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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長醉入深秋》第5章
第四章

  空曠的居室裡,香霧裊裊繚繞,將霧後那人的面目遮得模糊不清。

  「弟子們已率人四處搜尋過了,均無收穫,還請尊豐降罪。」旬蘭和錦燈跪伏在地,向師祭神請罪,兩女的面色,都極難看。

  「起來吧。他既然不想現身,妁:?們也找不到他。」師祭神啊歎一聲,竟透露幾分寥落,斷續低咳後又深深喘息。

  旬蘭緊張地抬頭,「尊主的傷?」

  「無妨。」師祭神淡然微笑,語氣裡又恢復了平素的倨傲無情。「本座只是沒料到十年未見,他武功精進如斯,一時不慎才會被他所傷。不過他的傷不會比本座輕,沒有一個月的靜養,決計好不了,呵……」

  錦燈忍了忍,始終難解心頭疑雲,問道:「尊主,那天一教主究竟和我們祭神峰有什麼大仇,一再上門尋釁?」

  師祭神向來對這年紀最幼的近侍頗為寬容,倒也沒怪她多嘴,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兩人退下。

  錦燈不敢再多說什麼,與旬蘭一齊起身告退。

  一罐清香藥粥,幾碟精緻菜餚,盛在黑漆木盤中,由僕役交到莫醉秋手中。

  失火翌日起,就改由這名男僕來送飯。莫醉秋問起決明,果然從男僕口中證實了決明的死訊。想再細問,男僕卻也不知詳情,而且此人生性寡言少語,每次都是來去匆匆,連房門也不願跨進,倒是令莫醉秋安心不少。

  他放下飯菜,又將早上的空碗碟收拾了交還給男僕,等男僕走後,他閂好門窗,對著床上隆起的被子道:「小寒,吃飯了。」

  小寒,叫的正是那少年。

  少年最初還不願提自己的名字,被莫醉秋故意連「喂」了好幾次後,終是板起小臉道:「我不叫喂。」

  「那我該叫你什麼?」莫醉秋含笑問。

  少年的臉蛋繃得緊緊的,吐出一個字:「寒。」

  聽到莫醉秋喚了他一聲「小寒」,少年而色驟變,顯然很不滿意這個稱呼,可也僅是哼哼兩下,沒再說什麼。

  小孩子總是不喜歡被人看小了,莫醉秋回想起每次他叫出「小寒」時,少年形之於色的彆扭和不樂意,暗自好笑,邊從瓦罐裡舀粥。

  被子猛地被掀開,少年利索地衝到桌邊,搶過莫醉秋剛盛好的一碗粥就往嘴裡送。

  「小心燙。」莫醉秋例行關照,忍不住搖頭。

  同住幾天以來,算是見識了這孩子驚人的食量,幾碟菜看往往眨眼問便被掃個精光,那罐子藥粥也有大半落入少年腹中,只留下點粥湯底給他充飢。

  真想不通,這瘦小少年的胃坐如何裝得下這麼多食物。不過這麼好的胃口,足見少年傷勢已大有好轉。

  想不到祭神峰上一個小藥僮,竟也有如此深的內力修為,能從那等重傷下逃生,而且數天調養下來,少年已不再嘔血,原本慘白的臉上也有了幾分血色……莫醉秋心下感慨,整理著亂成一團的被褥,突見那個傷藥瓶子掉在床腳。

  「藥已經用完了,我就隨手把它丟了。」少年見莫醉秋彎腰撿起術瓶,不以為然地道:「一個空瓶子,你還這麼寶貝幹什麼?」

  莫醉秋沒有回答他,將術瓶上沾染的灰塵仔細擦拭乾淨,貼身收好,才低聲道:「這是家師留給我的……」

  「那又怎麼樣?」少年斜睨莫醉秋,見青年神情淒涼,微彎的嘴角雖似在笑,卻帶著說不出的哀傷。

  他本待再挖苦幾旬,倒也不忍再出口,黑幽幽的眼珠轉了轉,道:「你對你師父倒是挺恭敬的。他是誰,哪門哪派的?那晚我聽那個惡女人跟你說話時凶悍得很,你肯定不是祭神峰的門下。」

  哪門哪派又有什麼區別?他這個被逐出師門的孽徒,根本沒有顏面再提師父的名字。莫醉秋黯然笑了笑:「小寒,你就別多問了。」

  少年討了個沒趣,悻悻道:「不說就不說,哼,日後哪怕你求我聽,我也未必愛聽。」忽然問神色一凜,放下碗筷,輕聲急道:「有人來了。」

  「呃?」莫醉秋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花,少年已躍到他面前,抓著他齊齊滾到床上,一手扯開莫醉秋剛迭好的被子,「呼」地展開,蓋住了兩人,自己更整個人連腦袋都躲進被窩裡。

