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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朝》第27章
二十七拾堆煙

  李驚濁在眼神對戰中敗下陣來,埋頭去吃荔枝。

  吃著,李驚濁想起帶雪濃同行的目的,便說:「雪濃學文科還是理科?還是現在文理不分科了?」

  雪濃說:「我們這屆還分,下屆就不分了。我選的理科。」

  李驚濁問了幾句,便問到各科難易,又問到成績。雪濃不講話。李驚濁自知這樣只是討人厭,但當別人家的孩子,可不就是來討厭的麼?要講學習,成績總是繞不過去的話題。

  這時,柳息風卻問:「雪濃課餘喜歡做什麼?」

  雪濃有些防備,以為柳息風也要跟她講成績,只說:「也不做什麼。」

  柳息風說:「我覺得你喜歡看書。」

  雪濃驚訝,說:「你怎麼看出來的?」

  柳息風不答,而說:「喜歡看小說。」

  雪濃說:「嗯。」

  柳息風笑著說:「你喜歡看誰的小說?說不定我們一樣。」

  李驚濁無語,絕不可能一樣,他還記得他幫柳息風包書的時候包到過三個不同版本的《金瓶梅》,其中有一本插圖版,某幾頁幾乎被翻爛。

  雪濃不肯講,柳息風提議:「你講一個,我講一個,我們同時講。」

  李驚濁覺得幼稚,雪濃卻遲疑點頭,柳息風說:「三,二,一——」

  「楊柳堆煙。」

  「楊柳堆煙。」

  雪濃更加驚訝地看向柳息風,說:「你也喜歡煙老師?」

  李驚濁也沒想到,柳息風能和雪濃同時說出一模一樣的名字來。

  閱讀是件私密的事,審美相同就足以惺惺相惜,它可以將二十九歲的男人和十七歲的女孩拉近到一種不尋常的距離。雪濃一下子對柳息風刮目相看,認定他不是一個「無趣的大人」,而是一個有情懷的、老朽(對這位十七歲的少女來講,二十九歲是她永遠不會到達的年齡)身體裡裝著少年靈魂的人。從這一刻開始,李驚濁在她心中被劃進叔叔的範疇,是老師與家長的同類人,而柳息風被稱作哥哥,是可以暢聊文學的知己。

  柳息風點頭,雪濃便又問:「息風哥最喜歡煙老師的哪一本書?」

  柳息風看一眼她的打扮,說:「《跌雲記》。」

  雪濃也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裙子,說:「你……看出來了?」

  柳息風說:「實在很像,無法忽視。」

  雪濃一笑。

  這兩人像是打啞謎似的,李驚濁聽不懂,便問:「什麼很像?」

  柳息風笑而不語,雪濃也笑而不語。過一陣,兩人又講起楊柳堆煙的書來,李驚濁插不上話,只能吃荔枝。

  柳息風一一點評了楊柳堆煙的每一本書,從人物到情節,再到文筆、結構……精妙處如數家珍,雪濃聽得又吃驚又佩服,沒想到柳息風這樣瞭解煙老師,她自己都比不上。

  李驚濁一邊聽柳息風講,一邊心中默念「楊柳堆煙」,他覺得這筆名很耳熟。默念到第三遍時,他忽然想起來,楊柳堆煙可不就是余年說過的柳息風的馬甲之一?想到這裡,他再看柳息風,只覺得這人臉皮厚度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另一邊,雪濃問柳息風:「息風哥怎麼這麼瞭解煙老師?」

  柳息風還在一臉誠懇地胡說八道:「噢,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雪濃驚喜道:「你居然認識煙老師?我在網上找了好久,連她的照片都找不到,只有一個筆名。」講到這個話題,雪濃不像剛才那樣安靜,而幾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的眼睛亮起來,話也多起來,渾身沐浴著一種光芒,又是問煙老師到底是個什麼人,又是問煙老師多大年紀,長得是不是很漂亮。

  李驚濁疑惑道:「楊柳堆煙是女的?」

  雪濃信心十足地說:「當然了,雖然沒有見過她本人,但是我知道,煙老師那樣的文字,男的是寫不出來的。」

  李驚濁看一眼柳息風,很想笑。

  柳息風也沒想到雪濃認定楊柳堆煙性別為女,但是他聽了,仍舊鎮定自若,不但沒有打破雪濃的幻想,還十分自然地說:「煙老師非常漂亮,非常年輕,就像畫裡的人一樣。」

  李驚濁:「……」呵。

  「我就知道是這樣。」雪濃從包裡拿出手機來,做了粉色指甲的白皙手指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我要告訴群裡的姐妹。」

  雪濃打完字,還把手機遞給柳息風看:「這是煙老師的同好群。」

  一條一條的新消息,屏幕上的文字不停地往上刷,柳息風隨意捕捉到一條,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煙老師,這一段,好可愛,想日。」

  「咳,咳……」李驚濁差點把荔枝核卡在嗓子眼裡,「柳息風,你在講什麼?」

  柳息風說:「我照原話念的。」

  李驚濁心說:現在的女孩子都是這樣說話的嗎?

