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果鐘奕提前被認回唐家

三十歲的時候, 唐德回首過去五年：一點點建立行舟, 從郊外的廢棄工廠開始, 到現在，有了穩定的合作方、有了窗明幾淨的新教室。事業順利, 家庭同樣和睦。妻子賢淑，毫無怨言地操持家裡、培養兩個孩子。兒女聰慧、懂事。
他志得意滿，覺得這是最好的日子。唯一的遺憾, 在於懷瑜、懷瑾上幼兒園的時候, 家裡的條件不如現在，雖然盡量找了好的私立學校，卻還是夠不上“最好”。玲玲已經在和自己商量, 現在就算了，懷瑾懷瑜已經和幼兒園的小朋友們玩得很好, 不願意轉圓。謝玲自詡寬容、慈愛，也不在這事上強迫孩子。但幼兒園能湊合, 小學卻一定不行。她堅持：“一定要把懷瑾、懷瑜送去一小。”

唐德自然贊成。他是苦出身、泥腿子, 更加注重小孩教育。夫妻在這點上達成共識，謝玲又心疼唐德在外忙碌、操勞，很快開始溫言軟語。

日子如果這樣過下去, 當然很好。行舟會越來越大、吸引越來越多的學生。唐德有一個夢想，放在心裡, 也會在激勵員工時提出：假以時日, 行舟會成為培訓業數一數二的標桿！

家庭也很好。兒女乖巧伶俐, 唯一的問題, 在於妻子隱晦與自己提過的，總有老家親戚在懷瑾面前亂說。但這都是小事。等兩個孩子長大，一定都是聰明又優秀的俊彥。

他懷揣著期待，將日子一天天過下去。直到有一天，家裡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她叫劉芳，說自己是海大附院產科的護士。還說，五年前，謝玲生產時，她鬼迷心竅，將唐家的孩子與另一個小孩互換。

劉芳臉頰凹陷、消瘦，說：“我被這件事折磨了很久、很久……我只是想報復朱雪，”說著，開始哭，“但我、我——”

唐家天崩地裂。

……
……
那之後，唐德與謝玲瞞著懷瑜、懷瑾，去見了如今叫做“鐘奕”的男孩。與錦衣玉食、玉雪可愛的懷瑾相比，他顯得太消瘦了。可唐德見到他，從五官，到臉型，都是自己小時候的樣子。他心下一痛，對謝玲說：“這才是我們的孩子啊！”

他都經受了什麼！

這時候，唐德還記得，妻子住院的時候，那個與自己一起抽煙的男人。可五年過去，唐家發家了，鐘家的一切卻大變樣。鐘文棟不再是那個會為了妻兒跑上跑下的男人，他看朱雪的時候，冷漠、狠厲。而朱雪顯得侷促，與唐家夫婦見面時，難為情地拉了拉自己袖子。即便如此，唐德還是看到了朱雪領口處的一點青紫痕跡。

他更加心痛，審視地看著眼前的家庭。

兩家人談話，自然要提起劉芳。唐德說明來意、說了那天登門拜訪的護士。朱雪與鐘文棟都怔住。

鐘文棟臉上帶著淡青色的胡茬，陷入了極大的震驚、茫然。他再看朱雪時，眼神就要複雜很多。問唐德：“你們有……”一頓，“那個孩子的照片嗎？”

朱雪坐在原處，更是整個人都懵掉。她聽鐘文棟要照片，手指顫抖，心臟劇烈跳動。

看著這家人，尤其是看著消瘦的鐘奕，謝玲非常不願意將兒子的照片交給鐘文棟。但唐德碰了碰她的胳膊，謝玲看向丈夫，用眼神說：這家人有問題！
唐德皺眉。

謝玲不情願地從錢包裡取出一張兒女合影，遞給鐘文棟。

他們看著鐘文棟皺起的眉毛，顫抖的眼皮。最後，這個男人粗糲的手指摩擦著照片，險些落淚，說：“這是我的孩子。”

所以——

朱雪沒有生一個別人的野種。

只是一個護士，錯換了他們的孩子。

這一刻，鐘文棟思緒幾乎停滯。他迫不及待問唐家夫婦，自己什麼時候可以見見“懷瑾”。視線再飄向一邊的小房間，那是鐘奕住的地方。陰暗，沒什麼光源。鐘文棟心裡升起了遲來的愧疚：看照片，懷瑾真是被好好養大了，眼前這對夫妻應該很關愛他。相比之下，鐘奕現在的樣子，倒是讓鐘文棟有些汗顏。

接下來，是漫長的“商量”。從鐘家出來時，為了表示“誠意”，鐘文棟直接表示，唐德、謝玲可以直接領走鐘奕。唐家夫婦皆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他們沒有拒絕。回去的車上，那個叫鐘奕的孩子看著他們，眼睛黑黝黝的，像是光照進去，就被吸收掉，問唐德、謝玲：“你們才是我爸媽嗎？”
唐德心痛，拿出自己最溫柔的樣子，問他：“對，我是你爸爸，這是你媽媽——小奕，你是不是……”

