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鶯花巷（十九）

　　船剛剛停穩， 阮萍二話不說便攀爬上樹。

　　顧奚櫟發現這一回碰到的游客們都是一模一樣的積極主動， 事情搶著辦，特別的有拼勁兒。

　　好在阮萍也不傻， 她既然决定上樹勘察，就想過可能遇到的危險。怕大樹有毒， 她穿戴得十分嚴密，沒露出半寸肌膚。

　　唐博祥也要上樹， 大樹枝繁葉茂，兩個人檢查更節約時間。新人咬咬牙也上樹了，餘彥之要看著船， 不便上樹。直接忽略了顧奚櫟， 將她擱船上，主要擔心她不够謹慎， 倒是都想要借哥哥一用。

　　哥哥是人偶， 他不會中毒。

　　目前知道的好多綫索都是哥哥提供的，他的話只有顧奚櫟能聽懂，游客們都很遺憾不能與他交流一番， 都想知道他手裡到底握著多少綫索，又是從哪裡發現的綫索， 邏輯推理的過程是怎麽樣的。

　　可惜『代言人』顧奚櫟是個叛逆少女， 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回答游客的疑問。

　　過了一個多小時， 沒有一點收穫。

　　阮萍先回到船上，她帶來一個讓人緊張的消息：「有幾艘船往這邊來了。」

　　很快，樹上的人都回到了小船上。

　　唐博祥面色凝重：「如果我沒有看錯， 其中有白艶生的那艘大畫舫。」

　　新人：「……我們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等著唄！

　　有一個不算對策的法子，可以先將小船靠岸，等會見勢不對還可以上岸躲避。這得有一個前提——白艶生不能上岸，只能在淮京河這個範圍內活動。

　　夜鬼就是鶯花裡的河船女裝扮的！這個前提很可能不成立。

　　餘彥之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總覺得這些畫舫氣勢汹汹的駛過來，絕對不是帶著善意的。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之前，他認爲用笨辦法總比什麽都不做强。

　　哥哥是最後從樹上下來的。

　　餘彥之看到他的時候，又有了一點希望。自己沒有辦法，不見得神秘的人偶哥哥沒有辦法。

　　「我們該怎麽辦呢？」

　　餘彥之也不敢稱哥哥爲「哥哥」，這是顧奚櫟的專屬稱呼，他不想再挨一巴掌。幸好哥哥看起來也幷不在乎旁人對他的稱呼，他面對顧奚櫟，似乎在說話。

　　顧奚櫟開口了：「哥哥說，月亮的影子落到樹梢上時，我們就能離開鶯花巷了。」

　　阮萍：「出站口……在水裡？」

　　哥哥：「……」

　　顧奚櫟一副認真在聽的模樣，轉述：「水中的月亮，就是出站口。」

　　餘彥之：「可是水裡有東西？我們不能下水。」

　　哥哥：「……」

　　顧奚櫟：「哥哥說，水裡都是刀下亡魂，它們會害怕不留行。我們身上帶著不留行，它們不敢襲擊我們。現在唯一的難題就是這水可能有毒，我們最好找到解藥再下水。」

　　每個人都有無數的疑問，正待要問，顧奚櫟已經不耐煩：「你們有完沒完啊！」

　　哥哥是怎麽知道出站口在水中的？

　　帶著不留行下水是否真的不會被水底的東西攻擊？

　　水裡有毒？

　　河水竟然有毒？

　　解藥又在哪裡，會在白艶生船上嗎？

　　哥哥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些的，他爲什麽不說出來？

　　林林總總，每個人都是一腦門的問號。可顧奚櫟若是不願說，沒人能拿她如何。

　　此時情况危急，她這樣耍小性子，大家心裡都有火。生死存亡之際，碰到顧奚櫟這樣的真是肺都要炸了。偏偏就是拿她沒辦法，不顧及她的武力值，也要顧及神秘的哥哥，那可是中二少女的守護神。

