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
範翕决定和玉纖阿裡應外合。
他要助玉纖阿。
原本他打算先慢慢收復北方這幾大諸侯國,南方有楚寧晰等人幫他, 待他的勢力對洛邑形成包圍圈, 再進攻洛邑, 逼殺衛天子也不遲。
然而因爲姜女,玉纖阿要提前殺衛天子。
那範翕就要助她——先取洛邑, 再征四方, 亦可。
是以, 號龍令出後, 各大諸侯國中龍宿軍齊出,在各位諸侯國猝不及防時, 龍宿軍進軍國都。與此同時, 範翕幷未監戰, 而是親自率燕國所有的軍隊,直取洛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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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情勢瞬間大亂。
整日奏摺如雪花般飛向衛天子的案前, 堆成了高山。
衛天子急火攻心, 又不解這是哪裡突然冒出的勢力攪亂局勢。他疑心是齊國的報復, 但是齊國怎會在各大諸侯國都埋有這麽大的勢力?
衛天子睡不著了, 他警惕著, 思索著,整日拉著臣子開廷議。一道又一道的奏摺,每日由傳捨官員快馬加鞭送出,調整各國的軍隊, 以應對各國內突然竄出的勢力。幷讓人探查, 那突然冒出來的軍隊, 是何人所掌?
各國不知是何人所掌,只知軍隊來自王陵。各國諸侯王心寒暗驚,想王陵守衛,向來不如王都之地森嚴,怎可能養出了這樣的軍隊?
衛天子在處理政務時,仍每日一碗湯,由姜女親自熬送。姜女向他撒嬌,說這是她的心血,請天子務必賞臉。衛天子正煩著政務,沒心情理女色。爲打發掉姜女,他每日湯水喝得匆忙。
這般一日日灌下去,到了第五日清晨,衛天子起床後,忽眼前發黑、四體酸麻。他出殿時在臺階前立了一會兒,恍惚間看到數十長階變換成一條白龍,從鋪陳地磚上突兀飛起。白龍在空中咆哮,旋身披風,直撲向衛天子!
衛天子姜雍目光發直,一聲慘叫捂臉。旁邊內宦沒來得及攔住,見天子身子一晃,從數十臺階高處跌了下去,咕隆咕隆,向下滾去。
內宦一聲驚叫:「陛下!」
衆人連忙奔下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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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正好。
時入七月。
七月有鬼節,王宮正準備著祭祀,這幾日宮中來往,多了許多巫女巫祝等人。
衛天子突然摔下去,自然驚了所有人。玉纖阿自然也尋藉口,進宮來看望天子。
玉纖阿自然心知肚明,自然知道天子是因何原因摔下去的。
因爲天子突然倒地,被囚了大半個月的衛王后終於尋這個藉口出了被囚的鳳栖宮。衛王后做出了一副凄艾傷懷的嫡妻模樣,從鳳栖宮開始,就一路跌跌撞撞地邊奔邊哭。衛王后到天子寢宮,哭倒在天子床榻邊,握著天子的手渾身發抖。
諸位大臣心有戚戚,想到如今齊國局勢,想到王后對天子的感情如此深厚,實則不易。
玉纖阿本和其他夫人一起觀望,看到王后做戲至此,她唇角輕輕勾了一勾,知道計劃很順利。
王后要在天子寢宮中主持局勢,大刀闊斧,張口就要和大臣們面談,要談齊國退兵之勢。來看望天子的夫人們便退了下去,玉纖阿亦隨波逐流,出了宮捨。
一位宮女領著玉纖阿,送燕王后出宮。這宮女幷不是王后派來的,只是尋常宮女而已。畢竟王后才剛利用天子生病一事出了鳳栖宮,還暫時沒有想起來派人去監視玉纖阿。
玉纖阿跟著領路的宮女,路過一處宮道。
樹影婆娑,在風中沙沙作響。走在濃陰匝地、枝繁葉茂的宮道上,陽光被枝葉裁成一片片斑駁光影,落在地上,如星星點點,璀璨明亮。
玉纖阿側耳聽到沙沙聲,她聽下脚步,疑聲問:「這是什麽聲音?」
宮女道:「許是葉子搖落聲。」
玉纖阿搖頭,柔聲:「不是。你再聽。」
宮女便停下步,隨玉纖阿聽了一會兒。果然聽到細微的沙沙聲,宮女抬頭四處張望,忽然明白了,指著一處樓閣對玉纖阿說:「奴婢知道了!當是『萬鐘樓』裡的銅鐘發出的聲音。女君你看,我們隔壁那座高樓,便是『萬鐘樓』。」
玉纖阿抬目看到了。
閣成圓形,樓高三層,她甚至看到了第三層圍著欄杆,欄杆內處,坐落著一個碩大的金鐘。再仔細看,下方有宮中宿衛軍相守。
玉纖阿便含笑:「平日經常聽到宮中鐘聲,却好似不是來自這個方向。」
宮女答:「這裡和其他地方自然不一樣。『萬鐘樓』的鐘聲,只有天子駕崩時才會敲響。這是專屬天子一人的鐘。等聽到鐘聲,洛邑四方的狼烟才會點起,向各大諸侯國宣告天子已逝的消息。」
