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P 1 追殺令》
第一章
他可愛的模樣,幾乎令人懷疑起他的性別與年齡。
柔軟而蓬松的黑亮發絲覆蓋在鵝蛋臉上,隱藏在劉海下的眉毛呈現微微八字下垂,合上一雙瑩亮水潤的蒙蒙杏眼,噘翹粉唇。慈眉善目到給人軟弱無力、極好欺負的印象。左看右瞧都像個誤闖暗夜森林的迷途未成年少女,而非道上令人聞名喪膽的頂尖職業殺手──「霁狼」。
主包地下軍火,副業則幹殺手中介的憨哥,在這行這麽多年,什麽樣殺人不眨眼的人物沒見過?
他早知道那些被報章雜志形容得有如三頭六臂、專喝人血、啃生肉般的凶神惡煞,通常與報導中的形象大相徑庭,多半是些不起眼,或有瘦小、或有老實外貌的「普通人」。即使在執行完雇主委托的「工作」,從容不迫地離開犯罪現場之後,也不至于在目擊證人眼中留下任何深刻印象的平凡長相,在這剃刀邊緣的世界中方能如魚得水地生存。
因此,他早已被訓練到不受「綽號」影響,不因綽號響亮與否、好聽不好聽而判斷一名殺手的「外貌」該是怎麽樣的。
可是……憨哥決定開口問一句他從未問過的話。「餵,你眞的是霁狼嗎?不會是你身後的那位老兄才是眞正的霁狼吧?」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一柄點二二百朗甯掌心雷的槍口已對准憨哥的鼻端(自然是已上膛、拉開保險杆,隨時可擊發子彈的)。
霁狼的眼睛雖固定在前方,卻以那酷似未變聲少年的獨特嬌嫩嗓音,帶點撒嬌、天眞地問著身後的男子:「醫生,這顆禿子頭可不可以轟掉?」
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下壓到二分之一處。
憨哥沒見過拔槍速度這麽快的,簡直像在變魔術。流下一滴冷汗的同時,他悄悄地移動著桌面下的手,企圖取出預先藏好的保身槍枝,不料霁狼的膝蓋一伸直,踹向他的腿間。
「啊噢!」慘叫一聲,憨哥雙手護住劇痛的鼠蹊部。
喀嚓!另一柄更教人心驚肉跳的H&K公司産制P7半自動手槍出現在霁狼的另一手,他扯開唇,純眞地笑道:“再動一下,你臉上會冒出兩個大坑洞喔,阿桑!”
憨哥連咽口水、呼吸都不敢,臉頰不自主地抽搐著。
這種貨眞價實的恐懼,固然來自對方手上的兩把槍,可是那雙連絲毫猶豫都不帶、彷佛把殺人當飯吃、不存在半點罪惡感的冷酷杏眼,才是教人打從背脊發顫的主因。通常會幹殺手這行的,都是些神經異于常人的,被形容爲瘋子也不足爲奇的人。然而遇上一個連“瘋狂”的氣息都沒有,眼裏只有虛無的手殺……你能做的就只是逃,逃得越遠越好。
“霁,把槍收起來。”
聞方,不怎麽高興地撇撇唇,可是霁狼什麽話也沒回,喀嚓、喀嚓地將兩把槍迅速地收進外套裏。
同樣的一句話卻使得憨哥又活回來。憋在胸臆的忐忑窒悶,緩緩地舒解開來,擡眸看著始終站在燈光照不到的暗處的男人,感激地一點頭。
“呵……呵呵……歹勢啦,剛剛是我說錯話了。和你們是頭一回交易,可是我從王仔那邊已經聽講過很多你們的事迹,宰影你們有多厲害。我幹納是有點不敢相信霁狼先生年紀會這麽小……啊我不是故意要挑你毛病的啦,你要相信我!”
討好地笑著,憨哥摩擦著手掌說:“你剛剛露的那一手,我很欣賞,我想這次委托你,一定沒問題……不不不,應該說,除了你霁狼以外,還有誰能辦得到呢!”
霁狼打了個大呵欠,睬都不睬憨哥,自顧自地轉頭對同伴說:“醫生,這個阿桑煩死人了。你自已跟他說,我要到外頭透透氣。”
“不要走太遠。”被喚爲“醫生”的男子淡淡地叮咛。
“好……”懶洋洋地應了聲後,霁狼挂上MP3的耳機,雙手插在牛仔褲袋裏,幾分鍾前的暴戾之氣不知消失到何方,此刻的他看起來與時下青少年沒兩樣,哼著流行歌曲、嚼著口香糖離開。
憨哥一直到霁狼走出地下室的台階,確定他聽不見之後,才嗫嚅地朝站在前面的男子開口。“借問一下,那個霁狼先生多大年紀了?該不會還未成年吧?”
