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海波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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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九百一十五年,大晉寶成二十一年一月中旬,扶桑人進犯南雲省下轄太平島、中業島和南威島三島,並以三島為據,駐紮扶桑精兵二十五萬。
大晉寶成二十一年二月上旬,扶桑兵進攻南雲省東南部羅泰縣、台江縣、平清縣、黃越縣、閩江縣,以奇兵之策打了南雲上下一個措手不及,五縣淪陷。
隨後,南雲提督林雲調派全省駐軍三十萬欲阻扶桑並於閩江之畔,遇伏,大敗,二十萬大晉士兵葬生在湍急的閩江水中。
被圍困三日後,提督林雲、監兵黃偉、副都統楊文、總兵肖曉生自刎於閩江江畔。
消息傳到建鄴,舉朝震驚。南雲省上方是廣東廣西兩省,再上方就是京都建鄴了!
一旦南雲省徹底失守,建鄴危在旦夕!
倉促之下,老將羅文明被授兵馬元帥一職,領上方印調度兩廣兵馬五十萬前往力扛扶桑兵。
寶成帝身著黑色十二紋章冕服,開太廟,在一溜皇帝的神牌面前燒祭文,祭告天地,宣佈與扶桑開戰,絕不退縮。
宋煜作為陸子言的高徒,也算半個皇宮的人,這一日,她也難得穿著黑壓壓地步用銀線繡著山水的禮服木著臉站在陸子言身後。
台階下,紫宸殿前太和廣場上站滿了身著朝服的文武百官和宮廷侍衛。
她看著寶成帝肅穆地跪在神牌面前,手持香燭磕了三磕,莊重地將這三炷香穩穩地扎進了青銅虎豹祭鼎上。
交泰殿的八十一聲鐘響遠遠地傳來,「匡匡匡匡匡匡——」從來沒參與過此種盛事的宋煜感到幾分激動與難耐的自豪,可是卻又有著隱隱的愧疚。
關於此次扶桑兵進犯,宋煜總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如果不是自己打草驚蛇,讓扶桑人發現了大晉已經察覺了他們的意圖,扶桑兵也不會進犯的這麼快,這樣南雲省的士兵也有準備的時間了。
二十一年一月初,宋煜被洛伽帶回松亭港,然後緊趕慢趕地往建鄴跑,到達建鄴的時候已經是一月初六了。
宋煜遞上從扶桑大佐那裡順過來的地圖和文書,在禪房中戰戰兢兢地的交給了陸子言。
陸子言果然懂扶桑語,接過來就直接打開凝神細看了。
宋煜在下方偷瞄陸子言的表情,直覺的陸子言的表情越來越冷凝,房間的本來還算溫暖的氣溫一下子降了好幾度。
宋煜早就知道陸子言不是一個表情豐富的人,他平日裡說話做事都是淡淡的,即使是笑,也是眉目清淡的樣子。
可是就算如此,陸子言其實也是個好相處的人,他極少發脾氣或者遷怒他人。
可是如今極少發脾氣的陸子言「啪」的一聲直接惱火地將公文摔到榻上,閉上眼,狠狠的做了幾個深呼吸,像是在調節情緒,可是宋煜依然能看見陸子言咬緊的牙關和隱隱冒出了青筋的額頭。
陸子言明顯是氣得很了,但是宋煜卻還不得不火上澆油一番。
「師、師傅......」宋煜有些膽戰心驚的叫了叫他。
陸子言睜開眼,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嗯?」
宋煜硬著頭皮說下去:「我在偵查的時候,」她看著陸子言冷凝的臉,毫無感情的黑眸,嚥了嚥口水,繼續說下去,「被發現了。」
「哦?是嗎?」陸子言拉高了語調,「看來你還得好好歷練歷練啊。」