宮女嘆:「這『萬鐘樓』,代表不祥,歷來爲天子所忌諱。奴婢在宮中這麽多年,很少見天子會專程派人來看守『萬鐘樓』。前朝天子,便從來不理這座樓。到了如今陛下,陛下便效仿前任周天子,也不多派人來打掃『萬鐘樓』。不過眼下却奇怪,萬鐘樓附近怎麽圍了這麽多衛士?」
玉纖阿微笑,垂下眼輕聲:「許是陛下終於重視了。」
她心中却想,這恐怕不是衛天子的手段,而是衛王后的意思。
衛王后讓人看著這座樓,便是不想讓人敲鐘……爲何不想讓人敲鐘?
因爲衛王后幷不想在第一時間,讓世人知道衛天子的任何消息。
玉纖阿心中沉吟,想衛王后與自己相約下一任天子王后時,自己本是尋個由頭,都沒有問下一任天子會是誰;但是王后也沒有提。現在想來……王后另有心思。
恐王后在下一任天子的選擇上,想法有些异類。
才要看中這座「萬鐘樓」。
玉纖阿淺笑——
無妨。
王后要做什麽,她就要破壞什麽。
王后不想讓世人知道的,她就要世人知道。
局勢越亂,越對她有利。她絕不會等到衛王后控制住了洛邑局勢,才來反殺衛王后。
玉纖阿心中有了模糊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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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軍一路行軍,攻占各國,把主要矛盾留給後方的龍宿軍。范翕隻集中積攢一部分兵力,想要先拿下洛邑。
深夜時分,軍中扎營,範翕仍在帳篷中畫著洛邑的輿圖。
一條街、一條巷,每一個兵隊的名號、帶兵的將領,都在他筆下一一勾勒出。
時而,範翕起身踱步,負著手來回行走,思量著對策。
他從未對一場戰爭花過這麽大的心力。
但是他從做下先攻洛邑的决定開始,他就開始不斷琢磨。琢磨著每一種可能,思考著每一種可能面對的情况。
傳訊不方便。
他便需要靠自己的頭腦來分析。
這場戰爭格外重要——既和他能否拿下天下息息相關,又因洛邑中留有玉纖阿,他一點兒險都不能冒。
他冒不起。
他再承受不住自己身邊人離開自己了。
若是玉纖阿有差池,恐他也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爲此,範翕殫精竭慮,夜夜熬著心血。他一遍遍地和自己腦中的千軍萬馬鬥爭,一遍遍地完善攻下洛邑的最完美方式。
呂歸守夜,看範翕帳中夜夜亮著燈,看範翕幾是熬著血在重視這場戰爭。呂歸擦擦自己腰間的刀劍,坐在外頭樹枝處,仰望著月明——
千里月明。
又一年過去了。
不知小公主奚妍,如今可還好?她父母可還在向她逼婚?她是在等他,還是已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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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之境,楚寧晰親自領兵,和朝中大司馬匯合。她與自己的夫君薄寧,一起向楚國出兵,拿下楚國王侯。
楚國王侯四下逃竄,然而百姓們熟視無睹。百姓們仰慕前任王女,對這一代的楚王和他的兒女們,厭惡至極。
越國相助楚寧晰,出了兵。
吳國也出兵相助。
同時,因北方捲入亂局,吳王奚禮,試探的,向北方魯國也出了兵,看能否趁亂從中得到一些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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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凝。
玉纖阿與範翕留給她的洛邑謀士們談洛邑局勢,談如何和王后翻臉,如何攻下洛邑。
衆人心中有數,只有曾先生嘆氣:「我等自願追隨女君,拿下洛邑。但是女君當知,君上將我等留在洛邑,除了因我等能對洛邑局勢有所掌控外,還因我等是文臣。我等不擅武,不擅帶兵,無法追隨王上征戰四方。女君如今要開戰,我等自然無二話。只是我們幾人……都不擅帶兵,恐會誤了女君的大事。」
玉纖阿一楞,低頭沉吟。
她一心想開戰,倒沒料到這個。
但她轉瞬就有了主意。
玉纖阿垂目含笑:「那先生當陪我走一趟,去拜訪一下太子殿下。」
曾先生疑惑:「太子殿下……不是已經死了麽?」
玉纖阿抬目,靜靜看他。
曾先生大震,目中開始閃爍激動的泪光。曾先生刷地一下站起,顫聲:「女君、女君說的,可是我大周太子……麽?!」
