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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成春》第8章
第八章

  回到廖縣後,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

  雲州的太守換了人,連帶下面一眾大大小小的官員也全都洗了一遍,廖縣也來了新的縣太爺,雖然這縣太爺新官上任三把火,把前一任的爛攤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但新縣太爺表情冷冷的,說話惜字如金,讓人都不太敢親近。

  任霽宇聽說那新來的縣太爺是從京裏調配來的,便尋著機會去向他打聽宋遙的下落。那縣太爺聞知他的來意,只是搖頭,不再多說什麽。

  不久之後,波折多多的災糧也終於被送了來。這次鄉民們都長了個心眼,幾乎每一袋都拆開來驗查,確定沒有問題後才入庫。

  看著鄉民們歡喜雀躍的樣子,任霽宇自己卻是高興不起來。

  「哥哥……」甜糯的聲音落在耳邊,任霽宇應聲低頭,小女孩正拽著他的衣襬。原本黑黑瘦瘦的小臉已經圓了不少,她奶奶的病因著及時醫治也好的差不多了。

  任霽宇彎腰將她抱了起來,伸手撚去黏在她頭髮上的雪片,「明年開春學堂就能重開了,開不開心?」

  「開心!」小女孩甜甜地笑,然後伸手摸了摸任霽宇的臉,水靈靈的大眼睛裏噙滿疑惑和擔憂,「哥哥不高興麽?還有,為什麽沒有看見那個臉上寫了字的哥哥?」

  任霽宇怔愣了一下,然後有些澀然地笑,「哥哥問你,那個臉上有字的哥哥是不是好人?」

  小女孩想了想,有些認真地回答,「那個哥哥是好人。」又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哥哥也是好人,哥哥說米很快就到,果然米就來了。」

  任霽宇心裏說不出的滋味,抱著小女孩轉向官道。官道盡頭霧靄如幔,一錯神,彷佛還能看見那人捧著帳冊登記米糧的身影。

  「我也不知道那個哥哥去了哪里……也許很快就會回來,也有可能……」

  再也不回來。

  只是這句話他卻說不出口,當見到宋遙渾身是血奄奄一息被帶走時,他幾乎快要被沈重的悔恨給壓死。這本來就不關宋遙的事,自己那個時候卻像吃錯藥了一樣非要把他給拖下水。

  宋遙……宋遙,你現在在哪里?

  生?還是死?

  任霽宇覺得自己變了很多,以前喝酒尋樂,招搖過市的日子,早已不知忘記在哪個猴年馬月裏。和宋遙待久了,似乎都已經習慣了清靜的日子。府上養著的小倌、美人,許久都未碰。

  不是那些人不夠好,自己親手調教出來的人,自然能在床上服侍得他舒爽,只是他找不到那種感覺。在榻上,他是主子,他們是下人,彼此間橫著一條溝壑,即使他可以佯裝不在意,但是未必有人敢逾越。

