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有錢買肉吃
李滿囤讓牛車停在宅地,王氏瞧見,趕緊迎了上來,幫著搬東西。
水桶,糞桶,一摞四個木桶,最上的桶裡塞著柴刀、鐮刀、木鋸和斧頭,紅棗站一邊看著牛車上搬下來的東西:大木盆,小木盆,一摞四個盆,盆裡塞著稻草,包著粗瓷碗勺;再是兩口一尺八的鐵鍋,鍋倒放著,下面蓋著菜刀、鍋鏟以及一包猪油和兩包糖鹽;然後是蒸籠,篩子和大小匾子。好多篩子啊,足有二十個。看到篩子,紅棗便知他爹刺棘果賣得不錯,賺錢了。
李滿囤卸下東西,謝了租來的牛車的車把式,便即就急急地回去了,只留下媳婦和女兒慢慢收拾。
對著那塊猪油,紅棗盯著那塊猪油問她娘:「娘,這猪油咋整?」
王氏笑道:「這是給鍋刷油用的。」
「新鍋灶,肥油跳。」
紅棗看看他爹壘到一半的灶,問她娘:「這灶沒修好,能用嗎?」
「那灶不能用,但我們可以支個臨時用的。」王氏拿三塊石頭拼到一處,將鍋支了上去,然後底下放上柴,便即就是個簡易灶台。
拿稻草把新鍋內外細擦了一遍,然後再拿水洗淨,幹布擦乾,接著再切一塊猪油,把鍋裡上下擦一遍,王氏放點燃了鍋底的稻草。
隨著斯拉一聲,猪油下鍋,一股肉香,應聲而起。
好香啊,紅棗目不轉睛地看著鍋裡的猪油綻出一個個油泡,然後油泡再相互碰撞破裂,彙聚成油,反過來推動猪油翻滾,綻出更多油泡。
看著鍋裡越來越小,越來越黃的猪油,紅棗問她娘:「娘,這油渣,能吃嗎?」
李家也熬猪油,熬出來的油渣,一向只給男孫,加上紅棗他娘沒有厨房活計,所以紅棗不是一般的饞肉。
王氏聞言頗覺心酸,但想起此後自己掌厨,决不會虧了女兒,便即道:「等待會兒,凉了再吃。」
熬猪油加鹽是常識,在夏天,放了鹽的猪油能够保存更長的時間。紅棗看他娘熬猪油竟不放鹽,想起她娘爲她奶和兩個嬸子抨擊的厨藝,便即提醒道:「娘,加點鹽吧。」
「吃起來不容易膩。」
王氏知她女兒經常异想天開,哪有油裡加鹽的。但她素疼女兒,便即想著猪油燒菜也要加鹽,早擱晚擱也都是擱,就依言加了鹽。
待兩口鍋都熬了油,王氏把熬出的油裝進罐子,方把放凉了的猪油渣舀了一勺遞給早等急了的紅棗,嘴裡還不忘囑咐:「勺子拿好了,別掉了。」
「掉了,可就碎了。」
「今兒家去,記得拿個木碗過來,別忘了。」
「嗯,嗯」紅棗含著滿嘴的油渣沒空搭理她娘,聞言隻連連點頭。
王氏看紅棗吃得香,便即也拈了一個放到嘴裡,品了品,覺得這加了鹽的油渣確是比印象中的好吃––王氏還是剛進門時吃過油渣,後來,十來年,再沒嘗過。
李滿囤剛一進屋,李高地便迫不及待地發問:「滿囤,這刺棘果,真是六十文一斤」
「你在哪裡賣的」
「好賣嗎?」
等待期間,李春山、李高地和李豐收交換了他們的問題,最終凝聚成了這三個問題。
李滿囤回答說:「我先去了雜貨鋪,雜貨鋪願意二十文一斤收這個果子。」
「我想著這果子比棗子難摘,賣二十文有些虧。便即就尋到藥鋪,問掌櫃的收不收。」
「結果,掌櫃的說,這是《本草》裡的枸杞。」
「然後掌櫃的說了一大串文,我記不住。」
「就只記得,什麽明耳目,延壽,固精,壯陽。」
一屋男人,其中李春山、李高地、李豐收還是有了年紀的男人,他們一聽這刺棘果固精壯陽,便即就放了心––這刺棘有這功能,還真不愁賣。
「然後,掌櫃的說,以後若都似今天這樣的果子,他都按60文一斤收。」
「即便有成色差一等的,他瞧了,也會折價收。」
「掌櫃的說這枸杞不止能入藥,即便家常泡茶,煮粥,都可以。」
「不過,掌櫃的也說了,這枸杞雖好,但不能多吃。」同是男人,李滿囤他懂,所以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一天不能超過三錢。」
「補過了,也不好。」
確認幹刺棘果,不,幹枸杞能賣錢,李春山和李豐收一刻不肯多待,立時就回了家––他們得敦促子孫和族人制果子。
李高地也去後院,看了滿院曬著的篩子,心裡算了筆賬:近八百斤的果子,若按乾果兩百斤算,便即就是十二吊錢––幾天功夫,竟抵他家先前大半年的收入。
這林地,可真是寶啊。
可惜,這地不能多買。李高地禁不住嘆息,不然,孫子們也能一人得一塊,多好!
