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開口時說出的內容不但讓于招娣茫然，也讓林舒驚訝。他開口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青年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這兩位小朋友是……？」

　　他之前就很想問了，因為居銘豐和林舒兩個人出現在此時此地實在很讓人在意。不過之前因為覺得可能是員工家屬的關係，所以沒有直接發問。

　　但是之後居銘豐說請客，鄭方成和杜思彤還沒有反駁，林舒開口發問，鄭方成和杜思彤也一副很正常的樣子，並沒有覺得不對，卻是讓青年感到了異常。他仔細觀察了兩眼，怎麼看都覺得兩人對小孩的模樣不像是對家中子侄，而像是對待平輩，甚至還有幾分尊重。

　　所以才忍不住有這樣的發問。

　　杜思彤說道：「啊……這是林舒，他是《三國理想》的製作者和未來遊戲平台的發起者，也是我們公司的第一大股東。」然後又把手放在居銘豐的肩上，說道：「這是居銘豐，第二大股東，先期投資三百萬，和一座寫字樓。」

　　青年覺得自己大概是中暑了，有些幻聽。

　　不過他靜默了一下，最後還是接受了現實，並且很快就找到了能讓自己接受的解釋——現在不少富豪都會給自家從小投資一些前景好的項目，林舒和居銘豐顯然應該也是這種情況。這樣一想他就釋然了，說到底他來未來科技應聘一個毫無前途可言的客服職業，本來就只是權宜之策。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付得起高薪，老闆是誰對於青年來說並不重要。老闆家裡有錢，這對他來說是個好事，至少說明公司不會很快地倒閉。

　　林舒被杜思彤介紹完之後，便伸了手出來，說道：「你好。」

　　青年也夠冷靜，竟也真的伸出手來，對林舒說道：「兩位老闆好。我這還是第一次被年紀像你們這麼小的人領導，這感覺可真夠奇特的。」

　　比起青年的波瀾不驚，鎮定自若，于招娣就差得多了，她張大了嘴半天沒有閉上，看看林舒又看看居銘豐，卻是忍不住擔憂和猶豫起來了。

　　小孩子當老闆的公司……他們不是來陪孩子玩遊戲的吧？

　　但是即便如此，于招娣想了想，還是捨不得那招聘書上的月薪數字，沒有開口表示不想應聘。

　　然後鄭方成繼續了林舒之前的問題，開口問道：「荊和你是怎麼看出來我們之前晾著你們是在進行另類面試的？」

　　名叫荊和的青年說道：「其實只是猜測。早上我來的時候就覺得你們一次面試叫來的人太多了……又不是官方考試或者大學招聘會，這麼多人一大早等在那裡，一個人十五分鐘後頭的人就要等很久了吧？正常來說，你們招聘的待遇很好，完全不需要廣撒網，底薪設置得這樣高，想來是要找有能力的人的。而你們對文憑幾乎沒有要求，所以我猜測你們要找的是其他方面能力出眾的人……但是如果沒有充足時間面對面地進行交流，很難判斷這方面的內容，正好又有面試官臨時不能來的事情，我那時就隱約有些猜想，這場面試可能是用來測試心性或者應變能力之類的內容。」

　　鄭方成卻是笑了，說道：「如果你是這麼想的，那麼你還是猜錯了。我們只是看看哪些人會比較有耐性，不驕不躁……現在的社會新鮮人心氣都高，客服這工作其實挺熬性子的，我們不想一直換人，所以才想找個有耐性，心胸開闊一些的對象。」

　　荊和便說道：「那我們算是入選了？事實上我並不是心胸很寬廣的人，只是猜出了你們的意圖所以不焦躁而已。要說的話，那邊的女孩子更合適點……她在家裡是長女，而且父母重男輕女，連用的包都是男式的舊背包，恐怕是弟弟用舊的。她性格一定相當能熬。」

　　于招娣頓時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笑容也僵在了那裡。

　　荊和便也看出她臉色不好，卻是說道：「啊，抱歉，我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這道歉的語氣一點也稱不上誠懇，所以于招娣理所當然地沒有被安慰到。但是她性子果然如同荊和所說的一樣，相當能熬，所以雖然臉色難看，還是對他笑了笑，表示並不在意。

　　對於于招娣來說，這時拿下這份工作更重要。

　　父母為了弟弟結婚軟硬皆施從她這裡要走了這些年打工攢下來的大部分積蓄，憤而出走的結果是吃穿嚼用都開始侷促起來。她發誓了要出人頭地，所以一直以來哪怕辛苦，也不肯放棄自學上進。但是如果能有這麼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對於于招娣來說是極為有幫助的。