  房門的開啟聲幾乎同時響起。

  男人灰衣灰髮,緩步踱進屋內,身後亦步亦趨跟著已有好些天未曾露面的琴松。

  莫醉秋小心地支起上半身,驚疑不定。師祭神這大魔頭,怎麼紆尊降貴親自跑到他這裡來了?再看琴松滿臉凝重與隱憂,他直覺大事不妙。

  「看來,你失了多次血,還沒徹底復原。」

  師祭神的目光在莫醉秋面上一掠而過,接下去的一句宛如晴天霹靂,震得莫醉秋心膽俱碎。

  「你儘管臥床休養,煉丹之事,本座自會派人請你師父來。」

  「你、你——」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莫醉秋驚駭之餘,連呼吸也覺得困難起來,頭腦坐更混亂不堪。

  師祭神唇邊噙著絲輕蔑笑意,淡然挑了挑眉,道:「你以為真能瞞騙得了本座?藥泉用你的血煉製幾次丹藥無果後,就已經起了疑心,本座便讓琴松又暗中去了趟斷劍小築。」

  男人沒再往下說,可莫醉秋已明白過來。琴松原來是奉了師祭神之命下山去追查血靈芝的真相。

  他早料到事情終有敗露的一天,可沒想到會來得如此之快。莫醉秋幾乎就想立刻跳下床撲到師祭神腳邊求情。

  甫動,大腿猛被少年在被窩裡狠狠掐了一把,他頓時驚覺,強忍衝動,伏在床沿向師祭神哀求道:「是我劫了血靈芝騙家師服下的。此事確實與家師無關,請尊主放過家師——」

  「住口!」琴松低喝,一個箭步上前,抬手便煽了莫醉秋一巴掌,厲聲道:「無知小輩,你誆騙尊主已是大錯,還不快向尊主認罪!」暗中猛打眼色,示意莫醉秋別再激怒師祭神。

  他這點小伎倆哪裡瞞得過師祭神,男人微微一笑,喝令琴松退下。

  「你放心,本座答應過把他賜給你,總不會給你個死人。不過——」他脆上笑容陡然斂去,如罩嚴霜,壓得琴松與莫醉秋均透不過氣來。「他若再壞本座的事,休怪本座無情。」

  男人拂袖,旋身揚長而去。

  「你好自為之吧。」琴松長歎,跟著快步走出了屋子。

  莫醉秋面如死灰,手腳都冰涼一片,愣了半晌,下了床就往外衝,沒奔出兩步,身後一緊,被少年拖住了腰帶。

  「你想追出去做什麼?」少年人雖瘦小,力氣極大,硬把莫醉秋按進椅子裡。

  「下山……」莫醉秋已經方寸大亂,喃喃道:「我絕不能讓他抓我師父來煉藥,我要回去,回小築告訴師父,讓他快逃,躲得越遠越好……」

  少年氣呼呼地道:「笨蛋!就算要下山,也不是趁現在大白天啊!你是想去救人呢還是送死,嗯?」

  見莫醉秋魂不守含,顯然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耳朵裡,少年也懶得再罵,逕自過去把房門一關,繼續埋頭尚未吃完的飯菜,邊吃邊小聲嘀咕道:「聽他說話的中氣,傷勢可比我預計中好得快。唉,要是被他搶了先,那可麻煩了……」

  他一會皺眉,一會歎氣,旁邊莫醉秋卻全然沒理會少年,滿腦子翻來覆去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回小築通風報信。

  入夜時分,男僕和往常一樣送來晚飯,取走了上餐的碗碟。這餐不再是清淡無味的藥膳,換成了普通飯菜,還多了兩道葷腥。

  少年連吃好幾天的藥膳,早已生厭,見換了菜式,歡然招呼莫醉秋:「快過來吃。」

  莫醉秋惦念著師父的安危,哪裡有胃口,搖頭強自一笑,道:「我不餓,小寒你自己吃吧。」

  「你中午都沒有吃東西,還說不餓,難不成你是屬駱駝的?」少年略帶譏誚地翻了個白眼,搛起塊紅燒肉,陡地扯過莫醉秋,捏開他嘴巴,二話不說便把肉往他嘴裡塞。

  「干、幹什麼?」奠醉秋沒防備,險些噎著。

  少年又硬逼他吃了幾塊,才放開莫醉秋,低聲道:「吃了這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下一餐。快吃,然後睡覺,過了子夜,我們下山。」

