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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巖》第63章
冒險在即

  韓笑不考慮怎麼過去的事,那不是她的能力範圍,她只做她自己能做的。她按魯大夫寫的病症和方子,準備藥材和器具。

  兵將們從煙魂關前線那擄了施毒煙的夏兵,繳了毒草,韓笑研究出了預防藥湯,給全城將士們都喝了,又用透氣的薄巾用藥煮過,將士們上戰場時戴著遮住口鼻,以免再被毒害。這些舉措很有效,遠在前線的穆義將軍還特意讓士兵帶回口信,感謝韓笑。

  韓笑做完這些,已經花掉了兩日,她把為穆勇老將軍配的藥都準備齊了,又恐藥箱子太笨重,便縫了布制的醫藥袋子,把針具刀具和各類藥品,全放在布袋裡,布袋住身上一綁,又結實又輕便。她算了日子,若是那魯大夫按著她的解毒典籍行事,老將軍的傷起碼還有三日可以撐。但穆遠道從這趕去青山谷,三日將將能趕上,可如今夏軍將兩地通道圍堵的嚴實,恐怕硬闖是不能夠的。

  韓笑從石耳那打聽了明白,若是老將軍出了什麼差錯,這不止是穆遠失去了親人,更重要的,青山谷不保,夏兵入侵路線將被打通,後面的幾座城池防線脆弱,只怕夏兵將會一路往北,所向披靡。

  韓笑再不瞭解戰事,這下也是明白此事的急迫性。她著急,穆遠自然是更急,但他是從那闖關失敗退回來的,自然知道夏軍此次堵守的厲害,這兩日又再派人連番打探,還是沒有找到更佳的突圍路線,他們手上的兵力大多由他爹穆義將軍帶著,要應付煙魂關陣前的強敵,無法有足夠多的人馬護著韓笑闖關,也沒法通知青山谷那邊的人裡應外合。琢磨來琢磨去,無論從哪條路走,都是風險極大。

  正是心急如焚之時,鳳寧忽然道她知道有條僻徑,或許夏軍並未將那路封死,她可帶著韓笑偷偷從那走,而穆遠帶著兵將正面擊打夏軍,引開他們的注意力,為她與韓笑製造機會。

  穆遠憂心重重:「龍三夫人如何得知那條僻徑?」她在地圖上指的地方,根本沒有記載有路。

  鳳寧道:「我就是忽然想起來了,應該是有的。也許我以前走過。」

  「也許?應該?」鳳寧的回答讓穆遠更擔心。

  「我上次也是憑著印象去的青山谷啊,不也順利到達了嗎?你想辦法帶兵把夏軍引開,讓那個來報信的探子跟賀大哥先開路,而我和笑笑兩人殿後,這就行了。這樣的勝算總比跟著你們大軍硬闖的好。」鳳寧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但這事涉及韓笑的安危,穆遠心中沒把握,便是不敢定。

  倒是韓笑開口請命:「這般雖然冒險,但穆老將軍與青山谷的安危事關重大,韓笑願意一試。鳳鳳雖然記憶有缺失,但行事穩妥,武藝超群,何況還有賀大哥一旁護衛,想來也並非不可行。穆將軍,此事便如此定了吧。」

  穆遠還待再細琢磨,衛兵忽的來報:「將軍,如意公主駕到。」

  「如意公主?」穆遠心煩意亂,這節骨眼上,她來搗什麼亂?他黑著張臉,跺著步子出了議事堂,衝著門外的公主大轎車道:「公主請回吧,此時戰事正起,穆遠不便招待。」他口氣極硬,什麼都不問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如意公主揭開車轎的布簾,直視著穆遠道:「我在途中聽說煙魂關與青山谷都陷入險境,特意折回相助將軍。」

  穆遠心情極差,不禁冷道:「不知公主是打算在兵城裡為兵將們洗衣做飯,還是隨軍赴前線殺敵效力?」

  他話裡頭的譏諷讓如意公主面色發沉,她抿緊嘴,深呼吸幾口氣,似是克制脾氣,最後終沉著聲道:「將軍太看得起如意了,將軍說的事,如意一件也不會。我能相助將軍的,只有做人質一途。」

  她的話象把大錘一樣把穆遠打得一怔,做人質?這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如意公主不理他的反應,又道:「我出逃一事令夏王顏面無光,如今他發兵入侵多多少少都提這個借口。夏王此人心胸狹窄,善記仇,若不能將我捉回怕是他心有不甘,將軍若是通報夏國,說替他們捉到了叛逃的如意公主,用我做條件交換的籌碼,怎麼也是能管些用處的。」

