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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朝》第28章
二十八拾笛聲

  「管船的師傅今天不在,大船開不了,我們自己划小船吧。」雪濃走過來,說,「等太陽小一點再下湖,先在亭子裡坐一坐。我喊人泡茶來。」

  柳息風撐開遮陽傘,說:「我陪雪濃去。」

  李驚濁對柳息風說:「只有你長了手臂。」

  柳息風把傘遮到雪濃頭頂,說:「雪濃的手臂不是用來撐傘的。」

  李驚濁說:「你的手臂就是用來撐傘的?」

  柳息風說:「是呀。我最喜歡給人撐傘。」

  他說著,和雪濃一道走了,徒留李驚濁一個人在亭子裡坐著。

  走了幾步,雪濃抬頭看柳息風一眼,說:「有情況啊。」她已經將柳息風當作可以開玩笑的朋友,講起話來語氣裡都是揶揄。

  柳息風說:「嗅覺靈敏。」

  雪濃狡黠一笑,說:「我早就看出來了。快講,你們什麼關係?」

  柳息風說:「早看出來。多早?」

  雪濃一臉世事洞明的樣子:「驚濁哥問你要荔枝吃的時候。在車上不講,是因為車上有司機叔叔,他和我媽是一邊的,不方便講。講出來就要壞你們的事。下了車不講,是因為驚濁哥好正經,我才不要問他。」

  柳息風笑起來:「我不正經,所以你來問我?其實你驚濁哥也就是假正經。」

  雪濃說:「是嗎?」

  柳息風點頭笑,說:「一逗就臉紅。」

  雪濃眼睛一轉,說:「喲,你很瞭解他嘛。快講,你們到底什麼關係?」

  柳息風說:「你都看出來了,還問?」

  雪濃雙眼透出八卦之色:「我只看出來有情況,沒看出來到哪一步。確定關係了嗎?你是驚濁哥的男朋友了嗎?」

  柳息風想了想,說:「可惜還不是。」

  雪濃為他著急:「那你得努把力呀。」

  柳息風說:「我,努把力?」

  雪濃說:「對呀。我媽跟我講,驚濁哥硬件條件超好,他們好多老同學都想把女兒嫁給驚濁哥。驚濁哥是他們同學群裡的女婿No.1。你至少有二十個潛在的競爭對手。」

  柳息風說:「宗老闆也想?」

  雪濃搖頭:「我媽更恐怖,她想要我成為驚濁哥。可是我除了頭髮短,哪一點都成不了驚濁哥。」

  柳息風笑說:「你自己不想?」

  「不想。沒意思。」雪濃的眼神裡帶著憧憬,臉龐像初升的朝陽,「我要成為煙老師那樣的人。一行文字,就是一滴劇毒,侵蝕人心。」①

  柳息風笑笑,說:「你不覺得文學是救人的。」

  雪濃想了想,說:「一部分吧。一部分是。剛巧,我不喜歡那一部分。我不喜歡擺著一副想拯救讀者姿態的作者。」

  柳息風聽了,說:「其實每本書都是一面鏡子。」

  雪濃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柳息風說:「倘若一隻猴子在向內凝視,你別指望一位使徒在向外張望。②你對『被拯救』格外敏感牴觸,才覺得別人都想拯救你。」

  雪濃想了一下,明白過來,佯怒說:「哈?你的意思是,我是猴子?」

  柳息風無辜道:「我沒有講。利希滕貝格講的。」

  雪濃不依不饒:「你就是在講我是猴子。」

  柳息風一臉悔恨之色:「該死的利希滕貝格。」

  雪濃裝不出怒態了,只想笑:「你這個人……」

  說著,他們走到茶園中的一間茶室,雪濃叫人泡好茶,自己端過,與柳息風一同打道回小亭子。回去路上,雪濃想聊煙老師,還想問柳息風和煙老師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可是她不知怎麼回事講了幾句就被柳息風三言兩語帶跑,莫名被勾起一肚子表達欲,最後講了一路自己對文學的見解,連帶自己的私人故事也講了一堆出來。

