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幾名重要幹部聚集在長桌邊,個個臉色凝重。
「夏哥,王仔雖然失蹤,一時找不到他的人,可是從他那裏搜出來的顧客名冊中,我們已經過濾出這幾個角頭是和咱們關系比較惡劣的。裏面這個『黑金』和這個『油條』,都是上次經阿莉探聽過,覺得很可疑的。我們要不要到他們的地盤上去放點火,看看能不能熏出點什麽東西啊?」小汪提到。
「餵,你有確定嗎?小汪。」另一名幹部,有些懷疑地說:「黑金的手下我也有認識幾個,我們的人和他們是在『紅粉妹妹』發生過衝突沒錯,可是他們大哥事後已經跟夏哥認錯了啊!」
「嘴巴上可以這麽說,但心裏頭怎麽想的,誰知道?你有把握人家沒記在帳上嗎?」
「!你說這話什麽意思?我是問你有沒有確定,又不是要幫他們!你不要以爲夏哥放手讓你去查,就可以隨便查一查交差!」
「我查得仔不仔細,輪不到你講話!」
坐在長桌頭的夏寰,沈臉警告:「幫規第十條,自家人不准起內讧。你們兩個,都給我住嘴。」
小江和那名幹部登時噤口,連氣都不敢喘。
「去放點風聲,看看他們有何反應吧!我把這件事交給你們兩個,你們自己去商量要怎麽做,再把最後的結果告訴我。兩天內,我要知道這答案,懂嗎?」管教手下時,最重視公平、紀律的夏寰,誰也不偏袒地說。
兩人默默地點頭。
夏寰接著問其它人,看他們有無其它需要報告的事項。
按照自己在幫內的地位,幹部們輪流發言,待坐在椅子上的人都講完話之後,站在長桌旁的土豆仔跨前一步說:「夏哥,關于您之前交代我去找的那個『長鼻』,我已經找到了。今天我把他帶過來,就等您發落。」
長鼻?夏寰想了想。「喔,是那個假借我們名義賣白粉的。他是獨資,還是連鎖、加盟的?」
「……是曹水的手下。」
「曹水?那家夥還沒學乖啊?」
曹水很久以前曾在「全宇盟」混過半年,因爲涉及毒品買賣,被夏寰以幫規處置,留下他兩根小指後,就把他驅逐出去了。後來輾轉聽說這家夥跑去投靠一名流亡東南亞的大哥,正式幹起了毒品大盤的角色。
「夏哥,我在想,近來我們地盤上多了很多未成年的小毒販,說不定也是曹水的傑作。傳聞那家夥大量吸收一些跷家的小鬼頭做下線,肯定是藉此發了筆大財。我有親眼看過他開最高檔的奔馳進出酒家,一揮手就是幾十、幾百的,很驚人,闊得要命!」小汪不齒地說道。
「汪哥講的事,我也聽過。」猛點頭的土豆仔說:「我們逮到那個長鼻的時候,他看起來就已經很枭掰了,戴著幾兩重的金項鏈、金戒指和金假牙,一副錢多多的臭屁樣子。嘿嘿,所以我們幾個兄弟有先給他修理了一下啦!」
夏寰不悅地蹙眉。「曹水現在都在哪裏混?」
「啊就三重埔、老萬華那一帶喽!」
「去打聽一下他在哪間酒店活動!找個時間,阿成你去和他『聊聊』。帶些家夥和塊頭大的弟兄們,告訴曹水在我們的地盤上盜用我們的名做這些事,有多麽的要不得。」撇撇唇,夏寰懶得自己出門與那種蟑螂級的低等生物談判。
「是!我一定會把夏哥的意思傳給他們的。」
專門負責和人「協商」的阿成,是道上誰都知道的狠角色。阿超若是「文」的代表,阿成就是他們「武」的看板。
「散會,你們去做自己的事吧!」
長桌邊的幹部一散去,小弟立刻爲夏寰送上一杯茶。
「今天的報紙呢?」
「在這兒。」拿掉沒有用的花邊新聞、文藝專欄,只送上政經、社會相關的那幾頁,每份報紙還都經過整理,勾出上頭幾個值得注意的消息。
翻開社會版,夏寰一眼就看到那則寫著「河邊一具男屍,驚動晨跑民衆」的報導。當他看見綽號阿憨師的男子,遭不明人物槍殺身亡,警方在河邊尋找著彈殼的消息時,一股憤怒油然而生。
雪特!
