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天的戲拍到暮色將近，前來觀摩的各方領導都走得差不多了，待辜安楓卸完妝收拾好東西，董黎也已經不見了。

　　他的腦袋立刻耷拉了下來，自顧自走出影視城，路上有劇組人員跟他打招呼都沒聽見。

　　正悶悶不樂的時候，一陣刺耳的車喇叭聲急急響起了，辜安楓一抬頭，看見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影視城門口，董黎一支胳膊架在車窗上，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就扭過頭去了。

　　辜安楓飛快地跑到車子旁，打開門坐到董黎身邊，想要和董黎說說話，但董黎又看了他一眼，在車載煙灰缸上按熄了手中的煙，就又盯著放在膝上的筆記本電腦了。

　　辜安楓抓耳撓腮，憋出一句：「董大，你在忙？」

　　董黎眼睛不眨，手指像細長的蝴蝶觸鬚一樣在鍵盤上敲擊，道：「給容西園那孫子修電腦呢。」

　　辜安楓：「……」

　　董黎繼續說：「容西園那個廢物只知道打遊戲，連盤都不會清，電腦玩廢了就換新的，家裡一打外星人殘骸，還得我給他恢復系統，操。」

　　辜安楓發自內心道：「董大好厲害。」

　　董黎閒閒道：「這有什麼厲害的，跟你說我學CS的嘛。」他突然轉過頭來，衝辜安楓詭異一笑：「我還給他寫過一個瀏覽器腳本，專門監測私信罵他的微博賬號，一旦某個演員的粉絲對容西園的辱罵達到一個閾值，容西園的微博就會自動拉黑這個演員。」

　　辜安楓忍不住一個寒戰，問：「那……去年鬧了半個月的容導拉黑甄影帝？」

　　董黎坦白承認：「他沒做錯什麼，但一粉頂十黑嘛。容西園最小氣護短，人參他家人的通通殺無赦，讓你粉絲注意點。」

　　辜安楓長嘆口氣，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董黎：「沒關係，我沒有粉絲。」

　　董黎眨了眨眼睛，說：「你有啊。」然後抬手給辜安楓比了個心。

　　辜安楓被這個反差衝擊到了，結巴問道：「真……真的啊。」

　　董黎轉過頭去繼續修電腦，「不是跟你說過好多次？」

　　「我以為你在逗我玩……」

　　董黎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自作孽，不可活。

　　辜安楓已經害羞得手足無措，漲紅了臉，此時急中生智在口袋里一掏，大聲問道：「董大你吃不吃巧克力！」

　　駕駛座上李汐子一個急剎車。

　　董黎神情複雜地看了那塊巧克力，辜安楓忙給他撕開包裝。

　　董黎突然一笑，伸過頭去從辜安楓手上咬掉了那塊巧克力，含糊道：「謝謝你。」

　　辜安楓，辜安楓已經魂飛天外。

　　董黎鎮定自若，問：「當演員還吃巧克力呀。」

　　辜安楓連忙恢復正常，誠懇說：「我吃不胖的。」

　　董黎輕嗤一聲：「這個人設我見過好多次。」

　　辜安楓有點發急，他不想讓董大覺得他在賣人設，道：「我真的吃不胖的。」說罷，像是要證明似的，將剩下的半塊巧克力塞進了嘴裡嚼了起來。

　　等他從「吃掉了董大咬過的巧克力」中反應過來並且意識到董黎已經用一種驚奇的目光在看他的時候，所幸，酒店已經到了。

　　他打開門跳下車，轉過去要給董黎開車門時，董黎卻只把手中的電腦裝好遞給了他：「麻煩捎給容西園。」

　　辜安楓一臉茫然。

　　董黎解釋：「我回公司還有工作，劇組也沒有給我定酒店。」

　　辜安楓「啊」的一聲，這才意識到，董黎是製片人，並不會像他一樣一直呆在劇組。

　　他有點難過地說：「那我送董大去機場。」

　　董黎好笑道：「這麼晚了，你怎麼回來，騎小黃車嗎？」

　　辜安楓下定決心：「我打車回來！」劇組的報酬要殺青才能結，從當地機場回酒店的打車費對於現在的辜安楓並不是一筆小錢。

　　董黎安靜了一下，伸出手去，摸了摸辜安楓的頭髮。辜安楓出了一天的汗，有點不好意思想縮，又不捨得縮，聽董黎對他說：「乖，殺青的時候我再過來。」就呆呆地看著車窗關上，董黎的車子在黃昏中漸漸縮成一個模糊的影子，消失在地平線的那方。

　　辜安楓魂不守捨地提著電腦回到酒店，去敲容西園的房門。

　　容西園過了好一會才來開門，不爽道：「沒人跟你說晚上敲導演的門意味著什麼嗎？」

　　然後，他看到了辜安楓手裡自己的電腦。

　　他閉上嘴，把電腦從辜安楓手上接過來，歪了歪頭：「你進來吧。」

　　辜安楓很想直接回去，但他不敢反駁容西園，更何況容西園看上去不大高興。於是乖乖跟容西園進了他房間。

　　容西園迫不及待坐下來打開他的電腦，頭也不回地對辜安楓說：「冰箱里有可樂，自己拿。」他倒是完全不在乎要演員保持身材。

　　董黎修理筆記本的手藝畢竟是專業的，容西園純粹是門外漢，看電腦 「打敗了全國99%的用戶」的開機速度就已經心情大好，讓辜安楓坐下，自顧自的打開遊戲做每日任務。

　　辜安楓可憐巴巴地喝可樂，好半天，終於聽見容西園跟他說話。

　　容西園說：「我見過的第一台電腦，就是在老董家裡，台式機。」

　　「1991年，當時老董才上小學，整個中國都沒有幾台家用電腦。」他抬手比劃了一下小學生董黎的高度。

　　「那是什麼概念，不是有錢就可以搞到手的。」他輕咂一下，「不過時代發展太快了，摩爾定律你懂吧？」

　　辜安楓不懂，其實容西園也不懂，董黎這麼講而已。

　　「電腦這東西每過兩年就貶值一半，等到老董需要錢的時候，這台電腦已經賣不上價了。」

　　「老董也就做做劇，這輩子的投資眼光都爛的很，他現在看上你，你爭點氣，別讓他賠太慘。」

　　辜安楓動了動嘴，最後什麼都沒說。

　　容西園伸個懶腰，滿意道：「你走，我要跟我女兒視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