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為君長醉入深秋》第7章
第六章

  江南,煙雨潤物,桃紅柳綠,春色鮮濃如畫。

  莫醉秋與少年一連多日披星戴月,兼程趕蹄,這日晌午時分,兩人終於抵達斷劍小築前的最後一個城鎮。

  少年接連服了數帖湯藥後,傷勢已經幾近痊癒,莫醉秋卻因多天鞍馬勞頓,略覺有些體力不支,便找了家客棧稍作休憩。

  兩人隨意用過飯菜,回到房中。莫醉秋在給少年買的那幾件衣服裡翻找著,最後選了件大紅色的,要少年換上。

  「這紅色太艷了,只有小孩子和女人才喜歡這顏色,我不穿。」少年皺起細黑漂亮的眉毛,臉上明白寫著不樂意。

  莫醉秋忍不住好笑,心想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出,將紅衣往少年身上一比,道:「小寒,這紅色衣服最襯你的皮膚氣色,你就穿上吧!我師父他們見你生得好看肯定不忍心任你一個人繼續在外流浪,我也正好求他們收留你。」

  少年不騰地哼了聲:「以貌取人,都是愚者行徑!」

  話雖如此,面對莫醉秋的微笑和等待。他還是不情不願地點了下頭,讓莫醉秋幫他把衣服換上了。

  莫醉秋又替少年將胡亂披敞著的頭髮梳成兩個髮髻,活脫脫便是個粉妝玉琢的金童。

  他由衷讚道:「小寒你長得真是俊俏。日後留在小築,只怕長輩們都要搶著收你當義子呢!」

  他說得輕鬆,其實心裡並無多少把握能勸說師父留下小寒,畢竟少年曾是藥泉的弟子,師父他們未必肯收留祭神峰的人。

  少年嘴角剛微微翹起個弧度,聽到後半句頓時就拉陡了小臉。「我才不會當任何人的義子!醉秋,你再胡說,我可要生氣了。」

  「好,好,我不說了。」想起少年的暴躁脾性,莫醉秋倒也有點害怕,放下梳子道:「時候也不早了,走吧。」

  小鎮到斷劍小築尚有二十幾里路。沿途草木青碧、蝶燕飛舞,一如莫醉秋記憶中的舊時風光。

  古樸的庭院逐漸在他的視線裡放大,他的心臟也不由得越跳越快,想到即將能見到睽別數月的關山雨,忐忑與期待交織若,激得他胸口都在發痛。

  少年靠坐在他身前,顯然很不滿意自己的新髮型,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那兩個髮髻。這時忽然扭頭,打量著莫醉秋臉上的表情,取笑道:「醉秋,你的心跳得好快。呵呵,待會兒見了你師父,我看你都要激動得暈過去了吧。」

  「別亂說。」莫醉秋赫然,卻拿這小傢伙沒轍。

  正在小築大門口值守的數名護院已望見有人騎馬接近,仔細一看,不禁都變了臉色。

  莫醉秋被逐出師門的緣由,事後經由何放歡之口,已傳得小築內人盡皆知,小築中不少家丁護院均在旬蘭、琴鬆手下喪生,歸根結柢,都是莫醉秋惹來的禍事。眾人眼下見到這罪魁禍首,自是氣不打一處來,無不朝他怒目而視。

  一人更義憤填膺地大聲呵斥起來:「莫醉秋你這個混賬,害死了我們多少弟兄,還有臉回來?」

  眾人的敵意早在莫醉秋的預料之中,但親眼得見,他仍是震了震,面色剎那變得蒼白黯淡,勒停韁繩後,抱著少年下了馬,對眾人澀聲道:「我有萬分緊要的事情要見師——」

  「師父」兩字不經思索便滾到了他的舌尖,隨即便想到自己已被趕出了斷劍小築,哪還有臉再叫,他苦笑著改口道:「在下是來求見關總管的,煩請諸位行個方便,為在下通報一聲,在下感激不盡。」

  那漢子恨恨地啐了他一口,把佩劍也拔了出來。「呸!你這災星還想幹什麼?再給小築惹禍上身麼?你們兩個,快滾!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少年見莫醉秋如此低聲下氣,本就為他不值,此刻又聽那漢子言語無禮,他臉色一冷,就待發作。

