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唐懷瑜演奏會那天, 鐘奕與池珺一同去。兩人都穿了正裝, 是品牌高定, 量體裁衣，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寬肩、窄腰。這些年, 叢蘭陸陸續續為池珺買了許多配飾。兩人住一間房，原本的次臥被改成衣帽間。這會兒，池珺在櫃前站了片刻, 最後拿了一個系列的兩條領帶。

上面有相同花紋, 只是顏色不同。他在湛藍與深紅之間為難，乾脆拿去給鐘奕，讓他先選一件。鐘奕看了, 手指在兩條領帶上滑過，最終抬手, 拿起紅色那條。

池珺就想：哦，我系藍色。

可鐘奕偏偏抬手, 直接將深紅色的領帶系在池珺頸間。他細緻地為池珺整理好領子, 綁出一個漂亮的結。然後把剩下那條塞到池珺手中，一副“我都示範了，你看著來”的表情。

池珺哭笑不得, 也去為鐘奕打領帶。

等系好，他往後退了一步, 將鐘奕全身上下打量一遍。

最後彎一彎脣, 說：“哥哥, 好帥。”

鐘奕聽了, 莫測地看他，說：“你覺得好？”

池珺就說：“哥哥穿什麼都好帥。”

鐘奕：“……”敗給你了。

他有點撐不住氣勢，半晌，還是忍俊不禁。

後面兩人出門，有行舟的司機來接。提前半小時到，在後台見到唐懷瑜。池珺原本覺得，自己既然來了，就不該兩手空空。可各種常見禮物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總覺得無論項鏈手鐲，還是胸針配飾，都會被謝玲另外品出一番用意來。他不欲招惹麻煩，最後，還是鐘奕說：“以我們兩個的名義送就好。”

池珺眼神複雜，看他。最後，還是好笑。他覺得自己先前完全是犯傻，鐘奕的各種姿態那麼明顯，自己怎麼會那樣患得患失、甚至想出很久以後，鐘奕與別的女人有了孩子，要為自己的兒女打算，於是與自己分道揚鑣……這種不可能的事。

可鐘奕明明也喜歡他。

要與他牢牢綁在一起，讓旁人全無可乘之機。

會在各種不引人注目的時候，與他有一點身體接觸。是手臂輕微的摩擦，是手指被鐘奕捏住、揉弄。是他坐在沙發看書時，鐘奕搭在他肩上的手。也是他打過籃球、回到教室，鐘奕直接披給他的衣服。

池珺了悟：他好像……很喜歡看我臉紅、看我心跳加速。

那鐘奕呢？

他真的有平時表現出的那麼鎮定自若、不動聲色？

池珺想：我才不信。

他不能招架鐘奕，那沒道理鐘奕能招架他。

只是鐘奕更能忍耐。

而池珺笑一笑，想：那就看，是誰能忍到最後吧。

他豁然開朗，心情通暢。

至於禮物，鐘奕選了一枚胸針。等見到唐懷瑜了，他們才發覺，唐懷瑾竟然選了一樣的禮物。只是唐懷瑾的胸針，是玫瑰圖案。看盒子上的LOGO，來自一家珠寶品牌，興許是專門定制。隱約見到卡片，不知上面寫了什麼。

對此，鐘奕、池珺原本不感興趣。他們聽唐懷瑜笑盈盈說完“好巧”，池珺就道：“也打開看看吧。”

唐懷瑜打開，見到一片做工精巧的羽毛。論明麗，不及唐懷瑾那枚。但勝在精巧。

唐懷瑜拿出胸針，摘下自己禮服上原有的那枚，把新的這枚換上去，看一看鏡子，由衷說：“好漂亮。”

但後面上台，她還是換回原來那枚。謝玲知道全場，在休息時段，與唐德笑著說起。唐懷瑾恰好在一邊聽到。

他視線轉動，去看一旁的鐘奕。這時候，鐘奕側著頭，他只能看到自己“弟弟”小半張面孔。他與池珺講話，眉眼裡都是溫柔的笑意，與和唐家人吃飯時截然不同。

不知講了什麼，池珺也笑了。他倒是比鐘奕要放鬆一點，很自如，眼睛會彎。是自在的、無憂無慮的小少爺。

唐懷瑾想：可你家裡明明也有那麼多糟心事。

若說有什麼事傳得最快，那一定是風言風語。整個海城上層社會，誰不知道池珺有一個已經光明正大在盛源掛職的私生子。

所以唐懷瑾將心比心，覺得池珺怎麼能有眼下的放鬆、開心。他明明該憂慮，有緊迫感。像自己這樣，過往十數年，心頭都像是壓著一塊石頭。
鐘奕又講話了。這回，他往池珺身旁挨了挨，兩人愈來愈近。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對彼此沒有安全距離。手臂、肩膀，都親密貼在一起。

可唐懷瑾看著這一幕，心中又許多解釋，到最後，還是眼皮一跳。

往後，池珺在演奏會結束時離開，而唐家人一起去訂好的餐廳。在桌上，鐘奕察覺到唐懷瑾頻頻望來的目光。他有些許詫異，可與唐懷瑾對視，倒難得不覺得對方眼中潛藏了多少負面情緒，更多的是好奇。

等到這頓飯結束，唐懷瑾又恢復從前那樣的裝模作樣。而唐懷瑜恰好說到兩個哥哥給自己的東西，說：“我當時覺得，你們是不是提前說好了，兩個胸針上有沒有什麼小機關，”可以合二為一，“唉，我多想啦。”

但這是難得一家人都在的場合，唐懷瑜心情歡愉。等回到家，她把兩個盒子在自己的配飾架上放好，又珍重地取出其中卡片。

唐懷瑾寫：送給B612上的小公主。

鐘奕則很簡單，寫了一句：演出順利。

認真說來，這是唐懷瑜第一次見鐘奕的字。此刻見了，卻覺得，這個哥哥的字跡與自己以往想象中相仿，遒勁、有力。

至於另一個哥哥，唐懷瑜手指在唐懷瑾的卡片上輕輕摩挲著，最後，輕輕嘆息。

她有兩個哥哥、許多心事。另一邊，池珺數一數自己的親屬，池銘顯然不算正經“哥哥”，聽說他還有個“姐姐”，但似乎比池銘安分一些，至今沒有在正式場合出現過。池北楊仍在付生活費的，是兩個初中生。

但這都和池珺無關。他有叢樂這個表弟，也有表妹池瑤。至於“哥哥”——
當然是鐘奕。

他很習慣這樣叫鐘奕。最重要的是，池珺發覺，鐘奕也很喜歡自己這樣叫他。

等放下心事之後，再看鐘奕，會覺得他始終那麼好懂。雖然脣線抿著，可眼裡明明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