“他已經年滿二十了。怎麽,有何不方便嗎?”走近燈光處,男人點燃了一根煙。被寬型墨鏡覆蓋掉三分之一的臉龐,顯露出來的部分沒有任何表情,一如他平坦而無起伏的冷漠音調。
“不,不是啦,只是看不出來……”雖然面前的男人沒掏出家夥,可一樣教人緊張。憨哥以爲見過大風大浪的自已,膽子早被嚇大了,今天才知道自已的修行還不到家。
“閑話家常可以告一段落了,直接進入主題吧!”
“啊哈哈,說得也是!”憨哥也滿好奇霁狼怎麽會口口聲聲呼喚這男人爲“醫生”,不過眼前似乎不是個好奇心大作的好時機。
把放在牛皮紙袋內的“任務”遞到男人手上,憨哥轉述著委托人的吩咐。“無論如何,絕對不能留下活口,這是唯一的條件。其它不管你們要挑什麽時候、什麽場所、什麽方式動手都可以。”
男人抽出紙袋內的東西,粗略地浏覽過一遍,接著將它收起,退回給憨哥。
“咦?你、你不肯接嗎?”
“東西已經全部記載在我的腦袋裏,這份資料不需要了,留著只是多添銷毀的麻煩,你們自已拿回去處理。基于我們是第一次合作,我便把規矩跟你說一次。一、聯絡方式利用簡訊即可,打電話我們是不會接的。二、訂金要在今天午夜前匯到這個賬戶裏,假使沒准時收到,這次任務就不接了。三、完成之後,我一知會,請馬上把剩余的款項照樣匯進去。只要有一次誤了時間,我們就沒有下一次的合作了。”
“呵呵,我知道了!上次王仔就是粗心,丟了你們這尾大魚,他一直粉不甘心呢!你安啦,我不會像王仔那麽不上道,錢絕對會准時給的。重要的是任務得圓滿達成,對不?”拿起放在一旁冰桶裏的冰鎮高梁。“慶祝我們第一次合作,來、來,喝一杯吧?”
對這邀請,男人很不給面子,一語不發地掉頭離去。
憨哥滿臉錯愕地拿著酒瓶,等地下室的門關上,屋內只剩自已一個人時,討好的臉色馬上轉變爲氣呼呼的神情。“操他的!那個王仔介紹時都不給我說清楚點,這麽難搞的殺手我還是頭次見到咧!”
忿忿不平地嘟囔、碎碎念著:“他娘的!要不是聽說霁狼手腳很快、很准,老五還不想跟這種來路不明的家夥合作咧!”
對著一屋子空氣發完滿腹牢騷後,憨哥趕緊打電話聯絡委托人。“餵?我是憨哥啦!幫我接曹董。”
電話轉了好幾手之手,彼端傳來頗有滄桑味的沙啞聲音。“憨哥,有好消息嗎?”
“嘿嘿,曹董交辦的事,我哪敢給你拖?我已經找手腕最棒的家夥去處理了。不過他們規矩多了點,要在今晚十二點前,把前金匯到他們戶頭裏。我是來跟您知會一聲的。”
“錢不是問題。”沈默片刻。“你確定事情會辦妥當吧?不要給我留個爛尾巴,到時候要收拾就麻煩多了。”
“哎,我看那霁狼的身手不是唬爛的,掏槍快得嚇人,他還有個夥伴看來身手也不賴。以前王仔交代他們去辦的事,一向處理得幹淨利落,八成沒問題的啦!”
“去你媽的八成!八成有什麽用?我要百分之百讓夏家那小子死得很難看!要讓他再也不能翻身,沒本事再囂張下去!”
“曹董,您還信不過我嗎?”
“等事情都辦完,再來講這些,我現在等著要看報紙上的訃聞。要是搞砸這攤,我就幫你登一個頭版的!”
“麥阿捏啦!曹董,我們是啥咪款的交情,你這樣說就太傷感情了。”
“我聽你講賭爛話!憨仔,你知道這件事對我和我這班兄弟有多重要,萬一姓夏的沒死成,歹志弄大條,槍子四處彈,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的時候,你也不可能快活的,知某?”