  他心心念念著和宋遙的那一晚,不甚盡興的交歡,對方也不夠配合,但是他喜歡那種感覺,被對方摟著,唇舌交纏,喘息和低吟委婉回轉,那種被對方真心需要著的感覺,很好很好。

  興致淡淡,府上養著的那群人便都成了擺設,成日裏晃來晃去的到還嫌浪費糧食,便索性每人給了些銀兩就此都讓他們散了。

  原本很大的宅子,這一下更顯得寂寥非常,人都走了,要伺候的也就剩了他一個人,於是留下了少數幾個會做事的家丁,其餘的也一律打發走了。

  任霽宇覺得自己真的不正常,甚至覺得自己有可能瘋了,好端端的享受都不要,家產換作了銀兩,眼睛眨也不眨地就統統散了出去。

  宋遙總說自己錯得太多,身上又背負著太多的命債。他小時候聽人說過,生前所犯下的罪行,死後入了修羅地獄總是要還的。便想數萬人的性命,恐怕幾生幾世都償還不清的吧。

  散去錢財留下的是宋遙的名字,想若是這樣可以稍稍減輕他身上的罪孽,那麽他的心裏或許也可以好受一些。

  只是日復一日,該悵惘的依舊悵惘,該思念的仍然思念。他沒有辦法忘記宋遙,一如他沒辦法將和宋遙一起度過的那不足百日的時間從記憶裏,從他的生命裏抹殺。

  那個人就這樣存在在他的生活裏,他的記憶裏,以及……他的心裏。

  引流通渠是答應了宋遙而唯一沒有做到的事情。當時的圖紙仍在,任霽宇想開春以後冰雪融化就開始動工,這樣到了旱季便也不會像這次這般,莊稼作物顆粒無收。

  和新來的縣太爺商討這件事的時候,他才從言談間得知,原來這位縣太爺和宋遙是同期入朝的。

  「遠之為人耿正,坦直敢言,然官場險惡,多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這是他所不會的。當年他被貶外放,不能同朝為官,亦感可惜。若多有幾個如他這樣清正廉潔之人,也是江山之福。」

  聽到平時惜字如金的縣太爺破天荒地講了這麽多,任霽宇不覺驚訝,驚訝之餘又是茫然。那是他未曾見過的宋遙,少年成名,意氣風發。而他認識的,只是一個溫軟安靜的人,肩負著沈重的擔子,常常蹙著眉頭,好像滿腹的心事。

  他多想看看那樣子的宋遙,若是那張清秀端方的臉上掛著從容自信的笑,該是一種怎樣的風采?

  他覺得自己似乎曾經見過,但又不記得了。

  轉眼年末。外頭已是一片冰封雪寒,各家忙碌著準備除舊迎新。

  這年災禍頻發,於是到廟裏燒香的人也多,都在祈求來年能一掃黴運,喜事迭至。

  任霽宇一個人窩在冷冷清清的宅子裏,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其實說沒有人那是不可能的,任老爺的三位夫人,伺候幾人起居的下人,當然都是人。

  只是這會兒,自己的親娘二娘三娘都回娘家過年了,便想起那些下人也是有家人的,已經習慣了做善事的人,大手一揮,你們每人到帳房支十兩銀子,都回去和家人團聚吧。於是,就剩下了他一個人。

  一個人也有一個人好處,比如喝醉了不怕醜態百出,只是若放到以前,就算醉到醜態畢露也沒人敢笑;又比如殺人放火也沒人會來阻止你,當然,就算沒人阻止他也不想因為一時無聊而惹上牢獄之災;又或者,可以隨便唱隨便笑……

  任大少爺發現自己的生活真是貧乏的可以,現在也不是收田租的時候,也不是出糧的時候,以前和老爺子橫霸鄉里,就算現在可以多做些好事洗白白了,但是放眼望去都是對他害怕又敬畏著的鄉人,自然也沒什麽親朋好友可以走街竄巷。

  就連個……想要一起喝酒的人也沒有。

  抬頭望天,灰濛濛的雲層,便想今晚可能會下大雪吧……?

  不知道……他在哪里?

  深吸了幾口透徹心扉的寒冷空氣,任霽宇摸摸肚子,一個人往廚房走去。

  往年每逢過節,家裏都張燈結綵,還要從城裏請來戲班子敲鑼打鼓唱個三天三夜,宅子滿是食物飄香,陳酒醉人。一切世事如過煙雲眼,誰曾想,如今寂寥至此。

  廚房裏有人哼著小曲兒,任霽宇探頭進去,發現是老廚子正在灶台前忙活。

  「好香,有什麽吃的?」

  廚子回頭,臉上笑咪咪的,「有!少爺您回房等一會,我一會兒就給您端去。」

  「不了!」任霽宇隨意找了個地坐下,玩起桌上的竹筷,「我就在這等好了。」

  「好咧!」廚子吆喝了一聲,往熱了油的鍋裏丟入蔥薑蒜熗鍋,炸出香味後,鍋鏟在鐵鍋上一敲,鏗的一聲,火苗子竄得老高。不一會兒端了幾個熱騰騰的菜上桌,便又哼著小曲兒不知在忙活什麽。

  任霽宇挑了幾筷子菜,然後好奇地問道,「什麽高興事?剛才就見你樂滋滋的。」

  見任霽宇問自己,老廚子放下鍋鏟,臉上擰著笑,神秘兮兮地走到任霽宇面前,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金釵遞給任霽宇看。

