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伏神》第3章
第三十一章 五曜上

  司月哼了一聲,有些厭惡,有些忌諱地看著她笑瞇瞇的模樣,冷道:「你不是在西方

王城麼?怎麼,女官做膩了,又想來麝香山搗亂?」

  非嫣懶洋洋地攏了攏袖子,曼聲道:「不過是回來看看五曜過得如何而已,聽說麝香

山最近發生了不少事情,我擔心得很呢。」

  說完,她不等司月說話,轉頭看向黃泉,放柔了聲音說道:「你已經被她放出來了啊

,怎麼?還不讓她從你眼睛裡出來麼?有我在,不用怕她被結界消了。」

  黃泉愣了一下,還沒明白她的話到底什麼意思,水妖已經急切地從他眼睛裡鑽了出來

,透明的身體遇風見長,落在地上瞬間化成了人形,正對著非嫣盈盈拜了下去,恭敬之極



  「水妖拜見非嫣大人,大人的救命之恩,水妖永世不敢相忘!」

  她輕柔地說著,連拜了三拜,這才抬頭看向非嫣,神情又是激動又是感動,淚光閃爍



  非嫣嘻嘻一笑,漆黑靈動的眼珠子在黃泉身上轉了轉,問道:「怎麼?你們什麼都不

知道?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了才想去西方王城找我呢。」

  此言一出,黃泉和水妖都愣住了。知道……什麼?他們應該知道什麼嗎?

  非嫣「恩」了一聲,「呀,先不說這些,你呢?封印解開之後怎麼會來這裡?想報仇

麼?」

  她問得頑皮,好像想到什麼說什麼的模樣,一切都漫不經心地,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

樣子。

  黃泉難得恭敬地彎了彎腰,沉聲道:「其實,我想找您是想確定一些事情。聽說您經

常往返於陰陽兩界,打理一些無主的魂魄。請問有沒有見過一個叫秦四的女子的魂魄?她

……是我很重要的人。」

  非嫣又「呀」了一聲,說道:「看來你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呢,水妖,你也沒有印象

麼?」

  水妖呆了一下,怔怔地搖頭,怎麼?事情與她有關?

  非嫣點著下巴,歎道:「奇怪奇怪,七百年後按理早該恢復了啊。嗯,算了,這樣也

好。」

  她笑了笑,回頭對神色不善的司月笑道:「我是不是耽誤你們的時間了?」

  司月沒有說話,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非嫣擺手說道:「算了,大事重要,我就等你

們給他們定罪之後再說罷!蛇妖,我沒有在陰界見過那個女子,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說

,你還不明白麼?」

  說完她抖了抖袖子,歪著腦袋看著司月,「走罷!我也去看看。很久沒有看到五曜齊

聚一堂的場面了,還挺懷念。」

  司月繞開她,逕自向前走去。這隻狐狸!她能猖狂也只有現在了!遲早她要將無塵山

剷平,把這些放肆的妖狐好好治理一番!

  非嫣跟在她身後,回頭對水妖做了個鬼臉,小聲道:「安心!我既保了你們一次,這

次也必然罩著。不用害怕!」

  水妖感激地笑著,連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在她還是很小很小的小妖時,曾被其它

的妖霸佔了山林,要將她殺死,如果不是當時正好路過的非嫣大人救了她,還劃地為潭給

了她一塊安身之地,她現在早已成了飄零孤獨的野鬼。只是,為什麼非嫣大人的話裡總帶

著她不明白的東西?她和黃泉該有什麼嗎?她遺忘了什麼?還是黃泉遺忘了什麼?她不明

白,但是卻隱約可以窺見一些答案,那些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黃泉沒有看非嫣,他在後面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水妖。會不會是她?從非嫣的語氣來看

,事情分明和水妖有關!他早該想到的,那般相似的容貌,那般相似的笑顏,甚至連性格

都很像……莫非真的是她?只是人如何成妖?何況,她分明對之前的事情一點印象也無…



  兩個人又都各自陷入沉思中。

  沿岸一路分花拂柳,那些血色的花開放的極盡燦爛,非嫣拈起一朵看了好久,才又輕

輕拋開,笑了一聲。這不管是誰做的,手段都太絕了,神界只怕保不住,難怪走了兩個,

死了兩個。剩下的那一個,還不太服管。而司月……她抬眼看了看司月冷漠的背影,她恐

怕根本不自知罷!一直以來,用聖潔高傲裝點的神的外衣,還可以稍微抑制住她的野心,

自從麝香王戰死,她的野心也逐步暴露了出來,也難怪四方神獸那裡會受不了與五曜決裂

。這些花……不過加速了神界的腐敗而已。如果心內當真澄淨如秋水,沒有一絲污點,任

是誰也無法誘惑,這些花也自然起不了什麼作用。果然人心最複雜,最容易受外界影響的

是它,最不容易受影響的,也是它。真真無奈。

  她忽地想起了那個一身雪白的男子,丰神俊秀,高潔文雅。他,會不會也因為怕了這

些惡之花,才離開麝香山呢?

  穿過湖水,越過金碧輝煌的宮殿,一條幽幽的小徑出現在眼前,似乎是用法力開出的

一條快捷方式。司月也不說話,挺直了胸膛走了上去,彷彿自己已經凌駕五曜之上,統帥

麝香山一般,高貴不可觸犯。

  她剛才用的是召集所有五曜的號角,只是非嫣擔心到時候等在正殿裡的,半個人影也

沒有,估計司月會氣瘋的。就她所知,五曜的辰星早已離開麝香山,下落不明;鎮明永遠

行蹤不定,誰也不知道他到底下一刻會在哪裡出現;太白和歲星已死;剩下的熒惑,即使

麝香王在的時候也不敢強行地命令他什麼,他是修羅,只懂得毀滅與破壞,他的能力,恐

怕是天地間最可怕的……當然,除了那個能把麝香王殺死的暗星。

  曾經繁華聖潔的麝香山成了現在這種樣子,連她都覺得可惜。她還記得曾經洗玉台輕

歌曼舞,樂官纖纖玉手曼撥絃琴,紅袖翻捲,白紗飛舞,一派祥和寧靜。如今這種寧靜,

都為一個女子所打碎,光憑司月的能力,根本無法將碎片重新融合。也罷,所謂盛極而衰

,神界自天地初始便風光到現在,光從外界無法將其擊垮,只有從內裡讓他們腐爛,感歎

也好,惋惜也好,幸災樂禍也好,都由他們自己來承擔。這些神,也應該從昔日繁華似錦

的舊夢裡清醒過來了。世間,本就沒有什麼永恆的善惡,過於計較,不過是讓自己更為他

人笑話而已。

  小徑走到了盡頭,忽地豁然開朗,眼前繁花盛開,團團錦蔟,碧草如蔭,流水明澈,

在那蜿蜒的溪流盡頭,盤踞著一座華麗的正殿。沒有門,只有環繞著宮殿的十八根朱紅的

柱子,上面雕刻著五曜與四方神獸各自的名字和代表花紋。殿前四盞長明燈,火焰為碧藍

之色,白玉的台階上也雕刻有無數花紋,其富麗莊嚴的景象,比之世間皇家有過之而無不

及。殿內依稀有人影閃動,倒讓非嫣有些驚訝,她原本以為根本不會有人來的,來的是誰



  司月停在殿前,似乎等裡面的人出來迎接拜見她,鼻孔幾乎要仰到了天上去,傲氣的

可怕。

  白玉台階上忽然多了兩個人,非嫣吃了一驚,鎮明?熒惑?他們真的來了?鎮明不是

還留在西方王城做他的宮內陰陽師麼?怎麼突然就跑回麝香山了?莫非來捉她回去?呀…

…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卻見那兩個男子,一個全身雪白如同天人,一個全身漆黑如同鬼魅。水妖和黃泉都是

第一次看到其它的五曜,忍不住有些怔忪。

  那個全身雪白的男子,連頭髮也是雪白的,根根在陽光下流光溢彩,柔順地垂在身後

,用一根銀色的帶子束在後面。他的眉眼倒是漆黑的,容顏俊美如同少年,丰神俊秀,玉

樹臨風。只是神色間似乎總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笑意,冷靜而且睿智。黃泉不用猜都知道

