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蕭憑沒說話。
兩人僵持了一會,他的手機倒是響了起來。
雷浮潮退開一步,放開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先接電話。
來電的是陳健談,蕭憑收拾收拾情緒,抹了把臉,接通電話問:“喂?陳哥?”
“有戲,”陳健談開門見山地說,“有人主動聯繫我,請你演男主角,題材是皇帝走民間的喜劇題材,古裝電視劇。”
蕭憑一下子聽得有點困惑:“皇帝走民間?那不是二十年前的熱題材嗎?”
“對,不過十年前還是斷斷續續有人拍嘛。”陳健談笑了,“當時人家就一眼看上了你,但你之前一直不演電視劇,之後又聯繫不上,現在有了水花,對方就來詢問你有沒有參演意願,如果沒有,他就不拍了,有的話,他圓一圓遺憾。”
蕭憑沒料到還有這種舊事。
“我得看一看劇本。”他回答,“而且春天行不通。”春天他接了李遞來邀請的那部片子。
“應該是在夏天吧,還要籌備籌備。”陳健談說。
“那我看看劇本做決定,謝謝陳哥。”蕭憑客客氣氣地說。
似乎連陳健談也聽出他的情緒有點異樣了,略一沉默,快速找藉口掛斷了電話,於是四周又只剩下他和雷浮潮的呼吸聲了。
“電視劇?”直到雷浮潮緩緩開口問,“現在播這種老題材,只要笑料安排得足,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的好效果。”
難得他願意轉移話題了,蕭憑點點頭附和:“沒准。”
雷浮潮也點點頭,隨後又無話可說了。
氣氛有點不對頭。
原地僵站了片刻,蕭憑悄悄吸了口氣,打起精神撒謊:“剛剛陳哥說的那部劇,如果劇本合適,我這兩天就會動身去劇組了。”
雷浮潮沒聽見聽筒裡陳健談說了什麼,只當他是春天有安排,不想錯過機會,占的戲份又不多,檔期不長,便打算搶在年關之前抓緊多拍一部戲。蕭憑一直挺努力的。
他也有本職工作,當然不會每部戲都跟著蕭憑往大江南北跑了,如非上一次情況特殊,連香境也不會去。
不過沒多久就要過年了,雷浮潮還是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回來?”
蕭憑神態自然地講:“那還要看陳哥發過來的劇本和劇組的安排,希望能趕得上過年。萬一趕不上,我就偷偷坐飛機溜回來。”
儘管知道他不可能對劇組做這樣的事情,但這話說得賣乖討巧,雷浮潮依然不免笑了幾聲。
笑過了雷浮潮才想起退到門墊上去換拖鞋,然後舉起手上的袋子朝蕭憑說:“對了,應付我媽的事情多謝你幫忙,我給你帶了禮物回來。”
蕭憑一愣:“?”
他接過包裝袋,拆開一看,發現雷浮潮買回來的是一雙嫩黃嫩黃的皮卡丘拖鞋。
對於這種毛絨絨的萌系產物,蕭憑有時有興趣,但終究無可無不可,然而據他所知,雷浮潮是相當喜歡的。
果不其然,低頭瞧了瞧這雙皮卡丘,再抬頭看看雷浮潮,蕭憑馬上發現雷浮潮眼裡有掩飾不住的憧憬。
蕭憑:“……”
但雷浮潮自己是不會穿的,死也不會穿的。
雖然對皮卡丘和毛絨絨的東西都沒有特殊興趣,不過蕭憑喜歡黃色和這雙拖鞋的舒適感,很快還是換上了。
更重要的是,他記得從前他對雷浮潮說過,他覺得在一個家裡假如沒有一雙專屬自己的拖鞋,那就和演員在劇組裡沒有一把專屬的椅子一樣,都是一客一過的標誌。
或多或少地,他心坎上壓著的鉛塊融化了一點,雖然重量幾乎沒變,但軟得心尖輕癢。
“雷哥,”蕭憑笑笑說,“菜都切好了,半個小時之後就能吃飯,你先去暖和暖和。”
他沒說什麼帶“藥”或者“熱敷”一類的字眼,不過雷浮潮脫掛外套的動作一頓,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臉上剛剛露出來的笑意隨之一淡。
“是不是柳迢和你說了什麼?”雷浮潮問他。
要是這樣的話,蕭憑不開心也就不奇怪了。