  金釵沒什麽特別,做工也不算精細,任霽宇拿在手裏掂掂,約莫花不了幾兩銀子。

  老廚子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媳婦兒跟了我這麽多年,在家又帶孩子又要照顧老人,還沒送過什麽像樣的東西給她,這不,少爺前一陣賞的銀子加上自己存的,就上城裏給她打了釵,討討她歡心。」

  任霽宇笑著將金釵遞還給他,「我娘那裏有的是,我給你去挑幾個好的來。」

  「別別別!」老廚子連連搖手,「少爺的好意,奴才心領了,但是這個不比別的,拿別人的東西送她可就沒那份心思了。」

  任霽宇心裏不禁好笑,老廚子一大把年紀了,聽說去年都抱了孫子,想來他娘子也是一半老徐娘了,但他還像個初戀的小夥子一樣。

  「你們真恩愛……」

  聽到任霽宇這麽贊道,老廚子笑得更開心了,「那是,那是!誰不知道,我媳婦兒當年可是鎮上有名的豆腐西施。每天為了見她而到她豆腐攤上喝豆腐花的小夥子,能從街頭排到街尾……但她就是看上了我。」說著竟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紅。

  「哎,那你們是怎麽好上的?」

  老廚子望著天上想了想,然後說道,「那個說來就話長咯。不過喜歡這東西啊,還真是折磨人。看不見的時候,就往死裏想,看見了又覺得不好意思,懷裏像揣了只小兔似的怦怦亂跳,又總想著對她好,只要手頭上有好東西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看到她難過心裏也會不舒服,看到她高興了就和掉進了蜜罐一樣,要是她能對我笑上一笑,我都能樂騰好幾天……咦?少爺?你怎麽了?」

  任霽宇回過神來,才覺自己臉上一片濕涼,伸手摸了摸,竟然是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是、是被熱氣熏的……」連忙用袖子擦擦,「我已經吃飽了。」轉身落荒而逃。

  一路在廊上狂奔,耳邊還回蕩著老廚子的話。

  「……喜歡這東西啊,還真是折磨人。」

  喜歡……那是喜歡麽?

  「看不見的時候,就往死裏想,看見了又要覺得不好意思……」

  宋遙!

  「看到她難過心裏也會不舒服,看到她高興了就和掉進了蜜罐一樣,要是她能對我笑上一笑,我都能樂騰好幾天……」

  我是……喜歡上你了麽?

  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房間,背著門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眼前被水氣所籠,一片白茫茫的模糊不清裏,滿是那個人的身影……

  纖瘦,淡泊,傲挺如松。

  誰說他瀟灑隨性沒有執念?他對那個人抱著滿滿的執念,冷漠的也好,溫雅的也好,頹廢逃避還是風骨如竹,他心裏就這麽惦記著一個人,想要看他笑,想要看他釋懷,到頭來卻是自己將他送了出去,送進了鬼門關。

  這些時日他一直一直不敢去回憶,生怕自己會被悔恨壓死,他該知道的,那個人放不下的,雖然他自己說他不想管了,但是他根本就放不下……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去找宋遙該多好,如果那個時候沒有拉著他去看鄉民的處境該有多好。

  靠著門板的身體一點點滑了下來,最後坐在了地上,任霽宇用手一下下地搗著自己的腦袋,記憶裏那個人的身影清晰如昨,一舉手一抬眼都彷佛觸手可及,但是他再也碰不到,再也摸不到了。

  原以為已經足夠地瞭解足夠地接近於他,但是一轉身,那人便如雪隨風而去。

  再也抑制不住地嗚咽出聲。

  「宋遙……宋遙……」

  淒厲壓抑的呼喚在室內回蕩,卻是一個人……哭到聲嘶力竭。

  他真的很喜歡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也許是開倉放糧共度難關的時候,也許是河畔燈下研究開渠的時候,又或者只是初見面時的那一個拍案而起,那抹傲岸如梅的身影便深深刻在了腦子,然後又刻進了心裏……