  穆遠是怎麼都沒想到,如意公主前來居然是這個用意。他還沒及細想,如意又大聲道:「我累了,給我安排房間沐浴休息,上些好飯菜讓我填填肚子。」她呼喝發號施令慣了,說話自是有股威嚴氣魄,幾個小兵趕緊照辦。

  穆遠握緊了拳頭,看著公主抬頭挺胸驕傲地離開的背影,心裡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她慌張驚恐的哀求他留下保護她的話尤在耳邊,如今卻是自己送上門來做與敵軍交換條件的籌碼,穆遠簡直不敢相信。

  他轉身回了議事堂,簡單說了情況,讓大家再好好商議鳳寧提議的那個辦法,三組人馬如何配合,行事計劃如何安排,這倒是算接受了鳳寧提議,大家事不宜遲,快快商量個定案出來。

  穆遠這邊都安排妥當後,遂轉去安置如意公主的房間。公主正巧剛吃好了飯,吩咐下人給她布茶。她見著穆遠,稍一怔,隨即很快若無其事的笑笑:「將軍商議完大事了?」

  穆遠仔細看著她,經過剛才這一陣的思索,他是回過神來了,心裡有了準備該如何對付這公主。他把如意適才一怔的反應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的回道:「是商議完了。」

  如意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強笑道:「那將軍打算何時用我與夏國談判?」

  「公主在夏王宮裡住了多久?」穆遠的回答與談判似是搭不著邊。

  如意有些押不准他的用意,只老實答了:「三個月又十二天。」

  穆遠道:「公主倒是記得清楚。那不知公主在那宮裡,養傷又養了幾日?」

  如意手有些抖,嘴抿得死緊,她半晌沒作聲,一個丫環過來給倒了茶,杯子險些沒拿穩,差點把茶灑了,如意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拂袖一甩,把那茶杯狠狠掄到地上,嚇得那丫環噗通一下跪了,如意指著她便罵:「沒用的東西,一點小事也做不好,小心我要你的腦袋。」丫環嚇得連連認錯磕頭,喜兒趕緊過來收拾了杯子,拉起那丫環退下。

  穆遠靜靜看著這一幕,等人都退下了,輕聲道:「你心裡頭害怕,又何苦回來。」

  如意公主猛的一震,轉頭瞪他,穆遠迎著她倔強的目光,又道:「你耍蠻撒潑,便能不怕了嗎?這解決不了你的問題。」

  如意盯著穆遠半晌,倏地似的脫了力,一下坐在了椅子上。穆遠輕歎:「公主,你莫任性,回宮去吧。」

  如意咬著牙,眼眶紅了:「將軍當日讓信官給父皇稟報,說夏國並無意順服,發兵是遲早的事,說服父皇先接我回宮,說公主受辱便是國之恥,今日我朝若是服軟,他日必將被夏國踩在頭上。」她在回宮途中才知此事是穆遠鼎力相助。

  穆遠冷靜的答:「我所言確是事實,夏國欲起兵之事我有證據。」

  「可父皇心中對我已有忌嫌,就算我回了宮,他能讓我和親一次,便能讓我和親第二次。」

  穆遠不說話,如意忽而笑笑:「想來將軍也是明白的,不然將軍不會對我說要守公主本份這樣的話來,將軍說我能保護我朝子民,指的便是這意思吧。」

  他確是這意思,可他不知怎麼回話好,生在皇家,有些命運便是注定的。如意雙手交握在膝上,又道:「我在途中想了又想,我這般回去,勢必被眾人恥笑,而將軍對夏國之戰若是處在敗勢,父皇便需出策解此危機,而他會做的第一件事,定是將惹怒夏王的我交出去。」

  如意說著,抬眼看著穆遠,穆遠心知她所說皆是事實,心中是有幾分替她難過,如意苦笑,緊張的絞著手:「我這條命,便是握在穆家軍的手裡。若是走運,將軍大勝,而我或許可在宮中過幾天安穩日子,可夏國不滅,或是別國也有不順服之意,那我又是該會被送走的。當然,我如今想不得這麼遠,只是眼跟前的,聽說是煙魂關與青山谷皆有麻煩,我如何能安心回宮,只怕是前腳剛進宮門,後腳就被遣回來送到夏王手裡。」