他必然是鎮明,只是沒想到司土的他會是這般華貴高雅,那雙眼……太厲害,幾乎讓人沒

辦法與他對視,看久了,好像下一刻自己就沒有一點隱秘地暴露在他眼下,無所遁逃。

  既然他是鎮明,那旁邊那個一身黑衣的就是熒惑了。再一次見到這個驚撼天地的修羅

,黃泉又是感歎又是佩服。他不若鎮明與太白的俊美,一雙眼狹長上挑,漆黑的眼珠裡什

麼感情都沒有,冷冷地看著所有事情,什麼,都不能在他眼裡心裡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容貌出色的男子,只是眉宇間那種冷酷和漫不經心,讓人難以忘記,忍

不住在他面前瑟瑟發寒。他的左手之上不再用寫滿經文的布條包裹,仔細看去,那些密密

麻麻的經文竟然寫在他的手上!血一般的紅,似乎還在突突跳動。

  兩個人站在白玉台階上,微微對司月彎了一下腰,只聽鎮明低柔清朗的聲音說道:「

不知司月大人將我們喚來所為何事?」

  他說著看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看的非嫣,眼光裡瞬間閃過一絲戲謔的意味。非嫣暗咳了

一聲,心底直叫倒霉。看來鎮明一定是為她才來麝香山!真是麻煩!都幾千年了,他還不

放過她,總認為她會做什麼壞事。真是無聊!

  司月冷道:「辰星呢?為什麼總不見他出來?難道竟不將我司月放在眼裡麼?」

  鎮明微微一笑,低聲道:「辰星在半年之前就已經下落不明,派人尋找至今也沒有消

息。這點早已向司月大人匯報過了。」

  非嫣偷偷笑了起來,這個鎮明!明明是諷刺還能說得這麼正經,也不怕司月動怒?所

謂最毒婦人心……他是沒給司月整過吧……

  司月的臉色果然變了,忍了半晌才沉聲道:「最近神界總是動亂,妖魔擅闖,凡人不

定。你們作為五曜,為什麼不去平亂?」

  鎮明沒有說話,只看了一眼站在司月身後的黃泉和水妖,有些明瞭地看了看非嫣,卻

見她做了個鬼臉,把腦袋別了過去。他淡淡一笑,說道:「司月大人降伏了兩隻擅闖神界

的妖,請問是否需要定罪?」

  他沒有回答司月自以為是的問題,讓她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水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

看,這個全身雪白的男子顯然根本不把司月當一回事!他這樣刻意激怒她,倒霉的會是黃

泉和她啊!

  司月沉默了半天,才說道:「是,要給他們定罪,這兩隻妖,一個是修為上千年的蛇

妖,一個是修為三百年的水妖,罪名是擅闖神界,其同伴還在落伽城攝去了清瓷族人的魂

魄!如此挑戰神界的威嚴,應當施以重罰!」

  水妖吃了一驚!她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啊!難道是為了在鎮明和熒惑面前體現自己的

權威,才拿他們做炮灰麼?!

  鎮明神色如常,「如此也好,也可以警告那些過於猖狂的妖。請問用什麼刑罰?」

  非嫣的臉色也變了,她皺起了眉頭,眼神突然變得冰冷,直直地瞪著鎮明,他卻看也

不看她,兀自神色自如,平靜如水。

  司月冷漠地看著鎮明,慢悠悠地說道:「蛇妖有千年修為,也算精純刻苦,死罪可免

,且罰他去熒惑的神火宮赤手度神火三個月。水妖修為不純,心懷雜念,兼之有誘惑之心

,定為死罪,立即上御零台行凌遲之刑。」

  此言一出,水妖的臉色頓時慘白,黃泉的臉色大變,一把護在她身前,張口剛要說話

,卻聽非嫣懶洋洋地開了口。

  「那,司月,我說過我會保他們二人的吧。你不給我面子也罷,卻不要怪我出手救人

。」

  司月陡然轉身瞪著她,卻見她兩眼冰冷,也不看自己,卻望向一邊面無表情的鎮明。

  鎮明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睛裡彷彿也融進了笑意,他淡然說道:「哦?你打算怎麼在

三個神面前救人?我很想知道。」

 第三十二章 做妖誤

  非嫣哼了一聲,居然像在使性子一般,咬牙恨道:「鎮明!你當真要與我作對麼?!

你……你好可惡!」她的聲音軟軟的,聽起來如同撒嬌,卻是埋怨多於憤恨,嗔多於怒,

一雙天生嫵媚的狐狸眼更是似怒似喜,艷艷生姿。只是眼底依然隱藏著一抹精光,灼灼地

看著他。

  鎮明有些無奈地笑了,輕道:「非嫣,硬的不成就來軟的麼?求人幫忙是用這種態度

?」他鎮定地與她對望,瞭然地笑,好像就是想看她生氣發火的模樣。

  非嫣咬了咬唇,放軟了聲音,往他那裡走了幾步,幾乎貼著他的胳膊膩聲道:「你也

知道我要保他們啊,不管怎麼說死罪也太重了!神不是應當寬宏慈愛的麼?對不對?」

  這個死人!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還偏偏為難她不給她面子!與她作對有那麼好玩麼?!

  鎮明定定地看著她眼底的惱怒之色,緩緩漾出了笑容,淡然道:「就衝著你一句神應

當寬宏,我好像不幫你也得幫了。」

  他轉身剛要和司月說話,卻見她臉色一片鐵青,冷笑道:「鎮明!枉你身為最穩重的

五曜,居然在麝香山這麼聖潔的地方與一隻野狐妖打情罵俏!你還當真要求情麼?!五曜

現在就淪落到如此地步?!」

  鎮明也不在意,淡然說道:「司月大人言重了,『打情罵俏』四個字實在不適合我。

只是一來非嫣說得有道理,二來她已經是列入仙班的神,你豈可如此當面侮辱?這兩隻妖

不過是擅闖神界,死罪實在不至於。何況所謂同夥攝去清瓷族人魂魄一說並無實在的證據

,不可妄下斷言,不然只顯得神界霸道無理而已。」

  司月狠狠地瞪著鎮明和非嫣,眼見非嫣在鎮明身後對她做了個極醜的鬼臉,她只覺怒

火幾乎要衝破頭頂,差點把滿嘴的牙給咬碎。偏偏鎮明說得字字占理,她也找不到反駁的

言語。再說下去,無非給他套上霸道的說法而已!連麝香山裡的人都敢這樣不服她的權威

,何況印星城那幫獸!她司月有什麼不好?!為什麼偏偏要與她作對?!

  她也不說話,就這麼恨恨地看著他們倆,似乎是硬要倔強到底,怎麼也不肯服軟。她

是司月!麝香山目前地位最高的神!誰敢反抗她?如果沒有那幫叛逃的獸,她早就已經是

麝香王了!這些傲氣的五曜,她總要讓他們知道她司月不是好惹的對象!

  兩邊的人都在不說話地對望著,留下兀自緊張得半死的水妖。黃泉將她攬入懷裡,攬

得很緊,好像生怕一放手她就會消失一般,她卻沒注意。

  過了好半天,忽然聽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說道:「不需要死,她本就是人。」

  話音一落,水妖驚呆了,黃泉也駭然,司月更是吃了一大驚。人?!怎麼可能?!她

分明是一隻水妖!她的眼睛怎麼可能看錯!

  非嫣「哎呀」了一聲,笑道:「原來熒惑能看出來啊,嘻嘻,我做的手腳有意思麼?



  熒惑面無表情,事實上他從來也沒有過任何表情。瞥了一眼水妖,他沉聲道:「看得

很清楚。」

  「怎麼可能?!她分明是水妖!為何顛倒黑白?!你們……你們都想反了嗎?!」

  司月厲聲吼著,臉色青紅交錯,顯然已經怒到了極點。

  非嫣慢悠悠地走到了黃泉和水妖的面前,笑道:「本來還想多瞞你們一會,因為很好

玩。不過現在還是說了吧。蛇妖,她就是你想要的那個女人,當日你被太白封印,我將秦

四的魂魄取了去,抽出其有靈性的一部分,加了妖氣放入露水之中,浸透了四十九日,才

得她現在的妖之魂魄。只是勉強人做妖難免困難,她修煉三百年還不得要領,也是因為人

性太重。現在你明白了麼?」

  黃泉又驚又喜,又呆又怔,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癡癡地看著懷中的水妖,簡直

不敢相信這個與他同行了近三個月的水妖竟然就是他魂縈夢繞的那個女子!天啊!她是他

的小四兒!他的小四兒就在他懷裡!他激動的渾身都開始戰慄,也不知道是該將她一把揉

緊,還是好好看看她的容顏!