  除夕這天,老廚子為留守在宅子裏的任霽宇張羅完只有他一個人吃的團圓飯後,便拎上大包小包回去和家人團聚了。

  任霽宇百無聊賴地在宅子裏晃悠,不知不覺走到他爹生前住的那間屋子。

  推門而開,恍然間有一人,站在桌前,正研究著藥罐裏的藥草渣子。

  「你爹被害前,身體上可有隱疾?」

  「宋遙?」

  任霽宇緊走了幾步進到房間裏面,那人影卻是騰的消失。他走到桌邊,捧起那藥罐子,怔愣愣地看著。

  「這草藥……」

  任霽宇一回頭,卻見那人又站在了身旁,手裏撚轉著一根藥草,細細地聞了兩下,蹙眉低思。清秀的輪廓,纖長的眼睫微微斂著,自額角垂下的發絲柔順的貼在臉頰上。

  「宋遙……」

  任霽宇向他伸出手去,就要碰觸到時摸到的卻又是一片虛空。任霽宇原地轉了一圈,然後吼道。

  「宋遙!」

  「你給我死出來!」

  「躲躲藏藏算什麽正人君子?」

  「宋遙──你聽到沒有?」

  也知道自己是在徒勞,淒慘地笑笑,走出了房間。

  外面開始下起雪來,而遠處,鞭炮聲響歡騰喧鬧,煙花帶著尖銳的嘯聲竄上天空,而後絢麗綻放,色彩斑斕,和潔白晶瑩的雪花在浩渺的蒼穹之下互輝互映,宛如夢境。

  任霽宇仰著頭呆呆地看著,任雪片飄落在頭髮上,肩上,有幾片落在了他的唇上,一陣冰冷然後馬上融化。

  任霽宇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想起那一晚宋遙沾著酒香的唇,也是這樣冰冷冰冷,然後他在那雙薄唇上不斷地輾轉熨貼,直到把自己的溫度都渡給他……

  叩叩!

  四周一片安靜裏,任霽宇被兩聲短促的敲門聲給拉回了深思。以為又是自己幻聽,誤把爆竹聲聽成了敲門聲。

  叩叩!叩叩!

  又響了幾聲,確定是真的有人敲門,任霽宇跑去開門。

  這種時候會有誰?

  任霽宇懷著疑惑將門打開,下一刻,卻是整個人呆愣在那裏。

  「雪太大了,這裏到縣衙還有很長一段路,今晚能不能讓我借宿一宿?」

  纖瘦,淡泊,溫雅謙遜──那一抹朝思暮想的身影……

  「宋……」任霽宇張了張嘴,卻是驚訝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只見他披著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毛茸毛茸的,只露了個臉在外頭,彷佛雪堆裏出來似的,原本蓋在臉上的發絲都捋到了耳後束進髮髻裏,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和清秀的臉龐,還有左側臉頰上的金印。

  見任霽宇一動不動地愣在那裏,對方歪了下腦袋,有些疑惑,「任少爺不記得我了?」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任霽宇的聲音都是抖的,顫巍巍地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冷的……

  另只手摸上他另一側的臉頰。

  還是冷的……

  再又去牽他的手,摸他的胳膊。

  冷的……冷的!還是冷的!

  任霽宇幾乎要哭了出來,一邊哈氣一邊揉搓著他的手,「……怎麽會這麽冷?你明明穿了很多了啊,為什麽會這麽冷?」

  宋遙有些不解,想了想才眸子一亮,竟是淺淺地笑了起來。

  「你誤會了。」

  任霽宇懵懵地抬頭,黑亮的眸子被水潤濕了一般。

  「山路被大雪封住,馬車走不進來,所以只好自己走了。」一邊說著一邊側過身,讓任霽宇看他身後。

  果然雪地上一串腳印,微弱的燈光在地上拖出他長長的影子。

  「聽老人說過,鬼都是沒有影子的……」他的聲音還是如以往那樣的恬淡溫和。任霽宇動了動嘴唇,卻是一聲不響把他抱住,緊緊的,恨不得捏碎了揉進自己身體裏。

  「我以為你再不會回來了……」

  宋遙嘴角勾著笑,並不反感他這麽曖昧的舉動,反而也伸出手來繞到任霽宇的背後,輕輕抱住。

  「你再不讓我進屋,我可真要凍死了……」

  燙一壺酒,熱兩個小菜,原本清清冷冷的除夕夜霎時溫情了許多。

  任霽宇就著跳動的燭光細細地打量著宋遙,覺得他似乎有些不同,但是究竟不同在哪里,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

