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西風的繪卷》第4章
第四章 西風與笑與淚

  >>>

  吹起西風時澤田綱吉著實地打了個噴嚏。他吸了吸鼻子,看向人來人往的街道。

  好不容易的休息日,拿了零花錢準備出來買一些繪作水粉畫的工具。沒想到街上卻比想像中還要多人,天氣也明顯的轉涼了。地上的枯葉已經比前段時間要明顯的少得多,已經是深秋了。

  綱吉攢緊了些身上的白色薄風衣,想要快些將需要的東西都買好,回到家去喝上一杯奈奈煮的熱可可。

  也許是食慾之秋的緣故,明明剛吃過午飯不久,綱吉卻感覺到有些餓了。皺了眉頭考慮著究竟是先去買畫具還是找些東西填飽肚子,隨後少年的自主意識在食慾的潛移默化下選擇了後者。

  說起來前段時間因準備文化課的考測,已經好一段時間沒出門了,更不要說吃一些街上的小吃。也許因為久違的原因,澤田綱吉有些興奮。他站在街上張望了一會,終於看見在街尾處有一間賣章魚燒的攤位。

  隨著越走越近,章魚燒的香味也變得濃鬱起來。在空氣裡,和著醬汁化成了非常香甜的味道。澤田綱吉忍不住加快腳步,興衝衝地跑到章魚燒的攤位前。

  接過章魚燒時那適手的溫度讓綱吉感到非常暖和。不知何時攤位前已經圍滿了人群,他捧著盛有章魚燒的盒子,有些困難地擠了出來。

  呼了口氣,綱吉揉了揉自己蓬鬆的褐色毛髮。用竹籤戳起一顆章魚燒,綱吉張望了一下分辨畫具店的方向,決定一邊走一邊吃。

  這裡離綱吉經常光顧的那家畫具店還有好些距離,散步過去應該也權當作飯後運動了。綱吉這麼想著,張開嘴,將章魚燒塞進嘴裡。

  「草食動物?」

  突如其來的沉穩而富有磁性的聲線讓綱吉嚇了一跳,他一怔,方才塞進嘴的章魚燒便骨碌一滾咽進了喉道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還帶著高溫的章魚燒卡在喉嚨裡,難受得綱吉嗆出了眼淚。

  「咳咳……燙、燙燙燙……」

  而始作俑者反倒一臉疑惑神情地看著難受得拼命拍著胸口咳嗽的綱吉,雲雀走到他面前,想看清楚對方究竟在做什麼。

  「怎麼。」

  「嗆、嗆到……章魚燒……」

  好不容易將那堵塞著喉道的東西咽了下去,澤田綱吉喘上一口氣,懊惱地抬起頭看著毫無一絲自責神情的雲雀,撇過頭吐出幾聲餘咳。

  「雲雀學長……你怎麼在這裡?」而且還穿著制服。

  雲雀恭彌偏過頭看著他,表情悠閒得像是睡足了午覺。

  「週末,來收保護費。」

  「呃……」

  早知道不問。澤田綱吉扯出了個有些僵硬的笑容,繼續側著臉,不敢去看雲雀那雙堇色的鳳眸。他騰空的一隻手有些躊躇地攢著衣角,緊張地揉搓著。

  「你在這裡做什麼。」

  「啊、啊?」

  「群聚就咬殺。」說著還饒有興趣地舉起了拐子。

  「不、不不不不是的……我一個人……」

  「是麼。」

  「是的……準備去買一些參賽用的畫具。」

  澤田綱吉靦腆地對雲雀笑了笑,似乎緊張的情緒已經緩解下來了。今天居然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見到雲雀,雖然依然穿著制服,繁榮的街道背景卻讓雲雀帶著淡淡的城市氣息。打從第一次見面起,綱吉就認為雲雀那脫俗而孤高的氣質彷彿不像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然而他的一切動作、生活作息,卻又讓他看起來那麼像個平凡的人。