門口的玄關燈光色泛橘,從上方照下來顯得暖融融的,雷浮潮拿一隻手拎起外套掛上衣架,等了一會,蕭憑沒正面回答,單是沖他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我去炒菜,你去暖和暖和。”
雷浮潮眨了一下眼睛,眼角瞥見半開著的廚房門內,有什麼東西在咕嘟咕嘟地直冒熱氣。
他沒再堅持追問,轉身走進臥室裡去了。
關上臥室的門,默默站了三分鐘,他才打開門探身一看,看到蕭憑正背對著他站在一扇窗戶前抽煙。
這回他沒出聲制止蕭憑。
他悄無聲息地又把門關上了。
·
晚飯的主要菜色是燉菜和湯,開飯前蕭憑就恢復了精神,美滋滋地給新皮卡丘拖鞋拍了兩張照片,存進相冊。
吃完飯蕭憑繼續留在客廳看電影,雷浮潮窩在沙發一角披著毯子吹著空調玩手機,沒玩多久就寧不住心神了。
他現在披著的這條毯子也是過去蕭憑買回家的,海藍色UFO紋。因為是自己一貫喜歡的顏色,五年前收拾清點蕭憑留下的物件時,他就沒注意分清楚,直到剛剛才想起來。
要想換一條未免也太刻意了。
何況這條毯子夠暖和,雷浮潮在裡面窩得昏昏欲睡。
但他終究沒有睡著的心情,放下手機出了一會神,就不禁側眼去打量蕭憑了。
起初蕭憑還沒察覺到他的視線,後來一經察覺,嘴角立即微微一彎,後背緊張地弓了一下,眉尾也輕輕一動,不清楚是向中心皺了皺還是向額上揚了揚。
南方的冬天無論如何濕氣都重,雷浮潮手腳都冷,渾身不太舒服,但看出他這一系列反應,還是忍不住有點好笑。
“蕭憑。”他叫。
蕭憑立即把頭轉了過來,心思估計早就不在電影上了。
“嗯?”蕭憑從鼻子裡疑問了一聲,表情安安靜靜的,已經找不出無論是揚眉還是皺眉的痕跡了。
“我想抽根煙。”雷浮潮說。
蕭憑倒也沒婉言狡辯自己手頭沒那東西,只是窘迫了一下,又猶豫了一下,最後礙在擔憂他這是難受得厲害了,想借香煙打發打發疼勁,終究掏出煙盒來揀了一根遞給他。
雷浮潮接過煙來,才想放進牙關間,恰聽見蕭憑沒頭沒尾地張口說:“雷哥,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比我厲害,連戒煙都比我戒得快一點。”
這話說得不止沒頭沒尾,還沒什麼道理。
雷浮潮把姿勢停了一下,瞧了蕭憑一眼,轉手拿牙齒叼住一點煙尾,將正首送到蕭憑嘴唇裡,鬆開牙齒,點上了火。
“偶爾抽一根也行,”雷浮潮說,“又不是小孩了,心情不好就抽一根。”
要不是吃飯前親耳聽到過他猜出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蕭憑幾乎快以為他什麼也沒想到了。
蕭憑看出來了,雷浮潮在盡力起碼和他做回普通朋友。
他下意識吸了兩口煙,就揮散煙氣站起身來走到一旁去了。
兩人都沒說話,因此一根煙燒盡的工夫後,蕭憑丟掉煙屁股再走回來,就發現雷浮潮已經保持著蜷姿睡著了。
他關了客廳的吊燈,只留下兩盞落地小檯燈,以免待會萬一雷浮潮忽然驚醒,會被亮光刺疼眼睛,然後漱了個口準備把雷浮潮丟進臥室。
哪知道才一俯身,雷浮潮猛地睜開了眼睛,儘管確實有點惺忪,但目光裡更多的是得意。
臉貼著臉,蕭憑嚇得一愣。
然後就被結結實實地彈了一個腦嘣。
蕭憑:“……”
蕭憑默默地伸手摸了摸腦門,一個不察,後膝又被絆了一下,“咕咚”跌進了沙發裡。
兩人面面相覷了兩秒鐘,沒禁住一齊哈哈大笑了起來。
電影還在播,笑上一陣子,雷浮潮打開毯子,把蕭憑也蓋了進來。
蕭憑一點也不冷,但認真看了看他,什麼話也沒說,乖乖呆在了毯子裡。
直到過上一會,雷浮潮當真漸漸睡著了,他才拿起空調遙控器,把溫度調高了幾度。
雷浮潮約摸是自己睡冷了,就以為他坐在這裡也會冷。
其實一般人在這個溫度下都不會冷的。
饒是如此,蕭憑還是一直縮手縮腳地在毯子裡坐到了電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