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京城變（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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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言躍起，一個後翻，避開從他面前劃開的刀鋒。他騰躍出了法陣，法陣上泛出的紅光漸漸消退下去了，整個大廳只留下牆壁上熊熊燃燒的火把。

陸子言笑道：「你一招一式都是學自於我，光憑一把刀可是贏不了我的。」

宋煜不語，一掌拍出，帶起一陣風。掌風過後，幾根骨刺破空而來直衝陸子言臉面，陸子言也不閃躲，直接用手上的拂塵將骨刺反擲了回去。

他漫不經心地撣了撣了拂塵：「不錯啊，知道找個幫手。」他終於抬頭正眼看了一次洛伽，點點頭：「是個好苗子，可惜了...」他從拂塵的柄杖中抽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利劍，「看來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啊。」

就如同宋煜預料的那般，她與洛伽兩個人聯手都沒有制住陸子言。

一番苦戰下來，補血補氣的丹藥宋煜和洛伽不知吞了多少，但他們連陸子言身上的衣服都沒有破損，她和洛伽兩人還甚至都在陸子言的劍下雙雙掛了彩。宋煜不禁心焦起來，難道這個是不能完成的任務？還是自己的等級修的不夠高。

人一焦灼，就容易心亂分神，陸子言抓住了宋煜的一個破綻，一個劈刺斜斜劃過，宋煜的右手臂立刻血如泉湧。「匡當——」一聲，宋煜的右手失了力氣，鳳鳴刀跌落在了地上。

洛伽見到宋煜受傷，一咬牙，直接手持骨刺向陸子言撲過去，希冀引開陸子言下一輪指向宋煜的劍鋒，陸子言不慌不忙地再削了宋煜一次，才扭身反手握住洛伽的骨刺鋒芒。

他也不用管手心被骨刺穿透，就著洛伽刺過來的力量用力一拉，將洛伽拉倒跟前，一掌拍了下去。

宋煜只看見洛伽身體一震，就有鮮血從口中溢出，隨後飛了出去。她驚呼一聲「洛伽」，正想飛身過去接住他。誰知陸子言速度極快，在她背後又是一掌拍下，宋煜只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像是被移了位似的，疼得臉一白，驀地咳出血來。她的手堪堪碰到洛伽，兩個人同時跌落在了地上。

搖了搖身下已經閉上眼昏迷不醒的洛伽，宋煜心下大驚，她自己還伏在地上，就已經伸手扯著洛伽的衣服搖晃著：「洛伽？洛伽？」

但是洛伽只是臉色蒼白地趟在那裡，紋絲不動，唇邊還有隱隱的血漬。她喊了沒兩聲，卻牽動了肺部，自己咳出血來。

陸子言在她身後笑道：「沒用的，你不如現在睜開眼好好看看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宋煜回頭怒視他，不置一詞。

陸子言也不再理會她，重新踏回了陣中，再次開啟了陣法。

宋煜起不了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陸子言身處的法陣再度泛起紅光。他接過簫貴妃手中的玉匣子，取出一根長約兩丈的木棍，木棍的上方是四條糾纏在一起的青蛇，每條青蛇口中都噙著一枚紅玉珠。宋煜心裡暗想，難道這原來就是天蛇杖？

她翻開左手，想要把界面板調出來，好在她有存檔的習慣，既然這次沒有勝算了，那就再來一遍。但是她很快就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看著自己的手心，界面板居然調不出來了！

宋煜不停地反覆翻動著左手，但是那熟悉的藍j□j面就是不能調出來。漸漸的，她的鼻尖沁出了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她不斷地嘗試調度界面板只是，身後有樂聲響起。嗚嗚咽咽，如泣如訴，音律緩慢悲壯。

宋煜扭過頭一看，卻見一台古琴和一管笛子選在空中，陸子言的兩側。陸子言身處持著天蛇杖的右手，宋煜眼尖，陸子言的右手中指上套著一枚褐色的戒指，他正喃喃有詞地說著什麼。

