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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風華今眇然》第5章
第5章

  「哎呦,勞白將軍記掛著,先進來吧,我這就去跟公子說。」說罷,潘管家走向主屋。

  白如十來歲就跟著白君瑜,以前在學堂上也是常見的。與小松的活潑愛說話不同,白如從小話就少,如果不刻意去找,都很難注意到他的存在。但白如機靈、聽話,比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小廝都得用。

  白如奉命來給他送東西,祁襄很意外,他以為昨天那頓飯已經是白君瑜能做到的極限了,沒想到今天人未到,東西倒送來了。

  「讓他進來吧。」祁襄不拿款兒,也沒那個必要。奴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白如這種,一般的奴才也惹不起,若不是白君瑜要求白如來,這回談不談得上「拜見」還兩說呢。

  「小的白如,見過祁公子,祁公子安好。」白如毫不含糊地跪地磕頭。

  祁襄親自去扶他,「不必多禮,今時不同往日,這種大禮就免了。」

  白如並未立刻起身,而是恭敬地扶住祁襄來扶他的手,說:「公子不必如此,小的敬重公子,與其他無關。」

  祁襄輕笑,「你的心意我明白,快起來吧。」

  白如這才起身,說:「昨晚我們少爺回去後,吩咐小的準備給補品出來,今天早上親自過目了,才差小的送來。」

  「費心了,代我謝過你家少爺。」

  「公子客氣,您與少爺是同窗多年的情份,少爺記掛您也是應該的。」白如話說得得體,不近不遠,聽著也舒服。

  祁襄高興之餘,也有些失落——白君瑜的關心,不是他想要的關心。他想要的,也得不來……

  「坐,昨天也沒有空細問,你來得正好。」祁襄讓潘管家給白如上茶,「兮擇這些年可好?聽聞京中形勢逐日緊迫,對他有影響嗎?」

  白如是個能辦事、能主事的,一些他還沒找到機會問白君瑜的,倒是可以問白如。

  白如客氣地接了茶,道:「少爺挺好,前幾年帶兵打仗有些戰功,頗得聖上讚譽。京中……是不如之前輕鬆了,但少爺向來低調,老爺也十分有度,加上沒有戰事,日子也安穩。」

  「兮擇向來有分寸,是我擔心過了。聽兮擇說起守孝的事,三年孝期全過了嗎?」

  白如見少爺把這事都跟祁襄說了,自己能說多少心中就有數了,「快了,二月底就過了。」

  「那白夫人應該給他看親事了吧?」祁襄試探著。人就是很奇怪,明明問了也沒有意義,卻還是想問。

  「沒呢。」白如笑說:「不過這事大抵也不需要夫人操勞。」

  祁襄因為前半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怎麼說?」

  「少爺與何小姐時常往來,想必是喜歡的。」白如覺得少爺年紀也不小了,的確應該打算起來。至於何小姐與少爺是否合適,那也不是他一個下人能多嘴的。

  祁襄似是聽到了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笑意僵了一瞬,立刻強迫自己笑得自然些,「何小姐?哪家的?」

  大川民風開放,男女正常往來並無大礙,也不會影響女子名節。就算祁襄多問幾句,也沒什麼大不了。

  白如沉浸在「少爺今年大概可以成親」的美好喜悅中,回道:「是戶部尚書何大人的小女兒,年十七。」

  「正好的年紀啊……」祁襄覺得自己的喉嚨都僵了,很酸,很痛,未等他再開口,就猛烈地咳了起來。

  「公子,公子您這是怎麼了。」白如嚇了一跳,忙站起來上前。

  潘管家也驚了,趕緊拿過茶杯給祁襄遞水。

  祁襄咳得面色漲紅,原本沒有血色的臉這回倒看不出半點蒼白,就連脖子都跟著紅起來。

  潘管家輕拍著祁襄的背,心疼地說:「公子,您喝點水,喝點水能好些……」

  祁襄喘不上氣,眼睛通紅,潘管家遞來的水還沒喂到祁襄嘴邊,就被祁襄碰灑了。

  「這是怎麼了?」賢珵進門就看到這副情景,趕緊上前。

  人有快了一步,將祁襄抱了起來。

  祁襄淚眼婆娑地抬起頭,模糊中能辨認出是白君瑜,可他一點也不想見白君瑜。

  將祁襄放到床上,白君瑜一手攬住他的肩膀,一手接過潘管家新倒的茶,氣沉手穩地將水喂進祁襄嘴裡。

  祁襄這才慢慢緩了過來,一杯水喝完,啞聲說:「你們怎麼過來了?」

  賢珵湊到床邊,「四皇子剛被皇上叫進宮了,我們沒什麼事就順便來看看你。你這是怎麼了?」

  祁襄抹了把眼睛,苦笑道:「沒事,只是身體突然不舒服。」

  「錢大夫來看診怎麼說的?」

  潘管家代祁襄答了。

  賢珵嘆氣,「你要多注意保暖,如今是一天天暖了,但也不能貪涼。」

  祁襄自己知道跟那個無關,是聽到白君瑜有喜歡的人,心中一郁所致。如果說之前白君瑜未成親對他來說是京中的「不變」,那知道白君瑜有了喜歡的人,就是天塌地陷的「變」。他以為自己已經有了足夠的準備,但當支撐他多年的執念崩塌的一刻,他才明白,所有的不在意、準備好,都只是他自以為的。

