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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第81章
第81章

  玉纖阿心裡生怯, 意識到自己誤會了範翕, 她萬般無措。範翕逼近她,她只知道不住後退。玉纖阿漲紅了臉,薄薄夏衫下, 脊背也出了汗。

  她低頭不敢看範翕。

  退到了屏風邊。

  範翕再上前, 她幾乎沒有退的空間。

  玉纖阿咬唇。

  範翕捏她下巴的手用力, 他目光緊盯著她。他目中盛著怒焰,聲音壓不住:「你——」

  玉纖阿懇求地伸手扯他袖子:「公子, 不要——」

  不要當著別人的面訓她啊!

  範翕啪地打掉她扯他袖子的手,他不受她所惑,仍沉著臉。想到她都在以爲些什麽,都在怎麽想他, 範翕心中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她怎麽就一點都不信他?他到底是做了什麽, 才給她種種不可靠的誤會?到底是他品行不端, 還是她鐵石心腸太難打動?!

  可同時,他又微妙地産生一種喜意:難道,她在吃醋?

  郎君手挑起她窄小的下巴, 看她面容微紅, 漂亮的杏眼因慌張而微微睜大, 眼中光華流離,燈燭昏昏的光影照在她眼中。因爲太過美麗,她心虛的時候也呈現一種無辜而楚楚的風采……範翕手摸著她的下巴, 只覺得心神, 就如那被風吹拂的燭火一般, 在看到她的刹那,微微一晃。

  範翕沉思著,壓去了那點兒喜,只留下怒來判斷玉纖阿:「你——」

  後方一聲極輕的咳聲,來自楚寧晰。

  範翕微微一頓。

  玉纖阿趁著這個機會,再次鼓起勇氣扯他袖子晃了兩晃。她心中羞窘,因她常日面對世人,想要達到某種目的通常會去算計,會去演戲裝可憐。可是她面對知她根底的範翕,想討他高興時,不去算計不去演戲的時候,就偏偏不知該如何做了。

  她只能可憐兮兮地晃了晃他的袖子,再次懇求地望他。

  範翕俯眼,盯著她扯著他袖子的兩根葱笋似的指頭。

  玉纖阿低聲:「公子之後再教訓我吧,總要做正事啊。請公子不要在外人面前給我難堪。」

  範翕面容仍綳著。

  但在她說「外人」的時候,他眉輕輕一揚,想玉纖阿實在懂他心思——外人!楚寧晰可不就是外人嘛!

  他確實不會讓楚寧晰看他的笑話。

  範翕便緩了神色,裝模作樣地對玉纖阿露出一個溫柔的假笑。玉纖阿哆嗦一下,又咬唇忍笑,看範翕牽起她,裝作沒有之前的事一樣,領她走去了後方,到床榻前。楚寧晰盤腿坐在榻上,看著他二人。

  楚寧晰盯著玉纖阿。

  想之前她被範翕鞭打得半死不活,範翕這種有病的人,頗爲享受看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但是他之前讓泉安領人將這屋捨重新布置了一下,又讓侍女幫著楚寧晰梳洗換衣。楚寧晰還以爲範翕終於發泄完了,要與她開始談正事了,誰知範翕如此布置,是爲了帶玉女過來——

  怕玉女被這一屋子的血嚇到,被她的慘狀嚇到麽?

  真是想不到範翕這樣心狠手辣的人,還會這樣對待一個女郎。而又想到身在周洛的於幸蘭,恐從來沒見過範翕殺人的一面,也沒見過範翕愛護誰的一面,楚寧晰心中就一陣陣冷笑。

  可她面無表情,在站到自己面前的范翕和玉女前,什麽也不說。

  范翕瞥一眼楚寧晰,對玉纖阿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想請人看看我與此女是否相像,但我身邊人通常要麽跟的我的時間太久,不能判斷出;要麽一味奉承我,撿我愛聽的話說。思來想去,我覺得也許可以請玉兒你來看看,看我和楚寧晰是否長相相似。」

  楚寧晰心中停頓。

  她面無表情之下,也不由伸長耳朵,想聽玉纖阿如何說——

  因她知道玉纖阿聰敏。

  且她也常年爲此問題所困擾。

  她不知範翕到底是不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不知自己這麽多年的仇恨,是不是在對著自己的親哥哥……家裡所有人都死了,無人能爲她解答這個問題。大司馬雖養大她,但是大司馬又不能鑽到她父母的床榻下去聽真相。