「小汪!爲什麽沒有人告訴我這件事?」
「夏哥?您說什麽事啊?」
居然還搞不清楚狀況!夏寰翻翻白眼。每次遇到這種狀況的時候,他多希望阿超還在,起碼他靈活的腦筋會轉得快一點,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
「阿憨師被人宰了,這一定是那對摩托車殺手幹的!爲什麽他會被殺,你還想不通嗎?你們沒一個有大腦的啊!」
面面相觑地,留在屋裏的幾個男人你看我、我看你。
「他被封口了!」他們遲鈍的反應,令夏寰火大,「砰」地一拍桌。「那死了活該的家夥對我們撒謊!阿憨師就是聯絡人不會錯的,正因爲他破壞規矩,出賣旗下殺手的消息,所以人家才會反過頭找上門要了他的狗命。混帳!要不是他已經隔屁了,老子眞想活活掐死他,敢欺騙我!」
腦筋總算轉過來的小汪,恍然大悟地說:「那,我們追找王仔也沒用,因爲他手上的顧客和阿憨師接觸的不見得會重叠!」
「對!馬上到阿憨師的小鋼珠店去,趁條子還沒有把東西翻出來前,先去搜找。任何像是聯絡用的紀錄,都不要給我漏掉,全部找回來!」
被火燙到尾巴似的,小江跳起來,急忙號令幾名弟兄跟著他出門去。
夏寰瞪著報上的消息,反複地看了幾次,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那名叫霁狼的殺手一天不除,對很多人都是種威脅。夏寰不怕霁狼找上門來,他甯可和這家夥一對一地單挑,也不想再看到自己周遭有誰被誤傷了。
將手中的報紙揉成一團,泄憤地一抛。
夏寰抄起椅背上的外套。雖然現在不是自己平時去找英治的時間,可他迫切想見到英治,想確認他是否平安無事,想要碰觸眞眞實實的他,好讓自己被恐懼所綁架的心安定下來。
☆☆☆☆
「叔叔,這個呢?」趴在客廳的地板上,小罡拿起一塊拼圖,仰頭天眞地問道:「這要放在哪邊?」
「小罡不是說不要我幫忙嗎?那就要你自己找喽!每個洞都試試看呀,看看它該放在哪一個地方。」用「學齡前」兒童的口氣,英治拍拍他的頭說。
小罡嘟嘟嘴,做出努力思考的表情,一下子擠擠眉、一會兒弄弄鼻。那副鬼靈精的俏皮模樣,讓英治不禁微笑。這些天的相處,讓英治意外發現到,小孩們的世界竟是這麽的單純,實在令人難以想象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的階段……
「放這裏!」試過好幾次後,小罡把拼圖卡進那塊缺角,得意地高喊著。
英治拍拍手給他鼓勵。「好棒喔!小罡好厲害,眞的答對了!加油,還剩三塊拼圖,你的面包起人就完成喽!」
「嗯!」
聽到門外傳來的開鎖聲,以爲是到超市去買菜的阿莉回來了。英治臉也沒擡地,眼睛盯著小罡奮戰不懈的動作,嘴巴招呼道:「阿莉、阿莉,妳快過來看,小罡快把這個拼圖完成了!」
「這眞是個壞消息。」低沈而純粹男性的聲音,蓦地響起。
「夏寰?!」英治嚇一跳。「你怎麽突然跑回來了?」
「哇!我全部都拼好了!叔叔,你看!」小罡獻寶地把拼圖舉得高高的。「我好厲害,對不對,叔叔?」
夏寰眉毛一挑,彎下腰看著小罡。「拼這個很不容易吧?小罡。你是不是花很久的時間才拼完的啊?」
「對啊!我拼了好久、好久、好久喔!」不斷強調的小男孩,以爲會得到什麽「獎品」,卻不料下一秒鍾,夏叔叔大手一揮,把拼圖整個給打翻了。那間,漂亮的圖片再度恢複爲成堆碎片。「啊!人家的拼圖!」
「夏寰,你幹什──」
兩手扣住英治的腰,一邊騰空架起,一邊向著小臉糾結成酸梅,眼看著就要哭出來的小男孩說道:「再拼一次吧!小罡。這次你要慢、慢、地、拼,等你拼完的時候,夏叔叔再把歐陽叔叔還給你。記得喔,要慢、慢、拼!」
英治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怎麽有這麽低級、丟臉、沒個大人樣的男人?居然連五歲的小孩都照樣欺壓不誤?
