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轉機

　　老人家有高血壓最害怕的就是情緒激動，紀小瑤乖乖地服侍完她喝水吞藥，站在一邊低眉垂手。

　　穆桂蘭順了氣，靠在床頭喚她：「瑤啊，過來。」

　　紀小瑤卻沒聽見一樣，不知道在想什麼。

　　紀妍麗氣憋在嗓子眼，一聲怒吼：「又發什麼呆呢！外婆叫你！」

　　紀小瑤這才回過神，挪步到老人跟前，被她拉著坐了下來。

　　穆桂蘭輕輕拍著她的手，慢慢說道：「瑤啊，你們也別怨我，我老人家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還真沒碰到過這樣的事，以前我們村子裡，死了丈夫的寡婦多看人家年輕男人一眼都會被罵不知廉恥，直把人罵的不敢出家門了為止。雖然現在時代變了，寡婦改嫁成了正常事，但還是會被人說閒話。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麼？我是怕啊，你和你哥做了十幾年的兄妹，在別人眼裡就是親人，他們並不知道你是被撿來的，和你哥沒有血緣關係，有一天突然和人說你們的關係改變了，他們會怎麼想，何況還有一些好事之人，嫉妒你舅舅，嫉妒你媽媽你哥哥的，他們只會雪上加霜，什麼難聽的話都能說的出來，你想過這些麼？」

　　「我……」她之前確實沒有想到過這一點，現在想來好像也沒多大感覺，也不知道是還沒發生並沒有真正體驗到還是臉皮厚沒知覺。

　　她緊接著忽然想到了：「那你們會不會被人……」

　　「哎，傻丫頭。」穆桂蘭摸摸她的頭，「我這輩子也快到頭了，有什麼想不開的，人家說就讓他們說去好了，關鍵還是擔心你們啊，你們還小，未來還有很多路要走，還有大好的前途在等著你們。等到漸漸的你們的感情被生活的挫折磨淡了，我怕你們最後連親人也做不成了，到時候你媽媽舅舅他們也不在了，剩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孤零零的……」

　　沒想到穆桂蘭為她想的那麼長遠，紀小瑤心裡感動不已，嘴上很快的接到：「不會的，外婆，我們不會的，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我也不會怪任何人，這都是我自己所選擇的，而且我也會好好的繼續生活下去，我不會辜負你對我的希望，真的，外婆，你相信我。」

　　「哎，瑤啊，我的瑤瑤啊。」老人的眼裡蓄滿了渾濁的眼淚，只能歎息著用自己長滿老繭的手去摩挲她的，「外婆這一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真的要好好的啊……」

　　「嗯，我會的，而且，對了，我還有一個小軍軍呢，他是我弟弟，咱兩是親的，等我窮困潦倒孤苦伶仃的時候就去投靠他，他肯定會收留我的。媽媽，對不對。」紀小瑤說著沖紀妍麗地眨了眨眼睛，樣子十分俏皮。

　　紀妍麗佯裝嗔怪著用細長的食指一點她的額頭：「你還好意思說，也知道他是你弟弟呀！丟不丟人！」

　　穆桂蘭被她娘倆逗樂了，終於撲哧一聲笑了，推了推她的手：「你呀！去吧，別和我老太婆在這耗了，去看你哥哥吧，我知道你心裡已經急得很了。」

　　心裡的小九九被看穿，紀小瑤有點不好意思，向她吐了吐舌頭，還是不客氣地站起來跑了。

　　說是醫院也就是離她家很近的一家診所，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醫生退休了閒來無事開的，紀小瑤小時候生病一般都找他，相互間是熟人。

　　老醫生一見她就露出了滿臉褶子的笑容：「這不是紀家的小丫頭麼？回來看外婆啦。喲，瞧你這小臉也不太好看吶！」

　　「沒事兒，只是昨晚睡的有點晚了。」紀小瑤使勁搓了下臉，令它看起來比較有顏色一點，笑著對老醫生道，「我這也是順道來看看您！最近身體還好哇？」

　　「好，好的很。呵，你這丫頭就是討人喜歡，誰會沒事往醫院跑，尤其是你們小姑娘，爺爺我知道的，最是討厭這消毒水的氣味了。來這是來看你哥哥的吧。」嘴上雖這麼說著，臉上卻笑成了一朵花，指了指旁邊的那道門，「喏，在裡面！娟兒，別看了，去裡面練抽藥去。」

　　趴在門邊偷看的小護士被他這一吼，嚇了一跳，連忙弓著背一哧溜地跑了進去。

　　紀小瑤笑笑，心情變的輕鬆些了。

　　撩開簾子，裡面很安靜，就三個人躺在病床上安靜的打吊水。她看到舅媽張瑛坐在裡面的那張床邊帶著眼鏡看報紙，輕輕地走了過去，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臉色蒼白，眉頭依然皺著，顯然睡的很不安穩，心中一疼。

