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說什麼！什麼叫作他要休息三個月，還要我們別浪費時間去找他！」周克傑怒不可遏的對一臉無辜的助理阿慎發飆。

　　「雅、雅羽電話上是這麼說的，他要我告訴周先生你，三個月後他一定會回來，之後你要他做什麼，他絕不推托，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阿慎從沒看過一向冷靜自持的周克傑也會有像常人般失控的模樣，可想而知，對方真的是氣炸了，而倒霉的他成了炮灰，被罵得狗血淋頭不說，只要桑雅羽不回來，他整夜都無法成眠。

　　「真是沒用的飯桶。」周克傑低聲咒罵：「出去，別讓我再看到你。」

　　「周、周生先，我、我……」聽到周克傑說出這句話，阿慎彷如世界末日般的呻吟。

　　對方表明不想再見到他，就表示他即將變成無業遊民，現在真的很難找到薪水這麼高的工作了。

　　他的雅羽小祖宗真的把他給害慘了，這些年來，他從來不會這樣無故鬧失蹤的啊，為什麼會這樣。

　　「出、去！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去！」周克傑指著大門，如降世惡魔般冷沉說道。

　　「嗚……」自知沒希望的阿慎身子抖了一下，忍住眼角的淚，頹喪著高大的身體走出辦公室。

　　「等一下。」周克傑突然喊道。

　　經對方這麼一喊，阿慎失落的心倏然燃起一線希望。

　　「這件事除了你我知道外，不許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那些愛捕風捉影的八卦雜誌記者，還有，這三個月你最好別出現在公開場合，真要是被人追問，就說雅羽特別重視這次的歌曲，因為有幾首歌他不甚滿意，決定遠赴國外重新譜曲填詞，聽清楚沒？」

　　這是最壞的打算，三個月，就等他三個月，但他也絕不會就這麼坐以待斃的，只要讓他找到那晚桑雅羽所搭的那部跑車的真正主人，就是他找到桑雅羽的日子。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阿慎急忙應是，周克傑會這麼交待他，表示他的工作保住了，為了不讓對方有機會反悔，阿慎退到門邊說道：「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問起雅羽的事情來的，請周先生放一百二十顆心。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說完，阿慎毫不遲疑的轉身走人。

　　「桑特助，會議的資料準備得怎麼樣了？」按下前方的通話鍵，楚晉懷語氣依然冷淡而嚴肅。

　　「離開會的時間不是還有十分鐘，你非得在這個時候找我麻煩嗎？放心，在你到會議室前，我會把資料備妥放在你面前的。」語畢，絲毫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桑雅羽隨即掛上電話。

　　瞪著桌上的電話，楚晉懷不禁搖頭苦笑，桑雅羽接這個特助的工作也有半個多月了，對他的態度不曾變過，依舊不把他當成上司來看。

　　桑雅羽曾說過，此刻不是他楚晉懷好心的讓自己有工作可做，而是他桑雅羽大發慈悲心腸，好心的在他無秘書可用之時，幫他這個總經理解決了這個大難題。

　　他曾說過會給對方應得的薪資報酬，卻被桑雅羽給回絕掉了，理由卻是他並不缺這個小錢，他這個大明星，一個月的收入可比他這個總經理還要來得多上許多許多，而秘書一個月的薪水不還夠他塞牙縫，更遑論是買件名牌上衣來穿呢。

　　也因為如此，桑雅羽並未向他收取任何的薪資，也不是公司的正式員工，對外，他只是個暫代秘書之職的特別助理，但對楚晉懷而言，卻是個閒來無事，對他這個上司沒大沒小，胡亂發脾氣的同居人。

　　說到這，他倒是忘了一件事，剛剛他打電話給桑雅羽是要跟他說，會議延到下午才開，因為知道這個時間，桑雅羽一定為了準備數據而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他想告訴對方，他已自行寄發郵件告知各部門的主管這件事，要他可以慢慢來，不需要這麼急。

　　不過，桑雅羽壓根兒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想想這半個多月的相處，令楚晉懷不自覺的揚起剛毅的唇角。

　　那個自負有管理學系碩士學位的桑雅羽，初次碰到一般的行政文書處理工作時，那副慌亂、卻又不願在他人面前示弱的模樣實在有趣。

　　桑雅羽絕對沒想到，在校所學的一切理論，並非全在實務上派得上用場。

　　看著他手足無措，抓著腦袋，一臉苦惱的面對計算機屏幕和多功能的事務機時，楚晉懷忍不住想插手幫忙，卻被桑雅羽嚴詞拒絕。

　　「不需要你插手，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沒道理要一個總經理去做助理的事情，要不然你請助理是請假的嗎？還有，你可不可以走開，別在這裡妨礙我做事，我可不想讓你有機會找我的碴，硬說我不適任，把我趕走。」桑雅羽口氣極為不悅的對著頂頭上司發飆了起來。