  非嫣嘻嘻一笑,有些得意,「太白原本想讓她轉世繼續做人,然後讓轉世的她去解開

封印好讓你們可以再續前緣。只是無論怎麼說,人妖終是殊途,難以長久相守,我便想出

讓她來生做妖,好圓了你們這對有情人。我以為她早已恢復前世的記憶,畢竟她的魂魄沒

有去陰間,也沒有喝忘川水,不該忘記你的。可是現在看來……」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在水妖蒼白的臉上,呀,她根本就是什麼都不記得了!這下可如

何是好?難道她好心辦壞事了?難道……她用的法術不對?她開始嚴重懷疑自己的能力。

  水妖只覺得一切都像夢,她就是小四兒?黃泉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女子?她為什麼什

麼都不知道?她……她本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水妖,她本想……用自己的能力讓黃泉

接納她。可是峰迴路轉,今天忽然被告之她就是曾經讓黃泉愛之入骨的女子,這……可不

是一場滑稽又可悲的夢嗎?她到底算什麼呢?對於黃泉而言,她現在已經是小四兒了,那

曾經和他一路走來的水妖算什麼?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她怔怔地看著黃泉飛快地伸手入袖,取出一枚潔白的媚絲蘭珠花。那珠花顏色已有些

老舊,微微泛著黃,卻依然纖細嬌弱,惹人愛憐。黃泉顫抖著手將那朵珠花插進她發中,

火紅的眼睛裡幾乎是澎湃洶湧,彷彿要將千年的愛恨都在瞬間傳遞給她。他定定地看了她

好久,才柔聲道:「小四兒,真的是你。我等了七百年,終於見到你了。你,可願跟著我

?」

  水妖臉色慘白,失神地摸了摸耳邊的那朵珠花,漆黑的眼睛裡幽深一片,彷彿包含了

無數話語,想說,卻說不出來,最後只是黯然垂下眼睛,默默點了點頭。

  黃泉喜極,一時間只覺天地間再沒有什麼讓他痛苦煩惱的事情,那些在陰暗地底的苦

苦思索,那些百轉千回的柔情纏綿,都在這一刻突然消失了。就連對太白的怨恨,彷彿也

在瞬間退散。他緊緊地將水妖抱在懷裡,鼻子一陣熱辣,幾乎有要流淚的衝動。

  一滴,兩滴,有無聲的水滴打濕了他的衣服,很快就暈了開來。一切都很安靜,安靜

到誰也沒注意有一隻傷了心的水妖在偷偷的哭。

  非嫣滿足地歎了一聲,回頭對發怔的司月笑道:「你也看到了,她前世的確是人。沒

事拆散人家戀人是最卑鄙的行為,您老就大發慈悲,別殺她了!」

  司月陡然抬頭,冰冷的眼睛一一掃過鎮明,非嫣,熒惑。她的眼神極冷酷,極恨,就

連熒惑都有些震驚。她看了半晌,才緩緩說道:「眾口鑠金,強詞奪理……你們都這般逼

迫於我,我也沒話說。要懲罰也好,不懲罰也好,以後這些事情我都不管了!你們自己看

著辦!神界破也好,散也好,以後與我司月沒有任何干係!隨你們高興!」

  她轉身就走,頭也不回,月白色的衣裳決絕地打了個卷,頓時掃斷無數地上的鮮花。

她直直地踩過岸上的花,走過之處立時碧草枯萎,艷花凋零,一直走到了溪水邊,竟如同

沒看見一般,一腳踏了上去,剎那間整條溪水都乾涸,彷彿有一個巨人在瞬間便將溪水喝

乾。乾枯的河床上,還有無數玉色鯉魚在拚命撲騰,她看也不看,竟將那些肥美的魚一個

個踩了過去,頃刻間鮮血滿地,連她的衣裳下擺和鞋底,都沾染上了觸目的血跡。

  非嫣有些駭然,走了幾步上去想去追她。這個司月,莫非瘋了嗎?哪裡有這般殘忍行

事的神?便是心裡再不高興,卻如何做出這等髮指的行為!

  她的步子剛邁出去,胳膊就給人拉住了,鎮明在她身後說道:「讓她去罷,你去說什

麼都不過是火上加油而已。這麝香山早已成為清瓷一手打造的地獄,她不過是身處其間而

不自知。」

  他歎了一聲,似乎有惋惜,有懷念。清瓷,只一個凡人,血肉之軀行事,卻將神界翻

天覆地地改變,到底是她的能力強大,還是神界本身的問題呢?

  非嫣撇了撇嘴,回頭對鎮明微微一笑,柔聲道:「你來這裡做什麼?當真總是不放過

我呢!我去哪裡你必然要跟著,你也不累?」

  鎮明忽然冷聲道:「我自然不累,只是你到過的地方,總是有異常的狀況出現。」

  他忽然回身,寬大雪白的袖子猛地展了開來,這才讓人看清他的手。卻見他手指修長

有力,卻有一串漆黑的念珠,從胳膊上一直纏繞到手腕上,將半個手掌都覆蓋了住。仔細

看去,每顆念珠上都有密密麻麻的咒文,詭異神秘。

  非嫣見他忽然亮出念珠,不由微微一驚。與他相識了幾千年,自然知道他亮出念珠之

時,就是要降伏妖物之時。他想做什麼?

  只聽鎮明冷道:「千年不見,你過得還不錯。」

  非嫣呆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麼,駭然地向鎮明所指的地方望了過去!立即見到她熟

悉的妖嬈嫵媚的笑容!那雙深紫色的眼睛!那身同樣雪白高潔卻魅惑的衣裳!

  司徒!他怎麼會在這裡?!一時間黃泉他們也都呆在那裡,也不知道說什麼。

  司徒笑吟吟地拉著緊張的牡丹從一棵相思樹後面走了出來,他柔柔地看著鎮明,開口

輕聲道:「千年不見,你也一樣很好啊。沒有被非嫣給煩死麼?」

  鎮明瞥了一眼牡丹,長眉立即皺了起來,「你膽子好大,居然就這麼將玉帶到我面前

!落伽城七十三條魂魄,我早該知道那是你做的!沒想到千年之後,你還是魔性不改!她

現在已成凡人,你竟還將魂魄封在她體內,當真可惡!」

  司徒歎了一聲,柔聲道:「你當真看清楚了?你確定我將魂魄封進去了?怎麼千年之

後你還是這麼妄下言論?這樣你居然還敢當面指責司月,真是笑話。」

  鎮明冷著臉,抬手便要將念珠拋過去降妖。這只狡猾的妖狐!這次他必然不會再讓他

跑掉!

  非嫣大步上前擋在了鎮明的面前,他愣了一下,皺眉道:「你讓開!千年之前你對他

的包庇我還沒和你算!現在又想做什麼?」

  非嫣卻也不火,笑吟吟的樣子居然和司徒如出一轍,她輕道:「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一個姐姐保護自己的弟弟不被神欺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司徒歎道:「我可不希望有你這個古怪的姐姐。」說著他淡然一笑,一雙狹長上挑的

狐狸眼裡,滿是嫵媚的神采,蕩人心魂。

  第三十三章 修羅退

牡丹呆呆地看著這幾個互相對峙的神妖,他們剛才說了什麼?怎麼她一句都沒聽懂?什麼

玉,魂魄,封印的,是說她麼?這個滿身雪白的俊美男子就是鎮明?長得可真好……還有

這個紅衣的女子,那雙眼,和司徒的好像!都是一樣的妖嬈嫵媚,她就是非嫣?怎麼又成

了司徒的姐姐?

