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林雀思索片刻， 決定不受窩囊氣。

她躡手躡腳得輕輕走到鹿鳴身後，踮起了腳尖伸著脖子努力將嘴巴湊到他耳朵後方︰“你才臭！”

這句話說得很是中氣十足，鹿鳴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和她拉開距離。

他側過頭來，眼梢零零散散掛著些許不悅， 再看清來人是林雀時微微挑了下眉，面色和緩不少。

鹿鳴睨她︰“過來。”

他還沒找她算帳， 她倒好，不知道收斂，還試圖當場行凶。

林雀敏銳地從他平淡的神色裡捕捉到一絲要清算舊帳的氣息。

她果斷轉身， 拔腿就跑。

身後傳來一聲低笑，笑聲極短，尾聲上揚， 有嘲笑的意味。

笑聲落地的瞬間， 他已然貼了上來， 右手握住林雀的手腕，微微用力往後一拉。

林雀正在奔跑中身體是前傾的， 重心不穩， 被他這麼一拽， 輕輕松松隨著他的力道後退了幾步。

她正想繼續跑， 他的左手伸了過來，在他左肩處攬住， 用力， 徑直將她按在了牆上。

他笑， 有勝利者的姿態︰“能和我講講， 你哪兒來的自信，會以為你能跑得我麼？”

林雀驚慌︰“你想做什麼——”

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鹿鳴忽然壓了過來。

他雙臂一左一右分別在她右耳、左耳處撐著牆放著，將她困在牆上。

距離她只有兩個拳頭的距離，和她面對站著，沒有實際接觸，但距離還是有些近，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曖昧於輕弱的呼吸聲中迅速蔓延。

鹿鳴寬大的身軀罩著她，燈光從他身後打來，在林雀臉頰上投遞出一片陰影。

林雀前後左右都有遮擋物，頓時有種無處可逃的驚懼。

她強裝鎮定，不想露怯，但還是沒有勇氣去看鹿鳴。

鹿鳴笑︰“往哪兒躲？”

“你放開我呀。”林雀不敢直視他，隻盯著他的衣服下擺瞧。

他的衣服很乾淨，沒有一點汙漬，因為距離過近，她甚至都能聞到他衣服上洗衣液的清香。

——還有他身上淺淡的薄荷香味。

少女不經人事，陡然間和異性親密接觸，林雀不受控制地紅了臉。

鹿鳴笑意更濃，很滿意她的反應︰“罵完人就跑，嗯？”

林雀小聲反駁︰“是你先罵我的。”

“你先凶的我。”鹿鳴現在都沒明白林雀送他的白眼是怎麼回事兒。

林雀不服︰“你微信改成那個名字，明明是你先罵的我。”

樓梯間有腳步聲傳來，似是有人在上樓。

但林雀看不到，鹿鳴結結實實擋在了她的眼前，她只能看到鹿鳴和自個兒左右手兩側的情況，而樓梯那邊的情況是她的盲區。

因為未知，所以懼意更濃，林雀急道︰“快松開，別鬧了，有人來了！”

鹿鳴不緊不慢地說︰“求我啊。”

林雀斟酌了下情況，不能讓人看到他們這麼曖昧不明地站著。

她沒出息地繳械投降︰“求求你。”

“……”鹿鳴緩緩抽回手臂，往旁邊退了兩步，同她拉開距離︰“審時度勢的本領見長啊林林。”

聲音略為遺憾。

林雀趁機跑了。

鹿鳴斜她一眼，遛得真快。

——屬兔子的吧？

有個男同學從樓梯走上來，是二班的一男生，他剛才看到鹿鳴和女生在一起站著，趕緊低下了頭，沒好事兒地看熱鬧。

他別開視線的時候，認出了林雀。

那位可是學校的名人。

據說鹿鳴就是為她沖冠一怒為紅顏，把方棠棠給教訓了。

現在方棠棠低調了很多，沒再惹過什麼事兒，連帶著二班風氣都變好了。

他本來沒想打招呼，畢竟他跟鹿鳴沒啥關系，人家都夠嗆知道他是誰。

他打招呼也打不著。

但是有一股充滿壓迫感的視線盯得他喘不過氣，他隻得硬著頭皮看過去——鹿鳴站在樓梯最上層，雙手插兜，居高臨下的睇著他，冷淡又不悅。

男生不知道哪裡惹到他了，心裡又驚又怕，停下了腳步沒敢繼續往上走。

愣了幾秒總算明白過來，八成是他這個不速之客打擾到鹿鳴的好事兒了。

他趕緊擺出一張笑臉和鹿鳴打招呼，討好地笑著︰“鳴哥。”

