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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長醉入深秋》第21章
第十九章

  斜陽殘照,落滿連城江中,搖出粼粼金波,江心幾隻白鷗正追逐著一點帆影,悠閒翩飛。

  衣勝寒佇立在船頭,看著身前抱膝而坐的莫醉秋,除了暗歎,竟是無計可施。

  自黃山行來,任憑他一路上如何道歉解釋,想方設法引莫醉秋說話,莫醉秋卻似鐵了心,愣是沒有再開口應過他隻字詞組,甚至連目光也不肯與他接觸,大半時候都只留給他一個孤絕背影。

  昨天黃昏,兩人抵達連城江邊,衣勝寒在渡口買下一艘小船,棄馬登舟、夜晚江風凜冽。醉秋卻不理他的勸說,徹夜長坐船頭,寧可被江風吹上整夜,也不願與他同艙相處。

  他在莫醉秋心裡,就真的可憎到如此地步麼?衣勝寒凝睇莫醉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背影,一籌莫展,最終苦笑著緩步上前,將手中的薄被罩在莫醉秋肩上。「今晚你如果還是非要在船頭過夜,就把這被子——」

  他沒能說完,因為莫醉秋伸出手,輕輕撥掉了被子。

  「……莫醉秋,你夠了!」衣勝寒終於對這固執傢伙失去了耐心,怒而提起莫醉秋,拎著掉地的被子大步走回艙內,把人拋到唯一的小床上。

  莫醉秋慘然變色,以為男人接下來便會再度對他施暴,誰知男人只是居高臨下瞪住他,卻什麼也沒做,最後將那條薄被丟到他身上,冷冷地道:「船艙留給你,我可不想你受了風寒,病著上祭神峰。」

  目光不捨地在莫醉秋那張清雅俊秀、卻又叫他又愛又氣的臉上流轉一圈後,衣勝寒拂袖踏出船艙,任江風勁吹,半晌,體內的燥熱終是緩慢消減了下去。

  適才一時衝動,他差點就按捺不住想撲上去,狠狠疼愛莫醉秋,直到莫醉秋沒空再跟他慪氣,不過他要是真的那麼做了,莫醉秋定會對他越發生厭,然後用更長久的緘默來折磨他。

  他這輩子算是徹底栽在了莫醉秋的手裡,倘若他座下教眾知道自家教主竟也有如此吃癟的一天,鐵定會笑掉大牙,衣勝寒自嘲一笑,繼而重重歎氣。

  莫醉秋呆呆地躺在床上,聽著男人在艙外長吁短歎,心頭一片迷亂。

  「……醉秋……」

  逐漸轉急的夜風裡,他突然聽見男人低沉的質問:「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

  要他相信什麼?信這個初次相見便對他抱有綺念的韓逍會真心實意喜歡他這樣一個殘缺的廢人?莫醉秋只覺這人問得實在太過好笑。就算那一夜淫亂就是韓逍嘴裡所謂的喜歡,男人喜歡的,大概也只是他這具可供洩慾的身體而已,除此之外,他這無用之人還有什麼值得韓逍來垂青?

  衣勝寒枯等許久,也不聞莫醉秋回答。意料之中,可笑他還抱了絲期待,以為莫醉秋下山後這一路走來,應該會看到他的處處容讓,會對他改觀。

  原來,一直都是他在一廂情願。

  他默然,停止了無用的追問,任夜幕悄然降下,如一張巨大的網,籠罩了江舟漁火,乃至天地萬物。

  他猛地長聲厲嘯,驚得江鳥盡皆撲翅飛離,江波洶湧,良久才散盡漣漪。

  終究,他也不過是遭天意嘲弄擺佈的凡俗之人罷了,什麼天一教教主,什麼獨步武林,有何用?!

  莫醉秋聽著男人這聲蘊含了無盡悲憤失意的驚天長嘯,怔愣半晌,咬緊了嘴唇。

  他並非不願相信韓逍,而是不敢。

  男人的容貌、身手,都足以傲視天下人,叫他有什麼理由相信自己真的能獲韓逍真心賞識呢?更何況上了祭神峰之後,他的命就交給了藥泉,不再屬於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活多久?

