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結果第二天早上兩個人就又吵了一架。
原因是關於蜜月的選址。
“夏威夷,我要去夏威夷。”雷浮潮十分堅持, “我要衝浪。”
說實在的, 蕭憑也想看他衝浪。過去因為經濟和時間的緣故, 他也只看過那麼一次,藍天、浪花和男朋友征服大海的氣概, 誰會不喜歡呢?
他也清楚雷浮潮肯定惦記著去玩很久了。
但。
“太危險了, 你現在還敢淋水?”蕭憑難以置信。
雷浮潮顯得不大高興,回:“我這不是已經在好好養病了嗎?”
蕭憑:?不是應該一直好好養下去嗎?養病是為了玩水嗎?
“我們爬山吧。”蕭憑轉而提議,“除了雪山, 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可惜雷浮潮是清楚他也很喜歡大海的,一下子就聽得出來他也不見得想要爬山。
雷浮潮朝蕭憑豎起一根手指, 偏了偏頭,拿眼角不滿地看他:“一個人一輩子可只有一次蜜月可度。”
不得不說雷浮潮說話的技巧潤物細無聲,這句話乍聽之下十分正常, 換作是另一個人在聽,也許根本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但在蕭憑聽起來, 卻完全就是:“我都打算一輩子隻和你一個人好了, 你連一場盡興的蜜月都不肯給我?”
致命一擊, 蕭憑差點就動搖了。
要是雷浮潮的口氣再委屈一點,再撒嬌一點, 他都能毫不猶豫地拒絕,可偏偏雷浮潮的口氣這麼輕描淡寫,讓他感覺是真的強忍著失望。
但果然還是不行。
“不行。”蕭憑最終狠下心拒絕了, “不如你問問柳迢,只要柳醫生說沒有關係,我就答應你。”
於是雷浮潮不肯說話了。
健康問題是原則性的問題,這次蕭憑無意讓步,見狀立刻也不說話了。
吃過早飯兩人一起前往片場的時候,雷浮潮對著手上的戒指猶豫了很久,想來想去,還是沒把它摘下來。
但因為不想等到進了劇組,被大批人馬詢問“你們不是訂婚了嗎,戒指都戴在手上,為什麼不說話?”,所以雷浮潮翻出了一雙皮手套戴上。
皮手套不是毛線手套,材質偏硬偏厚,不仔細看的話,就看不出他無名指上的凸起了。
留意到了他的小動作,蕭憑在旁邊眨了一下眼睛,倒是很快領會了他沒有什麼別的目的,也沒有賭氣到不結婚的打算,只是防備別人在雙方冷戰的時候不斷提出祝福。
那樣一來,場面就會相當尷尬了。
但即便如此,蕭憑還是也有點生氣,挑釁地瞪了雷浮潮一眼,乾脆把手上的戒指摘了下來。
……又串進項鍊裡掛到了胸口前。
他們倆就這樣一個把戒指戴在衣物底下,一個把戒指貼身放到心臟前,一本正經地雙雙自認為已經在這場戰爭中打響了殘酷的第一炮。
他一定很失落吧!趕快認輸可破!
這麼想著,雷浮潮和蕭憑頻頻對視,彼此都沒從彼此的眼神裡讀出任何失落,反而能讀出一點點驕傲——看,果然連摘都不捨得暫時摘下來吧?
對視過後兩人又雙雙略一無語,開始思考對方的反應怎麼跟自己設想的大不相同。
最後得出嶄新的錯誤結論:強顏歡笑,這絕對是強顏歡笑,不愧是影帝。
醫院離片場有一定的距離,才走到半路,雷浮潮的步速就明顯減慢了不少,時不時地抬手直揉太陽穴。蕭憑嘴巴上沒作聲,目光則四處尋覓,不多時逮著了一家租代步自行車的小店,立刻跑過去把車租了,騎到雷浮潮面前來。
雷浮潮:?
這麼小的車,難道還能載人?