鹿鳴冷冷道︰“走遠點。”

男生身體一松，趕緊快步走了。

樓道拐角再次回歸寂靜。

鹿鳴看了眼放在林雀站的地方，心情還是沒能變好。

鹿鳴回了教室，拔牙處腫脹發熱，他不適，拿了水杯準備喝水。

裡面的水是冰水，剛從冷飲店打來不久，冰塊還未完全融化，他準備含一塊兒進嘴裡，冰一下痛處，好降低一些痛感。

打開蓋子，剛把杯子遞到嘴邊，還沒來得及喝，就被林雀搶了過去。

他拿杯子的時候林雀就發現杯子內側有冰渣渣，像是冰水。

她把水杯從他手裡取下來，冰涼涼一片，激得她打了個激靈。

她還念著剛才的事兒呢，沒去看鹿鳴，盯著桌面說︰“你剛拔了牙，喝冰水不好，刺激牙齦，等等啊，我去接點熱水給你。”

沒等鹿鳴回話，她拿著杯子跑了出去。

很快，林雀端著水杯回來了。

她遞到他手邊︰“喝吧，我剛拿熱水兌了兌，現在溫的，可以直接喝。”

完事兒後打開卷子，繼續開始做題。

鹿鳴接過，什麼都沒說，將水往口腔裡送。

明明是沒有止痛效果的溫水，但他卻不怎麼覺得疼了。

過了會兒，林雀側頭看他︰“不要再給我買零食啦，我不吃了。”

鹿鳴挑眉︰“要減肥？”

“嗯。”

鹿鳴點了點頭，眼神往她肚子上走了一圈︰“是該減減了。”

林雀不樂意，用手擋住肚子︰“我那是吃多了把肚子撐起來了而已！不是肉！”

“是麼？”鹿鳴挑眉，臉上明晃晃地掛著不信。

林雀摸了摸肚子，軟軟地，觸感是飽滿的脂肪，她心虛，沒繼續和鹿鳴糾結這個問題。

隔天。

鹿鳴照常提著一包零食放在她桌上。

林雀翻了翻，這次沒有任何零食，只有水果和酸奶，分量也少了許多。

她回家後上網查了很多資料，得知減肥的真諦是︰少食多餐，拒絕零食和油炸食物。

水果正好可以作為正餐之前的加餐，增加飽腹感可以減少正餐攝入量，而且還不胖人。

所以她沒拒絕。

早讀課。

林雀聽到許多次饑腸轆轆的“咕嚕”聲。

她聽了會兒，確定聲音來源是身邊的人。

她問鹿鳴︰“沒吃早飯嗎？”

鹿鳴還沒說話，甦棟先湊了過來︰“何止早飯，他昨天連晚飯都沒吃。”

林雀看了看他的右臉，沒有昨天那麼脹了，看上去和正常沒多少差別︰“因為牙疼嗎？”

鹿鳴沒吭聲，隻搖了搖頭。

“吃點水果？”林雀準備去拿鹿鳴給她買的果盒。

鹿鳴搖頭拒絕。

林雀慶幸她有給鹿鳴帶蔬菜汁的習慣。

她清早起床查了下，拔牙有什麼禁忌，所以這回沒有給鹿鳴的蔬菜汁裡加太多東西︰“喝點西紅柿汁吧，知道你牙齦腫脹這會兒不能吃甜的，所以沒加蜂蜜，不甜。”

鹿鳴總算沒搖頭。

他好像很不舒服，一直沒開口說話。

林雀見狀，沒再去打擾他。

第二節課大課間。

其他人跑操去了，鹿鳴一夥人鑽進學校便利店點了東西吃。

甦棟發現鹿鳴隻點了杯黃瓜汁，詫異道︰“阿鳴，你不吃點嗎？昨晚就沒吃東西，還是點點東西吧，比餓壞了肚子。”