  「你要和我一起逃?」莫醉秋屹了一驚,但見少年表情嚴肅,絕不像是在說笑。

  少年沒好氣地道:「不逃難道還在這裡等死麼?我每天吃這麼多難吃的東西,就是要盡快恢復些體力。」

  莫醉秋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順利逃離祭神峰,再帶上個累贅,成功的機會更是渺茫,當下連連搖頭道:「小寒,你還有傷在身,還是等痊癒後再想辦法自己一個人脫身吧,跟我走,萬一我暴露了行蹤。會連累你。」

  「我說走就走,你囉嗦什麼!」

  少年驀地火大,瞪視莫醉秋,下一刻似乎察覺到自己失態,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眸子逐漸蒙上層水光,泫然欲泣。

  「醉秋,我留在這裡,遲早會被人發現的。你帶我走好不好?我一定會小心,絕不會拖累你的。」

  被少年淚光盈盈的雙眼凝望著,莫醉秋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忍心拒絕少年的請求,唯有點了點頭。

  深夜如墨,月輪被烏雲層層遮敞,僅有數點微弱暗淡的星光間或閃耀。峰項勁風狂吹,聞之宛若獸類低沉的咆哮。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就在樹影山石的掩映下小心行進著。

  「前面有條小道也能下山,不過到了山腳,還得想辦法偷只小船。」少年在前帶路,一路上已繞過了好幾撥巡夜人手。

  莫醉秋開始有些詫異,後來一想少年是藥泉的徒弟,自然對祭神峰的地形和崗哨瞭如指掌,便放下心,跟著少年走。暗中慶幸有少年相助,否則他獨自亂闖,恐怕早就驚動了旁人。

  少年所謂的小道,其實是條隱藏在嶙峋岩石間的碎石羊腸小路,又窄又陡,有幾段幾乎與江而垂直,幸好石峰間滕蔓叢生,碰以借力。

  莫醉秋和少年花了將近個半時辰,方順著小道抵達山腳,兩人的衣服,都已被尖石枯枝刮破,手掌也破了皮。

  江風吹動著黑漆漆的連城江而,浪頭一個接一個,不住沖刷著兩人落腳處的岩石。前方一處地勢凹陷,隱約透出點燈火,在大風中搖晃不已。

  少年小聲道:「船隻都停在那邊石灣裡,你去引開看守,設法拖延住他們,其餘的,我來。」

  莫醉秋剛想叫少年不要魯莽行事,少年已抓了顆石子扔向燈火處,一邊將莫醉秋用力往明處一推——「去!」

  「什麼人?!」看護船隻的兩名僕役聽到石頭落地的動靜,從那片凹陷的岩石後轉出。

  莫醉秋騎虎難下,只得故作鎮定,朝那兩人走去,道:「我奉尊主之命外出辦事,特來取船。」

  那兩人以前沒見過莫醉秋,見他穿著黃衫,一身侍從打扮,倒沒懷疑莫醉秋的身份,放下了警覺心,向他走來,道:「那你的令牌呢?」

  「令牌?」莫醉秋一怔,隨即暗中叫苦。

  那兩人中稍年長的一個笑道:「看你面生,大概是新來的吧?凡要用船,都得憑令牌來領,上邊難道沒告訴你這規矩?」

  莫醉秋偷眼一瞥,少年籍由夜色遮掩,已經從側邊的連片岩石後輕手輕腳向那兩人身後靠近,他裝作恍然大悟哦了聲:「瞧我這糊塗的!琴松先生的確給了我一枚令牌,說是下山時要用上。兩位幫我看看,是不是就是這個?」說著伸手入袖,佯裝取物。

  那兩人信以為真,走上幾步,都湊近頭來看。

  少年猛地自岩石陰影後一躍而出,雙手分別拂上了那兩人腦後的玉枕穴。

  他動作輕柔如羽,一觸即離,那兩人連哼都沒哼一聲,齊齊倒地,再無聲息。

  死了?莫醉秋駭然,俯身探過那兩人鼻息已然全無,確已殞命,他又驚又怒:「小寒,他們叉沒得罪你,你打暈他們就是了,怎麼出手就殺人?小小年紀,也太狠毒了。」

  「你敢教訓我?」少年怒而瞪圓了黑眸,踮高腳尖,纖細的手指幾乎戳到莫醉秋的鼻子上,低吼道:「我們現在是在逃命,你婆婆媽媽的,只會壞事。莫醉秋,要不是你救過我,我連你一塊殺,我、我——」