但蕭憑的眼神十分有把握,示意他上車。
雷浮潮確實是走累了,滿懷糾結地上了車,從後面緊緊摟住了蕭憑的腰身,還懶洋洋地把臉也貼了上去。
春日的白天,蕭憑穿得很薄,透過後背上衣服的布料都能感受到雷浮潮呼吸的熱度,當下心裡就有點癢癢了。
“不吵了?”蕭憑試探著問。
“吵。我要去衝浪。”雷浮潮說。
蕭憑震驚地閉嘴了,內心萬分疑惑,你這是吵架的態度嗎?
一路上雷浮潮就靠在他背上哼歌,似乎心情實際還挺不錯的。晨風輕拂,吹面不寒,一生中最大的事情已經完全確定了,一生中最緊要的目標兩個人都心中有數,正踏在道路上,導致眼下的心情突然有種難得的悠閒。
甚至蕭憑不合時宜地感覺他們簡直像兩個知曉時間充足、上學不會遲到,因此就在路上悠悠閑閑眉來眼去的早戀中學生。
只不過雷浮潮所坐的角度實在沒法和他眉來眼去而已。
蕭憑默然聽了一路心血來潮前不搭後的串燒,眼底的餘光裡,自己腰腹上牢牢扣著兩隻手。
因此他一定是不知不覺地笑容滿面了。
到了劇組,一把車揀地方停下,兩人就迎面撞見了李遞。
下車時雷浮潮舒展了一下筋骨,神態更加懶洋洋了,蕭憑暗暗拿眼波追著他,鎖上車,被他感染得也打了一個小呵欠。
大概是由於他們臉上欣然自在得各有千秋的表情,想了想微博上的內容,李遞自覺地伸出手來索要了:“恭喜恭喜,百年好合,喜糖呢?”
領證怎麼說也要等到回到S市以後,現在哪裡來的喜糖。
不過雷浮潮熟門熟路地伸手往蕭憑褲袋裡
摸,輕輕鬆松摸出了一包煙,拋給李遞說:“給,喜煙。”
李遞連個不好意思的樣子都沒裝,大大咧咧地就收下了,瞧了瞧雷浮潮,瞧了瞧蕭憑,又問:“怎麼了?小蕭怎麼不說話?”
“吵架了。”雷浮潮一口咬定。
李遞:“……”
李遞擠著眉頭再瞧了瞧雷浮潮才剛剛從蕭憑褲袋裡抽出來的手,瞧了瞧蕭憑啞然失笑一臉“隨你鬧隨你鬧”的表情,滿腦袋問號險些掀顱而出。
你們這叫吵架了?騙誰呢?
李遞只當做他們倆不知道是在玩什麼情趣,揮揮手就不管了,叼著煙轉身走開。
“你看,李導都不相信我們吵架了。”蕭憑拿起路上買來放在單車筐裡的豆漿,紮上吸管喂了雷浮潮一口說。
“去東南亞的海邊也行。”雷浮潮考慮了一下,“比較近。”
蕭憑馬上又不跟他說話了。
經過彼此雙方在片場一上午的沉默,全劇組的人大都一頭霧水地意識到他們倆吵架了。
當然,這是他們倆的說辭。
事實上,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倆只是在玩什麼別人不知道的小遊戲。
午休時分,陳健談到空山影視城來了。
今天其實是蕭憑殺青的日子。
最近這段時間雷浮潮忙得團團轉,傳娛的事務、《瓦碎》的配樂、現場導演工作的學習一手擔,險些晝夜不分,每個演員戲份結束的日期又沒法從一開始就精確到具體的某一天,根據NG次數和突發狀況的不同,可能總有幾天的偏差。
所以雷浮潮早就記不清這件事了,還以為仍有幾天的時間。
直到陳健談把電話打來,他才意識到,原來今天已經是蕭憑在空山的最後一天了,但蕭憑壓根沒提過要陪他繼續留在空山。
雖然這很合理,蕭憑可能有其他的工作或是重要的安排,但雷浮潮還是一下子心頭一暗。
兩人跟陳健談一起吃了頓午飯,去飯店的路上,雷浮潮依舊沉默不語,一落座,為了方便握筷子而摘下手套後,馬上就捨得開口了。
雷浮潮態度自然地問蕭憑:“吃什麼?”