鹿鳴說︰“不。”

孫澤也不明白︰“為什麼啊？你之前也拔過一回牙，上次沒見你疼成這樣啊。”

鹿鳴並未做回答，隻含糊不明地“唔”了聲。

沈　揚想了會兒，牙醫說拔牙後24小時不能刷牙和漱口，再聯想到鹿鳴隻吃清口性的食物。

他遲疑片刻，試探性地問︰“阿鳴，你不會是怕吃了東西不能刷牙會產生異味吧？”

鹿鳴散漫窩在獨立沙發上坐著。

不言語，也沒否認。

甦棟松了口氣，他還當出了什麼事兒呢。

合著就為這個啊？

多大點事兒啊。

他勸鹿鳴︰“咱大老爺們不拘小節，不用那麼講究。”

孫澤把剛拿到的關東煮推到鹿鳴跟前︰“不都說臭男人、臭男人麼，跟女生一樣弄得香噴噴的會被說娘的，咱這是男人味，不用怕，來吃點。”

甦棟將筷子遞過去︰“吃點吧，我不嫌棄你。”

鹿鳴不耐，擰眉道︰“走開，很煩。”

沈　揚笑了︰“甦棟，你不嫌棄也沒用啊，阿鳴為的又不是你。”

“為了林林？”甦棟皺著眉︰“不至於吧……”

孫澤一點就透，他明白了鹿鳴反常的原因︰“阿鳴跟我們說話不都好好的，單單在林林面前，都不帶開口的。”

甦棟心說那也太誇張了啊︰“他要真是為這個，怕林林嫌棄他，那他乾脆不來上課不就行了。”

沈　揚說︰“不上課就看不到林林，咱阿鳴想人家啊！”

鹿鳴食指中指並攏，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攏　閱忝塹姆埂！br /

他擰眉，從沙發上站起。

甦棟喊他︰“幹嘛去？”

“來根煙。”鹿鳴撇他們一眼︰“別來煩我。”

鹿鳴在外面點煙。

他們在裡面看他。

沈　揚嘖了一聲︰“難得鹿鳴有怕的事兒。”

甦棟問︰“他怕什麼玩意兒？”

“怕跟林雀講話唄，他這會兒口腔不是有點毛病麼，怕氣味不夠清新，會給林雀留下壞印象唄。”孫澤吃著關東煮說。

沈　揚忽然說︰“我覺得咱們不能浪費這個機會。”

他們都被鹿鳴陰過，一直有心想坑他一回，但苦於遲遲拿捏不到他的把柄而無處下手。

這會兒恍然找到了他的弱點，他們大喜。

甦棟搓了搓手︰“弟兄們，咱們有冤的抱冤、有仇的報仇啊！”

“走，去找林林！”

剛跑完操的林雀猛然打了幾個噴嚏︰“誰在說我壞話啊這是！”

“不是感冒了吧。”宋穎伸手去摸她額頭。

“應該沒有吧。”

她額頭溫度正常，宋穎收回手︰“回教室吧，這會兒風大，別給你吹感冒了。”

“好。”

倆人剛到了教室，甦棟和孫澤老早就對著她招手︰“林林！”

他們都笑得燦爛，林雀卻覺得怪怪地，她警惕地走到座位上坐下︰“怎麼啦！”

甦棟嘆了口氣，秒變了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我們懷疑鹿鳴有抑鬱傾向了，今天都不怎麼說話，你去開導開導他吧。”

態度轉變過快，林雀更加戒備。

她說︰“他不說話是因為牙不舒服吧。”

甦棟搖頭︰“不，他以前也拔過一顆智齒，那時候根本不這樣。”

林雀總覺得他們在給她挖坑，她拒絕︰“你們和他是哥們，你們都撬不開他的嘴，我更沒戲呀。”

沈　揚見甦棟勸不動，於是插話進來搭腔︰“林林，說真的，鹿鳴抑鬱我覺得跟你有很大的關系。”

林雀愣了︰“為什麼這麼說？”