  到了亭子,三人喫茶。雪濃光喫茶,不講話,眼神卻在柳息風和李驚濁之間打轉。李驚濁被她看得不自在,說:「怎麼了?」

  雪濃這才開口,說:「驚濁哥,你覺得息風哥怎麼樣?」

  李驚濁看一眼柳息風,說:「什麼怎麼樣?」

  雪濃想到柳息風講李驚濁一逗就臉紅,便故意拖長了聲音說:「就是——做男朋友的話,怎麼樣?」

  她以為李驚濁會臉紅害羞,沒想到李驚濁不但沒有臉紅,反而板起臉,眉也皺起來,顯出即將發怒的可怕樣子。「柳息風。」李驚濁站起來,往亭子外走,「我有話跟你講。」

  雪濃不敢講話,柳息風放下茶杯,跟在李驚濁身後。

  走出好遠,李驚濁才壓低了聲音,卻異常嚴厲地對柳息風說:「你對她做什麼了?你別的狐朋狗友我管不了,她才念完高一,你想幹什麼?」

  柳息風眉心擰起,不答,反問:「你覺得我想幹什麼?」

  李驚濁嗤笑一聲,說:「你還能幹什麼?」

  柳息風說:「你告訴我,我能幹什麼?」

  李驚濁說:「幹什麼,你自己不知道?」

  眼看又把話講成這樣,柳息風氣笑了:「李驚濁,你能不能改改你這個毛病,事情沒搞清楚,先莫名其妙對我發一通火。這不是第一次了。」

  李驚濁一聽,也想起之前的誤會,深呼吸幾下,怒氣平息下來。可他在這方面仍不相信柳息風,柳息風實在很愛拈花惹草,所以他用一種冷淡的口氣說:「那你講,如果你沒招惹她,她為什麼會想知道你做男朋友怎麼樣。」

  柳息風冷著臉,說:「你先向我道歉。」

  李驚濁說:「你先講清楚,如果是我誤會你,我立即道歉。」

  柳息風說:「我沒有義務整天跟你解釋。李驚濁,我現在去散一圈步,你自己冷靜一下,想清楚,如果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是這個態度,我只能自己坐車離開。」說罷,便獨自向一座茶山上走去。

  李驚濁看著他的背影,說:「柳息風,你就是仗著我——」仗著我喜歡你。

  話並沒有說完,柳息風也沒有回頭。

  李驚濁在原地站了許久,雪濃走過來,試探說:「驚濁哥,你怎麼了?息風哥呢?」

  李驚濁回過頭,說:「他去散步。」

  雪濃看他說話口氣和緩,臉上也沒有要生氣的樣子,才說:「這麼大的太陽,散什麼步啊……茶山這麼大,萬一迷路怎麼辦……」見李驚濁不講話,她又問,「你們……吵架了?你是不是不喜歡別人開你們的玩笑?那你也別生息風哥的氣啊。」

  李驚濁一愣,說:「什麼玩笑?」

  雪濃說:「你們的玩笑啊。」

  李驚濁一頭霧水:「我沒聽出玩笑。」

  雪濃也被搞糊塗了:「息風哥不是在追你嗎?所以我才開玩笑問你,如果他做你男朋友,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李驚濁狠狠拍一下自己的腦袋,罵了句髒話,發覺雪濃聽見,又說一句「抱歉」。

  雪濃說:「那現在……」

  「我去找他。」李驚濁說,「抱歉,我也不知道怎麼搞成這樣。雪濃,你去亭子裡等,我馬上回來。」

  雪濃說:「你認得路嗎?」

  李驚濁說:「認得。」只能認得,不認得也要認得。

  李驚濁拔腿向柳息風離開的小徑跑去。

  小徑好遠也沒有分出岔路來,李驚濁暗道一聲運氣好,跑了一陣,他聽見遠處隱隱有笛聲。李驚濁放緩腳步,朝笛聲來處走去。

  走著走著,小徑轉了一個彎,分成兩條,好在有笛聲作嚮導,李驚濁循著漸近的笛聲繼續走。笛聲緩緩,伴著風吹茶葉聲,槳過湖水聲,安人心神,即便在烈日下,也不覺得燥了。

  再轉一個彎,李驚濁便看到了柳息風吹笛的背影,茶山將他的白衣也映上一抹淺碧,與他的長髮一道,悠悠輕飄在風中。悠悠,李驚濁心想,是這個詞,笛聲悠悠,柳息風也總一副悠悠姿態,確實很適合吹笛。

  李驚濁走到了柳息風身後,柳息風一定聽見了腳步聲,卻沒有轉身,笛聲也沒有停。李驚濁不知該怎麼開口,只能等著笛聲停。可是笛聲好久也不停,李驚濁心裡跟著笛聲在默默哼唱,一遍又一遍,旋律都能全背下來了,柳息風還在吹。