幾乎是一路被夏寰拖進臥室,逼得英治不得不一手扳住門框作垂死抗爭,與他的蠻力拔河較勁,並不忘破口大罵。
「你這欠扁的家夥……給我放開……放手!可惡,夏寰你聽到沒有?放開我!」
夏寰那張不輸給五歲小男孩「鴨霸」模樣的臉孔,傲慢地一擡。「現在輪到我了!死小鬼占用你那麽多的時間,我才用這一點點,你就該知道感激了!安啦,我也沒空,會速戰速決的。」
「沒頭沒尾的,鬼才知道你在說什麽!」
「都幾年了,你還這麽不上道喔,英治?」夏寰假惺惺地一歎。「除了那檔事,你說,還會有什麽呢?」
「那是哪一……不,不對,我管你哪一檔,你全都別妄想!」
「英~~治~~」
「不行就是不行!我絕對不要!」
「……」眼一掃。
「……」瞪回去。
夏寰在使出「媚」眼功也得不到效果後,騰出一手。「這是你自找的喔,英治。」
不要什麽事都推到我頭上來!英治額頭冒出青筋,誰知轉眼間,一波驚人的麻癢就由腋下腰間蔓延開來。「哇啊哈哈哈……你混帳……哈哈……不要鬧……啊哈哈……」
呵癢名人夏寰成功陷害英治掉入又想哭、又想笑的癢癢地獄裏。一鼓作氣,趁著他笑得前仰後翻,眼角噴淚的時候,夏寰掰開他攀在門框上的手指,咻地把他拉入臥室裏,砰地關上門。
大功告成。
「你……萬一阿莉回來……要怎麽辦?」氣急敗壞的音色裏,已透露著全盤皆輸的迹象。
覆在他身上的男人,邊解開他襯衫上的扣子,邊親吻著他下颚連結頸背的敏感地帶,滿不在乎地說:「不怎麽辦……除非你想找她進來玩3P?」
吞下幾要逸出的呻吟,英治眼尾開始濕潤,他知道自己的乳頭在布料底下堅挺起來了。該死!夏寰一旦下定決心要做(不是開開玩笑的),自己就沒有勝算了。交往多年最大的缺點,便是他們都太熟悉彼此的弱點了。
「……我若是阿超,半夜就變鬼來找你……開自家兄弟的老婆這種玩笑……你、你會遭天譴……」努力東想西想,就是想把自己的注意力由男人的手指頭上移開。
夏寰停下動作,擡眼望進英治的眼底,嚴肅地說:「我錯了,阿超,我現在跟你忏悔,你可別半夜三更跑來騷擾我的小治治。我『老婆』很膽小,你也知道的。」
「……」
連「無可救藥」這種說到爛的台詞,都不想再罵了。罵了,這男人並不會因此「有救」,幹脆張口咬住男人在前方晃動的肩膀,泄憤。
「知道、知道,我馬上就餵你吃飽飽,別急啊!」咧嘴一笑,男人轉往他的下半身進攻,靈巧的大手扯下他的褲子。
「不要以爲……」英治放開嘴,舔舔自己的唇,回味著口中的男人味道。挑釁光芒點亮黑眸。「每次你這樣心血來潮地發情,我就會讓你得逞,夏寰。」
十指包裹住柔軟的欲望,夏寰起眼,又愛又恨地望著英治那迷人魅豔的表情。「等你這句話有實現的一天,我再來考慮好了。」
英治主動擡起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臉拉向自己。「我盡量努力,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管他,反正沒人抱怨。」淺笑著,火辣辣地以吻封住近在咫尺的雙唇。
取得「暫時休戰」的許可證,男人更不必客氣(?)地,沿著性感鎖骨烙下唾沫的痕迹,咬齧著彈性緊繃的肌膚,吸吮著上下起伏的胸膛上那兩枚小小的果實。
壓抑著呻吟的英治,不甘示弱地撫摸著男人發達的筋肉,樞著那結實光滑的背部,最後再探入那硬質的黑色發海裏,揪緊、放開、握住、撥弄。忙亂的手指動作幫他傳遞了無法以嘴說出的請求。
啵地輕微聲響,吸吮的唇釋放濕漉漉的小果,改以手指刺激著。同時,握著欲望的另一手亦緩慢地、輕柔地套弄起來……惱人的欲火、略帶麻痹效果的電流,上下輪流夾攻著英治。
身不由己地在男人身下扭動起來,表情苦悶地發出「哈啊……哈啊……」的窘促喘息。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道聲音──
「英治?你在房間裏頭嗎?小罡哭哭啼啼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是誰欺負他了?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是阿莉!她到家了!大驚失色的英治,趕忙想推開夏寰,可是男人反而把英治壓得更死,大手蓋住英治的嘴,扯直大嗓門代替他回道:「阿莉,我和我家達令正在忙,你管好你家的小鬼頭,別一讓他來吵我們。」