憨哥拼命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會把事情辦到好,你放心!”
“你頭腦最好是放明白點。”
喀!握著斷了線的話機,憨哥重重地吐了口長氣。這行雖然獲利頗豐,可時時刻刻都得擔心自已的腦袋瓜保不保得住,夜晚連睡覺都不安穩,還得和條子玩躲貓貓,滋味著實不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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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坪大的挑高浴室空間裏,回蕩著荒腔走板的噜啦啦歌聲。
明朗春光由整排透光的百葉窗滲入,氤氲水氣宛如天然的薄紗般,半掩半遮住那具令人稱羨的古銅色軀體。在淋浴間內盡情享受水花噴灑在皮膚上的快感,男人邊哼唱著歌,邊在贲張的上臂二頭肌塗抹著麝香味的沐浴乳,心情之好無須言語來形容。
今天是男人三十二歲的生日,但這不是他心情好的主要理由。
不需刻意去健身房雕塑,靠著平日的運動量就足以輕松保持的體格,沒有普通人步入三十歲大關就隨著等比例增加的贅肉、松垮肥油。一米九的拔尖身高從頭到腳都是勻稱、蘊涵著力量的精壯筋肌。附帶一提的是,身上那把強健的寶刀依然生氣勃勃,沒有半點兒力不從心的紀錄,更可爲之驕傲。
不過身體健康、身材還沒走樣也不是他特別高興的原因。(在男人眼中,這應該是必然的!)
那,到底男人是爲了什麽而這麽愉快呢?
莫非是身價未隨年齡增長而下跌,向來不分男女老少大小通吃的魅力指數,反有水漲船高的態勢?或是他昨夜徹夜未眠地陪幾個老狐狸打麻將,不僅成功地解決一樁地盤上的糾紛,還一面倒地通殺三家,贏了大把大把的鈔票?
噢,不是的。
能令男人眉開眼笑的重要因素,比這些都還來得更教人意外,也更爲簡單。答案只有兩個字……達令!
……今夜要和心愛的小治治度過許久未有的“甜密夜晚”!
閉著眼睛,沈醉在春色無邊的幻想中,盤算著今夜該用什麽別開生面的花樣,料理戀人的頂級胴體兼慶祝自已的生日。
就算平時總拿工作當借口,動不動就拒絕自已求歡的無情戀人,在今天這樣特殊的日子,也應該會網開一面,縱容自已稍微“逾越”界線的要求吧?即使欺負得過火一點兒、弄哭了他,大概也不會被秋後算賬才是。
這是根據兩人相處多年,男人摸索出的心得所下的重要結論。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好客氣的呢?
男人唇角張狂地揚起,露出接近猥亵的微笑。
等著瞧吧,歐陽小治,本夏寰大爺今晚不會讓你睡的!誰教你連續兩周都顧著醫院的工作,把大爺晃點在家中,無所事事,讓我平白累積了兩周份的精力,今晚肯定要你連本帶利地補償我!
關掉水龍頭,隨後拿條毛巾系在瘦腰上,男人走出浴室。
“夏哥,‘夜舞俱樂部’的端木老板打電話找您。”剛巧拿著無線電話子機走進臥室的手下小汪說道。
挑挑眉,把話機接過來,走到落地窗前。“餵,我夏寰。找我有什麽事?端木。”
“不好意思,你現在可以過來一趟嗎?”
聽得出對方口吻中有著緊迫性,黑眸一眯細,以另一只空出的手點了根煙。“怎麽?是‘你’擺平不了的事?”
對方苦笑了下。“會請你出馬的理由,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呢?這件事有點棘手,所以……”
呼地吐出一口煙圈的時間裏,電話彼端保持著沈默。夏寰曉得會讓端木揚“說不出話”來的情況,絕對非同小可,看樣子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身爲“夜舞”的大股東之一,要是俱樂部被人找麻煩,就等于有人要在他姓夏的太歲爺頭上動土是一樣的道理。
“我知道了,三十分鍾後見。”無奈地一撇唇,慶生活動只得稍稍往後拖延了。
“謝啦,我等你。”
☆ ☆ ☆ ☆
派阿超去接英治下班,小汪留守在家裏,夏寰帶著幾名弟兄趕赴“夜舞俱樂部”。起初以爲是有人砸場子,但是卻發現俱樂部仍照常營業中。
“端木,你十萬火急地把我找來,結果什麽事也沒有嘛!”抱怨地,夏寰指指沙龍裏面“歌舞升平”的熱鬧景象。
相貌文秀端正的男子,一雙陰柔鳳眼氣定神閑地望著他。“別急,我不會跟你開玩笑的,跟我來吧!”
