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意重
王府別院「鞦韆院」,曾經她一直以為是個別名,可後來她在逛院子時候,發現池塘旁邊有個鞦韆。她在想,都多大了,還裝個鞦韆裝嫩?想是這麼想,還是好玩坐了上去,蕩了起來。
偶爾童心未泯也是個樂趣。她因為蕩了好一陣,有些飄飄然起來,沒力氣蕩了。一陣懊惱,後面有了推力,她又蕩了起來。
「啊。」她著實嚇了一跳,回頭見慕容恪一臉微笑道,「好玩?」
她氣呼呼:「你要嘗試下?」
卻見慕容恪眼睛一亮,「好啊。」說罷把她弄停下來。她著地時,還感覺自己在空中蕩似的。
看他一臉奸笑,她就想有種報復的衝動。
「我覺得你把方向換一下比較好,朝著湖中蕩,很刺激的。」說著臉上一副正經的提議樣子。
「是嗎?」慕容恪略有些狐疑。
而她卻搗蒜點頭。
他很聽話把方向換了。
「當你蕩到最高時候,你試著展開雙手,試著飛翔的樣子,那樣很有意思的。」又是一派正經。
他思忖,「我沒蕩過,還真不知道。」
她笑道,「蕩了你就知道。」
他點頭,溫溫的笑容。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很罪惡。拿人家的信任,整蠱他們。
她幫慕容恪推鞦韆,來來回回地蕩著。
當到最高處,她叫,「展開雙手試試。」
卻見慕容恪只說不做道,「我已經感覺自己在飛了。」
「展開更能體會。」在他背後,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眼神。
果然當他展開雙手,因為衝力太大,整個人脫離鞦韆,如跳水運動員做個前空翻180度轉身,直接進了水。
「哈哈……」她大笑,笑得無法無天。報復的快感就這麼著落好了。
可是當她笑得前俯後仰,喘氣不出的時候,池面偶爾泛起的漣漪開始慢慢平息。最後平靜如鏡。
她傻愣了,呆呆的。
玩笑開大了。
「喂,慕容恪……」她對池塘大喊,可是卻還是安靜出奇。
不會真的出什麼事吧?她有些緊張害怕了,可是她是個旱鴨子,不能瀟灑跳入水中。
「來人啊……唔。」她剛準備叫,嘴卻被身後的人摀住。摀住她的那隻手還是濕漉漉的。她瞪大眼睛,後腳跟向身後的人一踩,那人吃疼放開她,惡叫,「太歹毒了。」
她更是怒瞪,「誰叫你耍我?」
慕容恪卻做出失望的樣子,「以為你會奮不顧身去救我。」
「我不會水性。」她聳肩,「不拿性命開玩笑。」
慕容恪勉強一笑,「是啊,你不是以前的陸錦諾,不會為了我拿性命開玩笑。」
聽他這口氣,這個陸錦諾以前還為他犧牲生命來著?嘖嘖,難怪慕容恪會如此愛陸錦諾。用生命去愛,不是每個人能做到的。
不禁自嘲起來,她這種不肯付出的女人,難怪沒什麼人能用生命去愛護她,去愛她。
事隔幾日,皇上下旨昭慕容恪進宮,還要帶上她這個人質。當她進皇宮時,她心裡一直在打鼓,不知有什麼事要發生。
而在一旁坐的慕容恪笑道,「沒什麼的。」
事情正如慕容恪所說,沒什麼的。
晉穆帝以三年不北伐前燕,開多個通商口與前燕通商。還贊助前燕500萬白銀支持前燕充軍來保護國家安全。割淮河以南三個城池給前燕。
這樣的豐厚的條件簡直是讓人目瞪口呆,就連燕王也是驚訝不已。早就聽過東晉第一女子當官,可是沒想到這東晉皇帝竟然如此重視這位女子。本是無心於這人質的燕王為此也對這名人質好奇起來。
當敏敏立於大殿上之時,全殿的人無不吃驚看著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女子。
「這不是四兒的……」燕王有些吃驚看著慕容恪。
慕容恪叩拜,「父皇也是覺得像吧。兒臣也甚是吃驚來著。」
燕王仔細打量起敏敏,「你國已經派出使者來商討交換條件。我和你國君已經達成協議,你國使者隨時可以把你送回去。」