  黑色的少年,明明是個無比真實、血肉中流動著血液的存在,卻帶著不可思議的曙光。

  似乎因附近過多人而感到浮躁,雲雀環起手,不悅地皺起眉頭。澤田綱吉正思考要不要和雲雀說些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忽然才醒起自己手上還捧著章魚燒。

  「雲雀學長。」

  「嗯?」

  「那個……我這裡有剛買來的章魚燒,你要不要吃吃看?」

  說著捧前了一些,好讓雲雀看清楚並聞見它的氣味。雲雀淡淡地盯著綱吉看了好一會,再低頭看看仍然散發著熱氣的章魚燒。頓了一下,張開了嘴。

  呆呆地看著雲雀的動作,綱吉一時間沒理解雲雀的意思。

  「直接塞過來就好了。」

  「咦、咦?……我來嗎?」

  「竹籤只有一根,在你手上吧。」

  「好……好的。」

  顫顫巍巍地戳起一顆章魚燒,綱吉深吸了一口氣警告自己不能再抖了。剛抬頭想要送到雲雀嘴邊,卻發現對方的臉就在離自己的眸子的不遠處。

  近得連他白皙的肌膚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卻讓澤田綱吉感覺到世界彷彿靜止了一般。他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雲雀恭彌精緻的臉出神。臉上不知不覺地燒了起來,淡淡的粉纓色蔓延到頸部。心臟不聽話地開始劇烈跳動,聲響在耳邊彷彿震耳欲聾。

  直到雲雀不耐煩地近距離瞪了他一眼,綱吉方才反應過來,卻忽然像醒起什麼似的,將舉著戳有章魚燒的竹籤的手縮了回來。他輕輕對著還冒著熱氣的章魚燒吹了幾口涼氣,再重新遞到雲雀嘴邊。

  看著他自然流暢的動作,那一份溫柔純淨得找不出一絲瑕疵。雲雀沉默著,張嘴咬下那顆帶著適中熱度的章魚燒。

  「雲雀學長覺得怎麼樣?」

  「還可以。」

  為雲雀的話感到非常高興。綱吉露出了一個微微帶著傻氣的微笑,輕輕戳起另一顆章魚燒。塞進嘴裡。

  「雲雀、綱吉、雲雀、綱吉。」

  忽然一把音調發得亂七八糟的聲音傳了過來。綱吉含著竹籤,回過頭便看見一抹絨黃撲打著翅膀撲騰撲騰地朝兩人飛來。

  「嘖,你跑到哪裡去了。」雲雀皺起眉頭,抬起手讓雲豆落在自己右手的指節上。語氣不耐卻隱藏不了那份擔憂。

  「咦……」綱吉愣愣地看著雲雀。難道說雲雀出來是為了找雲豆?

  雲雀用另一隻騰出的手,輕輕揉按著雲豆的小腦袋。他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柔和,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撲朔迷離,卻讓人捉摸不透。雲豆乖巧地瞇起眼睛,模樣像是非常享受。

  綱吉就站著,呆愣地看著這美好得無法言喻的畫面。淡淡的寧靜卻彷彿讓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下來,只需要保持著這最唯美的一刻。

  那個黑色的少年,渾身散發著一種出於人格最深處,最天然的、本性的溫柔。

  ——啊啊。

  ——為什麼次次、次次都這樣呢。

  ——已經多少次了啊。為了你不經意透露的溫柔,我的世界就這麼停止了轉動。

  待綱吉回過神來時,雲雀已經走遠了好幾步,又忽然停住了。雲雀回過頭,看著綱吉還像個被考一百分的捲子嚇得驚喜過度的笨孩子一樣,站在原地動也不動,蜜色的眸子毫無焦距,一切告示著身體的主人已經徹底放空。