  雪濃擺擺手,覺得李驚濁的反應就像一個快要入土的老人家:「這只是極普通的稱讚,大家都這麼講。」

  柳息風好奇道:「還有什麼稱讚?說來聽聽。」

  李驚濁說:「雪濃,不用告訴他。」

  柳息風說:「我要聽。」

  李驚濁說:「我不要聽。」他加重了那個「不」字。

  雪濃為了難。柳息風說:「那不如等下了車,雪濃悄悄告訴我。」

  雪濃點頭。李驚濁瞪柳息風,柳息風回他一個得意的笑。

  雪濃又十分期待地問柳息風:「煙老師有沒有簽名售書的計劃?我好想要煙老師的簽名。」

  柳息風說:「據我所知,應該沒有。」

  雪濃一臉遺憾。

  柳息風說:「不過——」

  雪濃看向他,就像待斬的囚犯聽見「刀下留人」似的,說:「不過什麼?」

  柳息風說:「不過我可以幫你向他單要一張。」

  雪濃看柳息風的眼神已經像在看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真的?」

  柳息風說:「當然。不過——」

  李驚濁接口說:「不過下一次考試,你的班級排名要前進十個名次。」

  雪濃看看李驚濁,又看看柳息風。柳息風作無可奈何狀:「我得聽他的。」

  李驚濁心說:你柳息風就會裝好人,惡人倒全讓我做了。

  雪濃說:「驚濁哥和我媽好像。考試進步才可以買裙子。」

  柳息風在前排說:「李叔叔就是嚴格。」

  雪濃捂嘴笑起來,看一眼李驚濁,也跟著叫:「李叔叔。」

  李驚濁瞪柳息風。柳息風打開車窗,手臂撐在窗沿上,怡然看窗外風景,假作天真無邪。

  雪濃與柳息風聊了一路,還要柳息風為她推薦書看。柳息風則要跟她學習高中女生的講話方式,一來二去,柳息風講起話來已經彷彿雪濃的同齡人。

  車至茶園,翠綠落了滿眼,深深淺淺起伏的茶山果然包裹著一小抹粼粼的碧波。雪濃下車,熟門熟路地領他們進去。柳息風在她左側撐著遮陽傘。李驚濁當挑夫,拎著東西走在雪濃右側。

  待雪濃去尋人來開船時,李驚濁才有機會跟柳息風說一句:「煙老師?你倒好意思,還要人誇獎。不過,你怎麼知道她喜歡楊柳堆煙?」

  柳息風笑笑,說:「現在有多少女高中生會剪接近寸頭的短髮?她的裙子、鞋子、包,連著髮型,全照著《跌雲記》女主角出場時的描寫來選,我自己寫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李驚濁看著雪濃的背影,說:「狂熱書迷。」又說,「哎,那不如這樣,以後你就以楊柳堆煙的身份激勵她,偶爾寄張簽名,寫幾句鼓勵的話,讓她考個好大學。」

  柳息風說:「劇情俗套。零分。」

  李驚濁說:「俗套卻有效。偶像效應。」

  柳息風說:「無效。你想一想,要是楊柳堆煙是那種激勵讀者考個好大學的作者,雪濃還會喜歡她麼?雪濃不喜歡那一套。」

  李驚濁一想,倒也是,可是,他問:「那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好好學習?」

  柳息風說:「不要費心了。十七歲的少女和七十歲的老太太一樣難說服。」

  李驚濁內心翻了個白眼:你們作家,為了押韻,編個金句,什麼鬼話都講得出來。

  柳息風看他神色,說:「我在總結人間真理。」

  「難說服不代表不可說服。」李驚濁說,「你柳息風不是最擅長做這種事麼?」

  柳息風說:「哪種事?」

  李驚濁說:「三句話就讓人對你言聽計從。」

  柳息風說:「反了。」

  李驚濁不解:「什麼反了?」

  柳息風說:「不是別人對我言聽計從,我只是指出別人到底想要什麼。我改變不了任何人。」

  李驚濁說:「我就變了。」他在柳息風面前,已經跟從前完全不一樣,「我從前不喜歡玩笑,也看不見生活的樂趣。」

  柳息風看出他的心思,說:「只是因為你從前不瞭解自己。現在你瞭解了一點。」

  李驚濁找到一個漏洞,說:「這種瞭解,就是一種變化。」

  柳息風說:「那也不是我把你變成這樣。是你自己做出了改變。沒有人會為別人做出改變。」

  李驚濁不同意:「我就會。」

  「好吧。」柳息風笑起來,那笑幾乎有點寵溺的味道,「你會。」

  李驚濁第一次從柳息風臉上讀出了滄桑的感覺,那個笑容背後不知有多少經歷,李驚濁忽然想到了余年,柳息風的語氣有余年的味道,就像所有的過來人,輕巧地說一句:「好吧。小朋友,我不和你爭,你長大就懂了。」李驚濁不喜歡這種語氣,也不喜歡這個笑容,他覺得不平等。余年怎樣和他說話,無所謂。但是柳息風不可以也把他當小朋友。

  「你不打算跟我講道理,是吧。」李驚濁說,「就仗著你年紀大。」

  柳息風說:「我只是在講,你和我不一樣。這沒有什麼。」

  李驚濁說:「你就沒有為任何人改變過嗎?」他的思緒捕捉到了什麼,說,「你不是也因為朋友一句話,留了十四年長髮?」

  柳息風不講話,轉過身去,好像在看身後的茶山。

  斜陽相照,山風飄飄。良久,李驚濁說:「你不肯跟我講,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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