼佗羅搖頭,「沒有,它只說這一句,反正跟著它就對了,它一定是想讓你將暗星從冰塊

裡放出來。」

放出來?怎麼可能!他若見到了魂魄,必然要將它摧毀防止被四方得到!

「還好,我們快了一步!四方那些混蛋恐怕還在曼佗羅城裡面亂逛吧!」辰星嘻嘻笑了起

來,暢快極了。總算讓他贏了一次!

「你說誰在城裡亂逛呢?」

一個低柔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背後,辰星倒抽一口氣,急忙回身!不遠處,立著一個雪白的

身影,清俊高雅,正是四方的玄武!他笑吟吟地看著辰星,眼睛裡竟然難得有促狹的笑容

,定定地瞅著他。

「你……!」辰星驚訝到連話都忘了怎麼說,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上當了!上當了!這

個冰雪之神居然躲在一邊等他將結界破了才跟進來!活活被他利用了一次!該死的!

玄武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輕道:「謝謝你了,替我解開一個難題。暗星的魂魄,是四方

的,輪不到你來摧毀。現在,你可以消失了。」

他微微一揚手,掌心有雪花飛舞了起來。

你忘了?我是冰雪之神,這個地下冰城,就是我能力的來源,你若聰明就趕快離開吧,我

可以不殺你。」他忽然捏緊了拳頭,又冷道:「你若不識時務,一定要抵抗,那就休怪我

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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