  一個將死之人,何必再與韓逍糾纏不清。

  三日後,船隻停靠在祭神峰腳下,趕來迎接的是琴松與荀蘭。

  當日師祭神與衣勝寒連袂下山,這兩人已得知天一教教主原來是尊主故人,聽僕役通報此人歸來,絲毫不敢怠慢,忙下山相迎。

  看到莫醉秋默默無言地跟在衣勝寒身後,琴松一怔,望著衣勝寒剛想詢問,衣勝寒已搶先道:「你家尊主半途有事,與我分道而行,他回來了麼?跟他說,故人韓逍到了。」一邊朝兩人使了個眼色。

  琴松不蠢,即刻會意這天一教教主想必是不願在莫醉秋面前吐露真實身份,於是恭敬地道:「回韓大俠,尊主他尚未歸來。兩位請先上山再說。」

  衣勝寒微微皺眉,以師祭神的腳程,這兩天也該趕回祭神峰了,莫非途中遇事耽擱,抑或在斷劍小築尋仇受了挫?想起那個神秘的老僕,倒有些為師祭神擔心起來,但素知師祭神行事比自己謹慎得多,即便遇險,也應當不至於出大紕漏。

  他決心不再在此事上浪費心神,領著莫醉秋直上峰頂。

  莫醉秋以為韓逍會直接將他帶去丹房見藥泉,結果卻被安置在他從前居住過的那間斗室內。

  親眼看著僕役將斗室灑掃停當,衣勝寒這才滿意離去。

  行到無人僻靜處,他忍不住歎氣。全怪師祭神那天信口開河,卻叫他現在上哪裡找個活死人來應付莫醉秋?

  算了,這個爛攤子,還是得留著等師祭神回來再收拾。

  「公子,晚飯來了。」

  掌燈時分,僕役端來幾盤精緻菜餚。

  莫醉秋等人走了,慢慢坐到桌邊,對著一桌子飯菜,思緒不由自主回到了一年前。幽幽紅燭下,少年盤踞了飯桌,像是生怕有人爭食,吃得飛快。聽到他在悶笑,少年黑亮的眼睛不滿地朝他一橫,明明是生氣警告的表情,他卻覺可愛之極。

  他當時就在想自己若有這麼個狡黠俊俏的弟弟,必定平添無數樂趣,所以逃亡途中,他明知將會自取其辱,仍毅然決定求同門收留這個與自己萍水相逢的少年,想給少年一個衣食無憂的未來,才會時刻都想保護少年,哪怕少年審視勝過他千萬倍。

  只可惜隨後的一切如脫韁野馬,均非兩人所能駕馭……

  莫醉秋長長地吐出一口郁氣,天一教教主那份恩情他背負不起,更配不起,所以,就讓他用這條本就該屬於衣勝寒的命來償還吧。

  翌日一早,他就起了床,等著人來領自己去見藥泉,枯坐到正午都沒動靜,問那送飯的僕役,那人一問三不知,只管搖頭。

  莫醉秋無奈,又連等兩天,仍不見藥泉出現,甚至連韓逍也不見蹤影,似乎他的存在已被人徹底遺忘。他驚疑不定,眼看落日的影子在地面越拖越長,終是沉不住氣,出了屋子。

  如果不是急著救衣勝寒,莫醉秋萬分不願再與那男人碰面,眼下卻不得不去找韓逍。他並不太熟悉祭神峰的地形,沿途問了好幾個僕役,總算問明韓逍所在,輾轉找上貴客所住的那座別院。

  幾叢修竹挺拔青秀,半掩粉牆,分外幽靜怡人。

  兩扇院子大門虛沿著。莫醉秋輕輕扣了數下門環,又喚了聲韓逍,不聞響應,暗忖自己歸途中沒給韓逍好臉色看,男人多半記恨在心,故意對他不加理睬。他咬了咬牙,逕自推門而入。