蕭憑好奇地拿起他的手套看了看,讚歎:“哇,這原來是信號遮罩器嗎?”
雷浮潮點頭點得一本正經:“是啊,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手套。”
逗得蕭憑連聲發笑。
說到殺青時,蕭憑留意到雷浮潮神色的微妙了,開口信誓旦旦地安慰了他一句:“雷哥,我早些天回家去,給你佈置一個超大的驚喜!”
驚喜再大再花哨,也沒有觸手可及的男朋友好。
固然心裡這麼想,不過雷浮潮沒說這麼掃興的話,聽蕭憑這副語氣,多半也是有些不得不回去才能辦的事情。
“一路順風。”雷浮潮只說,說著和他碰了碰荔枝果汁杯,低頭喝了一口。
飯才吃到一半,有一通電話進來了。
雷浮潮漫不經心地劃開螢幕,掃了一眼來電顯示,來的是個沒有備註的號碼。
但肩並肩坐著,蕭憑看出他的表情忽然之間有些凝滯。
蕭憑心頭犯了納悶,也隨便朝他的手機螢幕掃了一眼,沒料到這一次雷浮潮下意識地挪開了手機。
蕭憑怔了一下。
打從昨天起,兩人就基本完全恢復了從前的關係,他可以隨意去接雷浮潮的電話、代回雷浮潮的消息,雷浮潮可以隨意去探他的口袋,判斷他身上的東西是否能夠不打招呼直接拿去送人。
其實這樣條件反射的避諱,即使在冬天他們剛剛重逢,鬧得最僵硬的時候,也沒有真正發生過。
剛才匆匆一瞥,蕭憑只看出了螢幕上是一串數位,沒有任何人的姓名。這一點很讓他懷疑,假如不是認得並熟悉這串號碼,雷浮潮不會有所反應,既然那麼熟悉,雷浮潮又為什麼不給對方存任何備註?
一刹那蕭憑想到了很多可能。
可是他當然是完全信任雷浮潮的,因此最後自己就否決了一切尷尬的解釋,只是乖乖地連著凳子往旁邊挪了幾釐米遠,扭頭不看雷浮潮了,還往雷浮潮碗裡夾了一片肉。
雷浮潮遲遲沒接那通電話,也遲遲沒反應過來要回應蕭憑。手機鈴聲自顧自地響了半天,他似乎愣住了。
桌上的氣氛古怪了幾秒鐘,陳健談瞥一眼雷浮潮手指上的戒指,瞥一眼蕭憑手指上的戒指,再瞥一眼雙方臉上的表情,不知道腦補了什麼大戲,立即把剛剛還充盈滿面的笑容收了起來,埋頭吃飯。
蕭憑哭笑不得地沖他搖了搖頭,清清嗓子,乾脆直言詢問雷浮潮了:“雷哥,出什麼事了?”
出乎他的意料,雷浮潮還是沒馬上回過神來。
頓了一下,雷浮潮才摁斷電話,平靜地轉過頭說:“對不起,不是故意防著你,這個人跟我有點恩怨,我不想讓你聽到。”
如果說本來蕭憑還有點介意,現在聽他把話講得這麼直白坦蕩,心下就一丁點疑慮也不剩了。
因為儘管不許他看來電號碼這種事以前沒發生過,但類似理由的事情以前發生過。
比如九、十年前,雷浮潮曾經與一個一起玩音樂的朋友分道揚鑣了,蕭憑不清楚具體的來龍去脈,只大致清楚是因為雷浮潮認為對方做事過了什麼底線。
像這類事情,雷浮潮會難過好一陣子,可不肯告訴包括他在內的任何人對方究竟幹了什麼。畢竟朋友一場。
不過這一回雷浮潮的心情看起來像是從天上直接摔進地底了似的,整個人一下子就沒精神了。
蕭憑不禁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