英治一雙黑眼渲染著憤怒、羞惱的色澤,瞪得奇大無比,咬住男人的掌心抗議。
「……原來如此。好吧,你們去忙。對了,不要忘記愛的小套套!」
「多謝你的雞婆!」
腳步聲一遠離,夏寰立刻放開手,朝英治無賴地笑說:「看吧,人家很體貼的,你緊張什麽?好了,我們繼續吧!」
「……」氣到語塞,英治懊惱地呻吟。「我會被你害到身敗名裂,姓夏的!」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小治。」夏寰啧啧地搖頭。「我怎麽會做那麽小家子氣的事呢?我打算讓你不只身敗名裂,等會兒還要讓你顔面盡失,沒、臉、見、人!」
「夏寰!」
☆☆☆☆
將近一小時的「世界大戰」結束後……
聲嘶力竭、筋疲力盡的,英治趴在床上。
極力不願讓聲音逸出門外,偏偏夏寰就愛與他作對,他越是不發聲,夏寰就越是逼得他癡態盡現……到後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喊了什麽,也管不了自己的叫聲是不是會被門外的人給聽見。
當眞是沒臉見人了。
可夏寰這該死的野蠻人,做完想做的,洗了個神清氣爽的澡後,就迳自離開房間,留下英治在床上,不知道是該出去或不該出去。他怕自己在床上蘑姑的時間越長,越是會讓阿莉認定剛剛自己被OO到下不了床………去他的,反正都已經被「聽到」了,丟臉就丟臉吧!
撐起身子,英治搜集所有被拆散的骨頭,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讓溫熱的水花衝洗掉一身的性愛氣味與汗水。
「歐陽醫師?」
英治關掉水龍頭。「什麽事?」
「我要和夏寰出門一趟,你可不可以幫我弄晚餐給小罡吃?」
怎麽會這麽突然?英治抓起浴袍穿上,打開浴室的門,迎上外頭阿莉一雙揶揄的眼睛。微紅著臉,選擇漠視她的目光。「是不是有什麽新狀況發生了?」
「算是吧。有個專做殺手掮客的家夥死了,小汪他們趕過去找到了一些線索。記電腦的密碼,揪出幕後主使者和他們雇的殺手的下落。」又是一條人命。英治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會葬送掉多少條人命,他只盼它能盡快落幕。「好,小罡交給我,你去忙吧!」點點頭,阿莉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嫣然1笑。「還有,歐陽醫師你最好再訓練一下你的男人喲!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想到就做,辛苦的人還是你啊!要是你缺乏訓練的點子,改天我教你幾招,包管有用!」
恥紅了一張俊臉,英治一手放在額頭上,閉上眼睛。「請你高擡貴手,別糗我了。」
嘻嘻笑著,阿莉揮了揮手,沒多說什麽地離開。
☆☆☆☆
不擅下廚的英治,利用冷凍餃子與現成湯包粉,勉強弄了頓還像樣的晚餐,和小罡一塊兒吃完。大約八點多,他獨自收拾餐桌上的碗盤,而小罡則坐在電視前看
他最愛的幼幼卡通台。
咚……咚的細微聲音,讓英治豎起了耳朵。他停下洗碗盤的動作,側頭傾聽。
等了幾秒鍾,什麽聲音也沒有。該不會是自己多心了吧?英治這麽想的瞬間,嘩啦一聲,原本密閉的陽台落地窗,竟被人一踹就破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掉落在地上。英治想也不想地丟下碗盤,衝向小罡,蹲下身把小男孩摟入懷裏。
「晚~~」
那名不速之客,掀起頭上全罩式安全帽的遮蓋,笑嘻嘻地舉高手中的AK47說道:「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吧?不、要、動,這不是玩笑,動一下便要你的命。」
英治恍悟方才的聲響,或許是這人吊著繩索,由樓頂垂降下來之際,用腳去踢壁面所發出來的。
「你想做什麽?」以自己的身體護住小罡,英治冷靜地問。
對方歪了歪頭,笑笑地說:「眞傷腦筋,這教我要怎麽回答比較好呢?嗯……我想我最後是要殺了你的,不過不是現在。這樣回答,可以嗎?」
英治從那雙漆黑的眼睛裏,看不到半點對「殺人」的罪惡感,他把「殺人」視爲一種遊戲嗎?