這時，又一道紅光閃起，天蛇杖上四枚青蛇口噙的紅珠一瞬間紅光大熾，打在地板上。法陣的正中央真是宋煜曾經經手過的伏魔鏡。當初面對伏魔鏡時候的沉鬱感又一次撲面而來，直讓她喘不過氣來。而這種壓迫感在紅光打上伏魔鏡的那一刻更是加重了。

隨著陸子言的唸唸有詞，紅光越來越盛，宋煜幾乎都能聞到空氣裡肅殺的味道。地板、天花板、牆壁、立柱無一不在顫動，甚至還有不少灰塵浮皮在這震動之中跌落下來。

宋煜知道，到了這個地步，自己已經回天乏術了。她只盯著前方，想要看看最終會是怎樣的情形——反正已經必死無疑了，不如等著回檔。

陸子言的聲調越來越高，宋煜耳中的鳴樂之聲也越來越響。這時，宋煜卻看見蕭貴妃慢慢地走進了陸子言的背後，然後一刀刺穿了陸子言的胸膛！

陸子言瞇著的眼睛倏然睜開，神色痛苦，滿眼都是難以置信。他的吟誦之聲也隨之斷了下來，伏魔鏡上的紅光卻是暴漲，宋煜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被重錘狠狠敲擊了一番，暈了過去。

「煜？煜？」宋煜在洛伽的低語聲中醒來。她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是仰面倒在洛伽懷中，她驚喜地撫上洛伽的臉，「你沒事了？」見她醒來，洛伽焦灼的神情才緩和了下來，一時只能傻傻地憨笑看著她，宋煜只好再問了一遍。

「他當然不會再有事了，」一個冷如碎冰的聲音說道，宋煜抬頭一看，卻是蕭貴妃，「他被陸郎的蠱毒所傷，陸郎死了，他身體內的蠱物自然也散了。」

蕭貴妃懷抱著陸子言，大灘大灘的鮮血從他的胸口溢出，染在他原本潔白如雪的道袍上，十分驚悚。

「你怎麼...」宋煜不能相信地問道，心裡暗想，難道這個最終任務...居然是因為BOO內槓完成的？

蕭貴妃低下頭，溫柔地凝視著陸子言已經沒有生氣的臉，她沒有立刻回答宋煜的問題，只輕輕說道：「我本不姓簫，只有一個名，叫阿玉。蕭無瑕這個名字還是陸郎給我起的。蕭是他母親的姓氏。因為我叫阿玉，他說玉本無瑕，和我很相襯，所以日後來到大晉，我才成為蕭無瑕」

她陷入了回憶中，唇邊噙著一抹笑意，像是春花初綻：「我們是青梅竹馬，他長的那麼好看，我從小就想嫁給他，一直都盼著成年的那一天。」

「可是你...」宋煜忍不住出口打斷了她的回憶，「你親手殺了他。」

蕭無瑕神色一凜，飛快地瞥了宋煜一眼，神色痛苦:「他害死了我所有的族人。」

「這麼說，你一直在騙他？」宋煜低聲地問道。

蕭無瑕苦笑道：「我雖然痛恨害死我阿爹的大祭司，但是我是黑苗兒女，怎麼能因為一己私慾把全族百姓置於死地？」她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陸子言，「我太瞭解他了，如果我直接制止他，不但不能成功，反而會讓他防備我。只有他全心全意吟誦，以為自己即將成功的那一刻，才能找到破綻。」