　　哥哥搖了搖頭，似乎也拿顧奚櫟沒辦法，又不忍逼她。用手指沾了沾喝水，在小船上寫字：信我。

　　又寫：推一畫舫女下水。

　　七八艘畫舫已經到樹下，將他們團團圍住了。

　　白艶生抽著細細的女士香烟，染成朱紅色的指甲是夜裡最艶麗的色彩，她幷不看幾人，慢慢的抽完了這支烟，才說話：「把我的鏡子交出來。」

　　看來這還真是一面很特殊的鏡子，那就更不能交了。

　　餘彥之：「阿艶姐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白艶生：「不要裝傻！小姑娘腰間挂著頂有名氣的長刀不留行，辯解還有意義嗎？快快交出來，我還可以饒你們一命，再推三阻四就只有罰酒給你們吃咧！」

　　餘彥之：「阿艶姐不要動怒！」

　　他就是在拖延時間。

　　白艶生什麽都沒有說，懶得說了。兩個河船女跳上小船，又被幾個人打下船，底下很快有黑色繩索樣的東西纏住河船女的手足，畫舫上的人趕緊將同伴拉上船。

　　兩個河船女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看起來却幷無中毒的迹象。

　　唐博祥：「水裡真的有毒？」

　　顧奚櫟：「不信的話，你可以跳下去試一試啊。」

　　唐博祥就是隨便說說，幷不是真的不相信，遂閉嘴。

　　其實能測毒的幷不是顧奚櫟，而是哥哥。這是昂貴人偶的其中一項功能而已，幷不是顧奚櫟用『五色靈柩』的能力，結果中毒，這發現了幹、屍有毒，而是一開始哥哥就發現河水有毒，大樹有毒，然後幹、屍有毒，奇怪的是藍花也有毒。

　　後來發現藍花是從幹、屍身上長出來的，那它有毒就不奇怪了。

　　五色靈柩的天賦能力是假的，她自然也是假裝的中毒。

　　在鏡中世界裡，顧奚櫟就整理出了毒的由來。岳鴻中毒而死，他化身爲大樹之後，扎根於河中，毒素漸漸擴散到了整個淮京河。河船女吸完人的陽氣之後，將人丟入淮京河中，這些幹、屍泡了半夜的河水，自然渾身都是毒。

　　故而藍花有毒。

　　下毒的人是白艶生，她應該有解藥。

　　踹一兩個河船女下水，如果白艶生愛護下屬，自然會給中毒的下屬喂解藥，他們可以想辦法搶。

　　可也有另一種可能……河船女先前就吃過解藥，還可能她們幷不怕毒。

　　白艶生看著這一場鬧劇，居然看明白了，她笑起來：「看來你們對我的事，知道得很多呀！這樣，我用解藥換鏡子吧！」

　　顧奚櫟輕輕抬起了頭，鏡子是放在她這裡的，在提出前一個計劃的時候，她已經想好了。若那一個計劃不奏效，她又該怎麽辦。這面鏡子就是她的第二個計劃，既然白艶生對鏡子看重，那麽這面鏡子就可以威脅到她。

　　如果白艶生不肯給解藥，她就把鏡子敲碎。

　　沒了這鏡子，想必白艶生要再進入鏡中世界也要費一番功夫。

　　就怕白艶生只是不願叫他們拿著鏡子，她還有進入鏡中世界的辦法，幷不怕他們把鏡子弄碎。

　　游客們互相看一眼，都有被猜中心中所想的茫然。

　　白艶生真的很厲害，也很會掩藏真實的情緒，顧奚櫟現在就有點拿不准鏡子對她來說到底是哪一種重要了。

　　白艶生先發制人，主導了局勢。

　　游客們不可能不答應。

　　白艶生把事情辦得很妥帖，她讓人帶來兩個男人。他們一看就是才從床、榻上起來的，身體虧損太嚴重。不用看面色，只看他們站在這裡都雙腿直打顫，就知道他們身體有多虛了。已經這樣了，還色、眯、眯的盯著白艶生嘞！足見白艶生美貌，也足見他們已色、迷心竅。