  他忽然面露痛楚之色,張嘴嘔血不止,人也軟軟倒了下去。

  「小寒,你怎麼了?」

  莫醉秋顧不上責備,忙抱住少年。黯淡星光下只見少年面如土色,煞白的唇瓣問兀自不斷溢出血絲。

  少年有氣無力地微微轉動著眼珠,牽了牽嘴角。「我剛才妄動真力,那一掌的舊傷又發作了。你,咳咳,你還來惹我生氣。」

  莫醉秋這幾天來看少年活蹦亂跳的,還以為少年的傷勢恢復得不錯,此刻才意識到少年的傷情只怕遠比他想像中還嚴重得多,再也無法板下臉來教訓懷裡奄奄一息的少年。

  他盡力放柔了語氣,又是道歉又是哄:「都是我不好,小寒,你別氣了!等天亮靠了岸,我馬上帶你去找最好的大夫。」

  少年也實在無力再跟莫醉秋爭執,撇撇嘴,吃力地道:「少廢話,快上船。」

  大小不一的幾艘船隻,靜靜停泊在避風石灣內。

  莫醉秋解開一條船的纜繩,正費勁地將船隻推向江中,高處一盞燈籠的光急遽下落逼近,他和少年齊抬頭,看清了來人。

  是琴松,平時那張不苟言笑的臉被手裡的燈籠照得陰暗不定,眉頭緊皺,沉聲道:「莫醉秋,我就猜到你會連夜逃走。你還是打消這念頭吧,趁著尊主他們還沒被驚動,你快給我回屋裡去。否則,我也保不了你。」

  莫醉秋搖了搖頭,苦笑:「琴松先生,多謝你的好意,請恕莫某再難從命。莫某自小父母雙亡,是由家師一手撫養成人。如今師父將要大難臨頭,我就算死,也要回去。」

  「你去,還不是白白送死。」

  「能死在家師身邊,莫某心甘情願。」莫醉秋淡淡一笑,輕鬆之極,彷彿談論的根本不是什麼生死大事。可他眼裡不容置疑的熱切執著,叫人絲毫不會懷疑他這番話的真實性。

  「你!」

  琴松不禁被莫醉秋的牛脾氣惹惱了,拋下燈籠,呼地騰身躍前,揪住莫醉秋的衣領,另一隻於掌徑直朝莫醉秋頸中劈去。說再多,也勸不動這倔強的莫醉秋,還不如直接一掌打昏了事。

  半空中,遽然多出一隻蒼白纖瘦的小手,迎上了琴松的手掌,指尖在琴松脈門上輕輕滑過,柔若棉絲。但琴松一條胳膊卻如遭雷擊,連同半身發麻,整個人都震了震,再也抓不住莫醉秋的衣襟,騰騰倒退兩步,才拿樁站穩。

  他震驚地盯若躍至莫醉秋身畔的少年。其實一開始他就已經見到邊上還有個孩子,只當是山上的僕僮,被莫醉秋逼著帶路下山的,並沒太在意,此時終於認真打量起這滿臉病容的瘦小男弦。