  庭院中也栽種了大片青竹,廂房門大敞著,案頭香爐內還點著檀香,卻不見人影。

  莫醉秋既來到,不想白走一遭,便點起燭台,在房中坐下了靜等。

  沒多久,院門一聲輕響,被人推開。

  來了?莫醉秋從座椅中抬頭,適逢來人已走至房門外,拂開了木門。「衣勝寒——嗯?怎麼是你?」

  師祭神訝然挑高了眉。他剛返回,正想找衣勝寒商議要事,不料撲了空。

  「你在叫衣教主?」莫醉秋比師祭神更吃驚,他確信自己剛才沒有聽錯,可師祭神來這裡找的人,不應該是韓逍麼?

  看來,莫醉秋似乎尚未知道實情。嘿,他那小師兄此次未免太能忍了!已經把人騙回了祭神峰,還遮遮掩掩地不吐實,難道打算把謊言繼續撒下去?師祭神暗自好笑,忽聞輕若棉絮的腳步聲正向別院走來。

  他轉身,暮色裡見衣勝寒已步入院中,週身隱約有罡氣流動,顯然剛練功完畢,他迎上前笑道:「勝寒,你回來得正好——」

  衣勝寒的目光越過師祭神肩頭,一下看到座椅中臉龐發白的莫醉秋,他遽然色變。師祭神那一聲「勝寒」,無疑拆穿了他的底細,他飛掠進屋內,毫不客氣地斥道:「師祭神,住口!」

  「你們?」師祭神目光如炬,頓時覺察到這兩人之間氣氛詭異,斂了笑。

  衣勝寒苦笑,一時半會兒又如何能向師祭神說得清楚,況且眼下最緊要的,是先安撫莫醉秋、他一指大門,對師祭神道:「你先出去,我遲些時候自會找你。」

  師祭神看了看他滿臉的凝重,點頭,飄然行遠。

  衣勝寒回頭,對上莫醉秋。

  青年還跟先前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裡,燭光投在莫醉秋臉上,落了片濃重陰影。莫醉秋的眼神也是定住的,不見轉動,整個人就像一尊無生氣的泥塑木雕。

  「醉秋……」衣勝寒沒想到真相這麼快就被揭穿,毫無準備,竟有些失措,更不知該怎麼解釋。

  他傾身扶住了座椅扶手,盡量放緩語氣,小心翼翼地道:「是我沒早點告訴你。當日我在天山的確遭大雪所埋,後來被師祭神救了回來。師祭神當初劫持你師父時,已經命藥泉取了你師父一葫蘆的血,已為我煉成丹藥……」

  他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只因座椅裡的人表情呆滯依舊,一點也沒有變化,似乎完全沒聽見他在說些什麼,只有極力壓低的呼吸聲,昭示著莫醉秋正在用盡全力克制自己。

  莫醉秋一定氣憤到了無以復加的境地……衣勝寒黯然緘默了好一陣,才沉聲緩緩道:「醉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確實是喜歡你,才會再去斷劍小築找你。我怕你還記恨我當日羞辱你,討厭以前的我,不肯讓我接近,所以一開始才瞞著你,想等時機成熟後再告訴你。」

  莫醉秋緊抓扶手的手背上青筋凸顯,慢慢抬起頭,看著男人的幽邃黑眸,突兀地笑了——這眼神,其實與小寒何等相似!韓逍韓逍,不就是將「小寒」倒過來念麼?