雖然被陸子言這麼挖苦讓人有點難受,可是說出口後,任務失敗的沉重感卻像是減輕了不少,但是傻子也知道此時此刻不是給自己辯白的好時候,宋煜老老實實低下頭,應道:「是。」
陸子言長出一口氣,靠回靠枕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說道:「你這次肯定要打草驚蛇了,」他隨手指了指被扔在榻上的文書,「扶桑軍本來打算今年三月從南海灘涂上來。」
宋煜有些內疚地問道:「會提前了?」
「這個不清楚,」陸子言站起來,「提前,或者押後一兩年,都有可能。行了,」他看著一臉羞愧地宋煜,安慰道:「我去面見皇帝,你也不要想太多,就當是一次教訓吧。」
雖然陸子言沒有過多地苛責她,可是宋煜多少有些悶悶不樂,即使是跟隨著她來到建鄴的洛伽拉著她逛建鄴,宋煜也打不起精神來。
然而,陸子言和宋煜都沒有想到,扶桑兵會來的這麼快,勢頭會這麼迅猛。
老將出馬,不同凡響,羅文明帶著大軍一路南下,收回不少失地,至寶成二十一年六月,他終於完完全全的收回了淪陷了大半的南雲省,將扶桑兵逼回了太平、中業、南威三島。
然而扶桑兵化整為零,在南雲境內打起了游擊。
小股的扶桑帶刀武士不斷騷擾沿海的居民,讓人不堪其擾。
但是帶刀武士和純粹的扶桑士兵不一樣,大晉內陸的正規軍跟不上他們的速度,只能追在他們身後跑。
這些帶刀武士往往搶了東西就跑,讓大晉的平民們怨聲載道,只嚷著大晉軍的無能。
「來,嘗嘗這個,」宋煜尋了個馬扎坐在大浴桶邊,熟練地剝著荔枝,壓在洛伽唇上,「乖,這是好東西。」
自從跟著宋煜上了岸,為了不被圍觀,洛伽在外一直用雙腿行走著,只是他每天都要花上一段時間泡在浴桶裡。
本該在海波中暢遊的鮫人如今只能苦哈哈地窩在剛剛好容下他的小小浴桶中。
洛伽卻不覺得辛苦,每日裡能見到宋煜,沒有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了——除了她老是餵給他奇怪的食物,大蒜、蘿蔔、香菜、生菜還有荔枝。
洛伽此時正泡在浴桶中,他手稱著伏在浴桶的邊緣,背鰭和頭髮都柔順地搭在光裸的背上,只是他的表情卻不怎麼柔順了。洛伽閉上眼,轉過臉,表示自己死活不肯吃荔枝的氣節。
宋煜眼珠一轉,將荔枝噙在口中,抬起洛伽的臉就這麼親了下去,洛伽這回順從地張開了口,卻感覺到一顆荔枝滾了進來,運來是宋煜輕輕地用舌尖撥弄了進來。
洛伽苦著臉看著宋煜,不想嚥下去,也不敢吐出來,宋煜撿到洛伽苦惱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聽見有人拍著她的院門喊道:「宋師姐,你在嗎?」
宋煜將毛巾遞給洛伽,順手擰了擰他的臉頰,「等著我。」
卻是陸子言找她。
那一夥擾民的帶刀武士應該是駐紮在太平、中業、南威三島的扶桑將領派出來的。
他們一邊散播扶桑武士不可戰勝的情緒,一面又鼓動了本就飽受磨難的南雲省平民對大晉士兵的不信任感,意在削弱大晉士兵的士氣。
除了這伙武士之外,駐紮在裡南雲島那麼近的三島上的扶桑軍也是大晉君臣上下心裡頭的一根刺。
「雖說扶桑人進犯是早有蓄謀,但是你打草驚蛇也有過,」陸子言坐在蒲團上淡淡說道,「這一次,你就試著將功贖過吧。」
「是,」宋煜老老實實應道,轉身出了地坤宮的大門,一個禁宮侍衛打扮的人走了進來,恭敬道:「大國師......」
宋煜將他的聲音拋在腦後,過了一會才想起來,這人好像見過,在哪裡呢?