  不耐地蹙起眉,雲雀喚了他一聲。

  「草食動物。」

  「啊……是、是?」

  「你不是要去買畫具嗎。」

  「嗯……」

  「走吧。」

  聽著雲雀說出的意味不明的話,澤田綱吉又愣上了。然而這一次吸取教訓,很快就將又要飄遠的神志給抓了回來,狠狠地套在自己的身上,綁個死結。

  「雲雀學長……要和我一起去嗎?」

  「不行嗎?」

  「不、不是的……怎麼會,我很高興。」

  對雲雀的話感到非常意外,但下意識卻相當害怕雲雀會忽然出爾反爾。綱吉連忙快步跑上前,來到雲雀身邊。昂著褐色的頭顱對著那個人單純地微笑。

  雲雀輕輕地哼了一聲,回過頭不理會那個笑得一臉傻氣的孩子。自顧自邁步走著,嘴角卻漫漫地浮起一個微笑。

  綱吉要去的畫具店的店主是一位年紀已過七十旬的老爺爺。從剛開始畫畫起,他便一直到這裡購買所有的畫具。不僅因為店主爺爺非常和藹可親,次次見他總會笑呵呵地用那隻微微長繭的大手輕輕拍他的腦袋,更是因為這裡的畫具品種齊全而且質量良好。

  那是間不大的鋪子,開在街區裡頭一個安靜的角落。裝潢帶著古老的氣息,是歲月流過而摩擦出的痕跡。

  綱吉與雲雀一前一後的走了進去。與店長爺爺打了招呼後,綱吉便開始在一排一排的貨物架前開始挑選了起來。他蹲下了身,拿起低處貨架上的顏料仔細查看。

  他非常認真,以至於被雲雀盯著側臉看了好一會都還沒有發現。雲雀抬起頭,看著這間老舊的店鋪,大概地處偏僻的關係,店舖裡有些陰暗。可以看見從窗子裡透進來的光芒,以及漂浮在空中的纖塵。

  「這個,是什麼?」雲雀指著綱吉面前的一根黑色棒狀物問道,一邊在綱吉旁邊一同蹲了下來。

  「嗯?這個啊,這個叫炭精條。畫素描用的。」

  「你平時也用這個?」

  「不,不是的。我一般用鉛筆和炭筆。啊,就是那裡那個。」

  「那這個?」

  「這個是索斯,用起來感覺有些軟……我一般很少會用。」

  「那個是畫刀,畫油畫的時候用的。」

  「啊,這個是上光油。有一次我還以為是調和顏料用的濃縮液,險些買錯了呢。」

  「那邊的是調色盒。記得小時候爸爸還以為我的調色盒是冰格,結果放到冰箱裡頭去了。」

  澤田綱吉樂此不疲地,指著每一樣繪畫工具安靜地述說著關於它們的、他的故事。雲雀蹲在他的身邊,靜靜地聽著,時不時應一應,並不打擾。

  店裡非常安靜,店主爺爺不知何時已經在店鋪門口的那張搖椅上打起盹。照入屋內的光線柔和而美好,撒了一些在綱吉的那頭柔軟的褐色上,熠熠地泛著光澤。雲豆窩在雲雀的頭上,聽著綱吉如同說故事一般平靜的聲音,漸漸瞇起眼睛,不知不覺睡著了。

  「你,準備畫什麼?」

  雲雀忽然的發話卻讓屋內重新安靜了下來,他的聲音非常沉穩,讓人安心。

  綱吉回過頭,看著雲雀那張表情依然淡漠卻已經放柔和不少的臉,嘴角不由自主地快樂地笑了出來。

  「……天空。」

  「夕陽下的、吹著西風的……溫柔的。」

  就如同我遇見你的那日一樣。

  染滿了茜色餘暉的天空,你曬著柔和的夕陽的光,一瞬間便佔滿了我的整個世界。

  你是,不可思議的。你的身上,一定帶著什麼東西。暖和的、光明的、溫柔的……

  澤田綱吉伸手,拿過一支赭石色顏料。越來越傾斜的光照已經悄悄爬過了那頭褐色,來到更上方。陰暗裡,綱吉靜靜地看著雲雀那毫無波瀾的堇色眼底。此刻時光像是不再流轉,如果不是窗口的纖塵還在浮動,澤田綱吉大概真的以為整個世界都為之靜止了。