玉纖阿點頭,聲音柔婉:「如今王后一心想殺天子,想拿下洛邑。她對前朝被囚的幾位公子,都會鬆懈些。我們正可以趁這個機會,救出被囚的公子們。尤其是太子殿下……妾身猶記得昔日太子殿下帶兵平定九夷之亂的風采。有殿下掌兵,先生當無疑慮。」
曾先生怔怔看著玉纖阿,忽而老泪縱橫。他激動得說不出話,隻俯身拱手,向玉纖阿行大禮,向玉纖阿大拜。
曾先生曾經是周太子范啓送去給公子翕的,後來曾先生一路跟著公子翕巡游天下,成爲範翕這邊的謀士。然太子是曾先生舊主,曾先生一日不敢忘。王朝換天,「周」改姓「衛」後,曾先生也從沒在范翕夫妻二人面前多提先太子。
他一心以爲範翕要爭天下,對營救前太子便不會那麽盡心。
然而今日……玉纖阿說要救太子!
她竟選擇在他們試圖攻占洛邑時,讓太子掌兵!
掌兵!
這是何其信任!
曾先生顫聲:「女君請受老臣一拜。老臣看小了女君,女君之胸襟,王上之胸襟,老臣敬佩……老臣願一生追隨!」
玉纖阿盈盈起身,扶起曾先生。
一屋子的謀士,盡向玉纖阿行大禮,之後和玉纖阿商議營救周太子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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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天上無月,星光熠熠。
范翕大軍到達洛邑城下,範翕凝望著這座古城。身後黑沉沉的軍隊跟著他,只等他一聲令下,便攻入城門。
范翕看城門守衛寬鬆,目中一暗。想到今日,乃是鬼節。衆人都回家祭祀,當是……殺人攻城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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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鬼節至,鬼門開。
此日亦是天子服下「十日散」的第十日。
玉纖阿此夜身在王宮,身在鳳栖宮宮殿中,隨王后一起欣賞巫師們的送鬼之舞。
王后必然要玉纖阿今日在王宮中,她要控制玉纖阿,以防玉纖阿毀約。而玉纖阿同時與王后說,她可以入宮,但是爲保護她的安全,玉纖阿要燕王府的一批衛士也要入宮。王后思索後,同意了燕王府的衛士入駐王宮。
雙方各懷鬼胎。
而今却是和睦十分地一起觀望巫師們的驅鬼舞。
巫師們戴著誇張猙獰的面具,大開大合,在殿中央大跳。樂聲喧嘩詭异,嗚嗚咽咽,透著一股子鬼氣。巫師們的面具晃動,身上的鈴鐺晃動,他們如癲了般瘋狂舞動,看的人一陣恍惚,頭疼。
好似隨著他們一起看到了「群鬼亂舞」的局面。
玉纖阿欣賞著這舞,她低頭接過旁邊侍女剝的一顆蒲陶時,眉心輕輕跳了一下。因玉纖阿的餘光,看到一個宮女悄悄的、匆匆忙忙地走到王后身邊,附耳向王后說了幾句話。王后神色,就微妙一頓。
王后起身,向玉纖阿說:「玉女暫且繼續欣賞歌舞,我有些事處理,去去就來。」
玉纖阿起身相送,低聲問王后:「不知陛下何時……薨?」
衛王后垂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很快。」
王后信心滿滿地出了宮殿,衆多宮女跟隨。玉纖阿盯著殿門,眼尖地看到還有衛士跟隨。玉纖阿輕輕一笑,她坐回原座,一邊看著巫師舞,一邊算著時間,算王后何時會徹底被絆住,自己何時可以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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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天子的寢宮中,靜謐無聲。
一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只有姜女一人端著湯碗跪在床榻邊,要伺候天子服藥。
天子這時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他在床榻上躺了十日,一日比一日虛弱。王后隻讓御醫隨便給他開了幾副藥,說他是累病了,休息兩日就可以。那個可惡的女人,拿走了所有的政務,一點不讓他碰。
然而姜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累病!自己的情况,恐怕和那個可惡的女人脫不了關係!