  楚寧晰曾有心想潜入丹鳳台問虞夫人。但是因自己幼時闖丹鳳台時身邊所有人受到懲罰,她一時又不敢再去丹鳳台。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許多年,也困擾了範翕許多年……

  玉纖阿美麗的眼睛,在範翕面上和楚寧晰面上流轉。一時盯著範翕出神,一時又盯著楚寧晰發呆。玉纖阿盯著楚寧晰的時間太長,眼神微有些波動,範翕便心生不滿,咳嗽一聲。

  玉纖阿回過神,聲音輕柔道:「不知旁人如何說,我與公子認識不過半年,而我見公主之面,隻寥寥數次。當說我對公子和公主的面容長相,其實都不是很熟。是以,我覺得作爲一個陌生人,我的判斷當是有些道理的,公子和公主都姑且一聽。」

  範翕臉色不好。

  什麽?她說她和他認識不過半年,她對他的面容長相不是很熟?她竟然說她對他不是很熟?她、她……可惡的玉纖阿!連跟她同床的男人長什麽樣她都不熟麽!

  又聽玉纖阿說她和公主只見過寥寥數面。範翕心裡却輕輕一磕。

  他算了算,覺得這次數……不對啊。

  如果按照他這邊看,玉纖阿在那日與他一起被楚寧晰追殺時,當才第一次見到楚寧晰。而今天這次,當是第二次才是……「寥寥數面」的說法,要麽是玉女才學淺薄,用錯了詞;要麽,就是她之前是見過楚寧晰的。

  範翕盯著玉纖阿。

  玉纖阿對他微微一笑。

  范翕便了然,知道自己猜對了。玉纖阿……認出了楚寧晰。

  楚寧晰却不知,仍盯著玉女淡聲:「你且說便是。」

  玉纖阿柔柔道:「我自覺,公子和公主的相貌,是毫無相似處的。」

  一言既出,范翕和楚寧晰眸子皆是一緊。

  二人沉默地看她。

  玉纖阿在榻前踱步,長衫曳地,纖細若柳。她舉起燈燭,燈燭的光與她的眼睛,在范翕和楚寧晰之間穿梭。而玉纖阿侃侃而談——

  「公子與公主的相貌是沒有相似處的。公子眉弓高些,公主低一些。公子生就一雙含情目,公主的眼睛却英氣清俊。公子的相貌是那類玉山春水一類偏柔和的,但公主雖也是美人,却是英氣十足,十分有……氣概。」

  玉纖阿咳嗽一聲,匆匆掠過一些話,以防範翕疑心她是說他沒有男子氣概。玉纖阿的妙目掃過範翕,見範翕幷沒有注意到這個,他擰著眉,隨玉纖阿一起打量著坐在榻上的楚寧晰。楚寧晰也抬目,打量著範翕。

  玉纖阿繼續柔聲說話,楚寧晰和範翕一徑看著彼此。二人眼神均有些複雜,又有些釋然。

  恐他二人從沒仔細研究過對方的長相,因想起這麽個人的存在,心裡就難受,恨不得快快打發了去……所有人都說他二人像,越這麽說,兩人越不高興見到對方。而玉纖阿陡然說他二人長得不像,幷從一眉一眼上進行分析,兩人不覺聽住,幷連連點頭——

  說的有道理。

  誰說他二人長得像都是胡說八道。

  說二人不像才是言之有理,慧眼識珠。

  玉纖阿心知範翕的心結,她當然不會說范翕和楚寧晰生得像。本就打算若二人真像,爲了哄範翕,玉纖阿也不能說實話。但是玉纖阿仔細看,發現二人的五官確實相似度不多。若真要說什麽相似處,恐就是世間好看的人都眉清目秀,有幾分像。其餘的,就沒什麽了。

  玉纖阿本就口才好,她心裡定下後,更是輕言細語指著二人的眉眼說了許多條,聽得範翕二人由一開始的懷疑,到後來半信半疑,再到最後,幾乎篤定二人長得幷不像。

  玉纖阿說完後,面無表情的楚寧晰臉色都好看了很多,她眼中光微微亮。

  楚寧晰想噁心範翕,便道:「玉女,你這般機敏,實在讓我心喜。你不如來我身邊吧?我是女子,不會壓迫你。我是楚國唯一的王女,舉國百姓都愛戴我,平時我也不會要你做什麽活,要你服侍我什麽。且我性子野,喜歡到處玩,我也可帶你四處走走,看看各地風俗,游山玩水。」