苦思未果後,宋煜放棄了,大概是現實生活中見過長這樣的吧。
沒想到時隔將近七個月,宋煜又站在了松亭港邊,和上一次面對無垠的大海產生未知的恐懼不同,這一回,她的身邊有洛伽。
洛伽帶著圓頂的紗帽,整個人捂的嚴嚴實實地站在宋煜面前。
古晨走過來打了個招呼,好奇道:「宋師妹,這是誰呀?」
宋煜不著痕跡地擋在古晨面前,深怕他一個好奇伸手,洛伽迥異於陸地人類的面貌會出現在眾人面前,「這是我遠方的一個親戚,」宋煜假裝不好意思說道:「性子有些古怪,我嬸母讓我帶她出來見識見識麼。」
古晨含笑道:「這可不是什麼出海望景的美事。」
宋煜連連點頭,「可不是麼,我也這麼說他」她話鋒一轉,「要不是有古晨師兄這樣厲害的師兄弟在,我也不敢帶他出來呢。」
古晨聽的舒服,一笑,點點頭走了。
這次出海收復三島,京畿周圍九個大門派都派了弟子來,就怕南雲水師會在帶刀武士面前吃虧。
幾個武功門派月三百來名弟子乘著小船悄悄分散著駛向著三座島,他們下水後一個個時辰,大艘的沙船、烏槽船還有艦船也趁著順風向的洋流下了海。
按照預定,南雲省的軍師在前方吸引人的主意,搶灘登島,門派子弟乘著小船繞道後方,直插扶桑軍的中心。
宋煜這一隊二十來艘船的目標是最大的太平島,太平島地勢平坦,只有幾個小山丘,駐紮的扶桑士兵也最多,容易被發現,唯有趁著霧色才能靠近。
太陽還沒升起,但是遠方的海平線已經朦朧地透出點光的時候,他們到達了太平島。
宋煜上次和洛伽一起被扶桑士兵追著跑,後來從建鄴出發,到達南雲省的時候又見到了老百姓活的一片慘淡,尤其是靠著南邊還有不少絕了戶的家庭。
新仇舊恨加起來,直恨不得將扶桑人千刀萬剮。
待到前面呼嘯聲一響,三發炮彈上了空在天上炸響,不知誰低喊一聲,「上!」
宋煜就跟著幾個師兄弟往前衝了。
宋煜吸取了上次額經驗,硝石彈備的足足的,她將硝石彈投出去,弓馬嫻熟的師兄弟們直接將帶了火的箭射出去,一炸一大片,扶桑人的慘叫不絕於耳。
只是後面突然一把刀橫披下來,宋煜卻騰不出手扔了。那刀穩穩地停在宋煜面前,被一隻利刃架住。
宋煜扭過臉,卻看到這個武士臉部痛苦地望著她,洛伽的手扶在他的胸口,手上是另一隻利刃,宋煜豪氣地大笑一聲,一腳踹開這個武士,拔出鳳鳴刀,冷笑一聲:「姑奶奶苦練六個月,就等著這一天呢!」
這還是宋煜第一次在這個真實的遊戲中體會到砍人的樂趣,橫披,斜砍,突刺,宋煜將這六個月所學完完全全地施展出來了,她想,越來橫刀立馬,千軍萬馬中來去自由是這麼爽的一件事情,難怪人人都想當大俠!
宋煜已經自覺身法速度精煉,沒想到洛伽在陸地上的動作不僅精煉而且優美。
他步伐輕盈,身段柔軟,兩把利刃在他手中挽出令人眼花繚亂的刀花。
他的步伐詭異,扶桑人的刀總是堪堪砍過他上一步站立的地方,更妙的是,他的袖中還是不是地射出短而細的尖銳小刺,讓扶桑人不能近身。
這一戰從清晨戰到正午日頭最毒的時候,古晨剛剛好把最後一個扶桑人的腦袋砍下。
宋煜喘著氣拉著洛伽的手問道:「累嗎?」
洛伽在帷帽下搖了搖頭,遞給宋煜一竹筒的水。
一個胖胖的九華門派的張師兄舉著錘頭走過來,笑瞇瞇道:「小兄弟,看你年紀小武功不錯啊,就是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武器?」
洛伽不接口,宋煜「咕嚕」一聲狠狠灌下一大口水,笑瞇瞇回道:「魚骨頭。」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