　　聽聽，這是一個做人家員工該有的態度嗎，好似他這個專找員工麻煩的惡劣上司一樣，好心想幫忙，卻落得裡外不是人。

　　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這裡是誰的地盤，豈有乞丐趕廟公的道理，員工竟比老闆還要來得囂張。

　　「喂，好歹我也……算了。」楚晉懷倏的斂口，暗忖著要一個被眾人捧上天的大明星做這些雜務，本是一件錯誤的決定，在這裡跟他爭論，只會氣壞自己的身體。

　　再說，這個桑雅羽自尊心比誰都還要來得強，看這種情形，來硬的絕對是自討沒趣，倒不如讓對方自己主動提出放棄的要求要好得多。

　　只是半個多月下來，這個桑雅羽的學習能力和領悟力還算不錯，懂得在別人使用那些辦公用品時，在一旁正大光明的學下來。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他的態度，脾氣比他這個做老闆的還要更大，搞得他桑雅羽才是這家公司的老大似的。

　　但不知怎的，他就是無法生桑雅羽的氣，尤其是看到桑雅羽在自己的辦公室與那些事務機奮戰的生氣模樣，讓他意識到對方也是個有喜怒哀樂的正常人。

　　楚晉懷正在納悶為何會對桑雅羽有著異樣情愫時，一道從門口傳來的聲響引起他的注意。

　　當他一抬眸，面對他的是桑雅羽一張扭曲變形的怒容。

　　「楚、晉、懷！你這個天殺的王八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議改到下午，還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企劃部經理告訴我這件事，你是打算讓我像個白癡一樣，一個人傻傻的在那邊等嗎？」桑雅羽氣憤難當的走到站起身，打算做出解釋的楚晉懷身前，用手指猛戳他那結實的胸膛，質問著。

　　楚晉懷卻一臉無辜的反駁道：「是你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你該不會忘了八分鐘前我曾打電話給你，我的話都還沒說完，你就掛了我的電話。」

　　「你！你……好樣的，是我掛你的電話沒錯，但你不會再打來嗎？」桑雅羽那戳著對方胸膛的食指因為太過氣憤，而微微顫抖的指著楚晉懷的鼻子。

　　「你確定我再打過去時，你會接它嗎，就算接了，你會讓我有說話的機會？」跟他相處半多月可不是相處假的。

　　「我……」無言以對，在他忙得焦頭爛額之際，他的確會無視那通電話的存在，再說他最討厭他在忙的時候被人家打擾，更別說是讓對方有說話的機會了。

　　楚晉懷拉下指著自己鼻子的手，為了不讓脾氣不是太好的桑雅羽給自己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聰明的給了對方台階下。

　　「你做事的效率越來越好了，這麼快就能把我交待的事處理好，看來請你做我的特助是正確的決定。」

　　真是悲哀，身為主管，還得拍員工的馬屁，說來還真是可悲啊。

　　他是個不吝嗇給予下屬實質上的獎勵，也是個賞罰分明的老闆，或許一開始他對桑雅羽的工作能力產生懷疑，也確實令他不敢恭維，只因一件再簡單不過的文書處理他得花一天的時間才完成，害他有些雜事不得不私底下自己動手去處理。

　　但相處久了，他發現這個只會唱歌演戲的桑雅羽，其實學習能力挺強的，就像海綿般，只要看過一次就能強力吸收，這倒是讓他另眼相看。

　　而意外聽到楚晉懷的誇獎，桑雅羽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相反的，他微瞇起黑眸，透過沒有度數的鏡片，用著懷疑的眼神直盯著對方看。