  莫醉秋覺察到少年的怒氣,趕緊捏住他的小手,低聲道:「小寒你別衝動!」少年要是現在跟護院動上手,今後可別想能在小築立足。

  少年看出他日中的關切與懇求,終是輕哼一聲,道:「放心,我不會讓你難做的。」

  莫醉秋鬆了口氣,再度請求眾人通稟。

  那漢子仍是滿懷忿恨,一迭連聲只叫他快滾,另有個年長的護院頗為持重,便匆忙入內。

  片刻,莫醉秋正和那人僵持不下之際,葛山風與束山雷師兄弟兩人隨那年長護院來到大門外,卻唯獨沒有關山雨的身影。

  師父如今都不願再與他見而了麼?莫醉秋的心頭湧上陣陣強烈的失望,嘴裡苦澀難當。

  葛山風方正的臉上終年都是不怒自威的表情,對著莫醉秋更是冷若冰霜,道:「莫公子有什麼要事,非要見關總管?」

  莫醉秋憶起此行目的,收拾起滿腹辛酸,恭敬地道:「葛前輩,醉被得知祭神峰的人將對關總管不利,所以特來報信的。」

  知道這葛師伯已對自己成見極深,他當即將自己被師祭神所擒後的遭遇都如實托出,最後淒然道:「醉秋自知罪孽深重,本無顏再出現在這裡。只是事態危急,還求葛前輩務必將此事轉告關總管,請他千萬小心,切莫落入祭神峰的人手中。」

  「你說那大魔頭要拿關師弟的血來煉藥?」葛山風不苟言笑的臉悚然動容。

  束山需也脫口叫了聲『糟糕』,焦灼之情溢於言表。「關師兄幾天前帶著放歡去了杭州辦事,這祭神峰到小築,必先經杭州。關師兄他們要是不巧,遇上了祭神峰派來的人,勢單力薄,豈不危險?葛師兄,你我得快去稟告門主。」

  莫醉秋大吃一驚,俊秀的而容慘然失色。他見識過琴松等人的身手,可說都不在關山雨之下,單憑師父和何放歡,如果祭神峰的人狹路相逢,必敗無疑。

  他一定得盡快趕去通知師父!他好不容易才讓亂糟糟的頭腦鎮靜下來,看了眼少年,忍不住苦笑更深。

  若是師父在,他還有些微希望能求得師父同意留下小寒,但如今……

  他不忍見少年失望。於是吸了口陡氣,朝葛山風兩人跪了下去,肅容道:「醉秋還有個不情之請,斗膽求兩位成全。他叫小寒,父母都已謝世,又回不得師門,一個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求兩位前輩垂憐收留他。」

  「你方才不是說這孩子是師祭神手下的藥僮麼?」葛山風表情越發地冷肅,冷冷道:「小築已經跟祭神峰結下了樑子,怎麼還能再收留他?」

  束山雷為人不似葛山風那般嚴厲,況且他膝下有女,向來喜歡孩子,又見少年眉目清秀,身形又瘦小單薄,不禁起了憐愛之念。

  暗忖反正斷劍小築跟祭神峰這個冤家是結定了,也不在乎多收容對方一個弟子,他輕咳協聲,向葛山風說情道;「葛師兄,我瞧這孩子確實可憐,不如——」

  葛山風沒等他說完便厲聲打斷,「束師弟,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容於師門,還是使苦肉計想混進小築,都未可知,你我絕不能留下他,再給斷劍小築惹禍端。」

  束山雷一怔,倒無言反駁,只得愛莫能助地對莫醉秋搖了搖頭。

  莫醉秋嘴唇動了動,還想再求情,葛束兩人卻已轉身走回門內。

  「起來吧,醉秋。」

  少年見他還呆呆跪立著,看不過,硬將他拉起身,冷笑道:「斷劍小築的江湖名氣是挺大的,只是想不到裡而的人都這麼小家子氣。就算那兩人跪下來求我留下,我還不樂意暱!」

  那幾個護院昕他說得尖酸,不免怒氣橫生,見他年幼,才忍住了沒拔劍相向。

  少年卻似乎根本沒把眾人的怒容當回求,只連聲催促莫醉秋陡離開此地。

  莫醉秋也知道自己即便衝進去再找葛束兩人苦苦相求,也無法令葛山風改變主意,只不過自取其辱而已。他黯然抱起少年,翻身上馬,策馬離開了小築。

  默默行出里許,他終是難以排遺心中歉意,低聲道:「小寒,對不住,是我無能,沒幫到你。」

  「我又沒怪你。」少年毫不在意,自顧自拆開髮髻,用手指梳順了頭髮後,他回頭盯住莫醉秋雙眼,笑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肯為我下跪。這個人情我會記著。總不會讓你白跪的。」