  終於,李驚濁試探著再往前走了一步,從柳息風身後環上他的腰。

  柳息風放下竹笛,不講話,也不動。

  李驚濁抱著柳息風良久,才說:「什麼曲子?」

  柳息風說:「《溪行桃花源》。」

  李驚濁說:「好聽。」

  柳息風不講話。

  李驚濁動了動唇,說:「我來道歉。」

  柳息風說:「因為喜歡我,所以道歉?」

  李驚濁說:「因為誤會你,所以道歉。」頓了一下,又說,「我也不該說,你只是仗著……仗著我喜歡你。」

  柳息風不講話。

  李驚濁收緊手臂,頭埋進柳息風頸邊,有好多話想講,卻講不出來。他在心中發誓,這是最後一次誤會柳息風,他再也不貿然下什麼判斷,哪怕情況看起來再明瞭,也可能只是因為被定勢思維困住。印象是偏見的別名,是一座囚牢。從今往後的所有問題,他不問清楚,絕不再隨便對柳息風生氣。

  臂中的腰隔著衣服傳來溫度,呼吸裡有懷中人的氣息。李驚濁想到了溫香軟玉這個詞,可能不那麼恰當,但那就是他的抱著柳息風心裡生出的第一個詞。現在,溫香軟玉在懷,他擔心一轉眼,柳息風就會將他推開。

  柳息風忽然動了一下,李驚濁的手臂更緊了。不但抱得更緊,他還在以為就要失去懷中人的一瞬間,鼓起所有勇氣,啞著嗓子低喊了一聲:「……柳哥哥。」喊完他便覺得再沒有更丟臉的了,立馬將頭埋回柳息風脖頸邊。

  柳息風說:「再喊句別的來聽。」

  李驚濁只覺得臉已經燙得熟了,半晌,才細若蚊蠅地喊:「……息風哥哥。」

  柳息風肩膀聳動,一開始只是憋笑,後來直接笑出聲,停都停都不下來。

  李驚濁被笑得羞惱,手臂不自覺一用力,說:「有什麼好笑?還不是你讓我喊的?」

  柳息風被勒得咳嗽不止,笑不出來了:「咳、咳……李驚濁,你是來道歉的,還是來打人的?」

  李驚濁這才卸去手臂力道,說:「道歉。我來道歉。」

  柳息風捂著腹部半天,才側過頭,問李驚濁:「你知道我為什麼吹笛麼?」

  李驚濁搖搖頭,說:「不知道。因為心情不好?怪我。我道歉。」

  柳息風說:「因為上山有一條岔路。」

  李驚濁一呆,嘴角向上揚起來,低聲問:「你怕我找不到你?」

  柳息風說:「不然還能是什麼?笛子吹了十來遍,嘴唇都要破了,也不見人來。」

  李驚濁心頭一甜,有什麼像要化開,趕忙說:「下次我快些。」剛說完,又立馬補充,「沒有下次。」

  柳息風轉過身來,說:「沒有下次就好。下山。」

  李驚濁看著柳息風,先從眼睛看到鼻子,再從鼻子看到嘴唇,最後就一直盯著柳息風的兩瓣嘴唇看,看了半天,手臂還是環在柳息風腰上,就是不鬆。

  柳息風伸出手,托著李驚濁的後腦,重重吻上去,將李驚濁吻得上氣不接下氣,才放開來,說:「現在可以下山了?」

  李驚濁喘著氣,滿眼火熱地看著柳息風,點點頭。

  兩人走到半山腰,李驚濁瞥見柳息風的笛子,說:「我總算是知道你當初為什麼要學吹笛了。」

  柳息風說:「為什麼?」

  李驚濁先是不講話,只走路,快要到山下時,終於忍不住,把那句憋了半天的話講了出來:「……你肺活量真大。」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動漫《戀如雨止》,原台詞字幕翻譯為:「文學這東西,不是為救人而存在的。所謂文學,應當是一劑毒藥。難道不是嗎?近藤!」……「單憑一腔熱情辦不到的事太多了,然而唯獨在寫作這件事情上,我希望坦誠面對夢想和憧憬。哪怕只用一行文字,滴入劇毒,哪怕只讓一個人的心,被劇毒侵蝕。」②出自利希滕貝格《格言集》,德語原文為:Ein Buch ist ein Spiegel, wenn ein Affe hineinsieht, so kann freilich kein Apostel heraus se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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