  「你看著我做什麽?」宋遙放下酒盞問道,「難道還是不相信?」

  任霽宇搖了搖頭,「皇上既然赦了你的罪,你為何又要回來這裏?」

  宋遙低下頭,撥弄著手裏的酒盞,沈默了半晌,才淡淡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回來……我走到了忘川邊,望見了奈何橋,忘川裏映著我的前三生後三世,孟婆遞給我一碗湯,讓我喝完走中間那層橋……」

  宋遙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眸子在燭火的照映下溫潤黑存,又比以前多了幾分伶俐。

  「傳說奈何橋,分三層,生時行善事的走上層,善惡兼半的人走中層,行惡的人就走下層,走下層的人就會被鬼魂攔住,拖入污濁的波濤之中,為銅蛇鐵狗咬噬,受盡折磨不得解脫……

  「我以為我該走下層的……」他低聲說道。

  任霽宇安慰道,「比起你所犯下的錯,你的功……」

  「不……那不是我的功德,我也要不得。」宋遙端起酒盞抿了一小口,然後望向任霽宇,「就在要走到橋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欠著任少爺一件事沒有做,於是我又走回來了。」

  「什麽事?我卻是不記得了?」

  「開倉放糧。」

  任霽宇手一抖,杯裏的酒灑了一大半出來,但又故作鎮靜道,「我不是說過了麽……那種東西根本算不上是災糧。」

  宋遙嘴角掛著淡笑,坦然而對,「那現在這批糧,倒是算不算?」

  喀噠!任霽宇猛地起身,椅子翻倒。

  兩人隔著躍動的燭火,直直地看著。

  宋遙被酒水浸潤過的唇,染上魅人的嫣紅,瑩潤亮澤,彷佛沾著露水的花瓣一樣。

  任霽宇受蠱惑一般地伸出手去碰,「什麽忘川,什麽奈何橋,都是在騙我的吧?」

  「但是……」他赧然一笑,「為了回來見你……卻是真的。」

  又是一陣桌椅碰倒的聲音。

  任霽宇抓著他的肩膀將他拽到自己跟前,「我有什麽好?」

  宋遙定定地看著他,「一樣都不好……」

  任霽宇臉上稍許失望與黯然,抓著他肩膀的手指就要鬆開的時候,他接著道。

  「但那些都無妨……」於是,那最後一絲遲疑與堅持,便在他曖昧不明的話語裏潰散、湮滅、消失殆盡……

  任霽宇一點一點湊下去,嘴唇碰觸到他的嘴唇時,他微微的退卻。但是他不打算讓他有思考回辯的餘地,這樣想著,便也這麽做了。

  深深地吻了下去,四唇相貼,緊密到不留一絲縫隙,而後極盡挑逗之能,讓彼此的舌頭癡纏在一起。盛載不下的口涎順著嘴角淌了下來,宋遙手抵著他的胸口,想要將他推開,反被他圈得更緊。他替他舔去溢漏而出的津液,然後含住他的唇舌,繼續。

  吻到熱火朝天,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熱氣蒸發,拂開桌上的杯碟,將宋遙推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吻著他臉上那一生不褪的烙印,那是他的恥辱,卻也是他一生為人耿正的證明。

  他不在乎他從前究竟如何,他只在乎這一刻。

  從今往後,他在他的身邊,官也好,民也好,哪怕還是罪囚,他都要他。

  黏膩綿綢的吻自臉到頸脖,一路遊移而下,手指扯下他的衣帶,挑開衣襟滑了進去。宋遙身體一顫,有些抗拒,於是任霽宇湊到他耳邊含笑道,「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早被我上下裏外的看光了。」

  便見他轟的一下臉紅到脖子根,就連身上也泛著淡豔的桃花粉,似是不好意思地別開臉去,弱弱的燭火勾勒出他柔和又流暢的線條,自下巴到鎖骨,然後是微微起伏的胸膛,緊接著是繃緊的腹線,只可惜原本細膩的皮膚上,留著大大小小的紅印。

  任霽宇的眼眶有些紅,手指撫了上去。

  「疼不疼?」

  「現在已經不疼了,過一段時間,這些印子也會淡的。」

  他說得輕巧,這樣的傷痕又豈是一日兩日、一月兩月這麽容易就消退的?

