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胖子笑容瞬間僵住， 他嘴唇聳動了幾下後才發出聲音︰“我……開玩笑的。”

聲音顫得不像話。

鹿鳴伸手搭在前面男生肩上，微微用力往左帶了帶， 男生會意， 配合地站到左側。

站前面的幾個男生見狀， 紛紛自覺往左挪了一步，幾秒內在倆人之前騰了條過道出來。

沒了阻礙，鹿鳴抬步緩慢走到小胖子前。

小胖子縮了縮脖子，臉上布滿了瑟縮畏懼。

鹿鳴仗著身高優勢， 居高臨下望著他。

他抬著下巴， 冷淡中夾雜著不屑︰“被你一說， 我還真挺好奇， 去掉衣服可以輕幾斤。”

小胖子臉瞬間通紅。

如果說他剛才說林雀那純粹是過過嘴癮，那麼鹿鳴的話， 顯而易見是真刀實槍地脅迫他脫。

他早在鹿鳴看過來的時候就極度後悔，為了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他自知沒能力反抗鹿鳴， 可也不想就這麼眾目睽睽之下脫衣服。

小胖子往四周看了看， 同學臉色各異，原本都是看笑話的神色，發現鹿鳴是動真格，大都同情看他，看得出他們也尷尬。

他朝他們望去， 他們眼神閃了閃， 沒和他對視。

——他們不打算幫他。

他心涼了。

他深吸一口氣， 僵硬地抬手脫外套。

有個小護士看不下去，也不太敢上前拉架。

她也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知道每個年級都會有一兩個風雲人物，身後跟著一堆兄弟，做人做事全憑滿腔熱血，義氣第一，道德規矩第二。

面子看得比天大，真耍起橫來，可以為了臉面連命都豁出去。

小護士對於這個年紀的中二少年是有點害怕的，裝看不見她又過不了良心這關。

思索片刻後，她弱弱地說了句︰“幹嘛呢呀你們，好好的啊……”

沒有人理她。

小胖子扒外套的動作沒停，機械性地往下拽袖子。

宋穎本來都查到眼楮的項目了，見狀對醫師說了句請稍等，而後走到林雀身邊，小聲說︰“林林，你去勸勸鹿鳴吧，那麼多醫護人員看著呢，真鬧大了不好收場。”

她心裡也沒譜，不確定鹿鳴會不會聽林雀的。

但她知道，林雀要是都勸不動鹿鳴，那別人更是不可能了。

林雀前不久剛經歷了校園凌霸，她比誰都明白被欺負的痛，尤其小胖子還是眾目睽睽之下的，要真留了陰影怕是一輩子都甩不掉。

但林雀沒去阻止，鹿鳴不是方棠棠那樣的人︰“沒事，鹿鳴不會真的讓他扒光的。”

小胖子把外套從手腕上扯下來的瞬間，鹿鳴搭上他的手，沒讓他把外套脫下來︰“不用了，就這樣吧。”

他原木的目的也就是讓小胖子掂量掂量輕重。

小胖子驚魂未定，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寬容還有點不太信，疑惑著看鹿鳴。

鹿鳴沒再看他，重新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繼續擺弄手機。

同學很善良地別開視線，沒去再盯著小胖子瞧，免得加劇他的難堪。

小胖子體檢完，悶頭往門外沖。

剛出了體檢室，就被人抓著領子拉到一旁。

甦棟攬上他的肩，箍著他不讓他動︰“兄弟，哪兒去呢這是？”

沈　揚說︰“佔完了便宜就想走？哪兒有那麼好的事。”

小胖子崩潰，丁點兒大的事兒怎麼就過不去了啊︰“剛讓我脫衣服我也脫了，你們到底想幹嘛啊？”

——

林雀正做著題，小胖子忽然走進來，站在她身旁的走廊上，對著她就是一個標準的90度鞠躬︰“林雀，對不起，我不該一時嘴賤說些不該說的話。”

想著小胖子已經得到了教訓，林雀沒有得理不饒人︰“沒事兒，我知道你是無心的。”