  「你是誰?」琴松一字一句問。

  少年揮出那一擊後,身軀便逐漸開始發抖,小手緊捏住莫醉秋的手臂,彷彿他若不如此,即能倒地。他嘴唇動了動,想說話,張口卻止不住血絲殷殷。

  琴松心念電轉,再度欺身而上,雙掌交錯,幻出漫天掌影,全力攻向少年——莫醉秋手筋被挑,形同廢人,不足為慮,真正的大敵,反而是這不明來歷的少年。

  莫醉秋大驚失色,心知少年傷重,若是再挨上一擊,恐怕小命不保,危急間無暇細恕,一把將少年推到身後,挺身擋了上去。

  琴松沒想到他會突然搶出來,要撤掌已來不及,破掌一上一下,擊中了莫醉秋的胸腹。

  這兩掌便似兩把太鐵錘,砸得莫醉秋胸腹奇痛,眼前更是驟然發黑,幾欲暈厥,喉嚨口一股腥甜上湧,就要噴出血來。昏沉之間,依稀感覺到少年兩隻小手貼住了他的後背。

  兩股柔和而又醇厚無比的巨力猶如噴湧的洪流,自氣海、中樞兩處穴位源源不斷地湧入他體內,莫醉秋胸腹問的痛楚立時大減,更覺體內蟄伏的真氣都在外力所過時翻湧不已。

  他內力仍在,只是苦於被挑斷了手筋,使不出力氣,而這外來的熱力卻似水銀洩地,飛快流轉於他的奇經八脈,催動著他週身內息,最終都匯聚到了雙臂之上。

  雙手完全不受他心意控制,閃電般拍出,「砰」地打中琴松胸膛。

  「啊!」兩人齊聲低喊,被各自的掌力震得向後飄退丈許。

  莫醉被只聽背後少年一聲悶哼,顯是抵擋不住真氣反噬之力,竟被彈了開去。「嘩啦」一響,水花四濺,墜落了連城江中。

  「小寒?小寒!」

  他回頭驚叫,卻見江面上一片黃衫已在浪花翻捲中下沉,他深吸一口氣,縱身躍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莫醉秋自幼長於江南,水勝極佳,奮力幾下游動便接近少年落水處,將少年的臉托出了水面。

  少年眼簾緊閉,已然不省人事。

  得盡快施救才行!可又不能往回游,莫醉秋正進退兩難,周圍水浪一陣湧動,一艘船隻被推到了他的身邊,緊跟著幾把漿櫓也被拋到船上。

  莫醉秋喜出望外,忙一手攀住船舷,帶著少年翻上了甲板,回望岸邊,琴松已吹滅了燈籠,頭也不回地走遠。

  他清楚琴松是有心放他一條生路,必定不會回去大肆聲張找人來抓他,但仍不敢多作逗留,迅速扯起船帆。

  帆布吃飽了風,鼓脹而起,在凜冽夜風中順江直下。

  眼看船隻與祭神蜂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莫醉秋終於略鬆一口氣回到少年身旁,將人翻轉置於自己膝頭,對著少年的背心拍打幾下。

  少年嘔出了一大灘夾帶著血絲的江水,卻仍然昏迷不醒,氣若游絲。

  莫醉秋大急,把少年平放到甲板上,用力按壓著少年的胸口助他呼吸,又捏住少年的鼻子,以口為他渡氣。

  接連送了好幾回氣,少年喉嚨裡「咕隆」一響,總算順過氣來。

  莫醉秋還未來得及高興,少年緊闔的雙眼陡地張開,驟見莫醉秋正伏在他身上,兩人的觜唇還碰在一起,少年勃然大怒,想也不想,揚手就是一記耳光。

  他這一掌幾乎用盡了殘力,好在傷重。使出的力道微乎其微,饒是如此,莫醉秋還是被打得飛了出去,跌落在甲板另一側。

  「唔……」莫醉秋全身骨頭部被摔得生疼,鼻腔嘴巴裡更是熱呼呼的,鮮血長流。

  「混帳!竟敢對我無禮!」

  少年仍不解恨,掙扎著支起上半身,滿心想過去再補上一掌,直接送莫醉秋歸西,奈何再也無力動彈,嘴上卻依舊凶悍不饒人。「信不信我把你大卸八塊,丟江裡喂王八?」

  莫醉秋好心反遭狗咬,他涵養再好,也忍不住生氣,擦著嘴角鮮血忿忿譏諷道:「你之前落水暈死過去,我是為了救你才給你渡氣,你緊張什麼!你也不看看自己身無三兩肉,踮起腳才剛到我胸口,我就算喜歡男人,也絕不會看上你這個毛還沒長齊的小鬼。」

  少年聽明白原委,知道自己錯怪了對方,倒有些尷尬,可聽到莫醉秋後半段話,恰似火上澆油,氣得他渾身發抖,戟指怒吼。

  「你才是不知死活的小鬼,敢笑我!剛才要不是你半路衝出來礙手礙腳,我早就解決琴鬆了!你這個笨蛋,偏要擋在我身前充英雄,我還不是為了幫你才被自己的內力反震掉進江裡的?我——哇——」

  氣急攻心,鮮血奪口而出,他大聲急喘,再也罵不下去。

  莫醉秋見狀,氣不禁消了大半,暗忖對方脾氣雖然壞了點,畢竟是個身負重傷的小孩子,先前還在琴松掌下救過他,他何必太較真。

  好歹自己是個成年人,就多讓著這小鬼一些算了。

  見少年喘息得愈加厲害,瘦小的身體裹著濕衣服,在明寒夜風裡輕微顫慄著,十分可憐。他自己也覺得甲板上寒意難擋,歎口氣,朝少年走去。

  「誰叫你過來的?」少年氣息微弱,卻仍擺出一臉凶巴巴的樣子。

  莫醉秋瞧在眼裡,只覺好笑,俯身抱起少年,哄道:「好了,小寒,別再嘔氣了。這裡風太大,進艙裡休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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