　　「小瑤啊，你來了。」張瑛看到她，趕緊站了起來，神色看起來有點尷尬。

　　紀小瑤不明白為什麼，還是禮貌地向她點點頭，低聲道：「舅媽。」

　　「哎，你坐著吧，你哥剛才還叫了你一聲。」說著，張瑛就低頭取下眼鏡要走了。

　　紀小瑤張了張嘴，張瑛馬上會意：「什麼都別說了，你們好好的就行。」

　　大人們最終就是那句話，紀小瑤感動，垂下眼便不再說什麼了。

　　張瑛歎口氣，再看了眼床上的兒子，想起之前他在睡前突然和自己說的話：媽，您是我親媽，生我養我的人，我愛您，也感激您，也知道您做什麼想什麼都是為我好，但是我和瑤瑤的這件事希望您可以站在我的立場上，我愛她，就如您愛爸爸一樣，您想和爸爸一輩子，我也想和她一輩子，那種感情是任何人都不可以取代的，無關乎其他外界因素。瑤瑤您是看著她長大的，她很敏感您應該知道，別人對她的好，她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會加倍的對別人好，而別人對她的不善，她也能察覺的到，在還沒發生衝突的時候她就會想方設法避開，尤其還是對她有恩的至親之人。當然，我也有一百種辦法可以讓她在我身邊，可是我不想她不快樂，她不快樂我也會不會快樂，所以，媽媽，請您真心地祝福我們。

　　她的兒子如此睿智地洞察了她的小心思，還說出了這麼一大段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還賭上了他自己的一生快樂，讓她這個做媽媽的怎麼辦！

　　其實她也只不過是想讓他幸福快樂，如此而已。

　　哎，就這樣吧，個人想要的還是個人心裡最清楚。

　　張瑛想開了，忽然又覺得自己對紀小瑤這個侄女不太厚道，有心想補償她，親切地摸摸她的頭：「祝福你們。」說完，就靜悄悄地走了。

　　她那句話是真的出自於真心，想來還是第一個祝福他們的人，紀小瑤一下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愣了。

　　「瑤瑤。」床上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正溫柔地將她看著，向她伸出了雙臂，「來，給哥哥抱抱。」

　　有這樣包容的親人和疼愛自己的愛人，真的是她紀小瑤兩世修來的福分，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眼裡含著淚，嘴巴卻咧開來笑了。一下撲到男人身上，安心了也溫暖了。

　　「哥哥，我沒和外婆說。」

　　「唔，好。」紀明耀一手摟著她，一手輕輕撫摸她的髮。

　　「哥哥，對不起，你……」

　　紀明耀截住她的話：「沒事，只要你舒心就好。」

　　「哥哥……」紀小瑤哽著嗓子再次想說什麼，被旁邊的老人一聲驚叫打斷。

　　「呀！血倒流了！」

　　紀小瑤連忙去看，紀明耀摟著她的那隻手正是紮著針的那隻，現在深紅的血正快速地往輸液管裡回流，趕緊起了身，把他的手小心地放低，見血又回去了，鬆了口氣，轉頭對隔壁床提醒他們的老婆婆道：「謝謝您。」

　　那老婆婆抿嘴笑：「正好看見了而已，不過你們兄妹兩感情還真好。」都是一個鎮子上的人，紀家又有名，大都認識他們。

　　紀小瑤縷了下耳邊的碎發，隨口應聲：「嗯，是挺好的。」

　　老婆婆笑容更大，好像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我們家那小外孫小孫女啊，從小就在一起打打鬧鬧，隔三差五的還癟著嘴相互不說話，火氣大了還打架涅！真是要命的。長大了倒是懂事多了，不拌嘴不打架，可就是話沒以前多了，各自有各自的媳婦，丈夫，感覺相互間感情淡了。不像你們，真是好，看著就讓人窩心。」她笑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接著道：「好呀，兄妹間就是該相親相愛，以後哪個人出個事什麼的另一邊也能盡力幫襯著不是！而且以後父母親家裡老人生個病什麼的，雙雙伺候床前，和和美美的，多好！」她說著，眼裡放出羨慕惆悵的目光。看的人心裡一酸。

　　紀小瑤左右看看，她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在這掛水旁邊也沒個人看著。遂把板凳搬了過去，握住她的手，感覺冰涼冰涼的，心裡不好受。於是有心想逗她開心，便把自己小時候和紀明耀的趣事說了出來，逗的老人家笑的嘴巴都何不攏了，漸漸地打了幾個哈欠好像要睡了。

　　紀小瑤把她的手小心地放進被窩裡，柔聲道：「您睡吧，我給您看著。」

　　老人有點不好意思，見她一臉的真誠笑意，不似逗自己開心的，遂點頭應下了：「哎，你這丫頭心眼真好，以後定能嫁個如意的好男人。」

　　紀小瑤笑的眉眼皆開，回頭看了眼紀明耀，對她道：「借您吉言，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