  「你來跟著我吧。豈不比你跟著那些臭男人强得多麼他們覬覦你美色,勉强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我可不會。你若來我身邊,我拿你當妹妹對待,豈不比你四處周旋要好得多麼」

  玉纖阿怔住,萬沒料到楚寧晰會當著範翕的面挖她墻角。且楚寧晰許的條件,讓她目光閃爍,真有幾分意動……她驟然驚呼:「哎喲!」

  因範翕狠狠在她手上捏了一下。

  楚寧晰似笑非笑。

  她道:「怎麽,公子翕?競爭不過我,就採用强力脅迫玉妹妹麽?」

  玉妹妹?

  範翕目眦欲裂,眼尾赤紅。他緊捏著玉纖阿的手腕,將玉纖阿拉到自己身後。範翕凉聲:「玉女,你聽好了,此女有不臣之心,楚國雖是她的地盤,可楚國只是一個分封國,又不是她的。這種亂臣賊子,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你看著吧,此女慣會興風作浪,到處惹得戰爭不絕。說什麽游山玩水,她恐要拉著你在戰場上奔波來去。」

  「且她憑什麽要對你這麽好?」

  玉纖阿疑惑眨眼。

  楚寧晰楞一下,道:「我想對人如何就如何,哪有爲什麽?」

  範翕道:「我看你不過是好我玉兒的美色而已。」

  楚寧晰:「……」

  楚寧晰道:「公子翕,你恐忘了我是女子吧?」

  範翕道:「正是身爲女子,你好我玉兒的美色,才更可怕。說明你此人何等齷齪。玉兒!」

  範翕轉頭,對被拉到自己身後的麗人柔聲道:「玉兒,這種好你美色的女子,比男子更可怕。你記住了,以後遇到這種人,定要躲得遠遠的。誰知道她們想拿你做什麽呢?」

  楚寧晰在後怒得傷口綳裂了:「你亂說什麽?胡言亂語,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噁心?!」

  範翕不搭理她,仍低聲柔柔地和玉纖阿說要玉纖阿小心,要玉纖阿提防。玉纖阿被他扯著手腕緊捏著手,他低頭與她說話溫柔,可他眼裡一片寒意。玉纖阿又忍笑,又怕他發瘋,她便茫然地跟著點了兩下頭。

  范翕却已經把楚寧晰說成專好女色的老妖婆了。

  楚寧晰大怒,她從床上跳起,聲音綳直發啞:「範翕我殺了你——」

  一方面是真恨,一方面是看自己能否重創範翕。

  後背襲來冽風,范翕冷哼一聲,長袍甩去,拉著玉纖阿向外走。他袖子飛揚,掌風向後一遞,楚寧晰縱到半途便跌下去,口中哇地吐血……玉纖阿驚惶,回頭向屏風後看,範翕伸手罩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

  玉纖阿道:「你會殺了她的……」

  範翕低聲:「不會。看在她曾經救過幼時的你的份上,我不會殺她。」

  兩人說話著已經出了屋,範翕放下了捂住玉纖阿眼睛的手。玉纖阿怔忡,看向範翕,似沒想到范翕知道楚寧晰曾助過她。

  楚寧晰曾助過玉纖阿逃出薄家。玉纖阿本沒有認出來,因當日那助她的人,是一位少年。她是方才一直盯著楚寧晰的臉,才認出了楚寧晰就是當初假扮成少年幫過她的人。

  那時玉纖阿年紀小小,躲在後墻樹下掉眼泪。

  樹上便傳來少年的聲音:「你想逃出薄家麽?」

  十三歲的玉纖阿仰頭,看向樹葉枝杈縫隙,看到那上面蹲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鮮衣怒馬,少年風采……誰能想到那人是楚寧晰呢?