他們來到頂樓端木揚的辦公室,裏面有一名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男人,雙手反綁地坐在地上,脖子上還套了鐵鎖煉,牢牢地拴在牆邊。
“你見過此人嗎?”端木雙手環胸,以下颚指著該名男子,問道。
夏寰瞟了一眼。“我沒印象。”
“你確定?”
“幹麽?像這種路邊隨手一抓就有一把的家夥,我非得有印象不可嗎?”最討厭被喋喋不休地盤問,夏寰挑眉道。
端木耐心地解釋:“你是知道我在挑選俱樂部員工的時候,經過了多少篩選與過濾,絕不讓背景有問題的人混進來,好確保他們不會在俱樂部內從事什麽不法勾當。可是,這家夥利用做招待的身分,來沒多久就私下賣白粉、K他命給我的幾名顧客,這在‘夜舞’裏面是破天荒頭一遭,我的震驚你應當能理解吧?”
淡淡地往下說:“而根據合理的推論,我不以爲一個沒背景、沒後台的小毒蟲有膽子敢混進‘夜舞’。看到一只小蟑螂,不把那個蟑螂窩揪出來,是斷不了惡根的。于是我讓人小小地教訓了他一下。沒想到,這家夥居然供出自已是你們‘全宇盟’義組的人,還跟我發誓他絕沒說謊。”
端木一瞥。“現在你明白我找你來的理由了吧?夏寰”
“哼!”咧開唇角。“你懷疑我開始經營白粉生意嗎?”
“如果我有一絲懷疑,今天就不會叫你來了,我還不至于蠢到與虎謀皮的地步。我信得過你,而這小子卻沒有值得我相信的地方。”端木挑眉道。
這句話讓夏寰冷峻的表情稍微和緩。“這種事沒什麽新鮮的,沒讀過幫規家訓,倒喜歡打著‘全宇盟’的名義四處虛張聲勢的家夥不少。”
“他自稱是你幫內的家夥,我就把他留給你處置了。可是……”端木一手放在夏寰的肩膀上。“我希望你能幫忙把這條線揪出來清洗幹淨,別讓它再滲透到我的俱樂部來了。我可不想再揪出一堆小蟑螂。”
“嗯,這你不必說,我也明白。幸好你沒先找上條子。”
“怎麽找?一旦牽扯到條子,有些俱樂部裏的顧客勢必會被牽連進去,這會影響‘夜舞’在外的形象。那些跟他買了東西的,已經被我斷了會員卡,可是我不知道這家夥是不是零星的蟑螂,萬一不是……讓我擔心的只有這一點。”
“交給我吧!”拍拍端木的肩膀,夏寰冷酷一笑。“這家夥嘴巴再硬,我都有法子叫他吐出幕後的藏鏡人。”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一轉身,走向那名在牆邊瑟縮顫抖的家夥,夏寰蹲下身子。“喲,聽說你是我手下的弟兄啊?小子。”
“……你……你是?”
