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牙印。
汽車廣播里播放的叫做「明星廣播台」,每天都會有不同的藝人被邀請去參加節目,本期對象是近來在娛樂圈風頭正火的女星柳翩然。
「很感謝電台邀請,也希望大家可以繼續支持我們的新電影。」
甜美清亮的女聲從廣播里傳出,柳翩然坐在車後座靜靜地聽著,直到助理說了一聲「到了」,她才頓時回神,微笑著說了一句謝謝,動作翩然地下了車。
江跖所居住的這棟別墅是孫老爺生前為了迎接他回國特地籌備的,密碼鎖也早就錄入了柳翩然的指紋,門口的保鏢顯然對她熟悉至極,禮貌地一點頭:「柳小姐。」
她看了眼手機,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江哥哥在嗎?」
保鏢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柳翩然動作熟稔地開門進入,在玄關處將高跟脫下,又從旁邊鞋櫃里拿出拖鞋換下。
這棟別墅平日里無人居住,被保姆打理的嶄新乾淨,空曠的毫無生氣。
大廳里空無一人,寂然無聲。
她難得從幾日繁忙通告中抽出空子,原本今天約好與江跖共進晚餐,家裡卻不見半個人影。柳翩然在寬敞的大廳間徘徊了幾圈,突然就聽見樓上傳來刺耳尖銳的聲響。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
剛準備上樓看看情況,更快更急速的腳步聲傳來,下一刻江跖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樓梯口,他左手捂著右手,指縫里已經滲出了鮮血。
柳翩然失聲叫道:「江哥哥,怎麼回事?」
江跖目光詫異地向下看了一眼,似乎顧不上管她,丟下了一句「先別上來」,便消失在了視野盡頭。
洗手間傳出陣陣水流聲,半池水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色,虎口處露出一排殘次不齊的血口,似是牙印,給人硬生生咬出來的。
江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也顧不得再不再流血,只是隨便拿著紙巾摁住。
他返回房間,看向身處遍地狼藉,坐在床中央的男人,問:「鬧夠了沒有?」
謝晚松冷冷地看著他,身上穿著寬大的家居服,沒有講話,嘴角隱隱帶著血漬。
從昨天到現在,睜眼出現在這個房間開始,渾身一切通訊設備全部消失,活動範圍僅僅局限於這棟房子,他便隱隱揣測到了江跖的意圖。
他鬧了一天,江跖整整守了一日。
江跖道:「你聽話些,我不想捆住你。」
謝晚松聞言突然冷笑了一聲:「真有本事啊你,這是準備做什麼?把我關起來給你生孩子?」
江跖皺眉:「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養養身體…」
「我身體怎麼樣愛你屁事。」謝晚松不耐地打斷道,目光卻落在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上,透出嘲弄。他抬手一指窗戶,「你信不信我現在從這裡跳下去,一屍兩命,跟你也扯不上半點兒關係。」
江跖被他的話語激怒了,他壓抑著怒氣道:「謝晚松!」
一時間他腦海裡好像真的晃過對方摔的血肉模糊的畫面。
江跖陰著臉往床的方向走了過來,Alpha的信息素威脅一般溢了出來,哪怕只有一點點,謝晚松一聞到這個味道,立刻敏感地打了個哆嗦,往身後縮了縮。
在醫院被江跖信息素壓迫的恐懼感尚存,事到如今但凡只是一丁點兒帶著侵犯意味的信息素便能喚起他最為原始的恐慌,就如同砧板上等候宰割的魚,拼了命的想要逃離。
謝晚松的眼底帶了幾絲驚慌的味道,他雖然嘴上強硬,卻心知肚明現在的自己並沒有多少氣力去反抗這個男人。他撐著胳膊往後躲閃,直到背部貼到床頭,緊密到沒有一處縫隙,避無可避。
江跖的身影隴下,男人身形高大,這樣一來將他整個人都完完全全籠罩在了陰影之下。
謝晚松明顯感覺冷汗已經浸濕後背。
下顎被人不輕不重地捏住,他聽見對方低沈的聲音:「把嘴張開。」
順從的本能促使他頭腦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聽話地張開了嘴。
粗糙的食指撫摸過柔軟的唇,有什麼東西被推入了口中,緊接著淡淡的苦味便在舌尖融化開。
江跖將安胎藥推入他的口中,謝晚松口腔里火熱,似是被他嚇到了,睫毛安靜的垂下,趁著白皙的膚色,好像是紙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失去抑制劑的Omega一旦湊近,便可聞見他渾身散髮著令人欲罷不能的味道,摻雜著細微的奶香,若非細聞總會以為是種錯覺。
謝晚松肚子里是他的孩子…想想就會覺得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陰差陽錯間,手指就在軟舌上輕輕壓了一下。
陰影再度壓下來,這一次攜來的是清冽柔和的雪松氣息,其間混雜著清淺的煙草香,是謝晚松所熟悉的,如同冬季初雪後推門而出,第一縷陽光融進雪地的味道。
這一瞬間他甚至無法分辨面前的究竟是曾經還是現在的江跖。
他腦海裡浮現出一間小屋,裝修破舊,擺設擁擠,橘黃色的暖陽自窗簾後投入,落滿男人肩頭,他順著目光轉頭看來,眼底裝滿的是深沈的炙熱。
舌尖舔舐掉嘴裡的血液,血腥味被衝散。