  聽著少年奇大的口氣,莫醉秋也不知該搖頭還是該好笑,糾結在胸口的郁氣卻因此稍有減輕,開始盤算著該如何妥善安置少年。

  「小寒……」

  他斟酌幾許後,小心地道:「我得趕去杭州找師父,也許還會碰上祭神峰的人,我真的不想連累你——」

  「你又想打發我走?」

  少年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滿情緒,隨即低下頭,悠悠歎道:「醉秋,你就讓我再跟你走一程好不好?等你找到你師父,再趕我走也不遲。」

  他語氣透著萬分委屈,令莫醉秋根本就沒法再提分手兩字,又想著遇到師父後,興許還能求師父答應收留少年,便喟歎著安慰少年道:「到時再說吧。」

  少年抬起頭,被朱衣映紅的小臉上已然笑逐顏開。「醉秋,我就知道你不會趕我走的,呵呵……」

  他縱使想趕,也沒本事趕走這個武功奇高的少年啊!莫醉秋暗中苦笑一下,但潦倒落拓至此,仍有個人對他如此依賴,讓他心底多少升起幾分欣慰——至少,他還沒到人人唾棄的地步。

  兩人又走了一陣,身後馬蹄聲急響,有個清俏的少女聲音大喊著莫醉秋的名字追了上來。

  「東煙妹子!」莫醉秋驚喜地勒停了坐騎,一轉身,就見束東煙正策馬朝他疾馳而來。

  發現少女的臉色極是不善,莫醉秋不覺一驚。「東煙妹子,怎麼了?」

  「莫醉秋,誰是你妹子?」束東煙衝到他面前,勒住韁繩,一張圓臉漲得通紅,眼珠卻在眼眶裡轉來轉去。

  她向來把莫醉秋當兄長看待,誰知莫醉秋竟替小築門人招來殺身之禍。這數月來,她在小築內走到哪裡,都聽到眾人對莫醉秋的怨懟不滿,尤其是那些個死者的親人,更對莫醉秋恨得咬牙切齒。她聽著刺耳之餘,也不免對莫醉秋失望生恨。

  「你害死了那麼多人,還嫌不夠麼?還回來做什麼?」她憤然將手中一物拋向莫醉秋,「這個還給你!」

  少年知道莫醉秋手筋被挑,怕他接不住,輕輕巧巧伸出手,搶在莫醉秋之自口攫住了此物,見是個雕刻得十分精緻的小木盒,他不禁斜斜挑起了眼角。

  「東煙……」見這個昔日與自己交情最好的師妹也對角己翩了臉,莫醉秋的胸口猶如被巨石壓住了,悶得幾乎難以呼吸。

  束東煙咬著嘴唇,忿忿道:「葛師伯他們說你盜人財物犯了門規,我還替你爭辯,怎麼說你搶血靈芝也是為了給關師伯治病。可你居然跟葉昭然那種盜賊結交,還拿他的髒東西來送我,莫醉秋,你把我當什麼?」

  莫醉秋吃了一驚,奪過少年手裡的木盒,仔細瞧了瞧,才發現盒子底部一角上刻著米粒大的『葉昭然制』四個字,不細看還真覺察不到,是以他之前給疏漏了,如果早看到這幾個字,他說什麼也不會將這木盒轉贈給束東煙,引來事端。

  他澀然道:「東煙,我只是看著這禮物有趣才送給?的,真的沒別的意思,?別多心。」

  束東煙當初還向數個同門師兄弟炫耀這木盒裡的小木偶,結果被個眼尖的師弟看見了盒底的小宇,眾人驚詫之餘,風言風語地取笑她一通。她姑娘家面皮薄,又羞又惱,還暗地裡哭了一場。

  想到這些,她口氣變得越發刻薄起來:「你盡跟著那些江湖敗類鬼混,我怎麼知道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小丫頭!?還有完沒完?」一聲清脆的冷叱終於響起。少年滿臉的不耐煩,小手凌空一揮。