對方倒抽一口冷氣,嚇得上下牙床打顫。
“哈啊?連自家大哥的臉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還敢冒充‘全宇盟’的人?嘿,你挺有種的嘛!”黑瞳爍現隱隱的殺氣。
“土豆仔,過來,把我們‘全宇盟’的幫規說一遍給這位不請自加入的小哥聽一聽。尤其,我是怎麽規定弟兄們不許碰白粉買賣的,要是碰了,又該怎麽辦。”
笑嘻嘻的,夏寰一派輕松地警告著:「等你全部都聽完了,我們再來看看你是哪個幫、哪個派的?要是你堅持繼續做我們幫派裏的弟兄也沒關系,就照規矩先以幫規處理完,到時候若上天保佑你,讓你存留最後一口氣的話……夏某再和你慢、慢、談!」
「我、我……」
無視對方吞吞吐吐的態度,夏寰站起身。「土豆仔,你來跟他講吧!我和端木老板到下面去喝杯酒,有結果再來通知我。」
「是!」
當夏寰示意端木揚離開辦公室時,門裏面已經傳出土豆仔朗誦「幫規」,以及那名毒蟲拚命求饒的聲音了。
「照這樣子,結果似乎很快就會出來了。」他們抵達樓下沙龍,端木派人送上兩杯威士忌,愉快地說道。
「最好如此。那家夥若是浪費到我寶貴的慶生活動,我絕對會讓他知道什麽叫做活生生的地獄。」扳著十指,夏寰半認眞地說。
「慶生?對了,今天是愚人節嘛!祝你生日快樂。想必今天一定與你的醫生達令安排了什麽好節目吧?」舉起酒杯,端木後知後覺地笑道。
「這還用得著說嗎?」提起英治的話題,夏寰馬上得意洋洋地說:「我可都計劃好了,先是用熱得足以讓他想脫光衣服的麻辣火鍋,喚起他的熱情;接著再去吃冰到讓他頭皮發麻的雙人甜蜜巧克力聖代船,甜死他的嘴;最後輪到我──」
「呵呵,我已經知道自己犯了極大的錯,不該在這種重要的日子請你移駕到小店來。能不能麻煩你別再描繪下去,折騰我的想象力了?我還不想把胃液吐出來。」
夏寰啜口酒。「嫉妒我也沒用,老天爺只給我一個人這麽幸福的生活。」
「是、是,我也不敢跟你搶。」搖搖頭,端木好笑地晃動著杯子裏的冰塊。「歐陽醫生很久沒來俱樂部玩玩了,最近他在忙什麽?」
一聳肩。「因爲動了幾次高難度的手術都很成功,所以現在小治在醫院裏頗有名聲,指名要他動手術的病患也增加了。這幾個禮拜,連我也難得和他講上幾句話。他一到家不是睡癱了,就是在看一些悶死人的艱深醫學雜志。要我說,與其看那些書,不如陪我炒炒飯,對他的精神健康更好些,不會累積壓力。」
「嘻嘻,按照你的非人標准,歐陽醫生在累積任何壓力之前,就會先精盡人亡了。」
兩人漫無邊際地閑聊著,直到土豆仔下樓報告。
「夏哥,那小子似乎是被人騙了。他供出的上遊,告訴他只要業績達到一百萬就可以獲得『全宇盟』義組的小組長位子。上遊的家夥是個綽號叫『長鼻』的,我們組裏絕沒有這號人物。」
「去把那個叫長鼻的找出來。」夏寰收拾起嬉笑的神情,皺著眉道:「順便調查一下是哪一路的人在後頭搞鬼,想破壞我們『全宇盟』的名聲。」
「是。」土豆仔指指上頭。「夏哥,那個家夥你想怎麽處理呢?要我去封住他的嘴巴,還是?」
「老規矩,讓他吃點永生難忘的苦頭,別讓他再到我們的地盤上撒野。」
「好,我這就去辦。」
土豆仔一走,夏寰看了眼手表。「我也差不多該走了,小治治還在餐廳等我呢!剩下的留給那些小弟們處理,沒問題吧?」
端木颔首,起身。「改天找醫生一起過來吧?別人送了我一瓶三十年陳高,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就等你們來喝。」
「喔,這個好!喝醉的小治~~」好色地起眼,夏寰眼前已浮現出星眸微醺、雙頰嫣紅的情人,教人迫不及待想大快朵頤的模樣。「講好喽,絕對要把酒留到那時候。屆時如果喝不到陳高,我可找你算帳,端木。」
「眞奇怪,我明明說的是陳高,你聽成媚藥了嗎?」嘲諷著,端木揚搖頭說:「憑你這副急色鬼的德行,到底是玩了什麽把戲綁住歐陽醫生,才沒把他嚇跑啊?該不會他欠你好幾億?」
「語氣不需要這麽酸溜溜的,端木。雖然我的身體只有一個,沒辦法照顧到你的屁屁,但你要是無論如何都欠缺人滋潤的話,我也會想辦法分點露水給你的。」勾住男人的脖子,夏寰咧嘴道。
會被激到,他就不叫端木揚了。「我會認眞地建議歐陽醫生替你去勢,夏寰。少了一點男性雄風,說不定你會變得可愛些。」
如觸電般地放開男人,夏寰一副敬謝不敏地說:「的,我不過開個玩笑嘛!眞不夠朋友!小氣!」
「恕我不送喽,夏寰『小』朋友。」
正想回嘴的夏寰,被一曲「脫掉」的手機鈴聲幹擾,PASS個白眼給端木當「記在帳上」的意思,接起手機。「餵?」
『夏哥!我小汪,不好了!你、你快點到『明朗醫學中心』去!』
「餵餵,什麽大事緊張成這樣?是不是小治見不到我,化身爲怪獸噴火啦?」笑嘻嘻地,夏寰回道。