　　林舒卻沒有因此而真的覺得荊和不適合這個職位。

　　正如他所說，他也許是因為從一開始就猜到了林舒他們的意圖，才能配合以合適的行為通過面試。畢竟冷靜的判斷和犀利的目光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期的才能……他只是有點疑惑荊和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的理由。

　　不過可能只是性情使然，林舒也沒有繼續追究。所以他只是回答道：「不用在意，我們設置了這樣一個面試會，既然你通過了面試，條件又合適，我們沒有理由不招聘你。至於你以何種方式通過，這些我都不關心，總歸是以自己的能力來做到的，這就行了。」

　　然後之後他便於居銘豐帶著幾人去附近的一家特色餐館吃了一頓相當豐盛的午餐。

　　午餐過程之中，林舒也有了充足的時間與兩人交流。他知道了荊和是留外回來的研究生，之所以回來是因為他父親最近過逝，母親身體不好。老實說以為留外研究生回來之後竟然找這樣一份工作，其實讓林舒挺意外的。不過荊和只說自己的專業在國內不容易找工作，居銘豐便隨口問了一下荊和讀的是什麼專業。

　　荊和回答道：「是生物電子專業。」

　　林舒當時吃了一驚。

　　竟然是生物電子專業。

　　這個專業在十年之後顯然是個大熱門，只是實話實說，如果此時就讀生物電子專業的話，對於國內來說確實早了十年——目前國內連基本的生物腦研究有沒有被提上議案都不一定，就算是國外的研究也稱不上精深，只能算是剛剛起步。

　　也難怪荊和說不容易找到工作。

　　林舒原本的計劃是只招收一個客服，不過當杜思彤詢問起來的時候，他卻表示這兩個人都可以錄取。平台方面用戶的增加比他預想之中要來得快，但這卻並不是重點——林舒很清楚，招聘會的時候，不一定招的人多就會出現合適的人才……既然遇上了，他出於惜才之心，也沒有放過的道理。

　　於是事情就這樣愉快地被決定下來了。

　　之後沒多久，鄭方成也找到了符合林舒要求的畫手聯繫人，不過對方所住的城市距離湖西市很遠，需要一些時間收拾行裝來這邊工作。

　　於是在這段時間之中，林舒就先安排了杜思彤等人的工作。

　　公司的第一次小會，林舒安排了鄭方成配合杜思彤進行對外宣傳和管理統籌，讓荊和與于招娣分別負責售後服務和上傳文件審查。

　　前者負責的是跟註冊會員們溝通並且解決對方的各種疑問困難，荊和頭腦清晰，性格冷靜，口才和分析能力也相對出色，顯然能夠勝任這一職責。而于招娣負責的上傳文件審查，本身算是個枯燥和繁重的體力活。于招娣本人不能說文化水平低下，本人只能說是相比荊和明顯遜色。但是正如荊和所說，于招娣的好處在於她很擅長忍耐，不管是語言上的攻擊還是枯燥繁重的工作，她都能平靜地處理。

　　文件審查是個麻煩的活計，基本上介於遊戲模組測試員和圖文校對之間，可能還要麻煩一些，因為于招娣需要做的是把每一個上傳的文件檢查過去，查驗圖像和文字，看看是不是有內容為抄襲，模仿或者盜版一些其他作品的。

　　交代這些任務的時候，林舒突然想起了什麼，開口問于招娣：「對了，於姐，你要不要起個英文名字？」

　　于招娣愣了一愣，愕然不解：「英文名字？」

　　林舒點了點頭，說道：「總體來說，名字是一個人的門面。你的名字……說句實話，在很多場合會讓人輕視，所以我覺得你要是能起個英文名會更好一些。以後出去只報英文名，名片上也這麼印，說不定很多時候都會方便很多。你有時間就想一個吧。」

　　于招娣聽了，猶豫了一下，就回答道：「那我回頭就去想一個。」

　　林舒都說到這個地步，于招娣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事實上，于招娣本人對自己的名字也沒有什麼留戀，如果不是因為父母不可能允許她拿了戶口去改名，恐怕于招娣早早就會去民政局改了名字。

　　哪個女孩會喜歡自己一生的存在意義只是「招弟」？

　　所以林舒如今這樣特意提出來，于招娣幾乎是馬上就從善如流地應下了。之後她尋求了杜思彤的幫助，兩人商量了一番之後，于招娣把自己的英文名起為了dy（辛蒂）。

　　於是從這日起，于招娣在公司裡再沒有被人稱為招弟，幾乎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改了口，稱她為于辛蒂。