　　這個人見人怕，對員工不苟言笑，就算做得再好，也從不輕言說出好聽話的楚晉懷竟然也會誇獎他？

　　這個專利不都一向只針對宮輕帆一個人嗎？

　　天要下紅雨了，還是眼前這個男人對他也有那個意思？

　　察覺到對方用著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楚晉懷不禁感到奇怪。

　　「你那是什麼眼神，被人誇獎對你來說應該是很常見的事吧。」

　　「是沒錯，但問題是，這些話卻是從你的嘴巴說出來。」

　　「那又如何？」這個桑雅羽，說話很喜歡拐彎抹角的，為何不直話直說，老是要人家猜。

　　「我是桑雅羽，不是宮輕帆。」

　　「我確定我的眼睛沒有瞎，再說你和輕帆的個性、長相差這麼多，就算真的瞎了，我也分得出誰是誰。還有，這干輕帆什麼事？」這個桑雅羽沒事扯到輕帆做什麼，這事跟他八竿子打不著，淨說一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因為你只對宮輕帆說好聽的話，而我無福消受，更沒意思奪人所愛。」

　　聞言，楚晉懷額頭馬上出現三條黑線，這個桑雅羽，未免也太自以為是、太自戀了吧，好心誇獎他，卻誤以為他移情別戀，愛上了他。

　　這還是他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楚晉懷發現，這個桑雅羽不止自戀又自大，還有嚴重的起床氣。

　　「桑雅羽，你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才肯起床，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楚晉懷那修長結實的右腳毫不客氣的踹向弓著身子，窩在暖暖被窩裡的桑雅羽的臀部上。

　　「哇靠，是哪個王八蛋踹我的屁股，不想活了嗎？」完全被踹醒的桑雅羽不顧形象的破口大罵了起來。

　　「終於醒啦，我還以為你已經睡到都忘記要呼吸了，就算是假日，拜託你的生活作習也要正常點，現在都已經下午一點多了，肚子不會餓嗎，還是打算準備作仙了？」楚晉懷高高在上的睥睨著臉色極為難看的桑雅羽。

　　他就知道，演藝圈的人生活作習都沒一個是正常的，眼前那個巴不得用眼神將自己燒出個窟隆的桑雅羽，已經害他連續二個多禮拜，為了等他清醒過來而上班延遲到十點多以後才進公司。

　　為了他，他不得不改變自己已然養成的習慣，就因為桑雅羽是公眾人物，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得親自接送對方上下班，偏偏桑雅羽有低血壓的毛病，讓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只要不是太超過，他倒是會盡量配合對方。

　　他已經讓步至此，這個桑雅羽還是惡習難改，只要一到假日，不給他睡個昏天暗地，絕不起床。

　　難怪這個桑雅羽的脾氣這麼壞，身體更是差的要命，再這樣下去，鐵定未老先衰，先去跟閻王爺報到去也。

　　「就算我做仙也不干你的事！還有，我現在嚴重的警告你，不准再踢我的屁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肖想我這裡很久了，但我沒那方面的癖好，就算你慾求不滿，你該找的不是我的屁股，而是那個姓宮的！」

　　「桑雅羽，你最好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我可不准你侮辱輕帆的人格，輕帆是個潔身自愛的人，就算我喜歡他，但我們尊重彼此，別把你那些骯髒想法加諸在我們身上。」

　　「你！」自知理虧的桑雅羽頓時啞口，自己並不是那種會說出傷害對方話語的人，如今為何面對楚晉懷，會一直用言語相譏呢？

　　見桑雅羽低頭咬唇不語，楚晉懷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到浴室梳洗一下，午餐我已經準備好了，冷了就不好吃。」楚晉懷不解為何自己一面對桑雅羽就會忍不住對他心軟。

　　楚晉懷的好聲好語令桑雅羽心口一陣發燙，有多久的時間沒人用這種真正的關心口吻跟他說話了？

　　一直以來，不是聽多了阿諛奉承的話，要不就是無理的要求，他覺得每人對他都是有目的、有所求，從沒一個人想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眼前這個認識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男人，就算知道他的身份，對他的態度與一般人沒什麼不同，有時會不客氣的對他動粗，把他當成正式員工般要求一大堆的事時，卻能打從心底滿足他內心真正缺乏的東西。

　　感受到對方用複雜不明的目光看著自己，楚晉懷雙手環抱於胸前，好整以暇的說：「就算我愛的是男人，但你也用不著一直認為我會移情別戀愛上你，你這樣會令人感到很困擾，還有，我對你的態度與一般人無異，你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所以……」一個不明物體冷不防的飛撲而來，打斷了楚晉懷的話。