小汪語帶哽咽地說:『夏、哥!阿超和英治哥在路上遇到埋伏,被人放槍暗殺了啦!聽說兩人都中槍了,不知道撐不撐得過去,你快回來!』
什……夏寰一使勁,握在手中的超薄折疊式行動電話,啪嚓地被折斷。
英治遇襲怎麽會?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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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神的面前,人類是無比脆弱的動物。
數聲連續的槍響,刺耳的輪胎刮地聲,車體大幅度地轉彎晃動……英治還沒能掌握接踵而至的衆多突發狀況,更巨大的撞擊就衝向他們而來。
咚!磅!凹陷而下的車頂鋼板,伴隨而來的是手臂處的激痛、哒哒哒近似機關槍的成串鞭炮炸聲。
「英治哥!」
一道黑影撲過來掩護住了他。
數道血紅的、熱燙的東西沿著他的眼睑滑過,遮蔽住他的視野。
壓在身上的軀體不自然地抽搐著。
然後……吱地,尖銳到幾乎要刺破耳膜的煞車聲響劃破空氣,車子撞上了某棵路樹而向側邊傾倒,上翹彎折的車前蓋冒出陣陣白煙。
也許是油箱破裂了,他嗅到濃重的汽油味。
車子側翻過去的時候,後腦重重地撞到車側邊門,現在英治整個腦子都暈眩、發疼,手臂也痛得像被燙裂開來似的,可是現在不是暈倒的好時機。
努力推著壓在自己上頭的阿超,斷續地低語著:「阿超……快……我們得離開……車子……」
阿超或許是昏過去了,沒有半點反應,他索性由阿超的身軀下方鑽出,掙開安全帶的束縛,以腳踹破早已迸裂無數道細痕的擋風玻璃殘骸,鑽出半個身體後,再把阿超從車子裏拖出來──
轟!
炙熱的空氣于千鈞一發間全部炸開。
英治眼前的最後景象,便是一輛雙人騎乘的越野機車,自他們翻覆的車身旁繞了一圈後離去,強撐住的意識再也抵擋不住那道白光,被吞噬到虛無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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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複意識,感覺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麽久。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東西,是醫院裏的天花板。英治眨動著眼,茫然地想著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讓他掙紮著想起身……
「啊!」
稍一動彈,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像移位了似的,不聽使喚。
「英治哥,你醒了?」雙眼紅腫的小汪捧著一只水盆進入病房內。「你不要亂動,我這就去找醫生來!」
「小汪……」開口,多日未使用的聲帶粗糙沙啞。「阿、阿超呢?他不要緊吧……我在這裏躺多久了?」
小汪一愣,垂下眼睛。「今天是第七天。英治哥的腦部受重擊,本來我們還以爲您再也清醒不過來了呢。夏哥都快急瘋了,差點沒把醫生給宰了。你今天能蘇醒過來眞是奇迹,夏哥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還有阿……阿超他一定也會感到很欣慰……知道英治哥沒事,那麽他的犧牲也不算沒有代價了。」
犧牲……?
英治渾身發冷。「你在說什麽!阿超他人呢?」
「今天大家都去爲他送行了,我不放心英治哥一個人留在醫院裏,所以自願留在這邊。」小汪紅腫的眼裏浮出層層淚光。
「……送、行?」難以置信的,英治呆若木雞地複述。
小汪點點頭,艱澀地開口說:「阿超那天中了十幾槍,當場就……今天是阿超的頭七,也是他的出殡日,夏哥在○○殡儀館爲他辦了個風光的葬禮。」
這不是眞的!這不可能是眞的!英治拔掉了插在手臂上的針,不顧虛弱身體發出的哀鳴,硬是伸腿下床。
「英治哥!你想幹麽?」小汪急著上前攙扶。
額頭冒出顆顆冷汗,但英治鐵青著臉說:「帶我去!我要去看,我不相信阿超他……你一定是騙我的!」
「我怎麽會拿這種事……」本想勸解的小汪,看了英治激動的樣子一眼後,歎息地說:「好吧,我也想去送阿超最後一程,我們一塊兒去吧,英治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