她越想越亂,感覺好像他們幾個以前就認識一樣。什麼千年不見之類的話都說了出來。司

徒分明只是一個修煉兩百年的小妖嘛,哪裡能和他們千年不見……她滿肚子的疑惑,但看

這氣氛凝重詭異,卻也不敢開口問,只好四處隨便打量,立即看到了一邊的黃泉和水妖。

他們果然在麝香山!牡丹急忙揮了揮手,水妖對她溫柔地笑了一下,卻笑得勉強。黃泉微

微點頭,很快又心不在焉地將水妖抱在懷裡,看著司徒他們。

只聽非嫣嘻嘻笑了笑,柔聲道:「我也不想有你這個只喜歡做壞事的弟弟啊。你給我惹的

麻煩可真夠多的。」

話說得不好聽,可語調卻是慵懶柔媚,好像其實也沒什麼一樣。當真狐狸精都是用這種語

調說話來著,她記得司徒不管說什麼都是這種軟綿綿的模樣,彷彿不自覺地便要去勾引誰

一般。

鎮明輕喟了一聲,皺眉看著非嫣,半晌才道:「袒護作惡之人並非神道,你想白白浪費自

己數千年的修為嗎?」

司徒幽幽一歎,走了過去看著鎮明,眼光裡又是歎息又是戲謔,「搶奪他人的東西就是神

道?你當真以為神說什麼都是對的?鎮魂玉本就是我煉出來的玉,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搶

奪?你若不生事,如今又怎麼會有這麼多麻煩?」他慢條斯理地整著袖子,居然一絲懼怕

的神情都無,連非嫣都忍不住有些佩服。

這個死小子,分明只恢復到一尾的能力,居然還敢擅自跑來麝香山,現在還當著鎮明的面

指責他,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找點罪來受。

鎮明坦然道:「妖孽之輩,人人得而誅之。那玉的確為你血肉所化,然而你卻放任其做盡

惡事,一夜之間攝走上千無辜凡人的魂魄化為自己的妖力。鎮魂玉本可做聖物,卻被你如

此濫用,我豈能不管?千年之前我憐你三千年修為精純,只想將你的玉收走,好好感化你

一番,好讓你不再踏上邪道。你卻讓非嫣將你法力瞬間散盡封入玉中,以圖來日大行惡事

,死不悔改!這般妖孽邪物,今天我若再不將你收去,枉我鎮明一世威名!」

他說到後來竟是慷慨激昂,手上的念珠光芒大作,眼看便要脫手而出將司徒收服。

忽地聽司徒幽幽一笑,輕聲道:「我所殺之人,全部為罪大惡極,狡詐奸滑之徒。你說他

們是無辜凡人到也當真好笑!我且問你?什麼叫善?什麼叫惡?殺戮數口人家搶奪其財產

的叫無辜凡人?強姦幼女販賣良家女子去青樓的叫無辜凡人?是不是在你們這些神的眼中

,只要是凡人都是無辜的,和你們一樣聖潔的只會被妖魔誘惑的?還是你口中的惡,指的

是我這樣擅自挑戰神威的妖?我可以用我三千年的修為保證,鎮魂玉裡沒有一個不是該死

之人!」

鎮明定定地看著他,目光澄澈如秋水,絲毫不為之所動,「天理輪迴,善惡自有報應之時

,此乃神之道,輪不到你這種妖孽來行什麼正義!目光短淺之人只看得見現世的果,如何

看得見前因?你自以為公道,我且問你有什麼資格來代行神之事?人之善惡自有神來處理

,干你何事?況且你將魂魄收走卻也不是化為己用麼?與那些你口中所說的惡人行為有什

麼分別?你還要和我狡辯?!」

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緩慢而且清晰,隱隱自散發出一種莊嚴聖潔之相,牡丹有些被震懾住

,這……就是真正的神了……可為什麼?她身體裡面有什麼在排斥著那種聖潔安詳的氣息

呢?她總感覺,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可是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只好

怔怔地看著司徒冷笑,開口之時銳氣頓發,從未見過他如此正經銳利的模樣,現在看來倒

有點威嚴,讓人不敢靠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將那些凡人的魂魄化為自己的妖力了?我就告訴你罷,鎮明。鎮魂玉

中一共有三千二百一十八條魂魄,全是姦淫擄掠的惡徒。我半個也沒有動!你未免小看了

我,也未免小看了妖!你們憑什麼自以為聖潔?你們憑什麼擅自認定其它眾生的惡?你們

自己是什麼?我做了什麼事,何須要資格?那你們有什麼資格來約束其它眾生?!眼見到

了惡卻不去清除,還要在這裡和我說什麼因果報應天理輪迴!如果沒有這些惡,還需要什

麼報應輪迴?!當真歲星說得沒錯,世間萬物都是盛極而衰,鎮明,這話我送給你們眾神

,你們盛了那麼久,現在就是衰的時候了!這才是真正的天理,神也不過只是眾生中的一

個罷了,並不是你們自己想得那麼高貴不可觸犯。」

這番話一說出來,不只牡丹水妖,連非嫣和黃泉都怔在那裡半天回不了神!有誰這般想過

?有誰曾敢這樣說過?這種……顛覆神界顛覆一切的言語,當真是那個平時總是軟綿綿漫

不經心的司徒說出來的?

鎮明終於有些震動了,他瞪著依舊平靜無波的司徒,很久都沒有說話。

場面有些冷了下來,氣氛雖然依舊凝重,卻已沒有當初的劍拔弩張。非嫣悄悄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鎮明算是比較講理的一個五曜。這個白癡弟弟,他也不想想他說了這種逆天

的言論,若果遇到了司月那種霸道的神怎麼辦?就憑他現在這種半調子的法力,估計人家

一個手指頭就把他給滅了。不知死活啊!

可是……她點著嫣紅的唇,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好過癮啊!真想多聽聽這種逆反的

言語……顛覆神界,以前是不可思議,現在卻也不再是神話。從清瓷開始,眾生皆醒,或

許以後終能成為三界鼎立的局面也不一定……

「神總是神,妖總是妖,的確不同,同為眾生我同意。妖狐,你的確很會說,很能說,我

找不到反駁你的理由。只是你膽子也越來越大,當著神的面說這般逆反的言語,當真不怕

我們收了你麼?」

鎮明忽然露出微笑,不知怎的,非嫣總感覺他笑得詭異,只聽他又道:「就如你所說,神

與妖與人都是眾生,各自互不干涉,你卻為何要去擅自處理凡間的善惡?還在落伽城攝去

七十三個叛族的魂魄。妖狐,就憑這一點,我便給你加上擾亂三界的罪名也不冤!熒惑!

收了他!」

非嫣倒抽一口氣,急忙要上前救助,忽然腳下白光一閃,草地上竟彷彿給人突然用筆劃上

了一個圓圈,她給困在這個圈內,周圍如同銅牆鐵壁,絲毫無法動彈!她立即咒罵了一聲

,惡狠狠地抬頭看向鎮明,尖聲道:「你竟連我也敢用法術困住?!快點解開!」

鎮明也不看她,背對著她沉聲道:「你在那裡乖乖待著!你搗的亂還不夠多麼?這次卻不

容你插手。」

非嫣幾乎氣暈過去,被困在那個小小的圈子裡狠命跺腳,卻一時怎麼也解不開這個古怪的

法術!該死!早該想到鎮明是司土的!他便畫地為牢,任誰有天大的本事卻也逃脫不了!

她咬牙看著熒惑,卻見他站在那裡也不動,仰頭看著天空,竟好像在發呆!

「熒惑!」鎮明點出手指,立即封住了司徒的動作,事實上司徒根本就沒動過,神態平靜

地站在那裡等著他出手。一被他封住行動,他立即僵立在當場,如同木偶一般。

熒惑給他一喚,似乎回了神,淡淡地看了司徒一眼,他緩緩抬起了左手,上面的經文頓時

發出艷麗的紅光,灼灼跳動,如同燃燒起來一般。牡丹雖然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是從他們剛才的對話,還有現在的行為看來,他們一定是要收了司徒!眼看那個面色

冷酷的男子手上燃起她再熟悉不過的血紅色火焰,曾經被神火焚燒的痛苦經歷彷彿又回到

了她的腦海裡,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蟬。

黃泉本想上去幫忙,身體剛剛動了一下,立即撞上了一道無形的牆壁!他駭然地低頭一看

,卻見自己和水妖身邊也給劃上了一道圈!只聽鎮明冷冰冰地說道:「都安生地待在那裡

,等降伏了這只頑劣的妖狐,自會讓你們自由!」黃泉驚駭地看著熒惑左手上燃燒起熾烈

的火焰,那般張狂,那般冷酷,只有修羅熒惑才擁有的實力!司徒今天定要死在這裡了!