  此時他也明白,自己的執念從來不是「再見他一面」這樣簡單……

  可知道又怎樣?沒用了……時不待他……

  躲開白君瑜還放在他肩上的手,祁襄面無表情地說:「我會注意的。我想睡一會兒,你們先回去吧。」

  白君瑜並沒覺得祁襄躲開的動作有何不對,也很自然地站起身,不去打擾祁襄。

  賢珵幫他拉過被子,「那你先休息,等醒了咱們再說。正好小松把藥拿回來我幫你看著煎了。」

  祁襄閉上眼睛。

  賢珵起身招呼大家出去。

  門關上,祁襄再次睜開眼,望著床頂眼神空空的。手伸出被子,一寸一寸地摸著自己臉上的疤,然後露出一個自嘲又自惡的笑容,久久未曾眨眼。

  直到下午,祁襄才從房裡出來。

  白君瑜已經帶著白如走了,賢珵和小松還在,潘管家在廚房洗著碗筷,賢珵他們已經留在這吃過飯了。

  「醒了?可舒服些了?」賢珵放下茶杯問。

  祁襄點頭,「讓你擔心了。」

  「好在錢大夫沒說有什麼要命的大毛病,不然我才是不知道怎麼回家交代了。」說罷,賢珵衝著廚房喊道:「潘叔,聞景醒了,把飯給他端過來吧。」

  潘管家高聲應了,小松進去幫著端了出來。

  一碗清粥,幾樣小菜,一小盤剁好的鹵鴨腿,非常簡單。

  祁襄坐到桌前,對賢珵道:「我能吃的東西不多,招待不周。你吃飽了嗎?」

  賢珵喝著茶,說:「我這麼大人了,還能餓著不成?」

  「那就好。」

  「你也這麼大人了,對自己的身體多上點心。藥已經煎好了,等吃完飯喝,別怕苦。」

  「好。」

  祁襄舀著粥慢慢吃,小菜動了幾筷子,鴨腿倒更像是充門面的擺設。

  賢珵揮退了小松,對祁襄道:「今天去四皇子那兒,他也挺想來看望你,又怕太惹眼對你不好,想過些時日再來。」

  祁襄搖搖頭,「殿下的心意我領了,我這兒實在沒有能招待殿下的,怠慢了總是失禮。還是算了吧。」

  賢珵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你也是跟四皇子一起讀過書的,應該知道他不會介意這些小節,你不必有負擔。」

  「四皇子君子如玉,品性高貴,自是不會計較。但也不能因此,就放任怠慢。殿下是皇子,你來我這兒,我管你一頓、餓你一頓的都無妨,因為你是太傅的孫子。四皇子,我可不敢這樣隨意,生了話柄對誰都不好。」

  皇家允許朝臣的孩子入宮讀書,每位五品以上的大臣都可以送一個與皇子期年紀相仿、前後開蒙的孩子進宮,嫡庶不論。皇子們有自己的皇子太傅、皇子太保分別授課,也會有所有皇子和陪讀一起聽的太傅、太保授課。

  祁襄當時就是跟著四皇子一起讀書的那六人中的一個,若不是父親犯事,他這身份拿出去也是面有榮光、身帶尊貴的。

  祁襄作為庶子,家中又是那個情況,按理說進宮讀書的應該是他的嫡兄。但嫡母聽聞宮中讀書辛苦,師教嚴厲,又是早出晚歸,風雪無阻的,實在心疼嫡子。但以祁家的官位,不送孩子去陪讀必然若人非議,嫡母也怕壞了她賢良的名聲,這才讓祁襄佔了這個便宜。

  如果當年是嫡兄進宮讀書,那必然是跟三皇子一起的。等到了祁襄這兒,按年歲算就只能跟著四皇子了。也好在四皇子從沒因為他父親的立場排斥、孤立他,那些年讀書的日子對他來說也是安穩順遂的。

  「你還是這樣謹慎。也對,如今形勢不比以前,周全些肯定沒錯。」賢珵收了幾分笑意,語氣也嚴肅起來,「其實我和兮擇過來,是有事想問你的想法。」

  「什麼事?」祁襄停了筷。

  賢珵說:「四皇子想請你做謀士,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祁襄乾笑,「我一個讀者讀了半吊子的人,哪有資格給四皇子當謀士?」

  「這有什麼的?你自小聰慧,祖父都誇你,如今你回來了,學識總要有個用武之地吧?四皇子開的例銀很高,你以後想買點什麼手頭也寬裕些。」

  祁襄搖頭,「我明白四皇子是找個由頭想幫我一把,但謀士還是算了。我離京多年,對京中情勢不瞭解,書讀了一半,在西陲又荒廢多年,如今也沒記得多少了。謀略上又向來不是我在行的,實在無顏忝居其位。而且四皇子同這我個罪臣之子往來,也傳不出什麼好話,對四皇子日後也是不利。你也不必勸我,這中間明顯是弊大於利,沒必要因著多年同窗情份,就過分抬舉我。」

  說到這兒,祁襄露出笑意,「我也實在沒那麼精力。若以後有四皇子的一天,我的日子想必也不會太差。所以謀士就不必了,若有需要我幫忙的,知會我一聲便是了。」

  話都被祁襄說全了,賢珵也知道多勸無益,但他相信以祁襄的聰慧,只要肯幫著出對策,對四皇子必然是有利,這也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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