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上）

番外/哨向

服役滿五年後, 鐘奕向白塔提供了退役申請。

有專門人員找他談話, 想確定鐘奕退役的原因、日後去處。作為人群中的特殊分子, 所有哨兵、嚮導在覺醒後，都會被白塔密切關注, 即便退役，也不能逃脫。

鐘奕早有準備，說：“我想去蔚海學院任職。”

與鐘奕談話的人神情一松。他原本正在翻閱鐘奕這些年的工作記錄：作為一個有些, 嗯, “不同尋常”的嚮導，鐘奕從未與某名哨兵綁定。他只是很平常地執行任務，幫助白塔安排來的哨兵們梳理精神海。即便如此, 願意來找他的哨兵並不多。白塔內部的分析人員戲稱，這個叫做“鐘奕”的嚮導, 是人類進化史中的第二個意外。

至於“第一個意外”，當然是特殊人群的出現。

第二個, 則是關於鐘奕的精神獸。談話人員也是一名嚮導, 他的精神獸是一隻海豚，很符合大眾對於“嚮導”這一屬性的認知。溫和、親近人類。這會兒，那只海豚在房間裡時而出現、在空氣裡躍動, 時而消失。

但也只在一定區域內活動，對鐘奕所在的半邊房間避之不及。

談話人員看著自己的精神獸, 猶豫地闔上手中記錄。鐘奕不打算叛逃, 只想要卸任, 甚至以後也會繼續為白塔服務、培養年輕的哨兵嚮導們……這當然是好事。但鐘奕的精神獸, 還是讓他有些許憂心。

這時候，鐘奕提醒他：“我可以去教導那些不成熟的哨兵。”

談話人員聞言，“那些孩子都很敏感，不會控制自己。”

“也有些過於傲氣，不服從命令。”鐘奕淡淡道，“之前上報過幾起學生暴動。”

談話人員糾正：“是學生的精神海暴動。”

鐘奕微微笑了下：“其他嚮導，在面對這樣的場景時，未免會有所顧慮。”
談話人員歎氣，被說服：“好，我會通過你的申請。但接下來怎麼安排，我也不能決定。”

鐘奕彬彬有禮，說：“謝謝。”

……

……

在這之後，鐘奕又做過兩次情緒評估、能力測試。終於在將要開學時，拿到蔚海學院的入職通知。

雖然頂著“學院”的名頭，但蔚海更像一個訓練機構，讓年輕的哨兵、嚮導們熟悉自己的能力，同時熟悉接下來在白塔服役時的任務操作。學院一屆，會有幾百名學生。學生會把教導員們稱為“老師”，但兩者之間並非尋常意義中的師生關係。

特殊人群在人群中所占比例本就極低，海城說是大城市，兩千萬人口，但其中的哨兵、嚮導，不過五位數。其中，哨兵數量又遠遠大於嚮導。是以在開學之前，消息靈通的學生得知，負責自己安全課程的教員是一名剛從白塔中退役的嚮導時，都頗覺期待。

鐘奕進教室時，正聽一群少年人下注，要賭教員的精神獸究竟是什麼。而在鐘奕站上講臺後，教室裡一片群魔亂舞：一群少年人，正如先前談話人員所說的那樣，不懂得控制自己。有一隻鷹在教室裡盤旋，蟒蛇自課桌上升起，還有一眾猛獸。這樣的場景下，零散的幾名嚮導學生被護衛在最中央，而他們的精神獸安靜躺在桌上，都是乖順精巧的動物。一隻波斯貓，還有一隻垂耳兔。

所有人都知道，嚮導稀少。更有甚者，有統計資料表明，大多有固定伴侶的嚮導，都是在學院學習期間就認識要與自己綁定一生的哨兵。因此，“有想法”的少年人們從開學第一天起，就鉚足了勁，在班上兩個嚮導同學身邊獻殷勤。

鐘奕看著講臺下的一幕，有些好笑，想：果然都是些年輕孩子。

十八歲，剛成年，對未來滿懷幻想。還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他五年前從蔚海學院畢業，這會兒自我介紹：“我算是你們的師兄。”

講話的時候，鐘奕的手放在講臺上。他語調平穩、安和，一圈圈看不見的精神力波紋順著他的話語向前，在整個教室裡滌蕩。蒼鷹在講臺邊緣停駐，巨蟒安寧地盤起身體。年輕的哨兵們漸漸安靜下來，沉浸在精神海被梳理的寧靜中。

五十分鐘的課程眨眼過去。

最後，鐘奕環視整個教室。一共二十五名學生，其中兩個嚮導。他想到先前看過的資料。上面提起，在他班上，會有一個來頭很大的哨兵。倒不是說他本人多麼特殊，問題在於，這個學生的家境很不一般。

是海城首富家的小少爺。

這會兒，鐘奕的視線落在那個叫池珺的少年身上。資料顯示，在池珺年幼時，池家就出過一些異象，池珺本人也是醫院常客，似乎做過很多檢查。但池家找了關係，將池珺的所有檢驗報告都壓了下去，不願提交給白塔。很固執，要讓池珺以普通人的方式長大。