熒惑面無表情地看著司徒,然後再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火焰,低沉地開了口。

「死在神火之下,也不枉你三千年的修為和剛才精彩的言語了。」他本就少言,降妖之前

更是從不說話,今天能說上一句,已表示他對司徒的惋惜和讚賞了。

司徒苦笑一聲,給鎮明的束身法捆地如同殭屍一般,站在那裡歎道:「我該榮幸麼?」他

忽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牡丹,眼睛裡滿是溫柔愛憐,「牡丹,還好你在我身邊,我真是高興

。」

牡丹只覺心裡一陣大痛,沒來由地激動起來。這些神!這些神!他們真的要把司徒收了嗎

?!怎麼可以這樣!她看著熒惑慢慢走了過來,帶著那讓她恐懼的熾熱火焰,一時間彷彿

整個天空都給映上了那種血的色澤。她倒抽了一口氣,本能地衝了過去一把抱住司徒,閉

著眼睛尖叫了起來!

「你……你……我不許你們殺他!」

熒惑怔住了,伸出去的手頓時僵在那裡,居然推不出去。鎮明歎了一聲,「孽障!孽障!

你怎的要護他?可知他做了多少惡事?枉你一片清明澄淨的鎮魂玉,怎麼也沾染上了七情

六慾?」

司徒也呆住了,他低頭怔怔地看著閉著眼睛卻一臉堅決的牡丹,話也說不出來。

牡丹只憑著一股衝勁護著他,腦袋裡什麼也不敢想,她吼道:「我才不管什麼七情六慾!

什麼鎮魂玉?那是什麼鬼東西?!反正我……我就是不許你們殺他!」

鎮明連連歎息,似乎極為惋惜。熒惑怔怔看著牡丹,看著她滿臉恐懼卻死活不讓開的可憐

模樣,看著她閉得死緊的眼,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他伸出去的手,怎麼也沒辦法繼續推上

去。他忽地想起了那個人,那個一身粉色衣裳,總喜歡站在櫻花樹下的人。他記得自己曾

在殺清瓷的時候也想到了那個人,他記得自己曾和那個人說過,以後再也不殺凡人,他記

得他說完之後,那個人笑得極美,那雙漆黑的眼睛帶著感激和溫柔定定地看著他,她喚他

:謝謝你,熒惑。

熒惑忽然將手猛地縮了回去,轉身就走。所有的人都呆了住,似乎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

事情。修羅居然神火出了手卻沒殺人?!這……今天也未免發生太多異常的事情了罷?熒

惑也有停手的時候?

「熒惑!」鎮明冷冷地在後面叫他,「為什麼要走?」他這樣問道。

熒惑望著天空,好像想了很久,然後沉聲道:「我許過承諾,再也不殺凡人。鎮明,你小

心,莫要被那惡之花牽動了心思才是。」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走向他的神火宮。他忽然很想回去,忽然很想在那棵高大的櫻花

樹下和她靜靜地坐著,他忽然不想殺人了。就這樣,很簡單,所以他走了。

鎮明有些震驚,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難道他這種執著的念頭,也是因為中了清瓷那些惡

之花的毒麼?

牡丹幾乎軟了下去,她拉著司徒的衣服,坐在了地上,緊張的心幾乎要蹦了出來。靠在司

徒的腿上,她歎道:「哇,可怕可怕!我還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呢!狐狸你到底招惹他什

麼了?居然讓這種人來對付你!」

司徒看著慢慢轉過身來的鎮明,微微一笑,柔聲道:「我?我招惹了他們的神威而已。」

鎮明冷冷地看著他和牡丹,也不說話,慢慢走了過來。

  第三十四章 鎮明退

「神威?」牡丹一邊說著一邊跟著司徒的眼光望過去,立即看到了鎮明!她本能地又跳了

起來張開雙手擋在司徒前面,恨道:「不許靠近!不許殺他!你們這些討厭的神!」

鎮明停在一丈之遠,一身雪白的衣裳,一頭雪白的長髮,當真恍如天人。只是他的神情太

肅殺,這樣的人,本不該有這種表情的。卻見他冷冷地看著司徒,看了半天才說道:「想

不到,千年之前鎮魂玉選擇跟隨你,千年之後她還是選擇跟隨你。妖孽,也不知你用什麼

狐媚的法子將聖潔之物玷污!」

司徒居然還調皮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笑得出來,「鎮明,我何需用什

麼狐媚?她本就是我的東西,相信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還是可以分辨出來的。你緊咬

不放,到底是為了什麼?神便永遠是正確的嗎?你當真如此認為?」

鎮明目光如冰,整個人看上去如同用冰雪雕塑出來一般,寒氣逼人。

「神或者也有錯誤的時候,可是神在妖面前,永遠是正確的。」

他這樣說。

司徒連笑都笑不出來了,看著他認真的眼神,他知道鎮明必定當真如此認為。他是該為他

如此自重自信歎息呢,還是好好笑上三天表示不服?一旁被困在圈子裡的非嫣只是在那裡

冷笑,也不說話。遇到這種神,他們能說什麼?再說什麼,也無非是他眼裡的妖言惑眾而

已!可笑!可悲!

鎮明忽地看向牡丹,澄澈的眼睛一下就攫住了她的,那般幽深,那般莊嚴,牡丹頓時震了

一下,竟不知道如何移開眼光。他的眼睛裡好像有一股拉力,將她的心神往裡面拉,很慢

,卻很決絕,她沒辦法抗拒。耳朵裡只聽他柔和的嗓音輕輕地說道:「你是鎮魂之玉,是

天地間的聖物,你當真要護著一個妖孽麼?」

牡丹有些茫茫然地,好像給他震撼住了一般,一時間心裡一片澄淨安詳。妖孽那兩個字在

腦海裡無限放大,她本能地感覺那是不好的東西,她應該堅決地拋棄。她……她是聖潔的

,怎可與妖孽為伍?她……她是……

「喂!對一個凡人下迷神咒,你也太卑劣了罷!」非嫣銳利的聲音忽然將她心頭的迷霧劃

開,牡丹倏地清醒過來,才發覺自己竟已經向鎮明那裡走了近一半的路!她倒抽了一口氣

,急忙要回身,卻聽鎮明在身後說道:「你還要執迷不悟?你於他不過是一塊玉而已,一

塊可以攝魂以助他功力修為的玉!你今世身為凡人女子,自是動了情慾,我也不怪你。只

是若能看透一切,你自可達到神聖的境界,你還要固執麼?」

牡丹不可思議地看向他,抖著唇喃喃道:「什麼玉?我……我是人啊……你在……在說什

麼?!」

她是牡丹!一個很普通的從小沒有父母的活了十六年的女子!她怎麼可能是什麼玉?!天

啊!太荒謬了!

鎮明沉聲道:「你若不信,只管問那只妖狐,你是不是從他血肉中化出的鎮魂玉。他接近

你,愛護你,是不是為了要從你身上尋回自己三千年的功力。你不是一塊普通的玉,你可

以攝魂,你的身體裡不光封印了三千多個凡人的魂魄,還封印了他三千年的修為法力。你

當真以為他是什麼良人麼?凡人可笑的情慾在他眼中不過是誘惑你的把戲而已!」

牡丹覺得渾身都在發抖,她很想反駁,很想大聲告訴鎮明她和司徒根本不是他想的那種關

係,她也想告訴他她根本不是什麼玉,她是活生生的人!人!可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腦

袋裡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回頭看著臉色蒼白的司徒,好半天,才艱難地問道:「他……

說得……不是真的吧?」

快啊!快回答啊!告訴她這個自以為是的神說得都是假的!她一定相信的!為什麼要用那

種抱歉的眼神看她呢?為什麼?司徒你平常那種漫不經心的笑容呢?司徒!司徒!