效率還真快。她也料不到晉穆帝能如此迅速,那時她根本不知道所謂交換的條件讓東晉震盪不小,民間更是傳出張軍醫與皇帝之間種種版本。畢竟為個四品軍醫,開出如此,實在是太離譜了。
「那麼還請燕王安排即日起程。」對於這個地方,她沒什麼好留戀。
這是人質該有的心態,卻不是人質該有的禮數。一般人質會說吃完最後一頓飯再走。
燕王也沒法,便吩咐下去了。
敏敏欠身,「那麼燕王告辭。」再對其他人欠身,卻見慕容恪呆呆站在她旁邊看著她,眼神夾雜著不捨,似乎在訴說一種不能言語的抱怨。
她也是一怔,隨後對他欠身,「王爺告辭。」
「我送你。」他脫口而出,卻發現自己有些失言,現在在大殿。他轉過頭望下燕王,卻見燕王已經一副瞭然的注視著他,「你去吧。」
他抿嘴拱手,「是。」
送至宮門,慕容恪突然開口,「真的不值得留戀嗎?」
她望著宮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一頎長的身影若隱若現,有些似曾相識。
她回頭,第一次專注於慕容恪,「我不是錦諾。你的錦諾在王府等你。」
慕容恪輕閉雙眼,「我知道了。」
宮門口,她下了馬車,微微習風搖擺著她的衣裙,她呆呆著看著那個春風般微笑的男子,他做著委屈狀,「我實在不能等你回來了。」
她呵呵一笑,「真想不到是你。」
謝玄走上前,在離她一步距離停了下來,一臉無奈,「是啊,我也沒想到我會有這麼一天居然為燒餅服務。」
她呲嘴一笑,「以後服務更多呢。」說罷,轉身對身後的慕容恪道,「你就送到這吧。」
發愣的慕容恪看了看也在探究般看他的謝玄,再對敏敏點頭,「保重。」
「不保重了,女孩子得要身材,你說保條就行。」她故意淘氣道。
有些無奈,慕容恪道,「那麼……保條。」
她點頭,上了謝玄的車,撩開窗簾,對著馬車後的慕容恪揮手告別。
慕容恪苦笑跟著揮手……
這一別,竟是天涯海角,從此平行。
敏敏在前燕只待了半個來月,可是當她再次回到東晉的時候,與離開之前相比,已經面目全非了。謝萬被革了職,廢為庶民,北伐中不戰即潰,丟了15000名士卒。而另一邊的桓溫他正等著要削除謝家十幾年的豫州勢力,好為自己逼進建康掃清道路呢,就是他的一道奏折,把謝萬免為了庶人,一把翦除了謝氏家族豫州的立足之本。這一下,謝家可真是面臨著從未有過的危機。
謝安的兩個哥哥都去世了,老五老六聲望不足,都只當個小官,而謝家小輩都年齡尚幼,難當重任,眼看就後繼無人了,謝安沒法不痛心,他再也逍遙不起來了,於是,他痛定思痛,沒辦法,打點行裝,到江陵桓溫那兒,給他當了個司馬。
敏敏聽說這個消息驚呆不已。而謝玄只是感慨,「難為叔叔了。」
他韜光養晦已經很久了吧。
到了建康宮殿,她進諫晉穆帝。四年的時間,時光無論怎麼荏苒,她和他久別重逢之時,已經暗淡下去了喜悅。一個是君,一個是臣。
曾經答應過他,再次相逢之時,叫出他的名字。那時的信誓旦旦,而今已經蒼白無力。
她立於大殿之上,叩拜著他,「臣叩見皇上。」
他的眉宇間多了份硬朗,卻因為身體差整個人清瘦蒼白。他定定注視著她,眼神多了份失望,「起來吧。」
她起身見他專注看著她,有些不自然起來。
他笑道,「謝家已經無兵權,你這個軍醫,另選個軍隊呆著吧。」
她不想召見她來,是為了這個?有些遲疑,不知怎麼答覆。
這時,從百官隊伍中走出一中年男人,對晉穆帝鞠躬道,「臣懇請皇上派張軍醫到我帳下,我軍隊中正缺一名醫術高超的軍醫。」
這位中年男人雖然已過不惑之年,可整體身型健碩,身材均勻,臉上更是一種霸氣散發,目光如炬,標準的劍眉更顯得這個人氣度。
年輕時,必當是個英俊的男子,而且還是個血氣方剛、不可一世的男子。
「既然大司馬要求了,就派張軍醫去你哪兒吧。」
「臣謝過皇上。」她與桓溫同時叩拜。
晉穆帝擺擺手,輕微皺起眉頭,忍不住咳嗽起來。