  也只有愚鈍如他,才會再度被衣勝寒耍的團團轉,明明同行途中已覺出蹊蹺,卻仍輕信對方,一次又一次地被欺騙……

  「呵……」他起身,輕輕推開擋在身前的衣勝寒,微笑著往外走。

  衣勝寒瞧著莫醉秋一臉淡渺若雲煙的笑容,心底陣陣發冷,直覺要是讓莫醉秋走出這裡,他就會永遠失去這人。他疾手拉住莫醉秋,從背後攔腰抱住,低聲喃喃道:「醉秋,別這樣。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相信我……」

  男人低沉的哀求在耳邊不住重複著,莫醉秋卻想到了觀日崖上的那個夜晚,屋外風雨滂沱,屋內,男人緊摟著他翻雲覆雨。

  他耳邊不斷掠過男人粗重又飽含情慾的喘息和低笑:「醉秋,喜歡我麼?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歡你現在的模樣,呵……」

  男人貪婪地吻著他的眉眼、嘴唇,舔著他的汗珠、淚水、津液,在他體內賣力地馳騁聳動著,一次次將他送上極樂之巔……

  身體在發熱,心卻悲涼莫名,緩慢地往下墜、往下墜……莫醉秋微閉起眼睛,突然問身後還在低聲下氣相求的男人:「衣教主,是不是等你對我沒了興致,就肯放過我了?」

  衣勝寒一時沒聽懂他言下之意,正錯愕間,莫醉秋已開始寬衣解帶,沒兩下,上衣便從肩頭滑落,赤裸了半身。

  「你幹什麼?穿起來!」

  這死心眼的傢伙,竟又開始自輕自賤。衣勝寒既光火又心痛,一把扣住莫醉秋左手,替他掩上衣襟,直想責罵莫醉秋,然而看到莫醉秋什麼表情也沒有的臉,他陡然間心灰意冷。任他費盡口舌,莫醉秋始終不願相信他。

  衣勝寒定定地凝望著莫醉秋,雖然一言不發,莫醉秋卻覺男人那眼神彷彿恨到了極致,卻又悲傷到了極點。他無言垂下頭,只聽衣袂掠風,衣勝寒已自他身旁拂袖而過,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衣勝寒,算是被他氣走了吧……莫醉秋頹然坐回椅中,望著自己的右手,笑得淒涼。

  相信又如何?那是名震江湖的天一教教主,而他,僅是個一無所有的殘廢,雲泥之別的兩個人,永無可能相守到老。

  青玉案,素檀香,師祭神巍然端坐,手持玉壺慢慢往案上兩隻酒杯中斟了酒水。聞聽廊上傳來熟悉的輕微腳步聲,他微抬眼,舉杯輕啜美酒,對來人淡然道:「坐吧。」

  衣勝寒劍眉緊鎖,席地而坐,將酒水一飲而盡,心頭煩躁卻更甚,他長歎一聲,擱下酒杯,問道:「對了,你小築之行有何斬獲?是不是又跟那老傢伙對上了?」

  師祭神波瀾不驚地道:「斷莫醉秋手指的那人,我已經替你教訓過他,帶了回來,就關在地牢裡。你若嫌不解氣,殺了他也成,不過倒反而便宜他了。我本來還想一併教訓下那關山雨,可惜驚動了蘇幕遮,將他救下了。」

  衣勝寒知道師祭神口中輕描淡寫的教訓,足以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怒氣總算稍平,點頭道:「好。那你可有受傷?」

  「憑蘇幕遮自己,還傷不到我。」師祭神目光轉寒,陰沉了臉,轉身背對衣勝寒,解開了上衣。他背上印著一枚紫色掌印,五指清晰可見,掌心正中卻發了白。

  「紫羅飛煙掌!」衣勝寒再淡定,也不禁勃然變色,只因這正是他擅用的掌法之一。「是誰打傷你的?」

  師祭神披回衣物,回頭盯住衣勝寒,冷冷道:「就是那個老傢伙。不過他這掌力弱,還比不上你當年那一掌。否則,我也無法全身而退。」

  衣勝寒一震,這世上會使這掌法的不過兩人,一個是他,另一個便是他的師父——天一教上任教主申無夢。

  只是早在他當年接掌教主之位後沒多久,申無夢便暴病身亡。那老僕卻又從哪裡學來這掌法?!