小胖子微微側了側頭，往身後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雀跟著他往窗外看，發現甦棟一行人在窗外走廊上站著，偶爾往他們方向看一眼，似是在盯梢。

林雀明白個大概，小胖子八成是被他們連威脅帶哄騙地趕來向她道歉的。

她對小胖子笑笑︰“快上課啦，你回去吧，等會兒老師就該來了。”

小胖子真心實意地向她道了謝︰“謝謝。”

小胖子回去後，甦棟他們才進了教室。

甦棟一直憋著笑，時不時看看林雀。

林雀察覺到他的視線，抬頭看他，恰好對上了他再次投來的視線。

甦棟這回沒繃住，哈哈大笑︰“林林，看不出來，你居然有110斤！”

林雀把筆握在手心裡攥了攥。

還不是鹿鳴喂的！

她剛轉學那會兒頂多一百斤！

自打跟鹿鳴同桌以來，肉眼可見得變胖了……

甦棟沒看到林雀的隱忍，他還在那兒笑︰“再加把勁兒都能趕上我啦。”

林雀將筆往桌子上一撂，準備損甦棟。

鹿鳴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對甦棟說︰“誰敢和你比啊，你穿起小紅裙來，美得跟個天仙似的，一般女生還真比不了。”

話一出，原本鬧哄哄的教室瞬間變得安靜。

甦棟︰“！”

那是他生日那晚，被人灌醉，結果這幫沒良心的趁他昏迷不醒給他換了女裝還套了假發，拍了許多照片……

他醒來後大鬧了一場，強迫他們把照片刪了。

他每個人都找了一遍，唯獨沒找鹿鳴。

鹿鳴不愛湊熱鬧，他以為鹿鳴沒有拍照……

——可他拍了。

甦棟懵了。

眾人︰“？？”

有好事的男生驚訝看甦棟︰“你穿裙子？”

“呦，看不出，甦棟你還是女裝大佬啊？”

“沒有的事，阿鳴開玩笑的。”甦棟像鹿鳴眨眼，不停地向他遞眼色，試圖阻止鹿鳴的爆料︰“是吧？”

鹿鳴吃驚狀，把手機摸出來點開︰“玩笑？我也記不清了，等我翻下相冊看看有沒有這事兒。”

甦棟快鬱悶死了。

小胖子對林雀出言不敬，被他們用這種法子追著向林雀道了歉。

這才幾分鐘。

鹿鳴換湯不換藥把手段用在了他身上。

——就連原因都一樣。

甦棟緊急向林雀道歉︰“林林，對不起！剛我開玩笑的，其實你一點兒都不胖，身材好得很！”

林雀早就猜到鹿鳴的套路，這會兒心裡憋著笑，努力裝好人︰“噢，沒事兒，我向來大人有大量。”

鹿鳴將手機塞回口袋，沒有將甦棟的女裝照公開。

鹿鳴從課桌裡拿了點東西裝進口袋後站起了身，似是要離開。

林雀趕忙在他走前道謝︰“謝謝啊。”

鹿鳴淡淡地嗯了聲算回應。

從她身後經過時鹿鳴忽然停了下來，微彎了腰趴在她身後︰“不用謝，你也不看看我是誰，這是我應該做的。”

林雀愣︰“你是誰？”

“養豬小能手。”鹿鳴說。

愣了兩秒，林雀反應過來鹿鳴再說她胖，她拿書丟他，小聲說︰“滾！”

鹿鳴也不惱，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伸手將書接住，送回在她桌面上，轉身走了。

甦澤和沈　揚還有甦棟跟他身後一起出去。

林雀手機傳來輕微震動。

她點開，鹿鳴發來一條信息︰【你很漂亮，一點都不胖。】

林雀笑了︰【我知道。】

鹿鳴︰【知道什麼？】

林雀飛快輸入一行字，在按發送時她卻愣了愣。

片刻後，她按了鎖屏，而後將手機放回口袋。

手機草稿箱裡靜靜躺著一條沒有發送、並且永遠不打算發送的信息。

【知道你在逗我，知道你不會嫌棄我。】

——

下午最後一節課。

上課前班長走到講台上說︰“這節課咱們不上了，班主任讓把衛生打掃一下。大家都勤快點兒，早乾完早放學。”