很難說，這種行為，是出於好心，還是微妙的惡意。這些年，有關部門始終在媒體上宣傳，作為“特殊人群”，哨兵們有敏感到極點的感官。把一個不懂得運用能力的哨兵放在普通人群中，對雙方都是一種巨大折磨。可此刻，那個叫池珺的哨兵與鐘奕對視。留意到老師的視線，池珺笑了下。他長了一張算得上漂亮的面孔，又帶著銳氣，身側趴著一隻獵豹。這會兒，獵豹懶洋洋地甩著尾巴，對周身一切毫無興趣。

鐘奕看了他片刻，也報以一笑。

池珺微微眯起眼睛。鐘奕卻已經挪開視線。教室外的走廊上，已經響起喧囂聲，是其他班級下課。鐘奕的手指在講桌上點了點，教室裡的精神力波紋消失。熏熏然的哨兵們回神，看著鐘老師的背影，面面相覷、目露驚異。

“這就是成年嚮導？”

“我們班上這麼多人。”很難以置信，“他竟然能同時為這麼多人梳理……”

雖然學生們沒有經歷任務，為他們梳理不會消耗太多力氣，只是尋常放鬆。但同時讓二十多名學生的精神海觸動，只能證明：鐘老師的精神海寬廣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而且壓根沒見到他的精神獸！”

一般而言，嚮導在為哨兵緩解壓力、調養精神海時，雙方的精神獸也會在一起嬉戲打鬧，算是起輔助作用。可回想方才一整節課，鐘奕只是平平無奇地站在講臺上。講一講自己從前在學校裡經歷的事，說現在的校長當初還給他帶過課。這些話，放在外面的普通大學裡，恐怕要被學生投訴老師劃水。但放在蔚海學院，學生們只有一個念頭：鐘老師太不簡單了。

他們開始期待下一節安全課。

池珺身在其中，絲毫不引人注目。他把書本塞進包裡，將包甩到身後，在三五成群的新同學裡，顯得很獨樹一幟。

在蔚海學院，尚沒有人有心思去追尋同學們的身世背景。旁人見池珺這樣獨來獨往，也只在心裡說一句奇怪，沒有太多心思。

而鐘奕回到辦公室，整理教案，看教學任務——其實沒什麼好看。“安全課”，俗稱“水課”，意義僅在於幫學生舒緩壓力。不設考試，用普通學校的情況類比，更像一個固定的擴展訓練。

如今不過下午四點多鐘，窗外是一棵有百年歷史的香樟，有風吹來時，枝葉晃動，帶著沙沙響聲。這樣一棵樹種在辦公樓外，蚊蟲不近。

此外，蔚海學院的教室還有更多隱藏的細節：牆壁裡埋著水管，流水潺潺；還有專門的白噪音裝置，為呵護年輕哨兵們敏感的感官而設計。

種種看似微不足道、卻有著實際功效的“人文關懷”，顯露出蔚海學院設計者對就讀學生暗藏的關心。

也愈發顯得，池珺家裡人有多麼奇怪。

鐘奕走神了一刻，是“篤篤篤”的敲門聲喚醒他。他的精神獸警覺地豎起耳朵，鐘奕看過去，朝精神獸“噓”了聲，那個灰色的動物便又伏下`身，消失在空氣裡。

鐘奕道：“請進。”

門開了，池珺探頭進來。說話之前，視線先在辦公室裡轉了一圈。

鐘奕道：“這裡只有我。”

池珺“唔”了聲，走進、關上門。

鐘奕的視線在門鎖上停頓片刻，再抬眼，看池珺，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池珺笑了聲，走過來。他步子很悠閒，仿佛自己面對的不是“老師”，而是什麼朋友。書包被他隨意地扔到一邊的沙發上，最終，他在鐘奕辦公桌前停下。

鐘奕仍然坐著，這會兒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學生。

池珺的精神獸跟在他身後，不再是慵懶地趴著，而是擺出進攻姿態，流暢健美的身材顯露。

池珺：“應該是我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鐘奕好笑，說：“顯然，我是這裡的老師。”

池珺：“你不是在白塔服役嗎？”

鐘奕：“嚴格地說，蔚海學院也是白塔下設機構。”

池珺：“不要玩這種文字遊戲。”

他猛然伸手，拉住鐘奕衣領，眉眼裡帶著年輕哨兵特有的鋒利，身體下俯，逼近鐘奕。

他問：“你的目的是什麼？”

鐘奕低低笑了聲，抬起手，手指放在池珺太陽穴上。

池珺身體一僵，很快軟了下來，支撐不住，被鐘奕壓進懷裡。

鐘奕溫柔地抱住他，嗓音很輕，像是誘哄，說：“你太緊張了。剛剛見到我，就沒有一點開心嗎？”

池珺不說話。

鐘奕“噓”了聲，說：“在家裡的時候，還是很累嗎？”

池珺擰眉。可精神海被一股溫柔的力量沖刷而過，是比方才上課時還要清晰的、浸入靈魂的舒適。

沒有哨兵可以抗拒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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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歌：好怕沒了重生他們不能防著壞人
@黎公子：等著鐘總成長起來大殺四方
@江流宛轉：虐的話其實還好啊哈哈，大概是我虐點比較高？不過接下來倒是想要看甜甜的！
@楚天明：是甜虐！我最喜歡的裹著糖衣的玻璃渣！摻著玻璃渣的糖！（笑容逐漸變態）不過其實這篇文大部分時候都不怎麼虐啦www
@漓莫夏依：期待後面的竹馬竹馬篇，嚶嚶嚶嚶，能看到各種if線的他們真的太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