　　白艶生從白瓷瓶裡倒出藥給其中一人吃下，然後舀河水給兩人喝。吃下解藥的，猶如喝了一杯白水，毫無异狀。

　　另一個人就慘了，不一會便倒地死了。竟然死得很安詳，毫無痛苦。

　　意識到這一點，顧奚櫟就在想——岳鴻死的時候也不會很痛苦，起碼不會感受到身體的疼痛，心中如何想的，她就不知道了。

　　白艶生：「我這些弟弟妹妹都吃過這藥，所以不怕毒水。」

　　略想一想，才會發覺白艶生嘴裡的『弟弟妹妹』就是她手底下的河船女、河船郎。一般老/鴇都叫員工做女兒、兒子，可白艶生太年輕了，這麽叫是會遭人笑話的，所以她手底下的人都叫她「姐姐」。

　　接下來就是交換了。

　　哥哥跟顧奚櫟說了什麽，一直沉默的少女解開了手上的黑布：「我來！」

　　再沒有比顧奚櫟更好的人選了，餘彥之樂觀的想，如果小悅的天賦能力能收發自如的話，對付白艶生也許都不是很難。這裡論武力值，肯定是顧奚櫟最高。

　　顧奚櫟口中威脅：「你不要耍花招，否則我隨時會磕碎它。」

　　白艶生：「怎麽會！我這個人最講信用了。」

　　顧奚櫟漸漸向畫舫靠近，她的姿勢看起來特別的專業，一手拿鏡子一手拿刀。要是一受驚，小刀沒准就砸鏡子上了。

　　這把小刀是從武器庫裡面拿出來的，又沉又重又華麗，觀賞性大於殺傷力，擱現在却很好用。

　　白艶生沒有使任何的把戲，顧奚櫟倒是想反悔不給鏡子，可惜白艶生也不是吃素的。雙方順利完成交換，五個人都吃下瞭解藥。

　　月亮已經倒影在水中了，只是還沒有到樹梢頭。

　　顧奚櫟：「你覺得岳鴻也是害死你家人的凶手之一嗎？所以你毒死他。」

　　游客們知道她的往事，白艶生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她又點了一根烟，明顯幷不打算搭理顧奚櫟。畫舫上的河船女們露出了真容，正在漸漸向小船靠近。

　　說話的是顧奚櫟，游客們都知道是哥哥借了她的嘴說話。

　　顧奚櫟：「不對，你不會因爲岳鴻救了你却沒有安頓好你而恨他，畢竟你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白艶生終於肯正眼看她了。

　　顧奚櫟又說：「岳鴻以爲那次英雄救美是你們第一次相見，但其實不是的，對吧？你那時候就已經認識岳鴻了！」

　　「那就是我們第一次相見。」

　　白艶生擺了擺手，那些河船女就不動了，她們原地坐下。這樣的行爲讓游客們狠狠的鬆了一口氣，剛剛阮萍都準備跳河了。

　　人總是要傾訴的，亡靈也一樣。

　　白艶生：「我知道你說這些都是爲了拖延時間！我却要上當。哎！誰讓你是第一個發現這一點的人呢……我少不得將往事拿出來說一說。給你們個忠告，快把逃走的想法打消吧！河神祭典上，你們要是派大用場的，我絕不會讓你們離開。」

　　=……=

　　【白艶生看游客，如同看砧板上的肉。】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也被惦記上了。】

　　【你們就確定白艶生是亡靈領主咯？】

　　【教你個乖！就算白艶生不是領主，那她也是通往剜心終點的必走道路，否則櫟櫟哪有閒工夫跟她說這麽多？】

　　【我比較關心河神祭典……這個詞出現了很多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