衛生組是早就分好了的。

大家都想早放學，所以大部分都還算積極。

——除了左後排那幾個“閑雜人等。”

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分配好了負責區域。

林雀和宋穎還有其他兩個男生一組。

兩個男生負責接水換水，她倆負責拖地。

因為地還沒掃，她倆暫時不用拖地，但別人都在忙，她們也不好乾坐著，索性走到後門站著聊天。

李恬兒在掃地，因為後排亂，她不想多停留，胡亂掃一下就過。

到了鹿鳴這兒她忽然慢下來，柔聲說︰“鹿鳴，抬抬腳，我掃掃地。”

孫澤噎了一下︰“李恬兒，剛掃我這兒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李恬兒看鹿鳴一眼，壓了壓怒氣，還是柔柔的姿態︰“還說呢，別人都那麼忙，你們怎麼不乾活？”

甦棟不樂意了︰“我們雖然沒乾，但有人幫我乾啊。”

平時那麼多人從他這拿零食，這會兒主動幫他們把他們該做的活做了，反正都能完成任務，他們能享清福幹嘛不享？

班長往他們這看了好一會兒，本來沒想管。

後來看到他們和李恬兒一直說著話，表情吊兒郎當的，還以為他們在欺負李恬兒。

他走過去，站在李恬兒身後，決定從鹿鳴下手，擒賊先擒王，說動了鹿鳴其他人也就跟著幹了︰“鹿鳴。”

鹿鳴的遊戲正到激烈出，他百忙之中抽出一點時間來看了班長一下︰“有事兒？”

班長指了下教室最上方的窗戶︰“你們個子高，手也長，去擦下上面的窗戶。”

鹿鳴冷哼一聲，對他命令性的語氣置之不理。

他收回視線，繼續遊戲。

沈　揚樂呵呵打圓場︰“我們很想幫，但是我們恐高，爬不了那麼高的地方。”

班長︰“……”

李恬兒拉了拉班長的袖子︰“算了，咱們走吧。”

班長拉不下來臉，有些生氣︰“別人都乾活，你們在這裡玩兒遊戲，不太好吧？”

孫澤嘲諷他︰“老師都不管我們，輪得到你管我們？”

班長氣得不行︰“你們能不能有點集體榮譽感了？”

沈　揚一聽，樂了︰“奧數獎項誰拿的？體育競賽第一又是誰拿的？那麼多次籃球賽，又是哪幾個出力最多？賑災捐款，誰出錢最多？你心裡沒點數麼。”

班長呆了呆，臉上青白交加。

鹿鳴成績好、沈　揚體育好、甦棟球打得好、孫澤家有錢捐款多得令全校怎舌。

各個都為班級爭過光。

沈　揚抬著下巴含笑看班長︰“你呢？準備拿什麼和我們比榮譽感。”

班長紅著一張臉，拳頭握得緊緊地。

甦棟挑眉︰“怎麼著，講不過我們就想動手？”

眼瞅著要乾仗，林雀果斷從男生手裡接過水桶，而後猛得往地上一放。

裝滿水的水桶沉重的敲擊地面，發出老大一聲︰“咚——”

林雀彎下腰，喘了口氣︰“好重啊。”

余光中，一直靠牆坐著的鹿鳴倏地站起沖了過來。

電光石火間，他已然出現在了她身側。

他伸手在她手腕上輕輕扶了一把，在她站起身的時候很快松開︰“準備做什麼？”

林雀指了指剛打來不久並不汙濁的水桶︰“去換新的水。”

鹿鳴自然的將水桶提起，另一隻手從桌上拿了快布遞給她︰“擦桌子去。”

