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煉獄

李楠剛一張開眼睛，眼睛裡就充滿了痛苦和恐懼。 這些天的變故，足夠去摧毀一個十歲孩子的世界觀，改變他的一生。

「小楠，我們帶著你爸爸離開這裡吧！ 」全曉羽柔聲說，他無法去安慰他，能為他做的，只是儘快帶他離開，遠離這裡，到安全的地方去。

「爸爸......」李楠望向躺在他身邊一動不動的父親，他的臉被全曉羽洗得很乾淨，也許是由於過世前心願得以完成，他的神色顯得安詳。

「小楠，他希望我們都活的很好。 那是他的心願。 」這是全曉羽所能說出的最具安慰性的話語了。

「心願嗎？ 爸爸的心願......」想起父親臨走前望著他慈愛而欣慰的眼神，李楠的眼淚再度簌簌滾落。

片刻之後，他摸了一把臉頰，從床上翻身起來，對全曉羽說道:「曉羽哥哥，你說的對，我們要好好活著，活得比他們所有人的好。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已經有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全曉羽不知道這兩天他們父子經歷了什麼，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去追問，末世三年，他對人類道德的淪喪已經有了一定的認知。

眼下，要緊的是將父子兩人帶到別墅，然後將李順偉好好安葬。 在這末世之中，死後能有個安生的地方，也算是一種造化了。

他蹲了下來，與李楠平視，然後從懷裡掏出那把匕首:「這是李伯伯的東西，你收好。 它很鋒利，必要的時候你可以用它來......」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

必要的時候，能用它來做什麼呢？ 殺喪屍，殺怪物，還有，殺...... 人......

李楠接過匕首，緊緊地將它扣在胸前，一言不發。

全曉羽隨即將李順偉扛在左肩上，右手抄起他之前翻出來的棒球棍，示意李楠跟上，便大步出門下樓。

出了門，才聽見一樓走廊傳來的嚎叫聲，那是黃毛的聲音。

全曉羽皺了一下眉頭，歪著腦袋從三樓走廊暼了一眼樓下。 果然，嚎叫聲引來了不少喪屍，它聚集在鐵門外面，「啪啪」地拍打著鐵柵欄。

可能是黃毛的嚎叫太過淒厲，終於有人打開了一道門縫，驚疑不定地向外張望。

然後一道女聲響起，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樓裡所有的人都給我聽著，五分鐘內到一樓集合，否則我立刻打開大門，放外面的怪物進來。 」

女聲響起之後，全曉羽的腦中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很快清洗過來。 跟在他身後的李楠，眼睛變得茫然，邁腿就向樓下走去。

全曉羽一把將李楠拉了回來，拍了拍他的臉頰，在疼痛的刺激下，李楠很快恢復清醒，眼神也變得清明，他詫異地望著全曉羽。

全曉羽對他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示意他緊跟在自己身後，靜觀其變。

女孩的話說完不久，整個樓裡一道道門打開，只要還倖存著的人，全部從屋裡走了出來，往一樓聚集。 這些人的眼神，基本都有著不童程度的呆滯。

好強大的精神力！ 全曉羽終於能夠確定，說話的女孩是一個精神系異能者，她的能力應該是「控制」。

精神系異能也分為多個種類，比如「攻擊」「控制」「遮罩」「探尋」「預言」等等。 精神系異能用得好的話，是可以殺人于無形的，是一種很強大的異能。 當然，具體有多厲害，也是要看異能者本身的能力的。

而令全曉羽詫異的地方就在這裡，末世初期就能夠一下控制這麼多人的精神系異能者，實在是不多見。

而且全曉羽能夠很明顯地感受到，那個女孩的異能並不純熟，應該是才激發不久，甚至，她自己可能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能力。

這棟樓可真有古怪，一下子就冒出來三個異能者，而且都不弱，異能可沒有這麼大白菜。 他們若是都能好好活到末世後期，待異能升級，估計都可以成為異能者中的佼佼者，普通人中間的人上人吧。

樓上兩層，下來了五個人，有男有女年齡各異。 而李家隔壁也出來了一個中年男子，茫然地隨著人群向樓下走去。

李楠看向這個鄰居的眼神，極其複雜。

全曉羽疑惑的看了李楠一眼。

李楠小小的臉上露出一絲極其不符合年齡的冷笑:「說話的人是他的女兒，你殺的那幾個人...... 欺負了她！ 」畢竟年紀小，有一些詞彙，雖然懂，卻實在說不出口，想了一會，用「欺負」二字代替。

全曉羽讀懂了他的意思。

「爸爸看不下去，開門想救那個姐姐，然後......」李楠看似平靜的聲音裡有著一絲顫抖。

然後，不用說，全曉羽也懂了。

躲在屋裡，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敢救，冷眼看待他人的死亡，連對救他女兒的鄰居都沒有一絲愧疚和憐憫，名知道隔壁有人在流血，也緊緊關閉著房門不敢踏出來一步嗎？