  玉纖阿喃聲:「不知公主年芳幾何,當時小小年紀,就獨自跑去越國安城……」

  範翕一把掐住她下巴,打斷玉纖阿對往事的追憶。他長睫刷下,陰聲道:「她與我差不多大,但可惜她身爲女兒身,讓你白白念了許多年。」

  玉纖阿微窘,道:「我幷未念她許多年。我只是對幫助過我的人,都會記住,想日後報答而已。」

  範翕道:「你既這麽對你的救命恩人們念念不忘,想要報答。怎麽不見你對我念念不忘,記著要報答?」

  玉纖阿吃驚極了:「我不是……以身相許了麽?」

  範翕道:「可我怎麽看你有和我分開的意思?」

  玉纖阿怔住。

  就站在門口,范翕向前一步,玉纖阿本能後退。可是她的下巴還被捏在範翕手中,她退不到哪裡去。看範翕俯下身,冷笑:「我見你迫不及待與我分開,倒是很歡喜。」

  玉纖阿閉目。

  來了——

  她就知道範翕小心眼,忘不掉之前她的誤會。

  這會兒出了屋,他就來跟她算帳了。

  --

  玉纖阿趔趔趄趄,被範翕拉去了她住的屋捨。她被丟到榻上坐著,揉著自己被握紅的手腕。她垂目淡淡,範翕瞥她兩眼,哼一聲後,高聲:「泉安,讓人進來!」

  範翕立在屋中,玉纖阿愕然揉著手腕抬眼,看姜女等侍女慌張地進來跪著,忐忑不安。范翕看這些侍女們一個個跪好,他略微滿意,直接道:「玉女出了什麽事,必然是你們這些侍女沒有引導好她。我整日忙碌,你們竟然照顧不好她。留你們何用?去——院外頂著碗罰跪。」

  他本想用杖,考慮到玉纖阿在,怕她見血害怕,他生生改了一種比較柔和的懲罰方式。

  而姜女等人對此已經感激,連忙出去跪著了。

  范翕掃一圈侍女們,又道:「爲何服侍玉女的人少了一半?」

  侍女們不安極了,在公子的厲目下,她們結結巴巴地說出一部分人被玉女派去服侍公主奚妍。範翕捏眉心,疑問重重:「公主奚妍?一個被吳國捉拿的逃犯,哪來的臉面擺什麽公主架子?」

  玉纖阿一驚。

  燈籠在檐下撞擊,黑夜濃鬱流入室內。看範翕左右環顧一下,刷地抽出旁邊衛士手中的劍。他長衣飄飛若仙,衣容清逸,抬步就要向外走。他走一步,手被玉纖阿驚起從後拽住。

  玉纖阿驚聲:「公子,你提著劍要去哪裡?」

  範翕:「自是去尋你那昔日的主子理論了。」

  玉纖阿:「公子不要去啊——」

  他這是打算拿著劍威脅小公主麽?小公主擔驚受怕一路,好不容易歇下養身子,就因爲用了用昔日的侍女,要被範翕這種有病的人提著劍算帳?屋外嘩啦啦跪了一院子人,但是範翕顯然覺得不够。鶏飛狗跳,他要把所有人折磨一遍!

  玉纖阿膽戰心驚。

  范翕冷哼一聲,根本不理會玉纖阿的阻攔。玉纖阿那般瘦弱,她即便是拖著他的手腕不想他走,但是范翕執意要走,玉纖阿根本攔不住啊?他向前邁步,硬生生拖著她,將她拽得跟著他向外走了一步。兩人拉拉扯扯間,玉纖阿被範翕拽到了門口。

  看她不肯,他乾脆回身,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抱到了自己懷裡。

  範翕笑:「你這麽不捨,乾脆跟我一起去見奚妍吧。」

  玉纖阿:「……那很丟臉啊!」

  明明是她把侍女借出去用的,現在跟著提劍的范翕去要人。範翕不在乎,她以後可怎麽在侍女間立威啊?玉纖阿著急無比,她算是明白了,現在她犯了錯,範翕拿她沒辦法,他不折騰她,他改折騰她身邊的人了。

  玉纖阿認輸了。

  她抱著範翕的手,不肯放他出門去丟她的臉。她能屈能伸,抓著他的手,撲通跪下。範翕一愕,低頭,看玉纖阿跪在他面前,仰頭楚楚可憐,小聲道:「我錯了。」

  瘋不過,就認慫。

  範翕垂眼,眼睫濃濃覆眼,與她抬起的楚楚動人的巴掌小臉對視。玉纖阿看他清瘦的身子籠在寬鬆白衣下,長髮半散,一手提劍。他俯眼看她時,眼神仍帶著一絲方才的厲色,但是在她求饒後,他眼神慢慢地軟下去了。