  雲雀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屋裡安靜非常,陳舊的貨架,蹲在陰暗過道間的兩人,彷彿從世界的軌道脫離出去的空間。

  >>>

  綱吉拖著沉甸甸的書包慢慢地往樓梯上攀爬。昨晚練習調色弄得太晚,今天早上險些起不來。雖然說也睡了大概有四小時左右,但腦袋依然昏昏沉沉的。他撐著樓梯的扶手,搖了搖腦袋想將那種疲勞的酸痛感甩掉,卻不起任何作用。

  昨天和雲雀在畫具店裡耗了不少時間,今天一覺醒來看著天花板時,綱吉甚至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和雲雀待了一下午。並且那個沉默寡言又危險的黑色少年,居然會聽他叨叨不斷地說了一大堆自己的事情。

  挑好所有需要的畫具,出了畫具店後雲雀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澤田綱吉還在想自己方才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夢裡他和雲雀待在那間陰暗的屋子裡對視了很久,直到最後自己忍受不了那種讓人無法言喻的曖昧,別過頭裝作認真挑選顏料。

  雲雀昨日的安靜是他所始料不及的。那個喜愛用拐子與絕對的暴力解決問題的少年看起來並不像是有耐心聽那麼多話的人。然而他卻沉默著聽了他自顧自的呢喃,所有所有自己的故事,那個少年都安靜地聽下去了。

  現在已經不明白了。他將要畫的,夕陽下、西風下的那個傍晚,那個天空,究竟是出於什麼意圖。

  也許說出來會被嗤笑為不自量力,但澤田綱吉卻清楚地知道著。自己選定這個題目完全是因為那個黑色的少年。已經否認不了了。這種對溫柔的眷戀,對溫暖的依賴,全部是出於對那個人的嚮往。

  這種感情太複雜,他不敢去嘗試著詮釋,但卻知道自己並不討厭。

  為了那個少年而努力,為了更加靠近他而拿起自己的畫筆。這就是在用自己的力量去繪作這個世界的畫卷。努力地讓命運更加往對方靠近,哪怕一點點也沒關係。

  澤田綱吉抬起頭,樓梯間的窗戶透了陽光進來。柔柔的非常舒適。他不由自主地微笑,邁步踏了上去。

  澤田綱吉拉開了教室的門,由於第一節就是寫生課,教室裡的人並不多。大概因為心情好的緣故,綱吉靦腆地笑笑與擦肩而過的幾個同學道了聲「早安」,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準備上寫生課的工具。

  「京子今天似乎請假了呢……怎麼了嗎?」

  同班的一個女同學抱著畫板站在一旁說著,等待另一個座位距離綱吉非常近的女生收拾工具,似乎要一起去上寫生課。

  「是啊,似乎這幾天都不打算來的樣子。」

  「怎麼了嗎……真讓人擔心。」

  聽見她們的對話,綱吉方才發現笹川京子的抽屜是空的,連平時出門帶的貼身背包都不在,看模樣是並沒有到學校來。

  「聽說好像是關於比賽那件事呢……」

  「比賽?」

  「啊,你不知道嗎。就是過段時間那個在東京舉行的中學生繪畫比賽。」

  「關比賽甚麼事啊?」

  「聽說落到我們學校的兩個名額都在我們班。原本預定去參賽的其中一個是宮野君,但似乎前段時間弄傷手住院了,森川老師就讓京子代替他去參賽。」

  「但前幾天聽說似乎出院了,名額又只好還了回去。」

  「啊啊……京子的運氣真是不好呢。聽說她為了這個比賽早早就開始準備了……」

  澤田綱吉呆呆地聽著她們的對話,原本還在抽屜裡翻找著什麼的手不知不覺停住了。他靜靜地看著桌面,一瞬間思考不能。兩個女學生繼續叨叨唸也一併出了教室,任何人都沒有察覺到綱吉的異樣。