她的心幾乎要裂開,眼看著司徒點了點頭,低聲道:「牡丹,他說得對,你的確是我血肉

化出的玉。我接近你是起初為了恢復功力,可是……那個時候我沒有恢復記憶……你若不

信我,我也不怨。」

牡丹覺得自己突然掉進了一個坑裡,摔得鼻青臉腫,渾身都在發疼。她卻什麼都想不到,

腦袋裡忽然浮現出司徒最近過於迥異的變化,還有他說的那些古怪的話語。

他說:你看看……已成凡人的你,也染上了情慾。

他說:你本就是我的東西,永遠都是。

他說:你若不離開我,讓我怎樣都行。

他說:你的願望,才是我認真對待的。

他說:…………

他說過很多!是她笨!她居然在那個時候什麼都沒聽出來!她現在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冷冰

冰的,一陣冷一陣熱,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於他,當真只是一塊玉而已麼?那她

的那些小家子氣在他眼裡豈不是可笑到了極點?她……討厭!她根本就是出了好大一個洋

相!一路上司徒豈不是看丑角一般地看她麼?她該惱他的,她該氣得半死然後叫他死狐狸

死人妖再也不理他的。可是她為什麼那麼傷心?她的眼睛都模糊了。天地間忽然一片朦朧

的水霧,她的耳朵裡什麼聲音也聽不到,好像突然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裡

,告訴自己她不是人,她只是一塊玉。

鎮明冰冷的聲音刺進她耳朵裡,尖銳的發痛,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幾乎要癱在地上。她好

辛苦地站在那裡,好辛苦地回頭看著鎮明,只看他薄薄的兩片唇在不停地動著,無數紛亂

的雜音擠進她本就疼痛無比的腦袋裡,好像冗長紊亂的經文一般,只是重複著那幾句:他

是妖孽!妖孽!妖孽!你是他血肉化成的玉,天地間的聖物,他接近你就是為了恢復他的

功力,他不過是利用你小女兒家的懷春情慾而已,他怎可能是你的良人?你當真動了心?

那可真是太悲慘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木然地走到司徒的面前,也不看他,張開手護在他身前,冷道:「無

論怎麼樣,我不許你殺他!」

那些突然而來的痛楚,那些席捲她所有思緒的巨浪,都比不過她這個唯一的念頭:她絕對

不讓他死!絕對!

鎮明有些銳利地看著她,忽地一揮手,手上的漆黑念珠如張牙舞爪的龍,一下子就竄了出

去,精準地將她全身都纏了住。牡丹只覺身上一緊,頓時無法動彈半分。耳邊司徒和非嫣

驚慌憤怒的叫喊聲她都沒注意,她只定定地看著鎮明,死活也不讓開。

鎮明一邊拈式讓念珠纏得極緊,一邊沉聲道:「可笑!一個澄淨聖物居然自甘墮落!他自

嫵媚,他自妖嬈,他自是風情萬種!卻與你何干?與你何憂?值得你為他這般與我對抗!

色乃最是虛空之物,無非枯骨爛肉而已,你卻執迷不悟,甘心中他的蠱惑!枉為千年鎮魂

玉!」

牡丹只覺得那念珠越纏越緊,胸口幾乎要裂開一般,漸漸連呼吸都不能夠。她的臉色越來

越白,咬著嘴唇的牙上面都沾了血跡。她的腦海裡忽然出現了司徒笑吟吟的模樣。

他初次出現的驚艷,他訴說情苦的婉轉,他偷偷親吻她的熱烈,他將她攬在懷裡時的溫柔



他說:牡丹,還好你在我身邊,我真是高興。

這些過往如同閃著微弱光芒的熒螢光點,在她腦海裡飛速閃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心情,那般苦楚,纏綿,竭斯力底,神魂俱滅,意亂情迷……

可是她不要他死!

她忽地嘶聲吼了起來!

「我就是自甘墮落!我就是被他誘惑!我就是動了情慾!與你何干?!與你何擾?!我的

情慾!我的愛恨!我的意願!你憑什麼這麼光明正大的插手?!我的事情,與你有什麼關

係?!」

她的身上忽然山崩地裂一般地迸發出艷麗的紅光,頓時整個正殿都籠罩在這紅光之下,刺

目之極。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怔怔地看著那些沖天的紅光如同無數巨龍,在空中盤旋良久

,放肆地呼嘯著,強勁的氣流幾乎將滿地的青草都要連根拔起,花瓣零落亂卷,正殿殿角

下的青銅風鈴給吹斷了好幾個,掉在地上還給那氣流吹得滿地翻滾。非嫣黃泉水妖他們的

衣服都給捲得亂飄,要用力按住才行。勁風刮在臉上巨痛無比,根本無法將眼睛睜開。

鎮明吃力地護住頭臉,瞇著眼睛看過去,卻見那些紅光盤旋良久,忽地猛地砸了下來,以

司徒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急速地旋轉著。他身上的紅色妖氣越來越重,兩隻

眼睛裡也散發出異樣的神采。他暗叫不好!鎮魂玉以自己的意識將三千年的功力全部還給

了司徒!若他恢復法力,要輕鬆收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奮力地在狂風肆卷中抬手拈式,正要用咒語攻擊尚未成型的妖狐,眼角一瞥,卻看到牡

丹小小的身影。她也被氣流衝擊的幾乎要跌倒,卻執著地拉著司徒的衣服,惡狠狠地在那

裡瞪著他。那雙灼灼生輝的眼睛告訴他:如果他還想殺他,她也還是會堅決保護到底!

鎮明吃驚地與她對視了良久,抬起的手慢慢地又放了回去。風聲漸歇,那些刺目的紅光形

成的漩渦也漸漸微弱消散。地面上一片凌亂,滿是被風扯碎的花朵樹枝之物,還有幾個破

裂開來的青銅風鈴。非嫣也好,黃泉也好,都是一付狼狽模樣,頭髮亂七八糟,衣服也亂

七八糟。他們卻一點都沒注意自己,只顧看著沒有一點聲響的司徒,三個人,六隻眼睛,

直直地瞪向那裡,看起來倒有點滑稽意味。

司徒忽然動了動,剛才一直僵硬著的身體忽然靈活起來。他將手放在眼前捏了捏,忽地抬

頭對鎮明微微一笑,柔聲道:「抱歉,讓你失望了,又沒能將我收了去。我也很遺憾。」

鎮明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一旁的牡丹。她面無表情,也不看司徒也不再看向他,只是怔

怔地看著殿角上那些斷裂開的風鈴,臉色蒼白。

一個人走近他,他還沒抬頭看是誰,額頭上就給人用手指用力彈了一下,然後只聽非嫣柔

媚嬌軟的聲音笑吟吟地說道:「怎麼樣?你的噩夢還沒醒麼?清瓷那些惡之花看來讓你做

了一場很惡劣的夢哦!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輕視七情六慾的威力!」

他楞了住,他……當真為惡之花所惑了麼?原本只是小小的沒有收到狐妖的遺憾念頭,在

當時卻忽然膨脹了無數倍,非要將他殺了才甘心……原來……

一朵給剛才的氣流衝起的血紅的惡之花緩緩落在了他手邊,他看了良久,才將那花輕輕拈

了起來,失笑道:「惡之花……果然名不虛傳……」

非嫣對他做了個鬼臉,沉聲道:「你若真將他收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好在不過一場噩

夢,也讓你嘗嘗情慾有多可怕。」

鎮明將花揉碎,拋在地上,歎道:「當真連神也無法逃脫她的掌握,我只是不懂,天地初

始至今都聖潔高貴的神怎會無法抵擋這小小的惡念。」

非嫣看了他許久,才幽幽說道:「你知道西方那些色目的國度裡,有一種叫獅子的野獸麼

?那是一種很凶殘的獸,極喜新鮮的血肉,專門捕殺弱小的其它獸類。你們神,在情慾面

前就是幼小的從未嘗過鮮血的獅子。一旦嘗過血的味道,就再也忘不了,漸漸發展為一日

都不可無血。現在你明白了麼?欲不過是眾生的本能罷了,神也不例外。所以你們沒有任

何資格斥責其它眾生的情慾,因為那的確不關你們的事。」

鎮明歎息半晌,終於一笑,目光澄澈地看著非嫣,淡然道:「說得好,只是這個道理早些

讓他們瞭解就好了。神界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種破敗的地步。」

他忽地又古怪一笑,低聲道:「七情六慾,也不只是噩夢而已……」

非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聳了聳肩膀。反正他看開就好,最好以後也不要老來纏著她了,