　　被枕頭正中臉部的楚晉懷，一陣陣火氣冒了上來，撿起掉在地上的凶器，沉著一張俊顏，不由分說的走上前，想好好的教訓對方一頓。

　　乍見對方盛氣凌人的模樣，桑雅羽不免身子一顫，隨即繃緊神經，想先發制人的跳了起來。

　　「楚晉懷，你、你想要幹嘛，你最好別再走過來，要不然我、我……」

　　要命，看來他真的惹毛了楚晉懷，但這也不能怪他，也不想想，這些年來對許多人來說他是特別的，這回被人說得一文不值，任誰都會生氣吧。

　　「要不然你要怎樣？」楚晉懷沉著低啞的嗓子問。

　　「我……」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悅耳的來電鈴聲給打斷。

　　楚晉懷趨前的腳一頓，從口袋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愣了一下，隨即按下通話鍵。

　　「喂，小荷，什麼事？……生日？今天？?不說我倒是忘得一乾二淨。……在家裡辦，嗯，六點……好，到時候見，Bye。」才掛上電話，楚晉懷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桑雅羽像背後有怪獸在追的逃難者般，直往浴室衝去。

　　若有所思的看著浴室門板，楚晉懷思忖著晚上該怎麼處理桑雅羽這個麻煩人物。

　　「該帶他一起過去嗎？」

　　「喂，楚晉懷，你要帶我去哪裡？」坐在駕駛座旁，只戴了一頂鴨舌帽和黑框眼鏡，不作任何易容的桑雅羽滿臉狐疑的質問正專心開車的楚晉懷。

　　「怎麼，怕我把你給賣了？」楚晉懷淡淡的說。

　　「呿，你才沒那個膽，真要賣，你也不會等到一個月後才賣，再說……憑我的身價，也沒人買得起。」真要有人敢買，那還得看他的養父願不願意賣出他這顆搖錢樹。

　　「或許是吧，那你還擔心什麼？」將車彎進巷弄內，楚晉懷銳利的黑眸正在四處梭巡有沒有停車位。

　　「喂，你找你的阿娜答帶我這個電燈泡做什麼？」

　　他曾來過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認識的第一天，他就特地送他心愛的員工宮輕帆回這裡，剛剛還硬是拉他去買禮物，該不會今天是宮輕帆的生日？馬的，情人過生日帶他過來做什麼，想要在他面前炫耀他們有多恩愛嗎？

　　「與另一盞燈泡作伴才不會無聊，而且還是個年輕漂亮的美女電燈泡呢，包你絕不無聊。」終於找到那一位難求的車位，楚晉懷心情好的不得了。

　　「我沒興趣。」美女他見得可多了，多到他都覺得厭煩起來。

　　正在解安全帶的楚晉懷不由得一愣。

　　「沒興趣？你既不好男色，又對女人沒興趣，該不會是你那裡……」楚晉懷不懷好意的目光飄向對方的重要部位，冷嘲熱諷的說：「你是有隱疾，還是性冷感？」

　　「你才是飢不擇食的大變態！我真替宮輕帆感到悲哀，他怎麼會愛上你這種三心二意的人！」桑雅羽氣得很想甩這個老是對他性騷擾的男人一個巴掌。

　　不知怎麼搞得，這些年來想接近他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無論是合作過的女明星或是名模，但沒一個可以讓他心動的。

　　他曾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對同性比較有感覺，但一想到要跟與自己有著同樣性器官的人做那檔事，全身就起雞皮疙瘩。

　　性冷感嗎？不，他是正常的男人，也是需要發洩的，但每每聞到女人身上過多的化學藥劑，什麼性致也沒了，所以只得靠自己萬能的右手。

　　也因為如此，從出道到現在為止，他不曾跟任何女人傳過緋聞，所以八卦雜誌懷疑他是同志，偏偏就是找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的性向為何，直至目前為止，仍是個謎。

　　連他自己本人也搞不清楚，自己愛的是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還是自從出了車禍，變得更加清心寡慾了，抑或是還沒遇上對的人呢？

　　「不，我對輕帆是真心誠意的，除了他之外，我絕不會沾惹其它人，而且我自認自己的筋骨沒好到可以搞劈腿。我有自信能讓我所愛的人感受到我滿滿的愛意，只是有個人總是自以為我會愛上他而對我有所成見，這倒是令我感到滿困擾的。」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明明就是你對我有所企圖，要不然你沒事對我……」桑雅羽氣得反駁。

　　「我又沒說你，幹嘛急著對號入座？快下車吧，別讓我心愛的輕帆等太久，也別太羨慕我們，用點心，遲早會碰到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才不會一天到晚防我像是防色狼般，老是想著我對你有所企圖，放心，你不是我的菜。」也沒有人吞得下去，這句話楚晉懷當然不可能笨到當著桑雅羽的面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