　　改名成為于辛蒂之後于招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態變化，精神面貌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她天性就是強悍樂觀的那一類。之前荊和說她能忍，卻是真的沒有說錯。辛蒂本人常年遭受不公平待遇，來到湖西市之後在同齡人之中也顯得特別拮据窮困，因此常受人白眼。這樣的女生自然比不得湖西市本地很多受人嬌寵長大的女孩，所以她憤怒的底線特別低，對很多事情都能平靜地忍耐過去。

　　辛蒂在公司需要做的工作是檢視每一個上傳的文件，並使用搜索引擎在網上對於各種文字或者圖像資料進行對比，檢測是不是有侵權違規內容。因為包含劇情文案的人設模組本身包含的文字量就不少，不可能一字一句地檢測，所以林舒為她設計了一個簡化的規則，以借助檢測者本身的判斷能力來加速工作的進度。

　　她需要先把上傳的遊戲之中的文案通讀一遍，然後每五萬字的劇情文本裡選出二十條到一百條左右她認為最精湛且不曾見過出處的語句，上網搜索相關內容。如果沒有發現雷同，就可以通過。

　　而如果發現有多處語句雷同，就要對文本進行進一步地檢測並做出對比表格，以判斷是不是屬於侵權或者違規的範疇。如果是，那麼官方會拒絕將之上架和壓製成安裝模塊，也無法在平台上出售。

　　而通過了辛蒂檢測的素材或者模組，才能正式上架。

　　這是個勞力活。

　　辛蒂每次處理一個模組，花費的時間都絕不算少。幸好就算使用了未來引擎，一個原創素材或者遊戲的產出也是很耗費時間的，所以每天上傳的數目還算相當有限，辛蒂也勉強能對付得過來。

　　除了對于辛蒂的事務安排，林舒還給了鄭方成和杜思彤兩張表格。第一張是個網址列表，包含了國內大大小小的各類遊戲相關網站——林舒要鄭方成和杜思彤兩人配合著去聯繫網站的經營者或者負責人，並購買廣告位來宣傳遊戲和平台。

　　他還特意跟杜思彤強調了一下：「只要首頁廣告，不要彈出廣告。同時合同上的收費不以投放量和瀏覽量為標準，而堅持一定要以時間為單位。」

　　這個要求和一般的網絡遊戲廣告投放機制簡直相反，但是林舒卻十分堅持，因為他本人並不像大部分網絡遊戲，追求的是轟炸式宣傳。他希望增強廣告行為的性價比。

　　與網頁遊戲不同，前者追求廣告的時效性，而平台需要的是長期穩定地提升知名度，所以林舒覺得沒有必要鋪天蓋地地投放廣告，反而應該降低其出現的頻率，增強其覆蓋的範圍，確保在一個令人有印象而不至於引起反感的範圍。

　　除此之外，林舒也有其他的計劃。

　　「除了一般的宣傳廣告之外，你們可以酌情選擇幾家網站，商談一下建立專區的事情。我列出遊戲論壇或者遊戲網站，很多都有類似的板塊。早些年的時候這些網站都是自發建立板塊，而主要的項目來源於盜版和破解，不過去年開始的版權整頓之後，就下架了很多侵權項目，也開始和國內的一些遊戲製作公司建立正式的代理銷售關係。你們現在去談，只要切入點合適，應該是能夠比較容易地談下幾家的，畢竟我們的遊戲質量不錯，而現兩年國內的新遊戲數量一直很少。我們的平台模式很新，與其追求短期內大量增加許多會員，還不如先引入一些遊戲老饕。我們不追求一夜成名，我們追求細水長流，潛移默化。」

　　而林舒給兩人的另一張表格，則是一份時間計劃表。

　　「一周之後我要跟媽媽回一趟燕京市外祖父家，我不在期間，你們有什麼事可以在網上跟我溝通，也可以找居銘豐商量。如果沒有什麼大事，網站上的管理請按這份表格上的計劃進行。」

　　鄭方成和杜思彤便接過了林舒手上一式兩份的表格，慢慢看了起來。杜思彤也就罷了，早就習慣林舒語出驚人了，反而是鄭方成，看到計劃表之後，神色慢慢地凝重了許多。

　　林舒給的表格上安排了之後兩個月左右的工作計劃，其中包括新功能模塊和資料模組的推出，平台新活動的計劃，平台上架商品數目和註冊購買人次達到哪種程度時可以推出哪些活動和措施，都寫得明明白白。

　　乍看之下，這些內容或者活動都比較平常，都是各種網站常用的手段，並沒有什麼稀奇的。但是當配上細節條件的時候，卻是讓鄭方成不得不重視起來。

　　比如說，林舒列出的措施之中，有一項就是平台日流量人數超過五千之後，上台一個免費試玩的活動。活動日當天會推薦一個模組用於免費試玩，如果試玩之中達到某些條件，則可以獲得一個驗證碼。免費試玩期間可以用驗證碼換取試玩模組的激活碼。

