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鶯花巷（二十）

　　淮京城外， 英雄救美……那還真是兩個人第一次相見。在岳鴻看來， 他救的只是一個美貌村姑，他幷不知道， 這個村姑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他的迷妹。

　　《大刀岳鴻傳》十分的暢銷，在那個年代裡面， 岳鴻無异於是全民偶像，他的刀術如同神迹。又因爲他是淮京本地人， 他的事迹在淮京更是廣爲傳頌，當時的流行趨勢就是講岳鴻傳。

　　岳鴻是一位真實的偶像，若要細說他的影響力， 就像是華夏人看到活的郭靖、楊過站在面前一樣， 能不激動嗎？白艶生大字不識一個，她當時甚至都不叫這個名字， 可她粉岳鴻。

　　連這本書都是她斷斷續續聽同鄉人講述的， 《大刀岳鴻傳》被改編成一個個小故事，說書人在各大茶館講述，村裡人聽了， 再進行複述。即使說得不好，也足以叫人驚嘆了。一個沒有讀過書的村姑會被岳鴻的事迹折服是再正常不過了， 全村的男女幾乎都是岳鴻的迷弟迷妹。

　　白艶生從小就如同觀音座下的玉女一般， 生得白淨可愛， 不像是普通的村人。父母非常的愛她，家裡的兄弟姐妹也愛她，老人明白這樣的姝色擱外面必然是要惹禍的， 便常常把艶生拘在家中，輕易不准她出門。

　　那個時代，女子的教養慣然如此。

　　比起村人來，白艶生不過是嬌貴幾分罷了。

　　家裡面早早就給白艶生定親，讓她嫁與鄰居小夥爲妻，安居在鄉間，平安喜樂過一生。

　　轉折就在那一年，白艶生聽到的岳鴻歸鄉的消息，一個追星少女知道偶像來了，自然想要見偶像一面，爲他接機，爲他聲援。白艶生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離開村莊，就是爲了偶像岳鴻。她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就這麽不管不顧的跑到鎮上……

　　她那麽的貌美，簡直一見難忘。淮京城的少帥看到她，連路都走不動了，遂强搶。

　　追星少女沒有想到，幫助她的人就是大刀岳鴻。

　　偶像一出現，白艶生就認出他來了。這樣的氣勢，肯定不會是冒牌貨。

　　可是岳鴻幷沒有搭理她，他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却也幷不打算同被救助的人說一句話。哪怕白艶生有引以爲傲的美貌，亦不能讓岳鴻對她有絲毫的特別。

　　白艶生：「我不該恨他嗎？」

　　比起恨岳鴻，白艶生更恨自己。

　　她不該不聽從家人的勸告，不應該偷偷的去鎮上，就爲了見大俠岳鴻？這個男人也是兩隻眼睛、兩隻耳朵、一張嘴，到底是凡人一個，幷沒有什麽特別的。甚至行事也沒有那麽的周全，如何比得上她至親的性命。

　　說白艶生恨岳鴻，不如說她恨的是在話本中被神話了的岳鴻。

　　家人慘死之後，白艶生就再不寄希望於英雄從天而降救她和她的家人於水火之中了，她開始意識到，靠他人是靠不住的，得靠自己。心靈的創傷讓人一夜之間成長，村裡長大的善良女孩消失了，變成了如今的白艶生。

　　白艶生：「我當然知道，殺了他們我的家人也不能復活。可大帥下令燒毀了整個村莊，他的手上沾滿鮮血。這樣的人，不該以死恕罪嗎？」

　　多年之後，白艶生再見到岳鴻，那一瞬間眼中迸發的恨意有了緣由，那不僅僅是岳鴻的恨，也是對自己的恨。成熟的白艶生已經不會用情感去判斷一個人了，她開始用理智去辨別人——可用？不可用？

　　如此而已。

　　岳鴻就是可用的人。

　　白艶生籠絡岳鴻，與之成爲好友。彼時她的美貌，已經足以讓天下男兒傾心。

　　男女之間的友情，也許幷不一定真的那麽純粹！

　　剖析心路歷程的時候，白艶生幷不介意把自己描述成一個冷血無情的女魔頭，她願意爲了權勢付出一切，她只有權勢了。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什麽人，所以她的笑容很恬靜。顧奚櫟想著，就算她身爲人類的時候糾結過，痛苦過，可當她成爲亡靈的時候，所有屬人類的情感都消失了。

　　現在的白艶生，大概只想要成爲亡靈領主。

　　顧奚櫟：「在那種情况下，你爲什麽要毒死岳鴻？」

　　岳鴻願意幫她，即使大家的理念完全不一樣……岳鴻還是願意爲她赴死。

　　白艶生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需要想一想才能回憶起當初的心情。

　　「岳鴻得罪過很多人，他們聯合起來要殺死岳鴻。國、家已到一統的時刻，鶯花裡的河船女被視爲封、建、毒、瘤，他們以河船女郎的性命威逼我……岳鴻威名赫赫，是個火木倉子彈亦奈何不了的强人。只要他死，鶯花裡就能合法化。」