  玉纖阿看他有軟下來的架勢,便又小聲重複了一句:「我錯了。」

  乖巧可憐,聲音低弱。

  範翕盯她。

  盯半天,他眼中浮起了笑意。

  他輕輕一嘆:「哎。」

  彎身伸臂,將跪在他面前的玉纖阿摟著腰抱起。他頰畔的髮絲貼到她臉上,他似笑似嘆,唇角輕輕揚起,再次一嘆:「哎。」

  立在廊下的泉安、跪在院中的侍女們,便看殺氣騰騰的公子翕被玉女那麽一跪,就摟著她關上門回去了。關門前,範翕將劍向外一拋,院中衛士連忙飛身接住公子扔出來的劍。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覷,竟是齊齊鬆了口氣。

  一會兒,泉安小聲安排這些侍女們跪得遠一些。

  姜女代表衆侍女踟蹰:「如何能跪得遠一些?若是公子出來沒見到我們跪著,豈不覺得我們偷懶,要再罰一次?」

  泉安道:「可是玉女犧牲自己來護你們,你們跪在這裡,若是聽到了屋捨中什麽不該聽到的聲音……公子出來看到了,不更是死路一條麽?」

  姜女茫然,半天後漲紅了臉,她呸一聲後,心情複雜地領著侍女們跪得遠了些。她心有悵然,哎,想當初,她還想爬公子翕的床來著……後來見公子翕和玉女攪到一起,她竟然會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只求玉女和公子翕互相折磨,不要有心情來欺負她這種笨蛋了。

  --

  范翕和玉纖阿回到了屋捨中,範翕落座,喝一杯茶,看玉纖阿乖乖跪在他旁邊。他瞥眼看去,玉纖阿聞弦知雅意,都不用他說,她就主動低頭低聲:「我錯了,不該胡亂疑心公子,不該在疑心公子後,還什麽也不做,消極等待。」

  「我罪大惡極,是不該對公子一點信心都沒有,一點機會都沒給。因我被自己的出身限制,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公子。我還沒有習慣現在公子的好,是我不對。」

  範翕:「哼。」

  玉纖阿瞥他。

  見他面色說好也不好,說不好吧,他也沒那麽生氣。

  她認了錯,說了理由,也自認悔得很到位。但範翕可有可無地「哼」一聲,驕矜坐著,幷不搭理她。

  玉纖阿睫毛輕輕揚,輕輕顫。

  范翕俯眼向她望來。

  四目相對。

  似是而非,若有若無,那言語難說的曖.昧便流竄著。

  範翕眼底有話,眼裡有內容,他欲勾未勾地瞥著她,等著她。而玉纖阿端正跪坐他旁邊,茫然地望著他,她努力判斷他眼底的話,可是她捕捉不出來。於是在範翕的俯視下,她便只能茫然而鎮定地回望著。

  範翕暗恨地瞪她一眼。

  他伸手,手指勾上她腰間的帛帶。他極喜歡邊說話邊玩她的衣帶,帶子在他手中繞了一圈又一圈,範翕垂著眼,慢悠悠提點她:「我其實幷未太生氣。」

  玉纖阿:「嗯。」

  她看出來了。

  他若真怒,便不會被她一跪就跪回來。

  範翕說:「通常這時候,女郎向男子撒撒嬌,男子就不追究了。」

  玉纖阿:「……」

  範翕抬目瞥她。

  玉纖阿低聲:「我不會撒嬌。」

  範翕輕笑:「我知道。」

  他說:「你過來,我教你如何撒嬌討好男人。」

  玉纖阿:「……?」

  不是,他教她撒嬌討好他自己?!