  如意閉了閉眼:「無論如何,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我與其這般被動受死,還不如勇敢一點,助將軍爭得幾分勝算也是好的。我,我這番意思,已遣人稟了父皇,想來他也不會反對才是。」

  「公主的提議確是不錯,可公主應當明白,一旦把公主交給夏王,我等不能保證公主的安全。」穆遠實話實說。

  如意手有些抖,她沉默半晌,最後終於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左思右想,橫豎都是會落到他手裡的,只是早晚問題。夏王不死,我出逃這個仇他是一定要報的,父皇終會有將我送出的一天,我當初逃出來,是打算隱居僻鄉,永世不再回宮,如今計劃失敗,安全之事,我是不能再想了。」她盯著穆遠的眼睛,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給他瞧:「穆將軍,當日你說,若我害怕之時,便對自己說,要勇敢。我,我希望自己能做到。就讓我為剿滅夏王出一份力吧。」

  在如意公主說服穆遠的時候,韓笑與鳳寧、賀子明在細商明日出發的事宜,賀子明在這事上是千萬個不同意,他生怕韓笑若是有個什麼閃失,他可沒法跟主子交代。可韓笑有鳳寧和穆遠撐腰,這事又事關國家社稷安危,賀子明只是護衛,在此事上的意見起不了什麼作用。他只盼著一切順順利利,在聶承巖回來之前,他能把韓笑也安全的送回固沙城去。

  這日傍晚,天上傳來鷹嘯之聲,正在吃飯的韓笑激動的衝到空地往天上張望,一隻紅頭鷹在她上空盤桓一陣,終是飛落下來停在韓笑肩上。

  「赤首。」韓笑紅了眼眶一把將它抱進懷裡,撫著它光潔的羽毛。赤首甚是有靈氣,定是為聶承巖送信而來。果然仔細一看,它腳上是綁了小信筒,韓笑抖著手抽出信,上面是聶承巖蒼勁有力的筆跡,內容很簡單:平安,勿念。

  韓笑把這四個字按在胸前,忍不住抹眼淚,走了這麼久,第一次捎信來,怎麼就這麼簡單?他是不是遇到什麼謝景芸了?他有沒有找到神醫先生?他在哪?這些都沒有說,只寫了這麼四個字打發她。

  韓笑越想越生氣,嗚嗚的大哭出來,赤首歪著腦袋不解的看她,賀子明很有眼力架的跟小兵討了鮮肉和水放盆裡給赤首飽餐一頓,他琢磨著找個什麼機會瞞過韓笑借赤首給聶承巖遞個信,告訴他韓笑赴戰場一事,以免日後被責知情不報。

  韓笑也要給聶承巖寫信,她原本寫上了「小心謝景芸,若是人死復生,必定有詐」,可想了想,這麼寫會不會讓他覺得她心眼太小呢,若是有詐,他定會知曉的吧?韓笑把信揉了,又寫了一封,寫的是「留心安全,注意身體。聽公主說見過謝景芸」,這話沒寫完,她又把紙給揉了,萬一他根本沒遇到謝景芸呢,她這樣寫,不是把他往謝景芸身邊推嗎,不行,不能這樣寫。

  韓笑思前想後,寫了揉,揉了寫,最後的最後,她終是把信寫好了,她寫的是:「避禍為先,自保為上。不管閒事,遠離危險。」這兩句話她曾被他罰寫過多次,記得是滾瓜爛熟,如今再送回給他,希望他能明白她對他的牽掛和想念。

  她不提謝景芸,不提別的,只給他這十六字。韓笑心想著,雖這十六字裡無一情字,但他若是當初罰她時是帶著心意,那如今看到這些,他必能明白她想說的話。

  他們若真是情深緣重,這番辛苦來此大漠求一生廝守就必會成功,前情舊愛,上輩怨仇,甚至戰亂生死都不會成為阻礙,可若是他們之間的情意並不如她想像中的那般深遠,那這一次,就真的是場考驗。

  韓笑把信放進赤首腳上的小信筒裡,看著它飛上雲霄,消失在暗夜的天際,忽然有種強烈的失落湧上心頭,寂寞與無助在這一瞬間將她席捲。她明日便要冒險闖關,趕赴青山谷救人,而她心愛的主子,也不知在何處,是否也如她一般,身有險境卻難掩思念。

  韓笑猛地下定了決心,若她能從青山谷安全歸來,她一定要去尋他。什麼不知他在何處,什麼夏國境內不安全,什麼與其走失不如原地等待,這些理由,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能再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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