「其實我的任務目標不包括你在內,只能說你運氣不好,誰教你和醫生認識,而你又是醫生喜歡的那一型……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反正我就是想殺掉你。醫生喜歡的,有我一個就夠了。」
「醫生?」英治認識的「醫生」可多了,包括他自己就是。
搖晃了下手上的槍。「我剛剛已經解決了門外的看門狗,而醫生幫我去處理掉那些人,不然到時候你的男人回來,看到門外倒著幾個人,就會知道要防備我的埋伏了,我這次可不能再失手。」
英治臉色一白。「你、你殺了他們?」
「對。」毫不遲疑地點頭,走近兩步,一眨眼。「我很強吧?一共有三個,我一下子就解決了。每個都是正中眉心,沒有流什麽血。醫生最討厭清血迹了,我是替醫生省麻煩。」
不能暈倒、不能動怒,英治告訴自己,眼前要確保的是小罡的安全。
「叔叔……他……他拿著槍……那是玩具嗎?」怯怯的,連小男孩都能看得出陌生人來意不善。「他、他是誰?」
「我叫霁狼,小朋友。」對方以槍抵住英治的腦袋,笑說:「我是壞人,要把你和叔叔當成擋箭牌。你是不是一個聽話的乖小朋友呢?你不聽的話,霁狼就會殺死這個叔叔喔,你懂不懂?」
「不要!你不可以!」小罡握起拳頭,在英治懷中揮舞著。「面包超人會幫我們!面包超人會打死你的!,」
「哈哈!你這小鬼挺好玩的。」下颚一揚。「餵,把這小鬼放開,讓他過來這邊。」
英治不必想,登時搖頭拒絕。
「你不放的話,我就馬上轟掉你的腦袋。反正我只需要這房子用來埋伏,你是死的或活的,對我都沒差。」
「想殺你就殺,可是我絕不會放開小罡。」
上次阿超用生命保護他,這次輪到他用生命保護小罡。他毫不退卻的目光,似乎惹惱了對方,扣在步槍上的指頭,微微地一動──深呼吸,挺起胸,死也要死得有尊嚴!
叮咚!門鈴聲拯救了英治。
霁狼高興地喊了聲:「是醫生!」接著便跑向大門。
英治則趁這時,拉著小罡就往自己的臥室裏衝,反手把門鎖上。當然,這種不經一擊的木板門,不可能擋住對方多久的,他必須盡快想出脫困之道。
從窗台?這兒是六樓,即使自己能借助繩子跳到樓下,小罡卻不可能。
英治靈機一動,拉著小罡進浴室。他拆下浴室天花板的通風孔蓋,探頭進去確定裏面有足夠的空間之後,抱著小罡說:「記住,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不管你聽到什麽,躲在這裏面,絕對不要出來,直到叔叔,或是你媽媽、夏叔叔來找你爲止。」
小罡顫抖地說:「裏面好暗,我、我會怕怕……」
「小罡是個勇敢的小朋友,對不對?你若不躲起來,叔叔就沒有辦法去對付壞人、打倒壞人了。小罡不需要害怕,爸拔正在天上保佑著小罡喔!你可能看不到,但是爸拔一直在你身邊、保護著你喔!」
英治的話語一讓小男孩臉上浮現一抹勇氣,他點點頭,安分地讓英治架高他的身軀,鑽進那狹小的黑暗通風夾層裏。最後一次叮咛他要躲好之後,英治把蓋子重新拉回來,恢複原狀。
重回到沒點燈的黑暗臥室裏,他在窗台上動了些手腳,接著就聽到臥室門外傳來的聲音,以及門把被粗魯轉動的噪音--
「你躲也沒有用的,快出來!」
英治移動床邊的單人沙發,將它抵在門把下方,這樣起碼能爭取幾分鍾的時間。
砰砰!對方開始撞門了。
英治站在窗台邊等待,假裝拉扯著那條繩子,當門被大力破壞,連同沙發椅一並被撞開、推開之際,他立刻關上窗(刻意讓對方看見自己的動作)。
霁狼走進臥室內,拿起AK47就往英治的頭、臉胡亂打下去。
「!害我浪費時間和體力,去你的,找死!還有,那個小鬼呢?你把那小鬼弄到哪裏去了?」又踢、又踹。
英治雖然伸手格擋,還是挨了對方幾腿、幾記重重的槍托。他被打得連連後退,險些招架不住。