　　顧奚櫟還以爲白艶生是當年北方大帥的子嗣，天然就與岳鴻有仇怨，結果是她想太多。現實世界幷不像是傳奇故事，白艶生殺死岳鴻也幷不是因爲感情，而是現實所迫。

　　沒想到會是這樣……

　　白艶生不後悔殺死了岳鴻，所以她說：「無毒不丈夫！」

　　說這個話的時候，她是有點得意的。

　　白艶生靠在畫舫的柱子上，她吸著烟慢慢坐下，這已經是她講故事以來吸的第五根烟了。從她的語氣裡就可以知道，如果再來一次，她依舊會這麽做。只是她沒有想到，岳鴻死的時候，還念著要保護鶯花巷，要保護她。意念太强以至於成爲了亡靈，以一己之力將鶯花巷變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

　　鶯花裡的人都成了亡靈，反而是岳鴻不認識的人……還是人類。

　　白艶生不能理解，他的夢想居然是成爲一顆參天大樹，永遠守衛者鶯花巷。因爲力量用盡，而執念又特殊，他真的成爲了一棵樹。

　　知道現在爲止，岳鴻也沒有醒來。

　　白艶生：「人總要有點目標，我最初想要成爲淮京的王。現在這樣子，也只能成爲亡靈領主了。」

　　她什麽都說了，因爲她不覺得游客還能活下來。

　　八個游客進入鶯花裡，現在只剩下五個人。

　　顧奚櫟：「河神祭典是什麽？」

　　不管她問什麽，白艶生都會好好的回答，此刻的白艶生甚至有引顧奚櫟爲知己的意思，儘管顧奚櫟看起來臉太嫩，她的年歲不足以理解她……可白艶生覺得她可以理解自己。

　　有些人喝酒能喝得微醺，有些人抽幾支烟就能醉。

　　白艶生：「河神就是岳鴻啊……他死在淮京，淮京城裡的人就把他當河神了。那大概是一種對於領主的崇敬，所以我每年都舉行河神祭典。今年，你們就是要供奉給河神的祭品，所以我說了，你們非常的重要，我是絕對不會放你們走的。」

　　顧奚櫟舉起手，對準了白艶生。

　　迷茫消失，白艶生依舊精明强幹，她的畫舫在叙話的時候已經漸漸的靠近了小船。

　　水中月就要落到樹梢頭了。

　　顧奚櫟無疑是很成功的，她拖延了時間。游客們聽故事都聽得入迷，此刻才清醒過來。

　　白艶生此時已經捉住了人偶娃娃，笑著對顧奚櫟說：「你說一句話，就要竪起耳朵，才能說下一句。我注意到你時常也要看一眼他……小悅，難道你說的話，都是這個人偶娃娃教你的？」

　　唐博祥輕輕的拉顧奚櫟的袖子，他希望顧奚櫟能冷靜下來。

　　誰也沒有想到，散漫的坐在那的白艶生在訴說往事的時候，同時也在瞭解游客們，她發現了哥哥的存在。

　　她真的是一個極精明的女人……

　　冷靜是不可能冷靜的，顧奚櫟直接就要炸！

　　她的手掌上出現了黑色的漩渦，這個漩渦越來越大，超過了她手掌的寬度。在游客們都以爲她會被這失控的漩渦吞噬時，一口金黃色的棺、材從漩渦中跳出來。

　　純金的棺材，上面雕刻著繁複的花紋，不怕材料用得多，就怕材料用太少。這口金色的棺材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沉重」。這棺、材蓋子要是合上了，普通人絕不可能從裡面打開。

　　顧奚櫟雙眼赤紅，像是厲鬼一般，死死盯著白艶生，從牙縫裡面吐出三個字：「放、開、他！」

　　白艶生承認，她看起來十分的可怖。

　　有時候害怕就是輸了，所以她將人偶娃娃抓在手心裡，淡淡的說：「你不要亂來，否則我擰斷他的脖子。」

　　游客們其實也很高興顧奚櫟發飈，唐博祥也是如此。

　　顧奚櫟的天賦能力時靈時不靈，情緒激動的時候就特別靈，這應該是好事。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顧奚櫟發飈是這麽恐怖的一件事情，河水都被她影響了。過一浪，小船十分的顛簸。

　　唐博祥誠懇的說：「……我配不上小悅。」

　　游客相戀，不講門當戶對，隻將武力值是否匹配。如果能力相差太大，這樣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

　　餘彥之：「你做個人吧！顧小悅還未成年。」

　　末日到來，誰還講究那些！

　　唐博祥：「你能不能別那麽下作！我又沒想幹啥！現在只是純純的柏拉圖式戀愛，我願意等她成年，又不是等不起……臥草，你放開我大舅子！有什麽儘管衝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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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舅子，小唐喊得好順口哈哈哈哈哈！】

　　【襄王有意，神女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