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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成春》第4章
第四章

  是夜,任霽宇拎著藥包敲響了縣衙後院的門。

  只是明明見到裏面亮著燈,但敲了好一陣都沒有人應。任霽宇在門外站了一會,然後不放棄地繼續敲,門這才被打了開來,宋遙一身衣衫淩亂,顯得有些匆忙。

  「這麽晚了,任少爺來找在下有要事?」門只開了一人寬,顯然宋遙沒有讓他進屋的意思。

  任霽宇抬手,將手裏的藥包拎在他面前晃了晃,「忘記告訴大夫你已經回縣衙,所以我把藥給送來了。」

  「勞煩任少爺特意跑了一次,其實只要托人說一聲,我自己去取也可以。」

  宋遙伸手要接下藥包,任霽宇將手一收讓他撲了個空,「我還有事要和你說,何況來者是客,難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還是你比較喜歡這樣子談事情?」

  「不,只是房間裏有些亂罷了……」說著將門完全開下來,任霽宇便自作主張地往他房裏走去。

  宋遙的房間不大,擺設也極為簡單,但東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條,一點也不像他說的那樣。唯一有點亂的就是那張桌子,乾淨的紗布和藥瓶堆在一處,想來應該是正好在換藥,難怪衣衫不整的還這麽慌張。

  「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任霽宇將手裏的藥包放在桌上,拿起藥瓶看了看,對他道,「我來幫你。」

  宋遙往後退了退,「不敢勞煩任少爺,待會我自己來就好了。」

  「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麽?傷口還沒癒合好,你那樣萬一碰到髒東西潰爛了怎麽辦?」

  「真的不妨事……」

  任霽宇有些不耐煩,長臂一伸將他拽了過來,「擺什麽架子?大男人的像個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

  宋遙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但也不辯解,默默解開方才胡亂纏上的腰帶,將衣服脫了下來。