此時,霁狼身後的男人伸手握住槍管,說:「冷靜點,霁。」
「你幹麽阻止我?你、心疼啊?」
「先確認那個小孩是不是眞的跑了,如果是,那很有可能會通知警察或找他的母親,這樣子今夜的計劃就得重新更正。你不想壞了大事,就控制自己的脾氣,要是不能控制,你會害我們一起被捕入獄的。」沈著的音調具有強烈的安撫力量。
霁狼將原本高舉在頭上的槍慢慢地放下來,改爲指著英治。「快說!小鬼在哪兒?」
「我不知道。」
冷不防地,霁狼揚手甩了他一巴掌。「說不說?」
頑固地昂起下颚,英治緊抿著滲血的嘴,一副「不說就是不說」的態度。
見狀又要衝上前的霁狼,被身後的男人扣住肩膀。男人說:「打死他也問不出來的,不如先把他綁起來,以防他再玩什麽花樣,然後我們自己在屋子裏找一找。找得到,計劃就不需要變動;找不到,我們就帶這家夥離開做爲人質,視情況再作新的計劃。」
霁狼不同意也得同意,他向來對醫生唯命是從。
「霁,你去找條堅固一點兒的繩子,我在這邊看著他。」
吩咐著,男人伸手開了燈。屋內大放光明的那刻,英治先是看到掉頭走出去的
背影,再來是……蹙起眉頭,英治試圖由大腦的記憶抽屜裏找出那一頁紀錄。「你不是……聞東城講師嗎?」
男人略顯風霜的面容倒沒有半點訝異。「你的記憶力和以前一樣優秀,歐陽同學……現在應該叫你歐陽醫師了吧?」
大學時代曾上過「他」的幾門課,英治喃喃地說:「我不懂,爲什麽老師你……你和霁狼是什麽關系?你什麽時候成了殺手的共犯?」
「當年你修習心理學入門的時候,我不是有教導過你們,首先都要先從自己的心理出發,再去探索別人嗎?」
聞東城深幽的黑眸凝視著英治說:「你自己不也和一名黑道大哥同居,問我爲何和霁狼在一起,是否多此一問?還是在你眼中,殺手與大哥相較,更加可惡?那麽這就是你在自我安慰罷了,歐陽英治。其實這兩者在外界、第三者眼中,是沒有分別的,同樣是犯罪者。」
英治無言地瞪視他。當你面對一個擁有心理學博士學位、犯罪心理學的專家以及講師資格的人時,最不該犯的錯,就是輕易顯露出自己的情緒。因爲,任何的情緒都會被對方所利用,作爲操縱你心理的工具,不知不覺中,你就會按照對方的「意思」去做一切事。
聞東城當年在醫學院裏,是熱門的講師之一。他上課稱不上幽默風趣,可是用字遣詞是一絕。特別是在心理學的專有名詞解釋時,那些精簡、准確、深入淺出的詞匯,讓學生們非常容易理解,因此深受歡迎。
「醫生,這繩子可以嗎?」返回屋裏的霁狼,敏銳地察知兩人間的詭谲氣氛。「唉呀,已經開始敘舊啦?」
「去把他綁起來吧。」聞東城不帶特別情感地說。
霁狼一聳肩,把槍交給男人。走到英治身邊將繩子套上他的頸項,于胸前交叉反綁他的雙手在背後,繞了好幾圈,打了個牢牢的死結。
英治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逃了,但……求求你,阿超!你要保佑他們別找到小罡,讓小罡平安地回到阿莉身邊吧!
或許是阿超在天之靈眞的聽到英治的祈禱也不一定,雖然霁狼與聞東城分工合作,仔細搜遍了整間臥室,甚至連浴室也沒放過(其間英治死命地禱告),但還好他們並沒有找到。
「看樣子他是利用這根繩子,讓小鬼爬到樓下去了。」霁狼站在窗台邊說。
聞東城別有所思地望了英治一眼,英治強自鎮定地做出「沒有表情」的表情。
死寂的幾秒鍾過去。
「我們不能在此地久留,走吧!」
一句話,讓英治卸下心頭重擔。至少他已經避免了「無顔面對」阿莉的自責,因此無論此去是生、或死,他都沒什麽好遺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