  兩人相顧而望,均覺此事透著十二萬分的詭異,最後還是衣勝寒打破了沉寂,「等我回總壇,立刻去申教主靈前看個究竟。」

  師祭神頷首,打量著衣勝寒糾結的眉頭,道:「那莫醉秋呢?你決定帶他一起回去?你倆之前古古怪怪的,到底怎麼了?」

  「我和醉秋的事,你就別再過問。」衣勝寒想到煩心處。連飲數杯,掉頭就走。

  師祭神輕旋著酒杯,最終搖了搖頭。

  衣勝寒步出居室,黑夜已籠罩了祭神峰的山頭,一鉤殘月半隱雲中,別樣淒清。

  莫醉秋的斗室,就在山峰那一側,衣勝寒在夜色裡遙望許久,展動身形朝那邊掠去。

  莫醉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衣勝寒的客舍返回斗室的,只知一段不算漫長的路,他卻走得舉步維艱。踏入斗室後,他渾身的力氣也似被抽走了,坐進椅中,繼續發呆。

  暮色逐漸奪走了最後一絲餘暉,滿室黑暗,可也比不上瀰漫在他心頭揮之不去撥不散的濃重陰翳。

  磣人的死寂中,房門猛地被推開,男人頎長的身影佇立門前,瞬息不眨地看著他,眼裡赤裸裸的情意,令莫醉秋幾乎不敢與之對視。

  他先前所說的那些話難道還不夠狠?這天一教教主,居然還未對他死心麼?莫醉秋顫抖著嘴,正想趕人,衣勝寒卻大步入內,將他抱了起來,返身便往屋外走。

  逕自走到這邊山峰最僻遠冷靜處,衣勝寒才找了片乾淨草地,擁著莫醉秋慢慢坐下。青白如水的淡淡月色,隨即灑落在兩人身上,形成濃淺不一的陰影。

  這情景,與兩人在天山賞月之時頗有幾分相似,兩人一時都沉浸在昔日回憶裡,靜默無言。

  隔了一陣子,衣勝寒終於低聲道:「醉秋,你先別說話,聽我把話說完可好?沒錯,我是欺騙過你好些回,可我從沒有想要加害你。我當初確實不該那樣凌辱你,可醉秋你知道麼?看著你那麼在乎關山雨,我快瘋了!我那麼做,只是想要你心裡從此只有我,不再去想別的人,不是為了玩弄你啊。醉秋,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撫摸著莫醉秋冰涼輕顫的斷指,澀然苦笑:「告訴我,醉秋,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我?」

  心房,都因承受不了衣勝寒的哀求而痙攣、抽疼,莫醉秋緊咬牙關,驀然用力甩開了衣勝寒的手,回頭。

  男人震愕受傷的神情螫得莫醉秋胸口痛不可當,但他依舊一臉的無動於衷,吐出的冷笑,連他自己聽著也覺刺耳。

  「衣教主,任憑你再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相信。你不就是對我的身體有齷齪念頭麼?你死心吧!我喜歡的永遠只有我師父關山雨一個人。要我跟你在一起,再和你做那種豬狗不如的醜事,你還是一掌給我個痛快了事。」

  「莫醉秋!」衣勝寒黑眸中的怒意迭現,氣得聲音都發了抖:「什麼叫豬狗不如?!我喜歡你,那麼討好你伺候你,還不夠?你那晚分明也快活到了,一直抱著我不肯鬆手,你不敢承認麼?!」

  「是又怎麼樣?」莫醉秋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竟可以面不改色地說出最尖酸刻薄的言語,字字如針,去扎那個對他傾心愛慕的人。「我是被你灌醉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比你再噁心十倍的人,我也照樣來者不拒。衣教主,你不會以為我真的對你這種無恥下流的人動心了吧?」

  他轉頭,不去看月色下男人那張扭曲的臉,冷冷道:「衣教主,請你放開我!」

  衣勝寒手掌遽然舉高,剎那間,真起了嗜血衝動,想將莫醉秋與自己一同毀滅。然而凝望著莫醉秋蒼白泛青的側面,他眼前卻浮起了莫醉秋剛自大雪中被挖出時的模樣——雪白的臉近乎透明,彷彿一不小心,便會從他手裡化為幻影,徹底消逝。

