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拾傷口
李驚濁感受到幾人的目光與欲言又止,沒等他們講話,便說:「都別動他,也別碰刀。」待走到刁子身邊,又說,「讓開。」
其他人讓出一塊空地,曹森巖卻沒有動:「你打算做什麼?」
李驚濁說:「固定刀,等救護車來。」
曹森巖仍不放心:「你——」
「你不用擔心我的醫德。」李驚濁知道他在想什麼,「這事跟醫德沒關係。我家裡也沒礦,把人弄死了,我也賠不起。讓開吧。」
曹森巖這才退開兩步。
李驚濁檢查了一下情況,快速包紮好刁子的手腕,然後便去找了一條床單和一把剪刀,裁成布條,去固定刁子胸上的刀。
「把大門打開。」李驚濁吩咐著,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方便急救人員進來。找個人拿強光手電出去等著,以免救護車找不到地方。」
「刁子現在……」
「不用太擔心。」李驚濁面色平靜,語氣沉穩,讓其他人也跟著鎮定下來。
待刀被固定好,外面也響起了救護車的鳴笛聲。
「來了,來了!」涼子在門外喊。
李驚濁來不及洗手上的血,便走出門去,快速跟從救護車上下來的人交代情況:「患者左側胸5-6肋間刀刺傷20分鐘,單面刃水果刀,刀刃長約15厘米,插入約5厘米,插入後刀未再移動。刀具已進行固定。目前患者意識模糊,面色蒼白,呼吸急促,四肢冰涼,考慮左側胸刀刺傷,血胸,氣胸可能,失血性休克可能。需要立即吸氧,生命體征監測,建立靜脈通道,補充血容量,制動。」
救護人員猛不迭被他那架勢嚇了一跳,可很快也就適應了,兩個人小心地轉移病患,一個人向李驚濁說明鎮醫院的情況:「拔刀手術鎮醫院現在做不了——」
「直接送上級醫院。」李驚濁方才已經聽到過涼子的轉述,不再浪費時間重新聽一遍,「還來得及。」
待刁子被轉移進救護車,曹森巖他們幾個也想跟著上去,救護人員說:「不要上這麼多人。」
他們幾個還是堅持要上,李驚濁喝道:「你們現在浪費的是誰的時間?豹子上來,跟著去醫院做個檢查,其他人自己叫車。」
最後就四個人上了救護車,刁子躺在擔架上,李驚濁和柳息風坐在一邊,挨了李驚濁一膝蓋的豹子有幸坐在了另一邊。
刁子一進救護車,就上了生命體征監護儀,吸氧掛水也一個不少。李驚濁雖然一直面無表情,可直到看到監護儀上的數字,心裡才真正鬆動了一下。
他和救護人員交談一陣,救護車中便漸漸安靜下來。
忽然,他的指尖被一片冰涼的皮膚碰了一下。
柳息風正要握住他的手,可在完全握上前,他就將手抽開了。
「李驚濁。」柳息風低低喚了聲。
李驚濁應了一聲,將滿是血跡的手掌攤開給柳息風看:「髒。」
「我不嫌髒。」柳息風再次將手遞過來。
「我嫌。」李驚濁將手收回去。
從午夜到黎明的這段時間,是道路最空的時候,開到太平鎮前的路不好走,還費了點工夫,等救護車一開上大路,便在黑暗中飛馳起來,不過三十分鐘就到了縣醫院。
縣醫院燈火通明。
刁子很快被轉移進搶救室。
「馬上讓護士合血,備2個單位濃縮紅細胞。」醫生喊。
豹子不放心,給曹森巖他們打了電話以後還一直在搶救室外面等著。
李驚濁陪柳息風去處理傷口。柳息風手腕上的刀傷要縫針,臉上和脖子上的傷要上藥,李驚濁自己手上和身上也有傷要處理。
一路折騰下來,天已經大亮。
醫院病房緊張,李驚濁在醫院對面的賓館開了間房讓柳息風睡覺,自己再返回醫院去看刁子的情況。
刁子的手術已經結束了,李驚濁問了病房號,才都走到走廊的一頭,就聽見涼子的罵聲:「刁子送來的時候還是好的,送到你們這裡就出了事!」
李驚濁皺起眉,快步走向病房,心道這人也太不講道理,刁子送進來的時候胸上還插著刀,也能叫送來的時候還是好的?
緊接著,他便又聽見曹森巖說:「肯定是你們這裡給他輸了不乾淨的血!」
不乾淨的血?
李驚濁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了上來。
「輸血之前都是要查輸血前四項的。」被攔在病房裡醫生解釋道,「乙肝、丙肝、梅毒、HIV都是要查的。病人輸血前的結果就已經提示HIV陽性,也就是說他是艾滋病毒攜帶者,血液已經具有傳染性。手術同意書上的診斷也寫了『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征』,你們是簽了字的。」
「誰簽了字?」涼子說,「我們沒有簽字!」
曹森巖望向豹子,豹子抓起醫生的領子,說:「你沒告訴我他有艾滋病!」
「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征就是……」醫生去扯豹子的手,「就是艾滋病。」
「你們騙我簽的字!」豹子認定醫生騙了他,一拳把那醫生打倒在地,還要繼續去打,好像把醫生打服了,刁子就能沒事一樣。
豹子揮起拳頭,胳膊卻被牢牢抓住了。他轉過頭,看見是李驚濁,便吼道:「放開!」
李驚濁的手紋絲不動,對走廊上經過的護士喝道:「叫保安!」
幾個保安很快趕了上來,這才控制住場面。挨了打的醫生好不容易從地上站起來,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朝豹子罵道:「我們騙你簽的字?你話都不讓人講完就趕我們去做手術,還講我們騙你簽的字?誰他媽想做這台手術啊?所有人穿兩層手術衣,戴兩層手套,戴護目鏡,戴鞋套,臉罩罩到脖子,一點皮膚都不敢露在外面,還是怕被針扎了,怕被手術刀割了……提心吊膽給你們拔個刀,出來挨罵不算,還要挨打,這種手術,誰他媽想做誰去做!」
醫生罵完,好歹找回了理智,對李驚濁說了句謝謝,又問:「你也是病人家屬?我還是跟你講病情吧,跟這幾個人講不通。」
「我不是病人家屬。」李驚濁盯著自己被門栓木刺劃破的掌心,「我為這個病人固定刀具的時候接觸了病人的血液。我當時忘了自己手上有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