看來他的頑疾還沒根治。記得顧堂曾經說過,他這病,治標不治本,沒轍,能拖則拖。
一旁的太監見狀,連忙勸誡晉穆帝,「皇上,皇太后吩咐過,不宜勞累。」
晉穆帝拳手放在唇邊輕咳,「知道了。」
太監得到允可,朝大殿喊道,「無其他事,退朝。」
百官齊聲作揖叩拜,「萬歲萬歲萬萬歲。」
晉穆帝疲憊起身,由太監攙扶回去。
簡單不能再簡單的朝會,百官紛紛離去,敏敏也正準備回去收拾之時,桓溫在後喚道,「張軍醫留步。」
她回頭,禮貌拱手,「大司馬。」
桓溫笑道,「不必客氣,以後是同僚,得互相照應才是。」
她微怔,點了點頭,「大司馬找我何事?」
「也沒什麼,打個照面而已。一直未見過張軍醫啊。」
她不知道這個老狐狸賣了什麼藥,只能先順應點頭。
這時一太監碎步而來,走到他們面前,「張軍醫,皇太后請你過去一趟。」
她有些吃驚,連一旁的桓溫也吃驚一下,而後繞有深味看著敏敏,「既然皇太后找張軍醫,桓溫也不打攪了。」說罷作揖離去。
她看著桓溫背影,感覺以後這路……坎坷。
到了太后宮殿,她一進門,就見太后笑看著她,「你來了?」這樣的開場白讓她有些驚訝,他們好像不是很熟吧?
「過來。」她拍拍她旁邊的椅子。
她躊躇不前,不明所以。
「愣著幹什麼?還不過來?」太后臉上依然掛著微笑。她遲疑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坐下。
太后道,「敏敏是吧?」
她準備站起來行禮,卻被太后壓住,「說說家常,不用什麼繁文縟節。」
「是。」她點頭,極為小心。
太后也開門見山問道,「你可知皇兒與皇后的婚事是怎麼來得嗎?」
她納悶,皇族的事,與她何干?
太后卻繼續道,「四年前,皇兒找我,說他想執政。」
她啞然……
「我問他為什麼?他不說。後來我說娶了皇后就可以執政。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那個時候我以為皇兒懂事了。可是……他執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個微不足道的女子做了軍醫。我以為他只是簡單報答而已。可是而後皇后向我訴苦,說皇上晚上叫喚過一個叫敏敏的女子。」
太后說得太明顯,她自是知道其中的意思了。
「我一直很納悶,所以我想問下你,這敏敏是哪點吸引了我的皇兒?」太后眼神鋒利起來。
這次要是答得不好,那便隨時掉腦袋了。
她尋思片刻,「敏敏想這只有皇上知道了。」
太后笑道,「回答得好,我問過皇兒,你可知答案是什麼?」
她搖頭。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太后念完這首詩歎息道,」這就是皇兒給我的答覆。」
她震驚,何時,她讓晉穆帝有思慕之情了?她什麼也沒做……
「敏敏惶恐,不知太后詔我來,是何時?」
太后又一聲歎息,「皇上病越來越重,本想找顧堂再次來朝,卻尋覓不著,宮中的那些太醫都是些廢物,不成氣候。見皇兒日漸消瘦,我想,這也是其中之一吧。」
太后的意思就是隱晦告訴她,叫她留在宮中?
翩翩太后繼續道,「皇兒與皇后大婚已有四載,可眼看一個子嗣也沒有,而皇兒身體又不好。我甚是擔心。」
她開始有些緊張了,不知下文又是什麼了。
「我想定是皇兒不喜皇后的緣故。跟皇兒商量過選秀填充後宮,皇兒也是無精打采叫我打點。我想,皇兒對別的女子暫時無興趣,所以我想……」太后故意停頓看著她,眼神帶著一絲曖昧。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皇上駕到……」突然,他們之間的談話,被一太監的傳召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