謝玲：“你爸爸，”忍耐地，“那位鐘先生，他是不是會打朱女士？”

唐德：“玲玲！”

謝玲：“老唐，不是我……我怎麼可能把懷瑾交給他們啊，那種人家？”

唐德：“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

謝玲：“唉。”心情複雜，摸摸鐘奕的頭，語氣也和軟下來：“小奕，我不是故意問那些，只是……唉。”又嘆口氣。

鐘奕沉默片刻，問：“你們打算怎麼做？”

謝玲與唐德對視，都覺得，這個孩子是不是有些早熟。但想到鐘奕先前生活的環境，兩人又不知如何說。

具體“怎麼做”，還要他們與鐘家夫婦協商。鐘文棟能聽出謝玲的意思，這女人，不想把自己兒子還給自己。她態度倒是很好，但言語之間，總有些高高在上。最後，鐘文棟也放話了：“你們不把懷瑾給我，我這邊，也不會放棄鐘奕的監護權！”

情況至此陷入僵持。謝玲不屑，說：“你以為你算什麼？”

她回頭，對唐德道：“你看見了吧？看見了吧？這種人，你真放心把懷瑾交給他？是，小奕才是我們親生的，但我們也養了懷瑾五年啊！懷瑾是真的把咱們當爸媽的。老唐，你不要那麼狠心——”

到這裡，唐德抽一口煙，嘆道：“你說呢？”

謝玲：“他不放棄小奕的監護權，無所謂的。咱們家有條件，送小奕上最好的學校。可以繞開那些手續。”

唐德道：“也好。”

這時候，三個孩子也見過面。唐懷瑜是最懵懂的，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個“哥哥”。媽媽又告訴她，說“懷瑾哥哥”和“小奕哥哥”從此以後，都是自己家的人啦。唐懷瑜不明所以，跑去問唐懷瑾，媽媽到底是什麼意思。唐懷瑾悲傷地，說：“懷瑜，我真的不是你哥哥。”

唐懷瑜懵了，叫他：“哥哥……”

唐懷瑾說：“我肯定、肯定很快就要走了，嗚嗚——”

發展到後面，成了唐懷瑾與唐懷瑜抱頭痛哭。哭聲引來唐德、謝玲，夫妻二人好笑又心疼，商量著：“原本打算把小奕也送到懷瑜、懷瑾的幼兒園，但現在看，還是暫時給孩子一點緩衝空間。”

唐德拍板：“那送小奕去海大附屬幼兒園吧。”小奕之前過得太苦了，眼下，他想給兒子最好的。

謝玲猶豫：“會不會讓懷瑾覺得我們不關心他、差別對待了啊。”

唐德道：“總不能送小奕去一個不好的幼兒園……”

到最後，謝玲還是答應了，只是在心裡默默想，要好好安慰懷瑾，不要讓孩子傷心。

這時候，是寒冬臘月。要到開春，海大附園才轉來一個男孩。在唐家的寒假，鐘奕臉上多了點肉，身上也胖了點，不再消瘦，顯出點可愛來。但他還是不愛說話。

唐德憂心，只能寄託於時間磨平一切。有一起玩的小朋友，小奕大約會開心一些。

而到了幼兒園第一天，鐘奕就見過許多新鮮事物：和先前的幼兒園不一樣，在這裡，老師們不是凶巴巴的，不會讓小朋友們罰站。會把所有人分成小組，然後一起做遊戲、又能在遊戲的同時學到東西。

他覺得新奇、有趣，初入陌生環境的不適也被緩解了些。與他一組的人裡，有一個臉頰上帶著梨渦的同齡男孩。見到他時，主動和他打招呼、給他講他不太明白的地方。鐘奕聽到，其他人叫他“小珺”。

他去看那個男孩兒胸口處貼的姓名牌：池珺。

對於五歲小朋友來說，是很複雜的字，但鐘奕很快記下來。他的制服還沒在定制，這會兒穿著自己的衣服，認認真真地對對方自我介紹：“我叫‘鐘奕’。”

池珺笑嘻嘻看他，說：“中意？‘我中意你’？”

後面一句話，他講了粵語。奶奶周秀君在家，喜歡聽粵語歌、也會教孫子一些家鄉話。池珺純粹當玩兒，學過幾句。這會兒正好用上，看著鐘奕懵懵的樣子，又很大度，說：“玩笑啦，不要當真。”

而鐘奕看他，想：他真的……

好可愛啊。

圓圓的眼睛很可愛，長長的睫毛很可愛，細白的皮膚很可愛，臉頰上的梨渦很可愛，身上整整齊齊的海藍色制服也比其他同學穿著可愛。

更別說之前那個幼兒園裡的同學，還有唐懷瑾……

池珺比鐘奕先前見過的所有同齡男孩都可愛。

鐘奕默默地想：嗯，我要和他當朋友。

他會和我當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