  他忽然想起前幾天進教室時意外看見京子在哭泣,這麼一聯繫任何都說得通了。

  他的手已經摸到了正在尋找的可塑橡皮,卻遲遲沒有拿出來。不知道究竟發了多久的呆,久到他回過神來時,教室裡已經只剩他一人了。

  綱吉抬起自己的右手,盯著看了好一會。忽然嘆了口氣,他從書包裡拿出森川老師給自己的參賽數據,包括報名表格甚麼的。沉默地站起身,打開空蕩蕩的教室的門,往職員室的方向走去。

  >>>

  雲雀打了個呵欠,仰身倒坐在接待室裡那唯一的一張辦公椅上,揉了揉眼睛感到不住地發困。看著面前因不斷堆積而愈來愈高的檔,有些不悅地「嘖」了一聲。

  「委員長,今天的工作都在這裡了。」草壁哲矢恭敬地對雲雀報告著,並在對方的眼神示意下默默地退出了接待室。

  草壁離開後接待室便安靜了下來。雲豆正在辦公桌的小角落裡啄食著自己的早餐,那是從草壁為雲雀準備的三明治裡頭澌下來的一小塊麵包。雲雀恭彌看著眼前枯燥乏味的工作,想了想還是丟下了手中的筆,腳一蹬,將辦公椅轉了個方向,讓自己面向接待室的窗戶。

  他忽然想起自己最近認識的一隻會畫畫的草食動物。第一次見面就將正在天台睡午覺的他吵醒,按道理是要狠狠咬殺的。但最後卻在看見那個孩子繪作的自己的素描畫時垂下了握著拐子的手。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明明對於自己害怕得不得了,渾身顫抖彷彿要哭出來的模樣。但清澈得任何寶石珍鑽都無法比擬的眸子裡,耀動的卻是無比渴望接近的光澤。這也是他對那隻叫澤田綱吉的小動物感興趣的原因。

  是什麼理由讓澤田綱吉想要靠近自己,雲雀不清楚也沒興趣知道。但他卻不排斥那個孩子在自己身邊。甚至喜歡著周圍的空氣瀰漫著從他的體內呼出來的氣息,帶著滿滿的屬於他的味道。那是一種非常柔軟的氣味,幾乎每一次都讓他感覺到舒適與倦意。卻是無比的安心。

  雲雀從來都認為和軟弱的小動物群聚在一起的話,是連自己都會變得怯懦起來的。但這種看似堅貞的原則,卻在澤田綱吉面前瞬間被打破了。甚至是完全的推翻。這是不能給予理解的,連雲雀自己都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對那隻草食動物有興趣,這才是最重要的。

  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雲雀的臉映在早晨的柔光裡是別樣的溫和與寧靜。回想起前幾日陪那隻小動物到畫具店裡去,他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對於那裡的一切的認識,高興地、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知道的所有與雲雀分享。

  雲雀不禁淺淺地笑著,隨手從文件堆的最上方拿下了一份準備批閱。距離那天已經過了幾日,相信他的參賽作品已經有些進展了吧。他對他說的,夕陽時吹著西風的、溫柔的天空。

  心情變得愉悅了起來。重新握起桌上的筆,雲雀準備開始認真工作。然而一切動作卻在瞥見了檔封面上的前幾行字時驟然停頓。

  >>>

  沉默著將鞋箱關上,澤田綱吉勒緊了一些背上的書包,手裡提著畫板,有些渾渾噩噩地便準備往家走。

  夕陽曬在身上依舊很舒服。澤田綱吉伸了個懶腰,這才發現原來時間已經這麼晚了。落日已經鑽進了遠方的背後,露出了丁點兒的邊沿。西風依然在吹,然而這時候已經有些涼了。綱吉一邊懊惱早上沒有聽奈奈的勸告多穿一件外套,現在不自覺地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遠處的操場上還傳來各種運動社團練習時所發出的聲音。綱吉不想也理會不了那麼多,拖著沉沉的步子,瘦小的身子卻拉出長長的影子,粘在腳底隨他一步一步晃動著。