  「啪!」

  束東煙一邊臉蛋上頃刻多了個青紫的巴掌印子,五指清晰可見。

  「小寒,你做什麼?!」莫醉秋急忙按下少年還懸在半空的手。

  束東煙出生迄今,被小築中的長輩們視若掌上明珠,連重話也沒挨過幾句。此刻破天荒被人打了一記耳光,她一時竟驚呆了,轉眼「哇」的哭出聲來,用力鞭打坐騎,掉頭就走。

  「東煙!東煙——」莫醉秋滿心想追上去勸慰她,但思及自己如今的身份,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低頭看著少年,感激之言固然出不了口,卻也不敢責備。他很清楚少年是不忿他被束東煙責罵才出手為他解氣,雖是好心,只不過這一巴掌下去,他跟師門的仇隙,也無疑業深了。

  「你在怪我?」

  少年不悅地甩開他的手,沉下臉道:「我看不過才替你教訓她,你還給我臉色看。莫醉秋,你別不識好歹!」

  莫醉秋心頭苦笑不已,最終暗歎一口陡氣,柔聲進:「小寒,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是你的傷勢才剛好,就不要再隨便出手了,免得傷情復發。」

  少年微微挑高了細黑的眉毛,如何不明白莫醉秋說得好聽,其實是想阻止他對師門不利。但莫醉秋的溫柔語氣還是令他十分受用,他也就懶得擊揭穿莫醉秋,小臉上掃盡怒容,重露微笑:「好,只要你昔日那些同門不再來找你的麻煩,我自然不會去為難他們。」

  莫醉秋怎麼聽,都感覺自己像是躲在少年的背後尋求庇護,不禁汗顏,怕少年嘴裡再吐出什麼傷他男性自尊的言語來,他不再耽擱,趕著馬繼續上路。

  少年窩在他懷裡,對那木盒有些好奇,拿來打開一看,頓時失笑:「我還以為是什麼有趣東西,原來是小孩子的玩意。」

  這小傢伙,說話的口氣怎麼越來越像個老人家?莫醉秋縱然心情郁卒,也忍不住好笑:「小寒你平時都玩些什麼?」

  「我?」少年驀地愣了一下,蹙眉認真思考了半晌,最終搖頭。

  莫醉秋剎那間起了同情,心想少年自幼跟著藥泉,生活中只怕除了吃飯睡覺便是煉藥習武,完全未曾享受過童年樂趣。

  他安慰似地撫摸著少年黑漆漆的頭髮,笑道:「我就猜你都沒玩過小孩子該玩的東西。等日後空閒了,我帶你去抓蟋蟀、放紙鳶、掏鳥蛋——」

  少年表情怪異,嘶角也有些抽搐,忍了忍,終是按捺不住,噗嗤噴笑道:「醉秋,這些是你自個兒小時候愛玩的吧?呵,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的,小時候卻那麼頑皮。」

  「男孩子不玩這些,難道還學小姑娘家刺繡麼?」

  莫醉秋臉一紅,隨即想起此去杭州,吉凶未卜,萬一撞上了祭神峰的人,他能否生還尚未可知,此刻對少年許下的諾言再動聽,也未必能有履行的一日,只會叫少年失望,當下黯然收聲。

  少年敏銳地感覺到他心情抑鬱,也閉上了嘴,輕拋著手中的小水盒,突道:「你是不是很喜歡剛才那個小丫頭?還送東西討好她?」

  莫醉秋搖頭道:「她是我師叔的女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也就比其它同門來得親近。」

  「那不就是青梅竹馬?」少年扭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莫醉秋。「難怪我剛才打了那小丫頭一記耳光,你就心疼了。」

  「小寒,你別亂猜。」

  莫醉秋慶幸四下無人,否則這話要是傳進小築門人的耳朵裡,又會惹出軒然大波。「我一直只當她是我的親妹子,不過她是肯定不會再拿我當哥哥看待了……」

  「嘿,那種不懂事的小丫頭還真不配當你的妹子。你也犯不著再為她難過。」比起莫醉秋形之於外的黯然失落,少年的樣子似乎很高興,將木盒扔還給莫醉秋,轉而伸手拈住了莫醉秋垂在胸前的一縷髮絲,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起來。