姜女!還在每日伺候他,每日喂他喝藥。天子原本以爲姜女在偷偷救他,姜女也確實如此表現。姜女作出一副自己背著王后在救天子的模樣,偷偷給他喝藥。姜雍以爲只有姜女可以信任……但是等衛天子發現自己全身越來越僵硬,一點點的,手脚全都動不了,後來連舌頭都麻的動不了,無法開口時,他就知道,姜女也是王后的人。
今夜燈火晦暗。
所有宮人都去看巫師驅鬼了。
姜女還跪在天子床榻邊,搖著小勺,要把湯水送到天子唇邊。
姜雍怒瞪著她,他拼盡自己全力緊閉著唇,不讓姜女將湯水喂進去。
姜女發現了。
她看著天子下巴上流下的黃色的湯水痕迹,望了一會兒,忽而發笑。她作出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聲音甜甜地問天子:「陛下,爲何不喝藥?只要今日這副藥喂下去,陛下就能去九泉之下了。陛下如今這全身無法動彈的局面就解决了。陛下爲何不喝藥?」
衛天子發著抖。
他努力地,從喉嚨中渾濁地嗚咽著:「我……這般……對你,你竟……毒婦!」
他聲音渾濁,常人根本聽不清。姜女將耳放到他唇邊,才聽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麽。姜女瞪圓美目,吃驚地看著他,然後咯咯咯笑出聲。但只是一笑,驀地一下,姜女的臉就沉了下去。燈火照在她面上,她神色幾多陰鬱而扭曲。
她伸手,慢騰騰地去掰天子的下巴,讓他張嘴。她拿起湯水,將湯水喂進去。
衛天子不屈服,死不肯咽下。
她就逼迫他咽。
短短幾日,這個曾經身體健碩的中年男人,就在床榻上奄奄一息,像一個老人一般無力,連拒絕一個弱女子都做不到。衛天子滿心絕望,他努力瞪著姜女,試圖喚起姜女的良知。
姜女看著他,緩緩的,雙目噙滿了泪。
泪水滴答滴答,如露珠般,向下滴落。
姜女一邊不厭其煩地將灑出的湯水用勺子沾一沾、重新喂下去,一邊面上帶著一種恍惚的神情,喃喃自語道:「陛下,你還記得你一開始叫我姜女,說我姓姜,和你同出一脉,是有緣麽?」
她眼中的泪,濺在男人枯乾的臉上。
已經全身動不了的衛天子發怔。
姜女恍恍惚惚道:「你錯了,我不是姓姜,我是名姜。我是貧女,自小無姓。我沒有那樣的緣分和你一樣姓姜,我們窮苦人家出身的,從來都只有名,沒有姓。我這樣身份的,從來就不配擁有姓。你不知道我當初見玉纖阿第一次,我恨她又妒她。同樣是貧苦出身,爲何她叫玉纖阿……爲何她又有姓,又有名。好像她和我不一樣似的。可是她哪裡和我不一樣?出身舞女,一樣要爲位高權重者選擇罷了!」
「我這樣出身的人,除了美貌,再無任何優勢了。我一開始性子不好,又蠢,又壞,又喜歡耍小心眼。因爲我出身貧寒,我只會最簡單的嫉妒,我只會最簡單的手段,只知道和別人搶東西。搶了,我才能贏。」
「是玉女拉我出了那般境界。我知道她不是純粹爲了我好,她只是需要一個人站在她那一邊。這個人,無論是我,還是其他什麽人,玉女都不在乎。然而因爲玉女拉了我一把,我已和以前的我不一樣了。不管她出於什麽目的,她教我讀書,教我識字,和我說很多事情。我漸漸知道,原來這世間,不是只有我認知的那般大。原來這世間,還有更多可以追求的……可是你毀了我。」