她真是受夠這個神的糾纏了。

第三十五章 惑之終

司徒走到牡丹身後,正要將她摟進懷裡安撫一番,卻聽她冷冷地說道:「別過來,別看我

,你告訴我,鎮魂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怎麼會是你化出的玉?」

司徒站在原地,居然走不過去。他歎了一聲,說道:「你是我花了千年的功力和心血化出

的玉,可以攝人魂魄。我曾用你攝走三千多人的魂魄封在你身體裡,那些都是罪大惡極之

徒,我自認不曾錯殺一人。只是此事驚動了麝香山的神,他們派出兩個五曜來收我,要將

你搶奪走。我便讓非嫣將我的法力全部封進你體內,然後還嵌了一滴血進去,好讓已成了

玉石精的你轉世成人,我只待修煉出元身之後便可去找你恢復功力。可鎮明在你身上下了

封鎖記憶的封印,還讓熒惑給你下了保護的封印不讓任何法力可以接近你。只是一來,我

沒想到你被封鎖了記憶,二來我沒想到自己的法力失去之後也失去了記憶。可我還記得玉

的氣息,你身上有我血肉的氣息,所以我會接近你,其實都是我下意識的舉動。牡丹,我

開始真的沒騙你,即使我騙了你什麼,也是我不希望看到你傷心。你只是個普通的小丫頭

,我怕你不能接受自己前世不是人,我也怕……你認為我接近你對你好,都只因為你身上

有我三千年的法力。其實你會這麼想我也不怨,你若恨,就恨我罷。你若要將我殺了,我

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牡丹背對著他,鬆散的長辮子垂在背後,那朵粉紅的珠花在風中怯生生地顫抖著。她的肩

膀看起來纖細的似乎一折就斷,從來沒有這麼柔弱過。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輕聲道:「

我既拼了命保你性命,又怎會來殺你?你現在已經得到了三千年的法力,恭喜。以後我們

也沒什麼干係了,告辭。」

她筆直地向前走去,頭也不回。司徒急忙要去追,卻聽她沉聲道:「別過來。還有,我只

想告訴你,世間沒有誰是該死的,就是該死,也沒有誰有資格去殺他。你的行為,和那些

自詡高貴的神有什麼區別?到頭來,不過是顛覆了一個神界,再繼續創造另一個神界罷了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子,說得不中聽,見解也不高深,你不要介意。」

司徒怔在那裡,三千年的法力失而復得,在他體內平靜地流淌著。他已是一個真正的狐仙

,可他卻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他的小小玉石精,決絕的背影看得他心酸。她說的什麼都

對,只是他曾經沒有能力看透罷了。現在他看透了,她卻走了,他想過去抱住她,他想看

她瞪圓了眼睛凶他的模樣,他想聽她用清脆柔軟的聲音叫他:司徒!狐狸!人妖!他喜歡

她柔弱到沒有一點能力去保護自己,卻還要逞能去救別人的勇氣。他的玉石精,轉世竟成

了一個如此可愛的女子。

可是他卻怎麼也走不過去,她的背影是在訣別,沒有猶豫,沒有脆弱。前世,是他毅然放

棄了她,任她轉世輪迴,今生,輪到她毅然離開他了。或者這才是真正的天理報應?可笑

他傲然地指責鎮明,自己卻也陷在裡面沒辦法掙脫。

報應!報應!他苦笑了起來,任憑瑟瑟的風將他的頭髮吹亂,樹葉紛飛,在他身邊胡亂地

打卷。神界純淨燦爛的陽光柔柔地照在他身體周圍,塑造出一個繽紛流彩的世界。是的,

他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半尾狐狸,他是三千年的狐仙,他的世界應該是繽紛多彩的

。只是,曾經那種單純的在打鬧中的幸福,他卻再也體會不到了。

惡之花血紅的花瓣被風拂動著滑過他的臉,有兩滴水落在他唇邊,他輕輕一嘗,淚水一般

的苦澀。陽光將他的影子慢慢拉長,他就站在那裡,一直都沒有動。

水妖站了起來,張口想喚司徒,讓他快去追,卻被黃泉摀住了嘴。

「別叫他,他現在需要一個人自己好好想事情。」

黃泉將水妖攬著腰身揉進懷裡,喜悅地歎道:「小四兒,和我走罷!這次,我絕對不會再

放開你了!」

水妖臉色蒼白,囁嚅著,在他懷裡瑟瑟發抖。黃泉不解道:「怎麼了?還在想司徒他們的

事嗎?你放心,牡丹那個丫頭的脾氣肯定不會持續多久的。她是典型的不會記仇的笨蛋,

嘴上說得越凶的人,心腸往往最軟。他們遲早會和好的。你還有什麼擔心的?」

水妖沉默了很久,才用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我……不是小四兒……我的名字

……是水妖……」

黃泉怔了一下,柔聲道:「你不喜歡小四兒這個名字?那我就喚你水妖好了……水妖,水

妖,你可願意和我一起走?」

水妖頓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的性子一直很柔,如同牡丹那般決絕的話語絕對是

說不出來的,眼看黃泉這般開心,她也不忍心讓他難過。可是……她不想做小四兒——她

前世的替代品。她多希望黃泉是因為她是水妖而愛上她……

黃泉歎了一聲,輕道:「你在擔心什麼?對於我而言,水妖和小四兒已經是一個人了。你

現在暫時沒有恢復前世的記憶,所以可能還會排斥我,等你恢復了記憶,一切都會好的。



水妖咬著唇,低聲道:「你……能等我恢復記憶麼?在恢復記憶之前,你將我看做水妖好

麼?求你了,黃泉。」

黃泉看了她半晌,看她快要哭出來的模樣,一陣心軟,歎了一口氣,將她摟進懷裡,良久

無言。

四年後,光州府一家普通的飯館裡,客人滿座,談笑聲不絕於耳,酒香,飯菜香,茶香混

合在一起,構成一股熱鬧的味道。衣著油膩滿臉笑容的小二穿梭在各個飯桌旁,忙著為客

人們端茶上菜,偶爾和老主顧說說笑笑,很是開心。

在他正和一個客人說得忘形沒有看到身後好幾個客人招手喚他的時候,一隻白嫩的手也不

知道從哪裡伸了出來,忽然就揪住了他的耳朵,疼的他立即殺豬一樣地叫喚了起來!

「哎呀哎呀!老闆!饒命!耳朵要掉了!」

他可憐兮兮地抬手護在耳朵邊,也不敢反抗,一肚子的苦水。那可憐的模樣倒讓大廳裡的

客人們都哄笑了起來,有幾個厚道的客人立即過來勸解。

只聽一個女子哼了一聲,聲音居然甚是嬌媚,「小鬼!在我面前你還敢偷懶麼?快去給客

人倒茶!再讓我看到你偷懶不去管其它的客人,我可真把你的耳朵揪下來了!」

她將手鬆了開來,小二逃命似的急忙點頭哈腰地跑去那些有要求的客人桌子前,眼淚和鼻

涕還沒擦乾淨,一臉的狼狽。

幾個老主顧歎道:「牡丹啊,小竹才十五歲,小孩子愛玩愛鬧,你稍微包容一點就是了!

再這麼潑辣下去,可真沒人要你咯!」

被喚做牡丹的女子,一身絳紅色的衣服倒也雅致,只是頭髮包了起來做婦人打扮,一張還

算白淨的臉上卻生生貼了兩張膏藥!眉邊還長了一顆巨大的黑痣,從背影看上去只是芳齡

秀美的少女,可看這臉,卻起碼有二十來歲了!當真還挺嚇人!

卻聽她哼道:「十五歲還小麼?我十五歲的時候,早就不知道給多少大戶人家做過丫鬟了

!哪個主子不喜歡我?要想自立有出息,就不能懶!懶人什麼都得不到!我呀,就要他從

小懂得這個道理!省得老大了之後做些狗皮倒灶的事情!丟人現眼!」

客人們哄笑著和她開各種玩笑,她也不惱,神情自若地駁回去,潑辣的本性顯露無疑。那

個叫小竹的小二再也沒敢和客人嘮叨什麼,低著頭拚命做事,眼角也不敢往老闆那裡瞥一

下。

忙了一天,飯館打烊的時候,幾個慈祥的老主顧站在櫃檯前,悄聲說道:「牡丹,你也老

大不小了,雖然沒了男人,你還當真打算一個女人家獨自撐著這個小飯館過一輩子麼?你

也不難看,何不找個好男人再嫁呢?聽說城西那裡的賣菜王三很喜歡你,這幾天天天往你

飯館裡跑,你就不給人家一點響應?」

牡丹暗自冷笑,搞了半天給她說媒來了!賣菜王三?那是誰?聽也沒聽過的人!