林雀不可能像他們一樣厚著臉皮不乾活的。

既然讓她休息是不可能的，那就給她安排最輕巧的活。

林雀接過︰“好。”

鹿鳴往做後排的方向睇了眼︰“你們幫林雀拖地。”

安排完，他掄起水桶去換水了。

甦棟︰“……”

孫澤︰“……”

沈　揚︰“……”

孫澤︰“我這輩子都不想談戀愛了。”

好好的一個人，一戀愛立馬變奴隸！

想想萬一以後喜歡上誰，也會變得跟鹿鳴一樣甘願當苦力，這也太可怕了！

沈　揚說︰“我也是。”

甦棟說︰“我也……”

忽然掃到不遠處的宋穎，他忙不迭站過去︰“穎穎，你要擦窗戶啊？女孩子爬那麼高不安全，我來吧。”

孫澤︰“……”

叛徒！

班長被晾在原地。

片刻後，他走到一旁忙去了。

林雀松了口氣。

——還好，沒有打起來。

甦棟剛爬上桌子，雙手沾了泡沫，手機就想了，他腿伸到宋穎跟前︰“穎穎，幫我看下手機，誰給我發的信息啊。”

宋穎拿出手機一看就愣了︰“我去，這誰啊，微信名那麼惡俗，他說讓你幫林雀乾著點活，別累著她了。”

甦棟心想這還用問嗎，能這麼說話的只有鹿鳴了︰“鹿鳴吧。他名字不惡俗啊？”

宋穎說︰“養豬能手還不惡俗啊？！”

“……”甦棟懵逼，這品味不可能是鹿鳴的名字啊。

鹿鳴的微信名只有一個鳴字，就算改名，也不能畫風突變成這樣吧？

他擦了把手︰“你把手機給我看看。”

林雀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咬了咬牙。

也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到鹿鳴。

鹿鳴昵稱——【養豬能手】

林雀想罵人！

鹿鳴打來了水，用眼神趕走了許多伸過手來想洗手的人。

率先將乾淨的水送到林雀身旁︰“來洗洗。”

林雀白他一眼︰“哼！”

氣鼓鼓地。

鹿鳴莫名其妙︰“？”

孫澤倒騰著拖把不會用，看見鹿鳴回來，扯著嗓子喊鹿鳴︰“阿鳴，這個東西要怎麼用？”

鹿鳴輕輕捏了下林雀的鼻子︰“翅膀硬了敢凶我，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

鹿鳴出去後，甦棟走到林雀身邊，擔憂地看著他的背影︰“林林，別讓阿鳴乾那麼多體力活，他中午剛拔了智齒，萬一用力過猛出血了就不好辦啦。”

林雀愣了愣，怪不得看著鹿鳴右邊臉頰有些漲。

她跟了出去。

林雀出了教室，卻沒看到人，走廊拐角處有聲音傳來。

聽聲音像是沈　揚。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剛好聽到沈　揚說︰“兄弟，女生不能一味寵，容易蹬鼻子上臉，你看你把林林慣得，太溺愛她了。”

林雀︰“……”

鹿鳴冷笑︰“你倒是不慣著小丁老師，所以人家都不愛搭理你。”

沈　揚︰“……”

孫澤正對著林雀站著，他率先看到了林雀，張了張嘴，準備提醒鹿鳴。

鹿鳴當他要和沈　揚一起宣揚“不能對女人好”的歪理，於是斜他一眼，語氣不悅︰“你要說什麼？”

孫澤把話咽了回去︰“沒什麼，呵呵。”

他把沈　揚拉走︰“那邊髒了，我們去那邊拖拖。”

林雀挺感動的。

心裡暖洋洋的。

鹿鳴是真的對她好呀！多護著她。

其實吧，鹿鳴也還不錯……

她抬腿，想去和鹿鳴一起乾活。

卻看見他摸了根煙出來，邊打火邊說︰“臭林林，胸都沒有，還那麼凶。”

“？？”林雀︰“！！”

鹿鳴不錯？不錯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