  任霽宇鼓搗完那些外敷的傷藥,一抬頭,正看見最後一件衣裳從宋遙身上滑落……

  燭火跳了兩下,微弱的光線下,宋遙的肌膚泛著淡淡的麥色,想是以前勞作時被曬以後膚色還未完全返回來,勻稱的肌理,流暢的線條,雖是單薄卻也不至於瘦骨嶙峋。

  腰腹上的紗布已經松了下來,估計剛才正做到這一步,聽到了敲門聲才急急穿了衣服出來。

  「那就有勞任少爺了。」

  府上的小倌脫了衣裳後遠比他好看,但是那保養得當白皙到幾近透明的膚色卻在他的自然之下相形失色。任霽宇吞了口口水,拿著傷藥和紗布走了過去。

  宋遙的傷口癒合得很好,僅剩下傷口處的皮肉還未完全長好,那柄匕首又小又薄,光是看傷口,誰也想像不到這樣一道寸長的痕跡,可以取人性命。

  任霽宇動作很輕地將藥粉撒在他傷口上,然後緩緩纏上紗布。指尖無意碰觸到他腰部的肌膚時,感覺得到他很輕地打了個顫。

  怕癢?任霽宇在心裏猜想,但也不敢進一步的去證實。

  紗布繞了一圈要從他身後兜過來,於是便以極其曖昧的姿勢貼上去。兩個人靠得那樣的近,近到他呼吸間氣息都拂過了他的頸項,帶起一陣陣的酥癢。

  似乎礙於這樣的尷尬,任霽宇貼著他替他纏紗布的時候,宋遙始終閉著眼睛。睫毛輕顫,一臉的毫無防備,那表情看起來就好像正等著人親下去一樣。

  對方身上的藥香鑽進他的鼻子裏,芳甘沁透,絲絲軟軟一直撓到他心裏。任霽宇的嘴唇有意無意地蹭過他的耳畔,但到底什麽都沒做,只是替他重新包紮好。

  「任少爺這麽晚到訪,是為何事?」宋遙再次問道。

  任霽宇在桌邊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就是你說的讓我做的第三件事。」

  宋遙系上腰帶,回過身來,臉上寫著「在下沒有聽錯吧?」──說的時候並不指望他會答應,而且他也只是承諾會考慮,沒想到他倒是自己提出來了。

  「做什麽這種表情看著我?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

  宋遙搖了搖頭,「引流通渠可不是小事,任少爺可要想清楚了。」

  任霽宇蜷起眉頭,略有些不悅,「你是看不起我們任家?」

  「在下不敢,只是說出事實。」

  任霽宇先是不響,然後拍了拍桌上的藥包,「大夫讓你按時吃藥,我先回去了。」走到門口又停下,回過頭來,「既是你提出的要求,你也要來幫忙,江州是九水交匯之處,我想這裏再沒有比你更懂水利的人了,所以你要負責監工。」

  宋遙征愣了一下,而後應道,「在下悉聽尊便。」

  任霽宇笑著點點頭,身影消失在夜色裏。

  宋遙走出去關上大門然後回到房間裏,望見桌上的藥包便走過去拿了起來。想不明白這個大少爺到底要做什麽,半夜三更地跑來送藥,又說有要事要談,結果只是告訴他讓他當監工。

  大少爺不愧為大少爺,引流通渠當作了玩一樣,果真是摸到了有趣的事也不分好壞就這麽樂此不疲。宋遙笑了笑,放下藥包,吹熄了蠟燭。

  沒出幾天,任霽宇便真的帶著工程的圖紙再來找他商量管道的修築,有時也會跟著他到郊外查看地形。

  兩人一起,除了正事不說其他的。而宋遙做起事來總是全神貫注,每當此時,任霽宇便會覺得他身上隱隱散著一種不同以往的光彩,襯得他的身子更加的筆挺。於是本該枯燥到煩悶的時間,便在追逐搜尋宋遙身上那一線微弱的閃光之處裏飛快地流逝。

  「這裏真的要這麽挖?」任霽宇拿著圖紙,皺著眉,左看右看。

  「任少爺,咳,你拿反了……」宋遙輕聲提醒。

  「啊?噢……」任霽宇將圖紙正了過來,其實無論正反橫豎他也是看不懂的,倒是那個宋遙,麻煩得可以,這裏不行那裏不對,這要改那要改,最最可氣的是每次都道理一堆堆的害得任大少爺只能幹瞪著眼聽他講,最後還要按著他說的去做。

  引流通渠確實不是小事,而由朝廷以外的人來出資挖掘的更是少之又少,為此任霽宇還賣掉了一塊閒置的荒地用作資金,宋遙知道後曾經一度想讓任霽宇收手,但卻被任霽宇拒絕。

  「做都做了,哪有半路停下來的道理?不就是一塊閒置的荒地?這方圓百里都是我任霽宇的,你還擔什麽心?」

  宋遙原道任霽宇和那些不事生產不管他人死活的富家少爺差不多,但是這麽多次接觸下來,對他的印象多少稍稍有些改觀。

  過去的傳聞多是任家父子如何如何,現在看來,也許任霽宇替他父親還擔了不少惡名。至少他是沒有親眼看見過任霽宇做什麽欺壓良民之事,最多風流愛玩養養妾寵,總體還是挺講道理的人,行事為人相當瀟灑,從不虧待自己。

  似乎……和自己恰恰相反……

  「唉?發什麽呆?」任霽宇將手在宋遙面前揮了揮。

  宋遙回過神來略有些歉意地笑笑,「對不起,在下走神了。」

  任霽宇只覺自己胸口裏咯@一聲,不知是因為他那抹溫雅的淺笑,還是因為那句不經意的道歉。

  是人都會犯錯,但是宋遙似乎格外糾結於這一點,樣樣都要求嚴苛,將出錯的可能降到最低,像是竭力在逃避什麽,也像是因為恐懼而無意識地表現出來的一種應對,故而這一句抱歉聽著更有些普通人的感覺。