  剛來到校門時,澤田綱吉一拐彎便看見了那個倚在門口兩旁的石柱前的黑色身影。雲雀恭彌側著頭,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環起的兩手似乎在示意著眼前人的心情差勁到了一個極致。

  「雲雀學長……」綱吉呆愣地喚著,用不理解的目光看著雲雀。

  聽見他在喊自己也不理會,雲雀恭彌只是冷眼看著他。忽然跨步一邁,手一伸。雲雀狠狠地扯著綱吉制服領口前的領帶,也不顧慮會不會將他弄疼,使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你這是什麼意思,澤田綱吉。」

  難受地悶哼了聲,綱吉抬起手,想要將勒著頸子的領導鬆開一些,卻被雲雀用力地再一扯而徒勞地垂下。

  雲雀冷冷地瞪眼看他,少有起伏的堇色眼底卻是一番異樣的湧動。他低沉地開口,道出事實的話語裡有掩藏不住的怒意。

  「你為什麼將參加比賽的提名讓給了別人?」

  澤田綱吉看著異常的雲雀,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他不清楚雲雀是怎麼知道的,但這並不重要。面前的雲雀非常生氣,至於生氣的原因是什麼,才是他在意的。

  「雲雀學長你……」

  「回答。」

  不耐地扯緊了他的領帶,澤田綱吉往前踉蹌了一步,險些撲進雲雀的懷裡。他身上獨有的天然的味道變得濃鬱了起來,讓人安心的氣息,居然讓他眼眶一熱。

  雲雀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這般動怒。他向來先行事再思考其中的意義,因此他只是做自己此刻想做的。從早上開始一直陰鬱不定,到最後見到垂著頭了無生氣的澤田綱吉時,他更是覺得怒不可遏。

  那天下午對他滔滔不斷說著畫具與自己的故事的那個少年,跑到哪裡去了。

  「……對不起,雲雀學長。」澤田綱吉靜靜地吸了口氣,昂著腦袋看著雲雀,像是擔心低下頭時便會有些什麼會克制不住掉落下來。

  「名額我讓給別人了。」

  「京子她……比我更需要那個機會。」

  澤田綱吉腳一軟,若不是雲雀還扯著他的領帶,他大概連站都站不穩了。他閉起眼睛痛苦地揪著緊緊纏著頸子的領帶,也試圖去避開雲雀具有無比穿透力的目光。

  「……那你自己呢。」

  「呃?」

  「那你自己怎麼辦。」

  雲雀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手中力度鬆了下來,但仍然將他扯在自己面前,不讓他逃開。

  他就是感覺到憤懣。明明只是隻小動物,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好,還談什麼去照顧別人。他冷眼看著狼狽的澤田綱吉,想要將他唾棄不顧,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鬆手。

  雲雀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從早上開始他就一直有種自己病了的感覺。陰鬱的心情在方才見到綱吉的時候才放鬆了些,卻在對方道出理由後瞬間騰升為怒意。事實上明明不關他的事,這隻草食動物是死是活,也不關他事。