沈　揚甩鍋給她︰“阿鳴他不喜歡甜的，也不喜歡胡蘿卜汁，但你每天都給他送加了蜂蜜的胡蘿卜汁，他不忍心拒絕你就喝了，但是他喝不慣那味兒啊，每天都吃自己討厭的東西，這一天天下來，就有點抑鬱傾向了。”

林雀︰“……”

鹿鳴從來沒和她說過這些！

她每每遞給他胡蘿卜汁，他喝得相當痛快，面上沒半點不悅，所以她一直以為他喜歡來著。

沈　揚唱了白臉，孫澤就出來□□臉扮好人。

他好聲好氣地說話，乍一聽有安慰林雀的意思︰“我們沒有怨你的意思啊，他這不是還沒抑鬱麼，你開導開導他，多跟他說說話，讓他放松放松，指不定就好了。”

林雀被沈　揚扣了好幾層帽子，這會兒又被孫澤戴高帽，她想了會兒，松了口︰ “好吧，我去試試。”

左右就跟鹿鳴說幾句話而已，總好過被他們輪番夾擊。

頓了頓，她加了句︰“不過你們別抱太大希望啊，你們都跟他聊不起來，我估計也沒多大戲。”

沈　揚笑︰“你對自己的魅力真是太不了解了，林林。”

甦棟就差給她鼓掌了︰“不會的，我們看好你。”

孫澤︰“加油啊林林。”

林雀低頭，重溫功課。

甦棟幾個人暗中筆了個剪刀手︰“耶！”

鹿鳴不是不想在今天跟林雀說話麼？

他們偏要他開口。

嘻嘻。

沒別的，鹿鳴平時沒少脅迫他們給他當下手，這會兒他們也想體會體會支配人的快感，也讓鹿鳴感受下什麼叫做被支配的恐懼！

甦棟眼尖地發現鹿鳴在走廊經過的身影。

他敲敲林雀的桌子，催促她︰“阿鳴來了，你快去。”

林雀可不想讓甦棟他們看笑話。

她站起來，去走廊裡找鹿鳴，不想讓他們聽到她和鹿鳴的談話。

鹿鳴趴在走廊上看著操場，她走他身側一米處站定︰“鹿鳴。”

鹿鳴先對林雀點了下頭，又往旁邊趴在教室窗戶上往他們這邊看的甦棟一行人掃了眼。

他來了有一會兒了。

看到他們幾個纏著林雀說話的場面，好家夥，那一個個兒口沫橫飛的，就差直接張牙舞爪了，真是壯觀。

都是發小，誰肚子裡裝的什麼東西，彼此之間早就摸得門清兒。

他自然是知道他們在打什麼主意的。

他往後退了幾步，和林雀拉開距離。

林雀猶豫幾秒，抬起腳，準備向他走過去，“你今天怎麼那麼反常啊？”

鹿鳴濃眉緊鎖，製止她︰“你別過來。”

甦棟差點笑噴。

孫澤拿著手機錄像︰“看到沒，阿鳴慫了！”

沈　揚叮囑孫澤︰“拍仔細點，這畫面我能看一輩子！”

林雀不解︰“怎麼了？”

“我牙疼，不能踫甜的。”鹿鳴挑了眉，素來波瀾不驚的臉上多了抹生機︰“你那麼甜，更得離我遠一點。”

突如其來的情話，打得林雀措手不及。

她懵了幾秒，身體搶先思緒做了反應，臉頰上升騰起不正常的紅暈，在羞撚中悠然回復清明。

她毫不猶豫轉身回教室，恰好對上挑事兒的那三人趴在窗戶上擠得有些變形的臉。

她瞪了他們一眼，自知被他們當了槍使。

鹿鳴抑鬱？

哪個抑鬱的能有這調情的興致？

原本以為穩操勝券的局，卻被鹿鳴一句話力挽狂瀾，生生把主動權搶了過去。

甦棟一臉懵逼︰“我操，這特麼也行？”

鹿鳴敲了敲玻璃，隔著窗戶和他們面對面站著。

他冷笑︰“你們是真的皮。”

裡面三人齊齊舉著雙手做投降狀︰“我們是真的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