  幾分狡黠,就在莫醉秋看不見的地方悄然劃過少年照亮的眼眸——不論莫醉秋與那小丫頭往日如何親近,剛才他那一巴掌,足以叫那小丫頭從此對莫醉秋心生齟齬。

  莫醉秋完全不知道少年的心思,只慶幸這好奇心極重的小鬼總算停止了追問。他喑吁了一口氣,揮鞭策馬,絕塵而去。

  杭州城,自來便是江南最為富庶的犬城池,市井繁華,景物風流。

  一場連綿春雨潤澤下,黛山若洗,翠色橫流。細雨斜風,吹皺了兩於湖而層迭清波,更將遠近無數亭台樓閣籠罩在輕紗般的朦朧煙水之間。

  一艘烏篷船隨波輕漾,徜徉湖中。

  「這西湖醋魚和龍井醉蝦的味道還不錯,可比祭神峰上的飯菜強多了。」少年盤坐在船艙裡,正在跟數碟佳餚奮鬥,還不時點評兩句,又招呼坐在邊上的俊秀青年。

  「醉秋。你也來吃啊!」

  「我不餓,你愛吃,就多吃點吧。」

  莫醉秋和少年說著話,眼神卻始終穿過船艙側身的窗子,漫無目的地在泛著圈圈漣漪的湖面上流連,悵然出神。

  兩天匆匆趕路,他和少年終於在昨日黃昏時分到了杭州城,可要在偌大的城池中找人並不容易,他又不能大張旗鼓地畫了關山雨的人像到處找人詢問,屆時人沒尋著,說不定反而驚動了祭神峰的手下。是以他只能去各家客棧暗中打聽碰碰運氣,卻全無線索。

  今天又找了一上午,仍沒半點頭緒,便是再美味的菜餚擺在眼前,莫醉秋也食不下嚥。

  少年頗不贊同地瞅著他,道:「你的駱駝脾氣怎麼又犯了?餓壞了腸胃,將來麻煩可大了。」

  依稀記得自己幼時貪玩錯過了用飯,師父也曾用相似的言語嗔怪過他……莫醉秋回頭,見少年表情嚴肅,忍不住笑了笑:「小寒,你現在這說話的口氣,真像是我師父。」

  而對莫醉秋臉上自然流露的淡淡微笑,少年黑亮的眼眸變得幽邃起來,倏爾笑道:「既然像你師父,那你還不乖乖聽話,過來吃飯?」

  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卻處處學著長者的模樣,著實令人發噱。莫醉秋忍俊不禁,又不忍拂少年一番好意,於是拿起了碗筷。

  他剛吃得幾口,附近湖而上驟然起了陣騷亂。

  前方一艘花肪裡原本時斷時續飄出絲竹歌舞,混著數對男女的笑鬧聲,顯然幾個公子哥兒正在尋歡作樂。莫醉秋也沒放在心上,此際卻聽花舫裡有人大聲叫罵——另一艘外表普通的船隻不知何時已靠近花舫,不管舫上眾人的驚叫喝罵,逕自撞向花舫。

  混亂之問,那船艙裡跳出幾個剽悍的白衣漢子,手執刀劍,躍上了花舫,殺入艙中。

  一聲淒厲慘叫即刻劃破了風雨,緊跟著又連續響起幾聲慘呼。

  一個年輕男子從花肪艙中衝上甲板,他渾身綾羅農裳已被血跡染透,胸口一個拳頭大的血窟窿,兀自不斷往外噴著血,手搭在腰間劍柄上,顯是還未來得及拔劍便被人重傷。他身形在船頭晃了兩晃,墜入湖中。

  花舫周圍的那片湖面,俄頃轉為血紅。

  『噗通』幾響,多具屍體相繼被幾個白衣漢子從艙中拋八湖裡,瞧衣著,除了尋芳客嚀歌姬,連樂工小廝丫鬟也未能倖免。

  莫醉秋瞧得心悸,雖然不明白雙方有何恩怨,但花舫上的娼家終究是局外人,罪不至死。正看不過這幫白農人出手太過狠辣,目光無意一瞥,望見了那船帆上繪的圖形,駭然色變。

  一葉黑帆。正中畫了個咧嘴而笑的巨大雪白骷髏頭,兩個眼窩處黑添漆的,宛如在俯瞰嘲笑卑微蒼生。

  江湖上,幾乎無人不知這標識——天一教的旗幟。

  天一教創立之前。也不乏有些凶悍嗜血的武林中人將骷髏當做自家的招牌,然而當天一教的白骨骷髏旗橫空出世後,其餘形形色色的骷髏圖案便陸續悄然消失。也有人自恃高強,想與天一教一爭高下,最後均在天一教的手底真個變成了骷髏。