  於是這次輪到任霽宇跑神。

  宋遙見他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歪了歪頭,「在下臉上……有什麽奇怪之處?」

  「啊?沒、沒有……哎!」

  慌亂間,衣袖帶到擱在硯臺上的筆,眼見要滾落到桌下,任霽宇連忙用手去勾,只是手指勉強碰到,筆在空中劃了個圈飛到宋遙身上,在淡青的長衫上留下一灘墨蹟。

  「哎呀!弄到你身上了,快擦擦。」明知墨蹟即使用水也難以洗去的,任霽宇還是掏出帕子湊過去,冒冒失失地又帶到硯臺,這次伸手去接,弄了自己一臉一身的烏黑。

  任霽宇摸摸自己的臉,滿手墨汁,連有些尷尬的表情都埋在了黑不溜秋下。正左右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聽見很輕的一聲「噗哧」,接著是一連串吃吃的聲音,疑惑間抬頭,卻見原是宋遙被這一幕逗得輕聲笑了起來,一臉春風如沐……

  任霽宇呆呆看著,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居然有些感動,只是想著,原來他也有開懷的時候,原來他開懷起來……竟讓他挪不開眼……

  引流通渠的工程還未開始,廖縣便碰到了百年一遇的旱災。

  數月不雨,河道乾涸,地面猙獰地龜裂開來,莊稼顆粒未收,情勢危急。

  「少爺,宋先生來了。」

  任家的香閣裏,熏籠漫霧,琴音嫋嫋,任霽宇半倚在榻上品著一盞香茶。聽到管家這麽說,放下茶盞,手一揚,琴聲倏然而止,彈琴的女子陸續退了下去。

  任霽宇坐了起來整整衣裳,「有說是什麽事麽?」

  「不知,只說要見少爺您。」

  任霽宇微微一笑,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他啊,沒事想不到你,若是主動登門十有八九就是讓你做什麽事,帶我去見他。」

  到了大堂,看見宋遙正背著手欣賞掛在牆上的字畫,帶著幾絲欣賞的神情。

  「看上了哪一幅就拿回去好了。」

  宋遙轉過身來,臉上淡如清風,拱手正要作揖被任霽宇伸手攔了,「哎,你可別和我來那一套。」說著坐了下來,一條腿擱在另一條腿上,不成樣子地抖著,「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宋遙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他這樣的態度,開門見山:「百年一遇的旱災,農作物顆粒未收,災民已經剝食樹皮嚼食草根為生,也有越來越多的人死去,朝廷撥下的賑災糧雖然已經在路上了,但是到這裏還要月餘。

  「在下希望任少爺可以開倉放糧緩解一下災情,助鄉民們熬到災糧送抵,到時會把任家出借的糧食悉數歸還,粒米不少。」

  任霽宇眉尾一勾,「你覺得我有什麽理由要這麽做?」

  「任少爺確實不必這麽做,只是眼見生靈塗炭,任少爺可有不忍?」

  任霽宇笑了起來,然後起身走到宋遙面前。「你為何總是擺出一副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樣子?既是這麽關心民生,何不出家修行普度眾生?」

  宋遙微微撇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淡淡地垂下眼簾,「我身負殺業,佛門靜地是容不下我的……」

  任霽宇似有好奇,「你還殺過人?」

  宋遙沒有出聲,然後回過頭來,眸底掩著濃重的悲意。

  「建佑三年,江州潰堤,城內水深丈餘,舍宇蕩析,田地淹沒過半,官司文卷、民舍神祠盡沒,百姓山棲,閭閣積聚如洗,死傷數萬。」

  抬眸,直直地看著任霽宇,「當時的江州知府便是我……」

  任霽宇怔仲了一下,不是因著那死傷數萬的數字,而是宋遙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和表情,看似那般平靜就好像在述別人的事,但仍是看到他的肩膀抑制不住地細細顫著。

  想起那時他身中一刀陷入昏沈,夜夜被噩夢所纏,痛苦掙扎,這便是原因吧。

  只是不知為何,他雖是這樣說,但任霽宇卻一點也不覺得他可惡,反倒讓人覺得他是那樣的可憐,背負著如此深沈的罪孽,苟延殘喘著,甚至連活下去也不是為了自己。

  見任霽宇遲遲不開口,宋遙以為他是不想同意,便作揖告辭轉身要走。

  「唉!」任霽宇拽住他的胳膊,「糧還沒借到,你就打算空手而回?」

  宋遙歪著頭,眼神問他,任少爺不願意不是麽?