  然而身體卻比神智還早一步行動。心裡的想法矛盾地衝突著,讓雲雀感覺到非常不快。

  澤田綱吉怔怔地看著雲雀,未曾料到他居然會說這樣的話。對這樣的雲雀來說,這種程度的問題,應該已經算得上是關心了吧。

  「……我。」

  「我沒有關係。」

  「我本來就不是貫來畫水粉畫的人,那種複雜的、帶有色彩的東西,還是不適合我……」

  「其實我也不會畫啊。茜色的天空。」

  「我只會畫黑白的東西,果然還是那樣比較適合我吧。」

  澤田綱吉露出個淡淡的笑,眉眼散發出的卻是無比的哀傷。

  他的理由讓雲雀感覺到不可理喻。原本逐漸平靜下來的情緒卻被那些無理取鬧的話給激得再次卷湧。雲雀鬆開了手,想要直接拿出拐子朝他好好發洩一頓,以平復自己莫名的情緒波動。然而澤田綱吉的眼淚卻比他的動作要早一步掉落了下來。

  「你……」

  雲雀愣了愣,看著順著他眼角與臉頰的弧線滑落的透明液體,手上的動作居然也隨之停住了。

  「啊……對、對不起……」

  「怎麼又……又……」

  怎麼又哭了。

  澤田綱吉慌張地抬起袖子去拭眸角邊的眼淚,然而眼中熱液卻像不聽使喚一樣,越湧越多。不受控制地溢了出來,鹹澀的液體劃過頰邊,一陣刺痛。

  隱忍不住,他終於哭出聲音來。

  那是雲雀第一次聽見綱吉哭泣。也是第一次覺得這隻卑微姿態的小動物原來真的如此軟弱。他想要制止他,卻覺得自己連動一動都那麼的無力。

  澤田綱吉在他面前掉眼淚。原本最初想要努力地遏止住哭聲,到最後卻是忍不住地放聲哭了出來。他一遍又一遍地用袖子抹著自己的臉,然而眼淚卻一直沒完沒了地掉著。顧不得自己還在雲雀面前,他哭喊著,不理會眾多的顧慮。

  「你明明就不想放棄,澤田綱吉。」

  雲雀靜靜地看著那個顫抖的孩子,語氣平靜而看不出一絲波瀾。他似乎隱隱想要向綱吉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那個孩子溫柔的範疇。也許對澤田綱吉來說,對待他人善良真的不需要理由。就像他即使害怕著自己,卻也一味的想要靠近一樣。溫柔過度的小動物,一次又一次拔落自己的皮毛,給予他人溫暖的同時卻全然不顧自己。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愚蠢的人。生命是不規則運轉的,只有相同的起點和終點。每個人不一樣的生活中,不同生活姿態的人,早已被權利給侵蝕到了骨髓裡去。哪怕將他們砸碎,流出來的都只會是黑色的東西。

  他從來都不相信有人是純白的,然而眼前的這隻小動物卻赫然是他所見過的、最接近白色的一個存在。

  就像,西風那樣。

  暖和的,溫柔的。為他人帶來舒適並不需要任何理由,在秋季裡靜靜吹著的風。

  ——真是個……笨孩子呢。

  雲雀恭彌有些遲疑地抬起手,輕輕觸碰了綱吉的臉頰。

  「你真的讓人很不愉快啊。」

  「明明只是隻草食動物而已。」

  澤田綱吉怔了怔,感受著那落在自己臉頰上的、輕得不可思議的觸感。雲雀安靜地看著他,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彩色也好,黑白也不管,只要是你想畫的就可以了。」

  「我想要看到。你所說的,那樣的天空。」

  你所述說的,那個溫柔的世界。我想要到那裡去。

  那裡吹著柔和的西風,被茜色染紅的天空下,也一定會有你。

  雲雀看著澤田綱吉不斷溢出的眼淚,思考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什麼了。然而澤田綱吉一邊發出哽咽的哭聲,還一邊模糊地對自己吐著感謝的話語。

  情不自禁地笑了,雲雀伸過手為他拭去一滴眼淚,還是溫的。

  傍晚時分面對面而站的兩個少年,哭著的與笑著的,彼此緊緊地依賴在一起。

  從西方吹來的風靜靜地流了過去,和夕陽撒落的茜色的光芒下的的少年,構成了一幅安靜而美麗的繪卷。

  >>>

  「不知道幾班的,澤田綱吉。限你一分鐘之內到接待室。」

  坐在教室裡吃便當的澤田綱吉呆呆地昂起褐色的頭顱看著教室裡的廣播器,嘴裡還含著筷子以及沒有吞下去的章魚香腸。

  ——不知道幾班那就乾脆不要說出來啊口胡!