　　他還特別標注了，一開始此類活動應該以官方發佈的模組和素材為推薦對象，之後等到時機成熟，也可以讓一些比較不錯的玩家原創遊戲參與進來，作為宣傳手段，這樣子可以最大可能地降低成本，又能達到擴大影響力的效果。

　　事實上，這樣的手段以往都是用在網遊裡居多。林舒之前幾日花了不少功夫想了各種擴大影響的手段，這只是其中之一。

　　試玩，試閱讀這樣的設置，大部分網遊和原創站都有，但是鄭方成卻並沒有想到過把這樣的手段使用在未來遊戲的單機模組上。他這時候才意識，他和林舒之間其實有著不小的差距。

　　他實在不應該覺得對方是個孩子，就不可能真的獨立經營好一個公司。

　　在鄭方成看來，林舒做出的這些安排本身就大有深意，商業意味十足。這些措施本身都並不稀奇，稀奇的是林舒在後面還做了預算計劃，以及預期收益的推測。SWOT分析寫得明明白白，還闡述了選擇每一個活動的存在意義和實施後的預期影響，簡直不像一個孩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而且其中每一活動都合理地利用了平台自身的優勢並選擇了合理的時機。鄭方成甚至意識到，即使在沒有他的情況下，林舒只要把這份計劃交給杜思彤，而杜思彤勉強能把這個計劃表不出錯地完成個八成，這段時間內遊戲平台絕對能夠上躍一兩個台階。

　　這小老闆的腦子是怎麼長的？這麼小的孩子，難道他還學過商業方面的內容？

　　鄭方成想起梁月華這個被自家老闆稱為老同學和班長的存在，沉吟一下，很自然地把這件事歸功給了林舒他媽媽。

　　然後他意識到，林舒之所以讓杜思彤與他協同合作，恐怕並不是因為擔心杜思彤能力不足，又或者一時手頭上沒人可用……他其實是希望杜思彤能夠在鄭方成的手上盡可能地偷師，並快速地成長起來。

　　這意圖如此顯而易見，但是鄭方成之前竟然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發現自己終究是因為林舒的年紀小，而不自知地輕視了對方。

　　雖然心裡想著公事公辦，潛意識裡卻還是被偏見所影響。

　　那麼，要合他的意嗎？

　　鄭方成想起了來時崔文馨說過的那些話，以及對於未來遊戲這個平台項目的點評。他偶爾抬起頭的時候，發現對面杜思彤正認真地聽著林舒的交代，而林舒說話的語氣也很溫柔很耐心，中間還偶爾夾雜著一句「杜老師」。

　　林舒雖然年紀小，但是因為是老闆，所以對目前的大部分人都只是以鄭哥，於姐這樣的稱呼稱之，只有杜思彤，他始終是稱對方為「杜老師」，哪怕她目前已經不是教師。

　　鄭方成很是考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暫時配合林舒的意思，全力教導杜思彤。

　　不管他最後是要回去為崔文馨做事，還是會最終選擇留下未來遊戲為兩個孩子打工，與他們一起創業，目前做好手頭的事情都是他最好的選擇。在個人感情上，他和林舒的關係肯定不及對方和杜思彤的情分，但是杜思彤和他不管在性格還是專長上都有很大的不同，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定。

　　人的眼光，要放得長遠一些。

　　而在林舒與兩人制定未來計劃的時候，崔文馨卻也正和梁月華在市內的一家咖啡店見面。

　　崔文馨說道：「高中畢業之後就沒見過幾次面了，班長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梁月華手籠住杯子，笑答道：「還不錯。」

　　崔文馨說道：「老實說，知道班長你竟然在湖西開家服裝店，還挺讓我驚訝的。畢竟以前我們都覺得你肯定會有非同一般的成就的。」

　　梁月華聽她這樣說，卻是用勺子輕輕在咖啡中攪了攪，笑了笑卻什麼也沒說。

　　崔文馨又說道：「不過林舒這孩子倒是像你當初的時候，小小年紀就非同一般，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的。」

　　聽到崔文馨說起林舒，梁月華的笑容倒是真心溫柔了幾分，說道：「我最不後悔的大概就是有了小舒這麼個兒子。」

　　崔文馨聽了，眨了眨眼，卻是匝摸出了些許深意。

　　最不後悔的……這樣說來，是不是還有些令人後悔的？

　　卻聽梁月華開口說道：「文馨，能不能幫我個舉手之勞？」

　　崔文馨立刻毫不猶豫地說：「班長你說。只要不是我做不到的，我肯定都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