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沈燁一回到家，就被一個毛絨團子撲了滿懷。

　　自從天氣轉冷， 白晗在家裡就穿上了毛茸茸的睡衣， 柔軟又可愛。

　　他將人抱進懷裡， 輕輕拍著白晗的後背，柔聲說：「好了我回來了， 咱們不生氣了，嗯？」

　　白晗抱住沈燁的腰，在他肩膀處蹭了蹭， 好久都沒有說話。

　　沈燁就那麼靜靜地抱著他，輕輕撫摸他的頭髮。

　　過了好一會兒，白晗才終於從沈燁懷裡出來， 眼眶卻是有些紅。

　　在沈燁回來之前，他明明已經不怎麼生氣了，可是看到沈燁的一瞬間， 還是覺得情緒有些控制不住。

　　沈燁心疼地皺眉，反手關上入戶門， 然後用拇指撫摸白晗的眼角， 輕輕嘆了口氣。之前在家裡江可蓉語氣激烈的時候都會引發白晗那種應激反應， 他簡直不敢想這次直接跟萬靜芬對峙，白晗會難受成什麼樣子。

　　「是不是懷孕的時候情緒都這麼不穩定啊……」白晗帶著鼻音說道：「我以前都沒這麼愛哭……」

　　說完，他忽然頓住， 發現自己在沈燁面前似乎都哭過好幾回了， 又訥訥地說道：「反正， 不會因為這種事兒哭。」

　　以前媽媽罵他或者打他的時候， 他大多都是面無表情默默忍耐的，哪裡會像現在這樣輕而易舉地哭鼻子啊。

　　沈燁卻聽地心疼，用手指捏了捏他的鼻尖，笑道：「沒事兒，願意哭是好事兒，難受不要憋在心裡，發洩發洩也好。以後有我在呢，在我面前不用憋著，隨便哭，我不嘲笑你。」

　　白晗定定地看著他柔和的眼神，心底又是一酸，抬頭輕輕吻他。

　　這一吻立刻收到了回應，熱烈之中帶著溫柔的安撫，讓白晗情不自禁地沈溺其中……

　　他邊吻邊想，小時候他不哭，其實只是因為沒人聽。

　　哭給誰聽呢？沒有人在乎，也沒有人同情。

　　可是當有人願意包容和理解的時候，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腦兒地湧了上來。

　　就像是現在，想要傾其所有，回報眼前人的包容。

　　耳畔的貓叫聲將兩人拉回現實，沈燁攬著白晗往屋裡走，就見絨絨一臉好奇地看著兩人，而見多識廣的橘子則在一旁淡定地舔著自己已經失去的蛋蛋。

　　「來，」沈燁按著白晗的肩讓他坐在沙發上，然後坐在他身邊，側著身做出傾聽的姿態，問他：「跟我說說吧，今天她打電話過來，都說什麼了？」

　　白晗一坐下，絨絨就貼心地竄到了他的大腿上，安撫一樣地舔了舔他的手腕。

　　白晗的神色放鬆下來，摸了摸絨絨長長的毛，而沈燁這次沒有吃絨絨的醋，而是一把抓住了想要偷偷溜走的大胖橘子，按到了自己懷裡。

　　橘子不滿地「喵」了一聲，接著卻窩在他懷裡不動了。

　　於是兩人一邊擼貓一邊說今天的事。

　　說起這個，白晗的神色還是有些黯然。他將萬靜芬的話大致講給沈燁聽，他講的時候語氣平靜，可是沈燁卻幾乎能夠想到他當時的憤怒——沈燁自己現在聽到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憤怒。

　　不過，在憤怒的同時，沈燁也越聽越驚奇，後面那些帶著鋼刀懟人的話，可一點也不像是白晗會說出來的啊……

　　自家小白兔也學會咬人了，沈燁特別欣慰，但又很想知道是為什麼——尤其是聽到那句「你算一個總額出來，我給你十倍。」的時候，沈燁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白晗臉立刻紅了，有些局促地說：「我，我這樣說是不是特別幼稚……」

　　「沒有，怎麼會呢？」沈燁立刻說道，看著白晗的表情卻有些奇異：「我只是沒有想到，你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當時一定氣炸了吧？」

　　「……氣哭了。」

　　「真的？！」沈燁驚奇。

　　理智上，他知道萬靜芬是他血緣上的母親，可是卻完全無法對她產生同情之類的情緒，這時候只覺得渾身舒暢，想了想，他又笑起來：「你說的特別好，如果是我的話，我恐怕也會這麼說。」

　　說完，他卻見白晗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麼了？」沈燁湊近了，捏了捏他現在有些肉肉的臉頰，問道：「怎麼這幅表情？」

　　「我……」白晗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抬頭看向沈燁的眼睛，說道：「我那時候就是在想，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怎麼做。」