她抬起頭，神色懇切：「即使我的初衷是要阻止他，但是被我害死的人那麼多，我也算是助紂為虐，手上的血早就洗不乾淨了...肯否請你告訴新帝實情？」

「新帝？」宋煜不解。

蕭無瑕笑了起來，滿臉的驕傲與自得：「是我的兒子，今年十二歲，很聰明的。」

「那你呢？你怎麼不自己去告訴他？」

她輕輕地說道：「我得在這裡陪他，」她俯下身子，把臉貼在陸子言的臉上，「我和他分開這麼多年，總算可以在一起啦。」

蕭無瑕仍然緊緊地摟著陸子言，她慢慢地闔上了那雙曾經流轉著瀲灩嫵媚的眼，停止了呼吸。

大廳裡一片寂靜，宋煜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洛伽，「她就這麼...死了？」

洛伽點點頭：「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個結局。」

宋煜歎了口氣，又鬆了口氣，笑道：「那現在...」

話還沒說完，他們站立的地面卻又猛烈搖晃起來，地面上從法陣的中心開始，出現了龜裂的縫隙。

「糟了！」洛伽一聲驚呼，拉起宋煜就開始跑，「快走，這裡要崩塌了！」

宋煜急忙站起來，和洛伽一同向外面跑去。在踏出大廳之時，她回頭看了一眼，他們二人的屍身已經完全地被碎石掩埋再不見蹤影。

宋煜心下惻然，卻又趕忙打起精神，和洛伽一起奮力向外面跑去。崩塌像是一隻追逐在他們身後的怪獸一般，緊緊咬著不放。他們跑過長長的通道，跑過那台詭異的鏡子，沿著來時的路跟時間賽跑。在狼狽地躲過不斷從頭頂掉下的石塊後，他們終於回到了入口。

他們剛剛沿著台階往上跑，就聽見了沉悶的斷裂聲從下面傳來。宋煜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感覺一股大力襲來，她被狠狠地拋了出去，落在最後一級的平台上，那裡是用鋼筋鑄成，與書房的隱蔽門相連。

巨大的衝擊力讓她撞開了那道門，光線透了進來。

宋煜回頭一看，卻看到了肝膽俱裂的一幕：洛伽站立的樓梯從下而上碎裂，裂紋終於到達了洛伽的腳下，他掉入了黑暗的深淵裡。洛伽掉下去的時候仍然直直地望著宋煜，那雙眸子裡像是含著千言萬語要說，可是就那麼一瞬，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不，不，不！」宋煜尖叫起來，她想撲下去把洛伽拉起來，看是卻被無形的屏障攔住了，她怎麼敲打都不能通過那道屏障。

她的眼前漸漸昏暗直至漆黑，耳邊卻傳來激昂的樂聲，那是遊戲通關之時勝利的號角。

下一次光明亮起，眼前卻只是她的電腦屏幕，她被強制退出了。

宋煜憤怒地點擊遊戲圖案，她只覺得自己眼眶發脹，心裡緊緊縮著，握著鼠標的手都在不斷地顫抖。但她最終卻只能頹然地坐回椅子上，她所有的存檔，都不見了。

洛伽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崩塌的石宮一樣，正從腳部一寸寸地碎裂，鑽心般的痛苦也慢慢地從腳上往上蔓延。

宋煜曾和他約定，遊戲通關後沒有了任務，她每天晚上都可以到遊戲裡面來和他見面。他們兩個可以就這麼一直相伴下去。

他當然相信宋煜說的話，他也相信宋煜對她自己說的話也是認真的。

但是他信不過時間。

在剛開始的時候，宋煜當然會每天都進來看她，可是以後呢？

洛伽也知道，沒有任務的遊戲會是多麼的無趣，哪裡比得上多姿多彩千變萬化的現實世界？

這真是太不公平了，自己只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等在原地，而宋煜卻有她的工作、家人、朋友分走她的心，她的精力。

很快就會厭倦吧，一定會厭倦的。

所以他刪掉了宋煜所有的存檔，他在最後一刻兩人明明可以同時抵達鋼板平台的時候把宋煜推了上去。

洛伽不無自戀地想著，他掉下去的那一刻一定非常美。他本來就長得那麼好看，他還用他最深情的眼光看了宋煜最後一眼，他還用自己的命救了宋煜的命。

啊，比起日後被宋煜厭倦，還是這樣的結局最好了。為了救她而死，而且還那麼淒美地死在她的面前，實在是太好了，宋煜一定會牢牢記住的那一刻吧。

很快，他的四肢、軀幹也開始碎裂，然後消失。

再然後，最終的痛苦蔓延到了他的頸脖處。

真是太棒了，洛伽想到。比起總有一天會被拋棄的未來，他寧願永永遠遠留在宋煜心裡。

終於，洛伽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