「換做以前,你要納我,我也願意。可是我跟著玉女,我已經見識了最好的……我也是貌美女子,我不願如小雙那般。成渝不肯告訴我,但是我知道,小雙在吳宮中,說不定早就死了……我們這樣出身的,有什麽資格肖想上位!但我看到了新的路……然而你强了我,你玷污我,侮辱我。我一無所有,徒有美貌……那本是,我留給我未來夫君最寶貴的東西!」
姜女擦掉眼中泪。
她笑出聲,眼中依然蕩著迷離的光:「我也知道,我敢殺了你,我是活不成了。王后雖指使我殺你,但是事後,王后也會除了我。我這般螻蟻一樣的人,沒有人在意我的生死。我入宮時,就想過這些……想只要能殺了你,我死又何妨?」
她壓著手中湯勺,將最後一滴湯水,灌入衛天子的嘴裡。她眼中含笑,聲音冰冷:「天子,陛下……妾身恭送陛下賓天!」
她丟了空了的湯碗,湯碗滾在地上,碎片濺地,她全然不在乎。姜女起身俯身,在衛天子不可置信的眼睛瞪視下,姜女緩緩拉起被褥,蓋住了衛天子。她用被褥捂死了下面掙扎顫抖的男人身體,她全身發抖,她眼中的泪如潮水一般,潺潺向下滴落。
姜女低聲顫,發著抖,發著狂:「妾身恭送陛下賓天!」
直到手掌下感受到的被褥中的掙扎,漸漸無力,漸漸消失,姜女才脫力般的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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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女坐在空蕩蕩的宮殿中,守著一具屍體。
她低笑一聲,伸手握住一片碗碎後的碎邊,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卑微若此,無人在意若此。殺了天子,她只有死路一條。與其被王后所殺,不如由自己選擇……姜女閉上眼,尖銳的觸覺逼著自己的脖頸。她一咬牙,用力向下壓下,鮮紅血液割破纖細的脖頸,滲了出來……
而突然,一道女聲厲聲:「姜女!」
同時,一道風破空打來,打向姜女的手。姜女手一抖,手中握著的碎片摔了地。姜女茫然睜眼,泪眼濛濛中,她看到了宮殿門口衣袂飛揚、向宮捨中步來的玉女纖阿。
還看到了跟在玉纖阿身後的成渝。方才那道打中她手的力道,就是成渝打來的——他阻止了她自盡。
姜女呆呆看著。
沒想到玉纖阿會來。
她以爲自己全然不重要,以爲玉纖阿根本不在乎她。
然後玉纖阿來了,她立在燈火中,衣袂若飛,驚鴻若仙。玉纖阿婉約動人,如同月中女神般高貴美麗。
在姜女眼中,從未看到玉纖阿這般美麗過。
玉纖阿難得的語氣嚴厲:「誰教的你動不動自盡?我是這般教你的麽?」
玉纖阿快步步了過來,衣衫與青絲飛揚,隽美無比。她站到了姜女面前,俯下身,手搭在姜女流血的脖頸處。姜女傻傻仰頭,忽的哇一聲大哭,撲入了玉纖阿懷中。
她抱著玉纖阿,崩潰大哭,全身戰栗。
何等凄惶,何等心酸。月光不在,然如影相隨。
成渝別了目,不忍多看。
而姜女抱緊玉纖阿,顫聲哽咽:「玉女!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