  不出半載,天一教的骷髏旗便席捲江湖,攪起連天的血雨腥風。一甲子以來,依然是老一輩武林人腦海裡磨滅不了的噩夢。

  而縱觀今世,天一教的勢力更如日中天,白道上諸多名門正派也避之唯恐不及,能與天一教相抗衡的,數遍天下,寥寥無幾。

  斷劍小築或許也算得上其中之一。但小築向來門規森嚴,嚴禁門人捲入江湖是非紛爭之中,對於這江湖第一大教派,莫醉秋自小從師父處得來的教誨便是敬而遠之。

  「醉秋你千萬記著,這輩子都不能跟天一教的人沾上任何關係,以免惹來無窮禍端。」師父叮囑他的時候,目光恍隱而憂傷,還隱約帶著幾分複雜神情。

  那時的他,還年幼,看不懂師父究竟在想些什麼,可即使今日,他仍舊捉摸不透師父當初那個憂鬱寂寥的眼神………

  「你想什麼呢,醉秋?」

  一聲近在耳邊的呼喚終於批回了莫醉秋的神智。

  他定了定神,對少年赧然道:「沒什麼。」

  一望艙外,發現他們乘坐的烏篷船已經掉了頭。那艄公幾曾見過這等血淋淋的場面,直嚇得面無人色,腿腳發軟。戰戰兢兢搖著櫓,恨不得立刻飛到岸邊。

  沒搖幾下,天一教的船隻已向烏篷船追來。距離漸近,船頭數個白衣漢子的表情清晰可見,幾人均目露殺氣,嘴角噙著冷笑。

  莫醉秋暗叫一聲幫糕,心知對方是要趕上來殺人滅口,忙托起還在慢條斯理吃魚的少年,焦急地道:「小寒,那些人是天一教的,追上來沒好事。你識不識水性?我們叫上船家,一起棄船逃走。」

  少年卻沒半點害怕的樣子,嚥下嘴裡一口魚肉,才滿不在乎地笑道:「我可不要跳船,弄得自己渾身濕透。醉秋,你不用擔心,把他們交給我就行了。」

  「你別胡鬧了!他們可不比祭神峰的人,對你沒防備,才會被你偷襲得手!」

  那船上均是殺人不眨眼的惡徒,莫醉秋雖然知道少年武功高強,也不放心讓他獨自去面對一群窮凶極惡之徒。正想再勸,少年放下碗筷,竟出了船艙。

  「小寒! 」他擔憂地跟了出去。

  少年面朝那幾人,嘴唇不停在動,卻沒發出丁點聲音,那兒個白衣漢子面上的神色卻越來越驚訝,相顧對望,似乎拿不定主意。

  莫醉秋也看得大為驚奇。曾聽師父說過,內力深厚之人可將說話聲凝煉成線,直傳對方耳中,且不為旁人聽聞,難道少年此刻就是用這「千里傳音術」在對那幾個天一教眾說話?

  這時對面船臉裡鑽出個三十上下的高瘦男子,一襲錦緞白袍,束著暗銀色腰帶。雙眼略顯狹長,眼梢微翹問帶著十二分的倨傲。見到少年後,男子面色變了變,傲氣頓斂,竟微微欠身,甚是恭謹,繼而向船尾掌舵之人輕揮手。

  船隻很快就掉轉頭,朝著相反方向劃離。

  「阿彌陀佛!這幫兇神可算走了!」艄公驚魂初定,不住口地念佛。

  莫醉秋盯著笑嘻嘻轉過身來的少年,心頭疑雲大起,待與少年返回船艙後,他忍不住問道:「小寒,你先前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那人怎麼對你那麼客氣?」

  少年一笑;「我就告訴那幾個笨蛋,我是祭神峰的門下,祭神峰主人就在艙內坐著,他們當然跑得比什麼都快了。來,別管他們,吃完飯還得去找人。」

  莫醉秋頓時釋懷,那些天一教眾再凶悍,也不敢招惹師祭神,自是退避三舍。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