她將手裡的抹布往櫃檯上一丟,頭也不抬地說道:「誰說女人撐不起飯館?我這不是撐得

好好的麼?找個男人來幹嗎?氣我麼?你們走罷!好意我心領了!」

幾個老主顧一邊歎氣一邊往外走。這個牡丹!就是太潑辣太倔!她那種貼膏藥的臉,能有

個男人要算是不錯的了!何況她還是個寡婦,再等兩年,歲數大了,想要男人也沒人要她

了!真是個笨蛋!

月色如水,牡丹獨自坐在飯館樓上自己的小閣樓裡,呆呆地望著外面。忽然她重重歎了一

口氣,站起來走到洗臉架旁邊,用手抄起盆裡的水就往臉上潑。膏藥沾了水立刻軟了下來

,給她用力一撕,立即露出下面有些發紅的嬌嫩肌膚。她對著鏡子將眉邊的黑痣也扯了下

來,鏡子頓時映出一張二八少女秀美的臉!可惜面上的神色卻是咬牙切齒的,將她的麗色

沖淡了好多。

「該死的!我這身子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低聲咒罵著,從她毅然離開麝香山之後,回到光州府,她的容貌身體就一直維持在十六

歲的模樣!簡直是噩夢!要是給人知道她牡丹現在還是個這種幼稚的小丫頭,估計他們的

眼珠子都會掉下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她一直是個普通人而已!就算她曾是那個什麼

勞什子鎮魂玉,現在她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哪裡有普通人二十歲了還長著一張十六歲

小丫頭的臉?!

她惡狠狠地瞪著鏡子的自己看了半天,才恨恨地轉身拿布死命地把臉擦乾。

她一回到光州府,就改變容貌將頭髮包起來做婦人打扮,用荷包裡剩下的銀子在偏僻的小

街道上開了一家油條店。好在客人還是挺多的,估計大家都同情她一個女子,沒了丈夫一

個人討生計。就這樣生意越來越好,銀子越來越多,她就把油條店擴展成了小飯館。

做老闆的感覺自然很好,可是她每天都要用兩塊該死的膏藥貼臉上,遮住她那張過於年輕

的臉!連夥計都不知道他們的老闆居然還是一個小丫頭。要是給其它人知道了她的秘密,

恐怕這光州府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微微歎了一口氣,她脫了鞋子躺到了床上。

司徒……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個名字,她的胸口就會窒息。回想起來,他們第一次相

遇也是在床上,那是個很烏龍的事情……恩,他現在,在做什麼呢?有想她麼?當年她那

麼決絕地走了,他必然很恨她罷!可是,當時她真的很氣……她只想著他是為了恢復功力

才接近她的……那她之前的一切行為,她的心動,她的惱怒,豈不是像個白癡麼?

話雖然這麼說……過了四年,該恨的,該惱的,也都過去了。現在她是寡婦牡丹,那些神

界也好,鎮魂玉也好,狐仙也好,都不在她的世界裡了……呀……店裡的青菜快沒了,明

天要早起讓小竹去城東賣菜老何那裡多買一點回來……

她想著想著眼皮子就合到了一起,怎麼突然這麼困?空氣裡飄著什麼古怪的香味?咦?她

怎麼身體動也動不了?

正在驚疑,忽然感覺一根冰涼的手指在她臉上細細滑動,然後一個她夢裡都忘不了的嫵媚

低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輕道:「果然是寡婦牡丹,當真嬌嫩可人,你的身體,就暫時給我罷

!」

她一陣激盪,立即從床上蹦了起來!床邊坐著一人,雪衣烏髮,俊美妖嬈,不是司徒是誰

?!她頓時呆住,話也說不出來,只見他微微一笑,捏著她的臉說道:「倒霉,附錯了人

!居然上了一個色咪咪的小丫鬟的身!怎麼辦?你可要負責啊!」

牡丹幾乎有墜身入夢的感覺,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好半天才結巴著說道:「我……我負

什麼責?」

司徒笑道:「你誘惑我,讓我四年來每天都跟著你不想走開,我這輩子可算栽在你手上了

,你怎麼能不負責?」

牡丹大驚!「你四年來一直跟著我?!那我……我這容貌……都是你做的好事?!再說…

…誰……誰誘惑你了?都是你這隻狐狸來誘惑我啊!」

司徒拉著她的手,柔聲道:「我不管,反正我被你誘惑了。誘惑狐狸的下場,就是陪我一

輩子!我可不許你先老了,走了,死了。你是我的。」

她什麼也說不出來,這些話,他很久以前也說過,現在再提起來,讓她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她狠狠地吸著鼻子,抓起他的手放在嘴邊用力咬了下去!司徒「哎喲」了一聲,笑歎道

:「這算是答應我了?給我打上記號麼?」

「死狐狸!死人妖!」她用力地罵著,眼淚流了滿臉,「我可不是玉!我是人!」

司徒將她攬進懷裡,柔聲道:「你是人,你是我的牡丹,你是要陪我一輩子的老婆。可別

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牡丹把眼淚鼻涕一股腦抹在他身上,哼道:「我就知道你有古怪!居然先下手把我的容貌

一直停留在十六歲!你知道我每天扮裝有多辛苦嗎?」

司徒說道:「那不是我做的,你前世畢竟是玉石精,四年前突然靈性大發將我的法力全部

送了回來,那次的異動造成了你身體結構的改變,所以你才能一直維持十六歲的容貌。」

牡丹揉著眼睛,揪著他的手死命捏,「你怎麼跟了我四年?怎麼想起來現在才出現?!」

司徒歎了一口氣,苦笑道:「我怕你會罵我將我趕走,只好偷偷跟著你。本想就這麼偷偷

跟你一輩子的,看你什麼時候原諒我。可是居然有人要搶我的老婆,我怎麼能不趕快出現

呢?你就是打我罵我,我也死皮賴臉的不走了!你是我的人!」

牡丹想到今天那幾個老主顧要給她說媒的事情,不由一陣好笑。他也當真有趣,居然和一

個賣菜的計較!先前的自信都跑哪裡去了?

司徒撫摩著她的頭髮,輕聲道:「你……可不怪我了罷?你要我做什麼樣的狐狸,我就做

什麼樣的狐狸,你還不喜歡我麼?七情六慾,我可學得很認真啊。」

牡丹抓著他的手,這次卻是輕輕地咬了下去,然後她輕道:「狐狸精都來誘惑我了,我這

個凡人哪裡有能力抵抗?只好乖乖給你惑走了。」

司徒一陣狂喜,激動的身體都抖了起來。

「你說的……可是真的?」他的聲音微微地顫抖著,顯然心中激盪不能自己。

牡丹拉了拉他的頭髮,貼著他的耳朵說道:「既然要我,你可就要做一個好狐狸哦!我說

的話,就是聖旨!不許你反抗!」

司徒連連點頭,卻聽她忽然問道:「你有水妖黃泉他們的消息麼?好久沒見他們,當時連

再會也沒和他們說,我很想念他們啊!」

司徒笑道:「安心罷,他們早就隱居山林了。水妖前世的記憶已經恢復,看樣子他們快要

有孩子了。」

「真的?」牡丹立即笑得開了花,「我好想現在就去看看他們!」

司徒捏著她的下巴,柔聲道:「遵命,夫人!只是現在很夜了,要看老朋友也要等到明天

罷?還有,你當真打算在這裡做一輩子的老闆麼?」

牡丹歪著腦袋看他,「不做老闆,那做什麼呢?我可沒有耐心隱居啊!會悶死我的!」

司徒捉著她的手,放在胸口,說道:「你若不嫌棄,我帶你遊遍三界可好?銀票隨便你用

,苦力就在你面前,你願意麼?」

牡丹轉了轉眼珠,嘻嘻笑道:「好主意!你呀,可要做好準備!我很難伺候的!」

司徒微微一笑,「遵命,夫人。」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