  顧不得在心裡默念更多的吐槽,澤田綱吉匆匆忙忙地合上便當盒,撒腿就往外跑。不少聽見廣播的學生還愣在座位上,對風紀委員長將澤田綱吉叫過去接待室的舉動感到驚詫萬分。

  然而當事人卻理會不了那麼多。連體育課上的階段考都沒有這麼努力,澤田綱吉用盡渾身的力氣朝接待室的方向奮力跑去。

  當接待室的門被拉開時,雲雀正坐在辦公椅上逗弄著落在指節上的雲豆。他偏過頭,細長的鳳眸斜側地看著那張因劇烈跑動而泛紅的臉,不僅揚起一個邪佞的笑容。

  「你來了。」

  雲雀的手指輕輕一挑,雲豆便順從地撲打著翅膀飛了起來。黑色的少年將椅子轉了個方向,正面面向還粗魯地喘著氣的澤田綱吉,絨黃小鳥落到他的黑髮上,乖巧地窩著。

  澤田綱吉抬起頭,便看見雲雀朝他勾了勾骨節勻稱的手指。綱吉咽了嚥口水,慢慢走上前。

  「雲、雲雀學長……有什麼事嗎?」

  「這個,你填好了交給我。」

  說著,雲雀將桌上的一張白色紙張推到綱吉面前。抬手撐起下頷,淡淡地看著褐髮的纖細少年。

  澤田綱吉好奇地看著那張東西,卻發現非常眼熟。簡直是熟悉得不得了——居然是繪畫比賽的報名表格。

  「雲雀學長,這個……」綱吉不明所以地看著雲雀。

  雲雀恭彌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不急不慢地朝他解釋。

  「那個比賽。你去參加。」

  「哎?可是、可是我的名額已經……難道說京子……」

  「你和笹川京子一起參加。」

  「那、那原本另一個要參加的……宮野同學呢?」

  澤田綱吉呆呆地看著雲雀,而對方卻朝他露出一個邪魅得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握著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拐子,衝自己揚了揚。

  「我把他給打回醫院去了。」呃。

  「這樣你和笹川京子就可以一起參加。沒有其它問題吧?」

  「呃、是……是的。」

  澤田綱吉戰戰兢兢地接過雲雀遞到自己面前的報名表,大氣都不敢出。他抬起頭,身上的顫抖卻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雲雀安靜到看著他,嘴角浮起若有似無的微笑。虛浮得那樣透明,卻讓人由衷地感覺到從內心深處傳來的暖意。澤田綱吉感到心臟開始不規則地跳動了起來,頻率越來越高,臉部也不可控制地燒了起來。

  屬於那個人的,溫柔的表情。

  他的話語,他毫不直接的體貼與呵護,綱吉都知道。

  澤田綱吉相信自己並沒有弄錯。這個黑色的少年,身上一定有著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如他在那個傍晚所看見的、到現在還眷戀著的柔和的曙光。

  他只用了很小很小的力氣,甚至微不足道,卻將自己的整個世界都給映得光明通透。

  就是那樣的人,他由衷地喜歡著。非常非常的喜歡。也許這是早該弄明白的心意,怯弱的自己卻一直不敢去直視的感情。然而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澤田綱吉看著表情溫和的雲雀恭彌,嘴角緩緩地揚起一個笑容。乾淨而明亮。

  「謝謝你……雲雀學長。」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