　　沈燁愣了一下。

　　「我當時就想，如果是沈燁的話，他一定不會像我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任由別人欺負，我在想，要是我是沈燁，或者沈燁是我的話，會怎麼樣？」

　　沈燁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所以，你是在說你認為我會說的話？」

　　白晗點點頭：「我是在模仿你……我是個演員啊。」

　　沈燁一下子笑起來，摸摸他的頭髮：「我還真想看看你演我是什麼樣子。」

　　白晗低著頭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不行，現在演起來太奇怪了。」

　　沈燁又笑：「你自己在屋子里的時候，不是演得挺開心的？這下可把她氣的不輕吧？」

　　「嗯，」白晗的神色沈了沈：「不過，她卻始終都不覺得自己錯了，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就直接掛斷了電話。你回來之前她還打來過一次，但是我直接掛斷了，後來就沒有再打。」

　　沈燁抱了抱他，說：「不想接不接就好，不然直接拉黑好了，眼不見耳不聞心不煩。」

　　白晗卻沈默，過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沈燁說道：「我知道我不應該全盤否定她的養育之恩，可是我也沒辦法無視她帶給我的痛苦。」

　　沈燁點點頭。

　　「她當時說要讓王一航聯繫我的時候，我很抗拒，可是掛斷電話之後，我竟然覺得，讓他來聯繫我也挺好的。」

　　「嗯？」沈燁挑眉：「為什麼？」

　　白晗有些不自然地說：「就……想欺負回來。」

　　「……欺負回來？」沈燁哈哈大笑：「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現在的情況不太允許，我怕出什麼意外。」

　　白晗也知道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和安全，於是點點頭。

　　兩人沈默了一會兒，白晗靜靜地看著沈燁，卻見他無意識地摸著橘子的腦袋，神色卻有些黯淡。

　　恍然間，他這才意識到，沈燁回來之後一直在安慰自己，可是，他們一直在吐槽甚至憎恨的那一方，畢竟是沈燁的生身母親。

　　就算是從來沒有一起生活過，也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親生母親是這樣的。

　　白晗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你……會覺得難受嗎？」

　　沈燁像是忽然回過神來一樣，意外地看了白晗一眼，愣了一下，才說：「沒，沒有。」

　　白晗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又問：「你會想……見見他們嗎？」

　　沈燁沈默。

　　過了好一會兒，沈燁才說：「大概……總是會見一面的。」

　　絨絨原本都快舒服的睡著了，可是那只撫摸著她的手卻忽然停下了。

　　白晗捉住了沈燁的手，手指插到他的指間。

　　沈燁看著兩人相扣的手指，輕笑了一聲。

　　可是白晗還是覺得不夠，又拍了拍絨絨的屁股，將他從自己的大腿上趕了下去，自己撲進了沈燁懷裡，頗有一種互相取暖的感覺。

　　兩人溫存了一會兒，沈燁說：「以後你不要管這件事了，如果他們再打電話過來，你不要接，交給我。」

　　白晗想了想，覺得也好。

　　萬靜芬再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是晚上，沈燁恰好在家。

　　白晗接到之後，就跑到沈燁身邊，把手機遞給他。

　　「晗晗呀，」萬靜芬這次一開口就親熱的不得了：「哎呦你可算是接電話了……今天上午我是……」

　　「伯母你好，我是沈燁。」沈燁出口打斷了她：「晗晗現在不想接您的電話，您有什麼話可以跟我說。」

　　那邊熱絡的語氣立刻消失，變得有些拘謹：「啊，沈、沈燁……你就是和晗晗結婚的那個，沈家的大少爺？」

　　沈燁聽著她有些奇怪的語氣，表情微妙。

　　白晗說好了不接電話，卻止不住好奇地跟在他身邊，總想聽他們說了些什麼。

　　「嗯，」沈燁忽然笑道：「我是他老公，您有什麼事嗎？」

　　白晗臉瞬間有些紅。

　　都在一起這麼久了，他還是會為這樣一個稱呼臉紅。

　　沈燁捂住聲筒，小聲說道：「不是說好了不聽嗎？去跟貓玩兒去。」

　　說罷，又在他額頭上輕吻一下。

　　白晗想到那邊還有人聽著就有些害臊，紅著臉捂著額頭跑去沙發上找貓去了。

　　「哎呀，」電話那頭顯然是沒有想到會是他接電話，有些局促地說：「也沒什麼大事兒。」

　　「嗯，」沈燁看著白晗在不遠處餵貓餵的開心，眯起眼睛來，說道：「那沒事兒的話就掛了。」

　　「哎，哎等等！」萬靜芬沒料到他說話這麼不懂得周旋的，一著急，說道：「有事兒，有事兒的！」

　　「既然有事兒，那您說。」

　　「哎呀……你看看這事兒真是……」萬靜芬原本準備的一套說辭一句也用不上了，只好臨場反應：「你看，我是晗晗的媽，你看你們結婚這麼大的事兒，他跟家裡提都沒提過一句啊！要不是前幾天我小兒子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呢。」