  任霽宇低下頭,嘴唇覆在傷痕那裏,輕吮出一枚紅印,桃花瓣一樣,接著換作另一處,幾下往來,卻是另一道勾人的風景。

  任霽宇看著便覺有些口乾舌燥,腹下更是脹痛到難耐,於是不再管那些傷痕而是換作了他一邊的突起,牙齒輕齧、拎扯,聽到頭頂上一聲歎息一樣的低吟,他嘴角一弧,邊吻著邊往下移。

  鬆開褲頭,手撫上他的欲望,正要張嘴含上去,卻是被他給阻止了。抬頭,正對上他一雙星濕的眼眸,眼角染著紅暈。宋遙搖了搖頭,「別。」

  任霽宇輕笑,不顧他的阻止,伸出舌頭在他頂端舔了一下,「怕我咬你?」說完,便張嘴將他整個都吞了進去。

  「不……別,啊……」

  抵不過快感的襲來,宋遙咬著自己手指,依然忍不住有微弱的呻吟自唇間逸漏出來。汗水打濕了他的鬢髮,緊實的肌膚上沁起一層薄汗,帶幾許酒香。

  任霽宇從未這樣服侍過別人,卻也使盡平生的本事,跪在他腿間努力討好,吞吐間抬眼瞄他,就見他臉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妖媚,汗水淋漓,半張著眸子,情欲魅惑。

  甜膩的呻吟越來越急,原本撫著他腦袋的手亦不自覺地將他往下按去,腫脹的欲望撐得他的下顎酸痛,進出間幾乎頂到了喉口。

  「啊……啊啊啊……」

  他用力一吸,宋遙一聲低叫,在他嘴裏釋放了出來,腥膻的味道飄散開。任霽宇將他的欲望吐出來時,大量白濁的液體也隨之而出,順著他的玉柱滴落下來。

  宋遙雙目有些失神,半張著嘴大口喘氣。

  任霽宇湊過去去親他,但宋遙卻是皺著眉頭將臉扭開。任霽宇笑著伸手擒住他下顎,「躲什麽,你自己的東西。」便張嘴吻了下去,不叫他亂動。

  「下次……還要讓你吃我的。」

  聞言,宋遙整張臉都漲的通紅,有些慍怒。任霽宇卻是不顧,不緊不慢地褪去他的衣褲,架起他一條腿,沾了他體液的手滑向後方,動作小心地戳刺。

  「別這樣……」

  「別這樣?」埋進他身體裏的手指停止了前行,任霽宇饒有興味地挑眉,「難道說,你是喜歡我粗暴一點?」

  不出所料,換來宋遙羞憤欲死的一記白眼。

  上一次他醉得不省人事,於他也更像是單純的縱欲,所以這一次任霽宇心裏暗下決定,不管怎樣都要將他從裏到外吃個仔細,故而忍著自己脹痛的欲望,一邊耐心細緻地開拓著,一邊忙不停地和他親吻低語分散他的注意。

  待到那裏濕潤鬆軟,宋遙也露出有些不耐的神情,任霽宇抽出手指,換作自己腫脹的欲望。比手指更粗更硬的堅挺撐開狹窄的地方,宋遙難耐地頭向後仰去,牽出頸脖優美的弧線。任霽宇追隨上前,在他鎖骨那裏輕噬了一口,有些固執而蠻橫地擠進那緊窒狹窄的地方。

  手從他的膝蓋下面穿過,將他兩條纖長的腿架在自己臂彎上,扶著桌子略微抽動了一下。就見宋遙偏著頭,雙目緊閉,眼角水光流轉。任霽宇有些心疼地扳過他的臉,吻去他眼角的水痕,「放輕鬆些,我管保你待會歡喜的。」

  這不說倒好,一說完宋遙那眼神怨毒得就像能飛出刀子來。

  任霽宇頂著他吃人的眼神,在他唇上親了親,腰下緩慢地動著,「你說你在忘川邊看到了三生三世……那你的三生三世裏可有我?」

  「有……」宋遙模糊不清的哼了一聲,「上一世路邊撿了只又髒又醜的小野貓……啊!」

  知道他是在玩笑自己,任霽宇略帶懲罰地狠狠一撞,迫他整個人繃得似待發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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