謝晚松被親著,呆愣片刻,一時竟也忘記了掙扎。
直到門口閃過一抹苗條的女性身影,柳翩然出現在了房間門口。
他就好像瞬間從那個溫暖深情的回憶里被拔出,再度出現於冰天雪地的現實中。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聲。
江跖被打的向後退了幾步,他神情出現片刻的茫然,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做出剛剛那樣的行為。
原本只是打算給他服下安胎藥就可以了。
他余光掃過門口的柳翩然,目光落回謝晚松蒼白的面容上,臉上浮現歉意:「抱歉。」
謝晚松似乎完全無法直視柳翩然,他面色不佳地將自己整個人蒙在被子里,輕聲說了一句:「滾出去。」
江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好休息,我明早叫人來打掃。」
他話已至此,也未再停留,反而是拉過門口呆愣的柳翩然,關上房門,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柳翩然目光呆滯地跟著他下了樓,直到江跖去給她倒了一杯水,看見他手上裹著的毛巾下滲出的血跡,她就像是被這片鮮紅扎了一下,突然停住了腳步,驚恐地看向江跖:「你不能這樣!」
江跖轉頭靜靜地看著她。
柳翩然好像想起了什麼,秀美的靈眸里緩緩浮上幾絲痛苦的神色:「你不能把他關在這裡。」
「他懷孕了。」江跖在女人詫異的目光下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他一個人只會做出更危險的事情。」
柳翩然瞪大雙眼,過了許久才勉強地措辭道:「或許你應該尊重他的意見,給他找幾個保姆護工,我這裡有幾個做得不錯的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
江跖打斷她:「翩然。」
他的聲音沈而冷,柳翩然被噎了一下,低下頭不說話了。
沈默的氛圍下,江跖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抱歉,跟你約好的……吃點什麼?」
他起身,向著廚房的位置走去——為了契合謝晚松的口味他在廚房折騰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壓著人勉強吃了幾口,卻是吃完就吐,此時廚房裡面亂成一鍋粥,他準備隨便收拾一下,放著明天等人打理。
「菜沒有了,還有面。」
「江哥哥。」柳翩然突然開口,「謝晚松不是顧老師。」
江跖沈默半晌,頭也不回道:「嗯。」
「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你這樣不是對他好。」
江跖說:「是保護。」
他這話就彷彿戳到了柳翩然的痛處,她天真明亮的眼眸里爬上一絲憤怒,忍無可忍地抬高音量:「你曾經也這樣告訴過我,外面人心險惡,老師只有在你身邊是安全的,你說過會保護他,不是嗎?」
江跖的背影微僵,聲音隱隱透露出了不耐:「我不想繼續談這個——」
「可你把他逼死了!」
尖銳的女聲在空蕩的大廳里回蕩,襯著地板反射出的冰冷的光,一路涼入了心底。
情感瞬間攀至頂峰,Alpha周身氣壓飛速低沈下來。
柳翩然眨了眨眼,似乎震驚於自己剛剛講的話,她難以置信地向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沙發上,眼底頓時泛起了淚光:「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江跖的內心被狠刺了一下,這種感覺就好像外皮被人毫不留情的掀起,露出拼命隱藏的千瘡百孔的內里。
此刻外面夜幕低垂,路邊亮起幾盞燈,一時窗外昏沈的景色頓時朦朧起來,油畫一般繪出一張黃昏似的色彩明艷,高挑的人自窗邊墜落,風帶動起衣衫,驚起後院鴉雀橫飛。
十多年前沈寂的回憶,就如同近在眼前,栩栩如生,處處透露著令人窒息的絕望。
他攥了攥拳,又無力的松開。
柳翩然坐在沙發上,肩膀聳動,捂著臉開始輕輕地啜泣起來。
江跖蹲在她面前,抬起她的臉,用指腹將源源不斷的淚水擦淨。
「都過去了。」他張口,聲音沙啞地可怕。
柳翩然半掩著面不住的說著對不起,精緻的妝容被淚水打濕,長睫楚楚可憐地垂著。
直到她情緒平穩些許,江跖才道:「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目送著柳翩然離開,他返回廚房,機械一般的將所有的碗洗淨,直到水池里徹底空曠。
他垂頭,血液已經完全從毛巾下滲了出來,就連陣陣刺痛感都未曾發覺。
心口如同被撕破了一道縫,冷風便呼嘯著灌入,渾身發冷。
他上樓,推開謝晚松房間的門。
房間里靜謐一片,這幾日休息不佳,對方大概終於是鬧夠了,終於裹著被子沈沈的睡了過去。
江跖用腳撥開地上被謝晚松亂扔亂抓的枕頭等物件,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床頭昏黃的光溫柔的籠罩在謝晚松精緻的側顏,眉頭舒展,看上去乖順又恬靜。
剛剛心裡被撕破的那一道口子,頓時被溫柔的光填滿。
「不會讓你出事。」
他這樣說著,散髮出Alpha安撫的信息素,手繞過謝晚松柔軟的黑髮,輕輕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