  「我借!不過……」任霽宇露出一抹壞笑,湊到宋遙耳邊,「我要你來抵。」

  任霽宇說完退開,卻看見宋遙一臉平靜地看著自己,於是在心裏疑惑,怎麽什麽反應都沒?難道這種事對於他來說很稀疏平常?

  想起那日晉王擁著他親吻他的情形,再看他年紀不過二十六、七,這麽年輕就當上知府,保不准……這樣一想,肚裏五味雜陳。

  宋遙視線透過任霽宇落在遠處,出神了一陣,然後收回神思眨了眨眼睛。

  「任少爺的意思是要我來任家做下人?」

  「啊?」以為宋遙沒聽清楚,任霽宇便一字一字重複給他聽,「我是要……你的人來抵。」

  「難道不是來做下人?」

  任霽宇伸手扶住額頭,好吧,他不該因為宋遙年紀輕輕當上知府,就以為他是用身體去取悅晉王而換來的機會。

  但,任霽宇突然很好奇很好奇……

  「任家的下人已經夠多了,何況下人的事情你會做多少?」任霽宇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我的意思是……」

  宋遙驀地瞪大眼睛,就看著任霽宇貼了上來,溫熱的氣息吹在臉上,擾起一絲曖昧。嘴唇輕碰,而後分開。

  意識到對方做了什麽,宋遙一把推開他,抬袖擦嘴。

  任霽宇手臂環抱,像看著什麽有趣的事物一樣看著宋遙,一臉壞事得逞的得意。

  「我若是沒有記錯,你是喜好男風的,所以我的意思就是這個意思。剛才那個是訂金,賑災糧到了之後我會向你收全額的。」

  宋遙狠狠瞪他,「請任少爺不要開玩笑。」

  「唉!」任霽宇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我可沒有和你開玩笑……」然後十二分戲謔地笑,「我可是很認真地要做這筆交易的,你若是不願答應,就把剛才那個……還給我。」

  看到宋遙的臉色由青到紅,又由紅到白,覺得實在有趣,遠比平時那個不苟言語的樣子要親切得多。

  宋遙縮在袖子裏的手捏成拳,抖了抖,而後抑下波蕩的心緒,聲音沈冷道,「請任少爺先開倉放糧。」說完一揖,然後甩開袍袖轉身離開。

  看著他忿然離開的背影,任霽宇摸了摸下巴,臉上的笑意滿得都快溢了出來。

  「宋遙回來了!」一見到宋遙回來縣衙,縣太爺和衙役便都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小宋,怎麽樣?答應了沒有?」

  宋遙臉上有些黯然,什麽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唉──」見狀,一眾人皆都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

  宋遙正要往後廂去,縣太爺過去拉住了他。

  「小宋啊,你和任少爺關係這麽好,他都不同意?」

  宋遙皺起眉頭,臉上寫著疑問,「我和任少爺只算相識並未深交,他不答應也是在預料之內的。」

  「怎麽會呢?之前你還不是在他府上住了好長一段日子了麽?」

  「那是……」

  正說到這裏,外面一陣喧鬧。

  宋遙和縣太爺走了出去,便見門口堆了好幾車的麻袋。兩人正疑惑間,任家的管家走上前來:「宋先生,這裏是少爺依言要借的一小部分,先解燃眉之急,餘下的工人們會陸續送達的。」

  宋遙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愣了半晌才有所反應,走到推車邊解開其中一個袋子伸手進去一掏,果真是白花花的大米。

  任家的管家到他身邊,「少爺有話讓我告訴宋先生。」

  「但說無妨。」

  「少爺說,他既已經開倉放糧,還請宋大人到時不忘謹守約定。」

  宋遙怔了一怔,白花花的米自指縫間流水一般滑入袋中。

  「我要你來抵!」

  他的意思,究竟是……?