　　語氣里一副白晗根本就不重視他，所以不說的感覺。

　　沈燁還是第一次聽萬靜芬說話，立刻就不喜歡她。

　　他心底有些煩躁，想了想說道：「我理解，晗晗一向很獨立，從小什麼都靠自己，他做決定沒必要跟任何人報備，您不知道也很正常。」

　　「……」萬靜芬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您不是說有事嗎？」沈燁又問。

　　「啊，是，是有事兒，」萬靜芬一下子亂了陣腳，想了下只能說道：「這麼多年了，晗晗跟家裡都生疏了……他什麼也不跟家裡說。現在我關心他，他還不樂意了……你看看，你們既然結婚了，你就勸勸他，我畢竟是他媽媽，這連著血肉的，怎麼也斷不開的，是不是？」

　　沈燁眼神有些黯淡，不置可否。

　　「我現在離他遠，也見不著他，但是我小兒子，也就是他弟弟現在就在京城上學！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幹甚麼都一起，關係可好了！」

　　沈燁眼角抽了抽，淡淡道：「我怎麼沒聽他說過？」

　　「哎呀！」萬靜芬瞬間來了勁：「你讓他們見見就知道了！他可能是嫌他弟弟小時候太皮，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王一航在學校成績可好了，他是學計算機的，在學校還是學生會的會長呢，特別優秀，跟老師同學關係都特別好，現在自己都會編程序了，而且很有自己的想法，潛力大的很，這不是到了該找工作的時候了嗎？他跟我說啊，好幾家公司都爭著要他！我就說啊，隨便挑一家都好！可是他就不，他說啊，他要自己創業！」

　　「……哦？」沈燁看著白晗，心想幸好沒有讓他聽到，又有些玩味地問道：「創業？」

　　「是！」萬靜芬特別驕傲：「這孩子啊，小時候就喜歡玩遊戲，可是成績還特別好，考的學校也不錯，我以前還覺得他是玩物喪志，誰知道，他現在已經開始自己做遊戲了！他們組了一個團隊，他跟我說，他們現在構想什麼的都有了，雛形都做出來了，但是吧……就是沒錢。」

　　沈燁瞭然，特別誇張地說了一聲：「哦。」

　　萬靜芬似乎忽然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過了，連忙收了收，聲音中有些尷尬：「這倒是也沒什麼，年輕人嘛，就是自己做著玩玩，但是說不定將來就能做出些成就來呢？他現在就是想試試，要是實在是不行，這不是還有好幾家大公司等著他呢嗎？」

　　「那他準備怎麼試試啊？」沈燁問道。

　　萬靜芬放鬆了些許，笑起來：「這個我哪懂啊……要麼你見見他，讓他自己跟你說！」

　　說完之後，她頓了兩秒，又趕忙加了一句：「哎呀，主要是讓他替我去見見晗晗！」

　　「哦~」沈燁點點頭，看著不遠處桌子上的一隻黑色馬克杯，說道：「那行，你讓他來見我吧，我也做風投，這邊有人懂遊戲這一塊兒——不過暫時不要打擾晗晗了，他最近心情不好。」

　　「哎好好好，那沈少爺，你的電話……」

　　「你不問問晗晗為什麼心情不好？」

　　「……」那邊吶吶地沒吭聲。

　　沈燁嗤笑一聲，報了自己秘書的號碼，萬靜芬趕忙記下來。

　　「讓他打這個號碼預約時間，直接去公司找我——帶上他的作品。」

　　「哎好好好……」

　　「沒有別的事兒了吧？」沈燁問道。

　　「哎呀沒了沒了，時間也不早了，沈少爺你早點休息……」

　　沈燁沒等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沈燁向著客廳走去，白晗抬頭看他，趕忙放下了正在給絨絨梳毛的梳子，迎上去，問道：「都說了些什麼？」

　　沈燁抱住他，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

　　白晗怔了怔，又瞭然地抱緊他，撫了撫他的後背。

　　「我答應見王一航了。」

　　「嗯。」

　　「他畢竟也是我……唉，其實我就是想看看他現在究竟是什麼樣兒……你說我是不是賤？」

　　白晗笑起來：「你只是好奇。」

　　「嘖，」沈燁抱著白晗的手臂緊了緊：「萬靜芬說，他畢業想創業，做個遊戲，恐怕是想找人投資……呵呵，創業那麼簡單的嗎？怕是缺少社會的毒打。」

　　「……那你為什麼還要見他？」

　　「呵，」沈燁抽了抽嘴角：「就是想讓他體會體會，被毒打到底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