  被範翕再瞥一眼,她便只能趨步,向他身邊挪了挪,直到身子幾乎挨上他的手肘。他手肘撑在案上,手中仍繞著她的腰間帛帶不放。範翕俯著眼,唇角勾笑,緩緩道:「抱一抱我的手臂。」

  玉纖阿左看右看:「你手撑在案上,手上在玩我的帛帶,我如何抱你?」

  範翕:「……我整個手臂都挨著案?」

  玉纖阿「哦」一聲,兩指抱住了他手臂。

  範翕耐心的:「不是這樣,是你用自己的兩隻手臂,將我的手臂完全抱在懷裡。」

  玉纖阿:「……」

  他瞥她。

  玉纖阿臉一點點紅了,她小聲:「可是如此一來,你的手肘,就碰到我的胸了。」

  範翕一怔,緊接著羞怒無比。他被她氣得肩膀顫抖,惡狠狠地傾身來勾住她下巴。他真想掐死她——「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你就這麽不想靠近我?主動碰我一下你能死麽?你……」

  話未落,玉纖阿連忙抱住了他的手臂,幷安撫地抱緊,蹭了蹭。如她所料,他的手肘果然貼住了那蓬鬆雪般的觸感,他一僵,面上神情便緩和了。範翕垂眼,又與她抬起的眼對上。她臉紅無比,心跳感受到他僵硬的手肘。

  玉纖阿垂眼皮,柔聲:「然後呢?」

  範翕說:「然後晃晃我手臂,對我說,公子,人家錯了,人家那樣是太愛你,人家再不那樣了。」

  玉纖阿:「……」

  範翕抬眼。

  玉纖阿羞紅了臉,她鎮定而僵硬地晃了晃他手臂,羞耻十分地照他說的來做:「公子,人家錯了,人家那樣是太愛你,人家再不那樣了。」

  緊接著,範翕眼神便詭譎了。

  他的臉俯來,貼上了她低垂的面。她欲向後退,看他貼著她的面柔聲:「撒嬌時女子可從來不後退。」

  玉纖阿便不退了。

  範翕:「人家離了你就不想活了。」

  玉纖阿:「……人家離了你就不想活了。」

  範翕:「公子,人家想和你行魚水之歡嘛。」

  玉纖阿偏頭,漂亮的眼睛眯起:「……」

  範翕嘆氣,眼中光華流動:「聽了這話,你不會想打死我的,對不對?」

  玉纖阿目中噙笑。

  她抬眼皮,嬌滴滴道:「公子,人家怎麽會想打死你呢?人家最愛你了——啊!」

  范翕本柔情滿滿,却噗嗤一聲,被她逗得笑倒。他不光自己笑倒,還拉著玉纖阿一起倒了下去。玉纖阿一聲叫,被範翕拽倒在他身上。乒乒乓乓,器具砸了一地。屋外泉安等著聽著,連忙站得更遠了些,防止屋捨內戰况激烈被自己聽到。

  範翕跟瘋了一樣,抱著玉纖阿倒在地磚上,笑得發抖,面容發紅。玉纖阿費解地瞪他,帶點兒無奈又生氣:她還是第一次把範翕逗得笑成這樣。有那麽可笑麽?

  範翕在她額上重重親了一口,聲音清響,玉纖阿覺得他聲音太大、很難堪,她「啊」一聲後,微惱地捂住自己的額頭瞪他。看倒在地上的公子亂沒有形象,他眼角微紅,眼中水潤。發冠歪了,一頭烏黑如緞的長髮散開。

  玉纖阿爲他美色所驚——

  看範翕笑得痙攣一樣,衣衫淩亂,衣領咧開,雪白肌膚若隱若現。他將她抱在他腰上坐著,仰頭看她,似笑非笑間,他慵慵懶懶的,清凉又勾人。

  玉纖阿坐在他腰間,本是讓她羞惱的動作,此時她却全然顧不上。她只是傾身捂他嘴讓他別笑了,向來形象極好的玉纖阿真沒懂這有什麽好笑的!她恨得瞪他,薄怒道:「不許笑了!」

  範翕忍笑,笑駡她:「撒嬌你不會,揶揄我你倒是很熟練啊。」

  範翕摟她腰,揉她下巴,弄得她全身通紅不自在之際,他才緩緩輕聲:「我知道,你是覺得你身份不好,才不能跟我要求什麽。我早有準備——薄寧馬上就要和成渝回來了,我與薄寧已商量好,讓他給你認個親,抬一抬你身份。」

  玉纖阿心有所覺,眼眸微亮。她目光柔和,有些感動地俯身,張開手臂想抱一抱他。

  範翕搖著她下巴,輕笑:「我打算,讓你認薄寧爲——」

  玉纖阿心想:義兄?

  範翕道:「義父。」

  玉纖阿:「……」

  ……她不想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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