  手裏的米盡數漏進袋子裏,宋遙撚了撚手指,直起身向任家管家拱手作了一揖。

  「任管家辛苦了,還請任管家代為轉達任少爺,在下記得那筆交易,且一定會恪守承諾,請他放心。」

  任家管家點點頭,便帶著送米來的下人離開。幾個衙役從門內探出頭來張望,見人已走遠,便歡呼著湧了出來。有了這些米,便能幫著災民多撐一段日子了。

  「小宋,你剛還不是在說任少爺不肯答應?你這是在耍我們?」

  「我、我……」宋遙百口莫辯。

  「小宋,你現在不得了哇,連我們兄弟幾個也敢捉弄?」

  「我……」

  「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保不准趕明兒就忘記我們幾個姓甚名啥了,你們說,是不是?」

  「是!」眾人應聲。

  「……」發現溝通無能、解釋無法的宋遙只能選擇沈默,迎著步步逼近的幾個大漢往後退去……

  「弟兄們!」帶頭的那個捋起衣袖,朝跟在身後的人招了招手,「給我……大刑伺候!」

  「上啊──!」眾人一哄而上,圍追堵截,把宋遙拿住抬起然後就往天上拋去。

  宋遙臉上掛著又驚又怕的神情,被拋了幾下之後卻是笑了起來。

  縣衙發糧了!消息不脛而走,災民們潮水一樣地湧到縣衙門口。

  任家送來的米雖是不少,但也禁不起越來越多的災民,於是縣衙門口架起了口大鍋,用米和著一些其他的熬粥,按時定量的分給災民。於是,很多人就索性在縣衙門口搭了棚子住下來,災民裏也有不少病患,懂一點醫理的宋遙便臨時充起了赤腳郎中。

  米香,藥香,混著濃濃的人情,在這一派眾人齊心共度艱難的情景面前,天災人禍也不再為人所懼。

  任家後來又送了幾次米,任霽宇還通過自家的關係從別處調了些米糧過來。

  見到宋遙在場地上忙碌來去的樣子,便似乎又見到了那段時日構劃管道時,他立於郊外曠地上,傲挺如松,昂首向天,渾身上下煥發著別樣光彩的樣子。

  於是忍不住的,任霽宇也加入了其中,大少爺自小沒幹過粗活,不過拿拿碗遞遞藥之類的小事還是能做的。

  因為知道米糧是任家撥出來的,鄉民們待任霽宇的態度也不若從前那般不冷不熱。學堂裏的孩子更是纏著他,總要他講些外面的新鮮事,任霽宇倒也耐得住性子陪他們。

  有次和孩子瘋得像在泥裏滾過似的回來,宋遙不吝惜言辭地開玩笑問他是不是和狗爭地盤剛回來,便覺得似乎更接近了宋遙,於是他更樂得和他們混在一起。

  只是災民人數眾多,還有更多的人聞訊趕來,而朝廷撥下來災糧卻遲遲未到,眼見著這樣的日子也快要撐不住了。

  「宋遙,為什麽這幾天的粥都這麽稀?」任霽宇攪著大鍋裏的粥,不解問他。

  宋遙沒有作聲,默默揀著面前那堆幹菜葉,待到把菜葉都弄乾淨了,便抱起走來一古腦地都倒進鍋裏。

  「你這是?」

  宋遙從他手裏接下勺子,「沒辦法,還要由原先的一天兩頓減為一頓,否則……」

  任霽宇似乎明白過來,跑到堆放米糧的地方,打開門,煙塵撲鼻。掩著鼻子用袖子揮了揮,塵土散去,就見牆角孤零零地躺著幾個乾癟的袋子。上前一一打開,才知宋遙的意思。

  米已經不多了。

  「我可以讓人再調一些過來。」他從後堂出來,拍掉身上的灰塵,對宋遙說道。

  宋遙停下動作,輕歎了一口氣,「總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我看還是……」

  話未說完,有人滿頭大汗興沖沖地跑進來打斷了他。那人手指著外頭,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災、災糧……災糧送來了!」