  那時的他,心無雜念,只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將莫醉秋的生命挽留住,那是他傾盡所有,也不想失去的人……

  「砰——」

  驚天動地的一掌,終究沒有落在莫醉秋身上,而是凌空擊中了側邊的樹木,幾株參天大樹一陣搖晃,卻並未折斷,甚至連一片樹葉也沒有飄落。

  衣勝寒愴然低笑,一躍而起,發足狂奔,轉瞬已走得無影無蹤。

  耳聽男人蒼涼的笑聲完全消失,莫醉秋都沒有絲毫動彈,仍癡癡坐著。

  夜風過處,頭頂紛紛揚揚,無數樹葉盤旋著飄落,每一片,都變成了詭異的暗紫色,鋪滿草地,如大灘半乾涸的血。

  「劈啪!」

  數聲細微幾不可聞的輕響陸續飄入莫醉秋耳中。他回首,駭然驚見那幾株參天巨樹像是被烈火焚燒過似的,從樹身到枝椏,全發了黑,繼而被大風一吹,盡化飛灰,滿地的紫葉也隨風而起,碎若齏粉,轉眼煙消雲散,沒留下半點痕跡。

  莫醉秋怔立風中,半晌,摀住了臉,無聲地笑。

  即便武功未廢,他這輩子也絕不可能練至衣勝寒這等出神入化的境界,更何況他如今被挑了手筋,肢體又已殘缺,縱使衣勝寒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也自慚形穢,根本沒勇氣並肩站在衣勝寒身邊,去面對世人的指點和嘲笑。

  就讓過往那荒唐如夢的一切,隨那人的離去灰飛煙滅吧。

  師祭神一手執卷,一手握杯,仍在燈下輕斟淺酌。忽聞腳步聲近,見衣勝寒去而復返,他一怔,隨即發現衣勝寒面沉如水,不禁瞭然,挪揄道:「那姓莫的小子又給你臉色看了?」

  衣勝寒入了座一言不發,奪過剩下的半壺酒,喝得涓滴不剩,沉默半晌,終是下定決心,抬頭直視師祭神,平靜地道:「師祭神,再幫我個忙吧,讓藥泉設法為我煉製一種丹藥。」

  「什麼藥?」師祭神喝著酒,灰眉微聳。

  衣勝寒指著自己哈哈一笑,儘是悲憤之意。

  「我多年來日思夜想,都盼自己能像常人一樣長大,可醉秋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如今這模樣,還嫌我噁心無恥。他肯救之前的我,卻討厭現在的我。師祭神,你就叫藥泉煉藥,助我恢復本來面目。」

  師祭神一貫優雅,這刻也終於失態,一口酒狂噴而出,幸好他反應奇快,急忙舉袖擋住,才沒噴到對面那人臉上。他咳了兩聲,理順了氣,像看怪物似地看往衣勝寒。

  「你想再做回小孩子?勝寒,你當真以為你的筋骨皮肉是麵粉做的,隨你想拉長就拉長,想搓扁就搓扁麼?」

  「我不是在跟你說笑。」

  「你當真?!」見對方神情比任何時候都冷靜,師祭神目光逐漸變得尖銳起來,猛地放下酒杯,長身而起,冷笑道:「你為了救那姓莫的小子,險些命喪天山,那小子竟敢不領情?這等無情絕義之人,也不必再留他。」

  灰影晃間已向外掠去,衣勝寒卻比他更快,攔住他的去路,俊臉帶煞,一字一句沉聲警告:「不准傷他!」

  殺氣互不相讓,便在兩人虎視眈眈的視線間交迸。

  很想將莫醉秋像只螻蟻般輕輕……摁死,不過,衣勝寒一定會跟他翻臉吧。「放心,我不會動他。」

  自己這個任性的小師兄,真是無可救藥!——這是師祭神最終搖頭長歎時唯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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