全曉羽的眼神變得極其冷厲。 末世才剛剛來臨，人性就變得這麼可怕和...... 噁心了嗎？

全曉羽帶著李楠隨著人群往下走去，他不知道那個女孩想要做什麼，但女孩召集這些人沒有善意是肯定的，否則不會發出威脅。

他當然希望不要起什麼衝突，殺人畢竟和殺喪屍不一樣。

當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一樓，走廊裡被人塞得滿滿當當，地上是慘呼著的黃毛，他下 體的某個部位正插著一把水果刀。 他捂著傷口蜷縮在地上慘嚎，哭得撕心裂肺。

地上還擺著兩具屍體，是偉光和那個強壯男人的，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拖到了走廊裡。

一個女孩踩在屍體的身上，冷冷地看著聚集在一樓的人們。

很好，竟然全部都來了呢，女孩的臉上露出笑容。 笑容牽動了臉上的傷口，那一瞬間使得她的臉顯得有一絲猙獰。

很快，女孩看見了站在樓道裡的全曉羽，她對上了他那雙黑如深譚的雙眼，那雙眼睛盯著她，冰冷，平靜。 那是一個俊美的少年，她從來沒有見過他，他不是這裡的居民。

繼而，女孩又看見他肩膀上的李順偉和他身後的李楠。

女孩的臉色，變得柔和了一些，她想了想，直視著全曉羽的雙眼，問:「他們是你殺的？ 」她跺跺腳，意指她踩著的人。

全曉羽點點頭，沒有說話。

「你是來找李......」她頓了一下:「李伯伯和李楠的？ 」

全曉羽又點點頭。

「你要帶著他們離開？ 」女孩接著問。

全曉羽還是點頭。

「你知道這幾天這裡發生了什麼嗎？ 」

全曉羽終於搖頭。

女孩沒有再繼續問，輕輕頷首，說:「那你們走吧。 你能殺了這兩個人，應該也不怕鐵門外的怪物，對吧。 」她歪頭瞧了一眼擠滿鐵門的喪屍，別的人出不去了，那個少年應該可以。

「你想要做什麼？ 」全曉羽終於開口了。

女孩慘然一笑，臉色不復方才的猙獰，回答道:「我能做什麼？ 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做錯事的人，總歸要付出代價的，你說是嗎？ 」

「你會殺了他們？ 」 全曉羽問，他的語氣，是疑惑的。

女孩笑了:「不會，我不會殺他們的。 如果他們都死了，我該有多寂寞。 只是，他們喜歡見死不救，喜歡助紂為虐，那我就成全他們。 我會代替......」她再次跺了跺腳，用力踩著腳下的偉光，繼續說:「我會代替這個人，好好管教他們的。 」

全曉羽讀懂了女孩的意思，她要這裡的每一個人，每天都活在煉獄裡，這些人裡，也許還包括她的父親。

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你可以離開的。 」離開這裡，帶著精神系的異能，未必就不能過得很好。

女孩很聰明，她也讀懂了全曉羽的好意，笑著回答:「謝謝你，如果...... 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會離開的。 但是，我現在就想和他們在一起。 」在一起，用地獄之火，將這棟樓裡所有的一切毀滅，也許被毀滅的，還包括她自己。

全曉羽不再勸說什麼，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他沖她點了點頭，分開仍然呆滯的人群，向鐵門走去。

「對了。 」他忽然回頭:「你現在使用的能力，是精神系異能，叫做"控制"，你...... 好自為之。 」

女孩笑著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李楠。

李楠看著她的眼神十分複雜，最後，還是忍不住說:「語凝姐姐，有機會的話，還是離開這裡吧。 那些人...... 不值得......」

「好。 」女孩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未變:「小楠，你也保重。 」

她的答應，其實是拒絕。 她已下定了決心，要做她心裡想的事情。

全曉羽在心底歎息一聲，在鐵門打開的一瞬間揮舞起棒球棍將喪屍們驅離大門。

他帶著李楠離開了。

女孩重新鎖好鐵門，回頭看見一個個眼神已經恢復清醒的熟人們，明媚地笑了。

全曉羽帶著李楠，很快就找到了他停在外面的車。 安頓好李順偉的身體，兩人在前座坐好，車子啟動前，李楠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棟他住了十年的樓房。

他開口，對全曉羽說:「曉羽哥哥，你想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嗎？ 」

全曉羽搖搖頭:「不重要了。 該死的人死了，該接受懲罰的人即將接受懲罰。 你和我，還好好地活著，這就夠了。 」

李楠沉默了，過了一會，又問:「語凝姐姐會走嗎？ 」

「恐怕不會。 但，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

"那，爸爸不顧一切沖出門去救她，是對還是錯呢？ "

全曉羽也沉默了一會，才緩緩地說到:「我沒辦法回答你對錯。 但是小楠，做為男人，應該有起碼的血性；做為人，應該有起碼的良知。 而，你爸爸兩者兼有。 」

李楠看了一眼安靜躺在後座的父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靠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全曉羽踩下了油門，徹底離開了這個地方。

汽車揚長而去，駛向郊外的別墅區。

作者有話要說： 雙更，厲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