  宋遙和任霽宇互看了一眼,便隨著那人走了出去。

  縣衙的門口已堆著不少米袋,後面送糧的車隊綿延不絕。

  「有了這些,該能撐過整個冬天了。」宋遙望著遠處的車隊,淡聲說道。

  任霽宇看向他,想說什麽,但在見到他嘴角含笑一臉欣然的樣子之後,那句話卻是堵在喉嚨裏終究沒有說出來。那人身上隱隱而現如青天朗日一樣的輝耀,萬分奪目。

  突然有種感覺,無論再如何地接近宋遙,他始終和他們是不一樣的。即使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喝著同樣的水,穿著平民百姓的衣裳,他骨子裏那一份傲岸如梅的氣質卻從未被抹殺去,哪怕霜雪紛披,也掩不住他的俊逸勝雪,凝綴疏枝,幽花獨放。

  災糧都卸完登記好,鄉民們歡天喜地的等著第二天來分發,誰想當晚卻是一場大火將整個糧倉燒得精光。

  任霽宇趕到時,只看到一片焦黑的廢墟,宋遙正蹲在地上不知在摸索什麽。學堂裏的孩子,年長的老人,見了這般景象,禁不住落下眼淚。

  「怎麽會這樣?」任霽宇走到宋遙身邊問他。

  宋遙沒有回答他,起身走到斷落下來的房梁那裏,推了兩下斷梁,任霽宇明白他想做什麽,幫著他一起把斷落下來的房梁搬開,房梁下還有幾袋沒有燒盡的。宋遙伸手掏了把那烏漆抹黑的東西出來,手指撚撚,又聞了一下,才開口。

  「有人故意放火。」

  眾人譁然。

  「你怎麽知道的?」

  宋遙將手裏那一團焦黑的東西遞到任霽宇面前,「米被換了,而我們當時只檢查了前面幾車,於是有人便在我們發現前一把火把所有的米都燒乾淨。」

  任霽宇從他手裏捏了一點起來,看了看,「為什麽要這麽做?」

  宋遙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了,那就要問押糧來的官兵,或者去問問路經的各州知府更好……」

  眾人約莫猜到宋遙的意思,曾有派往邊關駐地的官糧被沿途的官員明扣暗換,送到駐地官糧變官草的事屢見不鮮,想來這救命用的糧食也定是被人這樣給貪了。

  鄉民們竊竊私語起來,有激動的幾個說得大聲了一點,便全都被宋遙他們聽在耳裏,無非就是什麽不得好死,這樣的貪官還不知有沒有天地良心……

  任霽宇回頭看向宋遙,只見他沈凝著臉色,肩膀微顫,便走了過去拍拍他肩膀,安穩道,「別想得太多了,他們並不是在說你……」

  宋遙身體一側,甩開他的手,逕自離開。

  「宋遙?唉!宋……」叫也叫不回頭,想來是真的戳到了他的痛處。

  見宋遙這樣,鄉民們便也都不再出聲,經過了那場大瘟疫,接著又是這次的旱災,有人也早聽說了任家要引流通渠是宋遙的主意,所以,雖也忌諱他的過去,但很多人早已把宋遙當作自己人看待,故而剛才才會那樣直言不諱。

  年長的老人拖著縣太爺,「大人,你去給小宋說說,我們罵的不是他,那孩子肯改過自新又幫了我們這麽多事……」

  馬廄那裏馬兒一聲長鳴,接著急蹄而走。

  眾人追過去,正撞上宋遙打馬出來,宋遙韁繩一收,高頭雲驄騰躍而起,自眾人的頭頂上跨過,甩開蹄子正向城外而去。

  「那個家夥……他這是要闖禍?!」任霽宇低咒了一聲,轉身進馬廄牽出另一匹馬,翻身而上急急地催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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