因爲開心,於氏晚飯的時候,破例端出了待客的臘肉。很大的一塊臘肉,連紅棗都給分了三塊。
果然,一天兩嘗肉味的紅棗咬著臘肉滿足的想,不管哪裡,都是有錢就能吃肉。
早起,王氏見李滿囤又再蓋草棚子,不覺奇怪:「不是說,搭兩個草棚子的嗎?」
「怎麽又搭」
李滿囤道:「搭了住。」
「住」王氏大吃一驚。
「嗯,」李滿囤邊忙邊說:「這賣枸杞賺錢,家裡人都摘果子去了。」
「果子多了,這灶以後也要搶著用了。」
李滿囤沒說,一個灶兩口鍋,滿倉,滿園兩個家裡的正好一人一個。王氏爭不過她們。
李滿囤只說:「我們,分了家,再爭用灶台,不合適。」
「我覺得我們還是搬出來住的好。」
王氏聽著覺得有道理,但想到自家房子還沒蓋起來,便即開始發愁:「大家都去摘果子,我們這房子也沒人蓋了。」
「是啊,」滿囤也嘆氣:「我只能先搭個草棚凑活一下。」
刺棘果能一直結果到十月初,基本上,族人在此前,都不得閒了。
不說族人,即便王氏,也不甘心不掙錢。她見丈夫一直扎草棚,便即將紅棗丟在宅地,自去了山頭摘果子。
紅棗目送她娘挎著籃子去了山地,轉頭瞧見她爹汗流浹背地打樁釘草棚子,便即覺得心疼。
紅棗覺得他爹是個好人,但太好了,以致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欺負他––明明主意是她出的,銷售門路是她爹找的,結果,所有人都拋開她爹,自顧賺錢去了,搞得他爹建房都沒人來幫忙。
一個個,都是見錢眼開的白眼狼!
心裡正膈應著,便見李貴銀和李貴林結伴來了。
「滿囤叔,」兩人异口同聲道:「我爺/爹讓我過來幫忙。」
「哎,」李滿囤聞言極爲高興,說:「那你們先幫我把這草棚子搭了。」
算二爺爺、族長還有點人心,紅棗終滿意了一點。
三個大男人,一天就把草棚子竪了起來。然後拿長凳架起新買的曬糧用的大竹匾,待回家再拿蚊帳過來挂上,這地還真能住人了。
傍晚的時候,李滿倉從山頭下來,路過他哥宅地的時候,瞧見他哥和兩個侄子在挖圍墻地基,便即使郭氏背著果子先回去,他則加了進來幫著挖。不久,又有人陸續加入。
因挖的人多,至晚,竟挖了有十來米。
至此,紅棗方平了心氣––她不用住太久的草房了。
當天晚飯後,李滿囤跟他爹李高地說:「爹,我上次去採石場定界石時,順帶定了些石灰和黃沙。」
「明兒就運來了。」
「爹,我宅地圍墻還沒打,我不放心擱地裡。」
「我想明天東西到了後,就晚上住過去。」
雖然村裡民風樸實,但一個村,近千口人,總有那麽幾個害群之馬。李高地聽長子說的在理,便即點頭道:「成,我知道了。」
李滿囤又說:「再就是族人在我那地裡幫忙。」
「依規矩,我該招待族人兩頓飯。」
「所以,我想讓王家的也住過去,做飯和幫著收拾,收拾。」
宅地那邊確是需要有人準備飯菜。於是李高地點了頭,只說:「行,你們明兒就過去住。」
「不過,正式搬家還是得上梁之後。」
李滿囤搬出去只是爲了避免家中可能的口角,衣被放家裡却是無礙,所以當下應道:「是。」
早起,李滿囤去村裡磨房買了三鬥糙米和五升玉米麵交給王氏。
王氏把米麵臨時堆放到大木盆裡,笑道:「還得買個米缸。」
「買了,」李滿囤道:「上次進城賣枸杞,我順便就訂了米缸、水缸和糞缸。」
「因缸太大,牛車放不下。得船裝過來。」
「估計得明天才有。」
說完米麵的事,李滿囤便即去老宅借了板車,然後方到村口的小碼頭等送界石的船。
倒是李貴銀、李貴林又按時來了。紅棗瞧這兩個堂哥順眼,便即將早起泡的枸杞茶裝了兩碗給兩人送去。
「紅棗妹子,謝了!」李貴銀接過茶,一仰脖,便咕咚咕咚,牛飲了下去。結果喝完,才發現嘴裡有東西,吐到掌心一看,見是枸杞,便即又一巴掌塞回嘴裡,嚼嚼又咽了下去。
如此一番流水動作,看得紅棗又好笑又噁心,怎一個囧字了得。
許是紅棗表情太過古怪,李貴銀還碗的時候,竟抬起剛那吐了枸杞的手去摸紅棗的頭。
紅棗見狀大驚失色,立抱著碗,轉身跑了。
李貴銀摸了個空,頗爲不解地問李貴林:「紅棗,咋了?」
「咋跑了」
不愧是未來的族長,李貴林看出了紅棗的嫌弃,嘴裡只說:「長大了,知道害羞了吧?」
「羞啥,」李貴銀不以爲然:「自家哥哥。」
李貴林不理他這個粗神經的堂弟。他端著碗,細品著口裡的茶水––除了村裡正紅的枸杞外,似乎還加了鹽。
作爲未來的族長,李貴林在縣裡念過五年書。他一個同窗,家裡開醫館的,但凡夏天喝水,必放點鹽,說這是他家秘方,可預防中暑。當時,李貴林幷不信。直到後來,他在城裡看到有人中暑倒地,他同窗的爺爺讓學徒給病人灌鹽水,他方信了。從此夏天喝水,都加點鹽。
李貴林沒想到紅棗端給他的水裡也有加鹽。
想了一刻,不得要領。李貴林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