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雙贏

　　現場的圍觀群衆仍在迷茫，袁老却已經忙碌了起來，他從口袋裡掏出感應器，一人一個，套到了他們太陽穴上，才轉回身，對著僅有的一台分析儀器一通亂按。

　　一時間室內滿是劈裡啪啦的鍵盤聲。

　　手感有點奇特……

　　謝依雲一邊摸一邊下了結論，比起薩摩耶來說，毛髮的觸感更硬一些，但又有些奇妙的讓人挪不開手……

　　這是什麽原理？

　　謝依雲陷入了沉思，渾然忘却了她方才對校長進行安撫的想法，改爲深思那股一直在她腦海裡轉悠的微妙感。

　　這裡面一定哪裡有問題，但到底是哪裡……

　　謝依雲手下一空，毛絨絨的耳朵從她面前消失了，她的手落到了校長頭上，校長年紀大了，頭髮的數量上難免有些艱難，以至於謝依雲一摸，除去微弱的頭髮觸感外，還挺光滑的……

　　謝依雲飛快收回手，看著神情嚴肅的校長，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來：「校長……你好啦，好的挺快……」

　　校長摸了摸自己的頭，沒開口。

　　「我不是故意的……」謝依雲試圖撇清自己最後擼了下他的頭的行爲：「我就是覺得，反正我都是那個什麽盜火者了，就順便幫你安撫一下……」

　　校長神情嚴肅的盯著謝依雲，沒開口。

　　「誰想到你那個耳朵，消失的那麽快……」謝依雲繼續撇清自己：「我真不是故意摸你的頭的……」

　　袁老從繁重的數據中抽空插話：「現在，你能懂了吧？」

　　什麽？謝依雲迷茫的看校長。

　　校長拿嚴肅的目光打量他，硬邦邦的表情比之前還糟糕。

　　倒是王餘念在混吃混喝那幾天的交情上，給她解了惑：「你剛才試圖安撫校長的時候，沒察覺到點什麽？」

　　什麽？謝依雲回頭看他，回憶了下，在王餘的鼓勵下，不太肯定的道：「耳朵挺好摸的？」

　　「還有呢？」

　　「毛跟薩摩耶的有些區別，但是手感很特殊……」

　　王餘沉默了兩秒，繼續問道：「還有呢？」

　　還有？

　　謝依雲繼續回憶，除去觸感之外，實在沒回憶起別的，只好問他：「我應該有什麽感覺？」

　　「校長狂暴的內心？難以撼動的山峰？無處不在的狂風暴雨？無法下手的困難？」王餘極爲熟練的吐出一連串詞，莫名透出了幾分辛酸。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謝依雲斷然否决：「我就覺得他毛挺好摸的，沒有別的了。」

　　「所以，你剛才是怎麽安撫的校長？」

　　「默念我要安撫校長？」謝依雲遲疑了幾秒，總算是反應過來自己這個方法是不是跟別人不太一樣，試圖把它描摹的更高大上一點：「用心去感悟校長內心的……」

　　王餘面無表情的看她，像是在說，編，你給我繼續編。

　　「就告訴自己，我想安撫校長，讓他從半獸化的狀態變化原來的狀態。」謝依雲理直氣壯：「當初不是你教我的嗎？王•老•師。」

　　「我？」王餘陷入了回憶。

　　「對啊。」謝依雲提醒他：「唯心主義，只要相信自己，就能做到。」

　　王餘被戈言和校長還有袁老驀然嚴肅起來的目光盯得有些緊張了，忙道：「我什麽時候教過你這個？你不要瞎……扯……」

　　等等，我好像有點印象？

　　「就是我對宇飛進行第一次試探性引導的時候，你說，讓我看到對方的內心，我問你，這不是唯心主義嗎？」

　　王餘爲自己辯論：「我當時就說了，這不是唯心主義！我不是讓你自己去看那些論文了嗎？」

　　「我沒看懂。」謝依雲理直氣壯。

　　氣氛再度陷入了沉默。

　　「你沒看懂，也不代表這就是唯心主義啊。」王餘有氣無力的道。

　　「可是這樣有用啊。」謝依雲清脆又軟綿綿的聲音回蕩在室內，讓一切再度陷入沉默：「我就是這樣安撫其他完全獸化的擬獸，還有校長。」

　　顯然，實際勝過理論，哪怕謝依雲用的是錯誤的方法，錯誤的理論，但她成功了，那這一切就無法被冠上錯誤之名，而是值得深思的，未曾發覺得，正確道路。

　　袁老抽出張紙，在上面飛快的寫著什麽，絲毫沒有要爲衆人解惑的意思。

　　倒是校長退出了半獸化的狀態，又面對著謝依雲方才行爲的衝擊，勉爲其難的越過心理界限，先搭理了下袁老：「姓袁的，你怎麽說？」

　　「顯而易見，天才跟蠢材的差距。」袁老頭都沒抬，倒是沒計較校長方才的舉動，依舊一貫冷漠的回答了他。

　　蠢材•王餘看了眼自己，覺得袁老是在駡他。

　　「說半截留半截，什麽毛病？」校長嘀咕了句，繼續道：「你看了半天數據，解釋下？」

　　袁老總算從數據裡抬起頭看了眼他們：「你們聽的懂嗎？」

　　「你什麽態度？」校長嗓門大了起來：「你說誰聽不懂呢？」

　　然後謝依雲他們就眼睜睜看著袁老說了一段亂碼：「%&（）￥#……」

　　或者這不是亂碼，只是這一個個平凡的中文組成了另一種語言，在通往他們大腦的小路上，走岔了，自動被翻譯成了亂碼。

　　袁老這段亂碼還挺長，間或夾雜幾個阿拉伯數字，一時有種滔滔不絕的態勢。

　　「是這樣？」校長摸著下巴，陷入沉思的模樣，態度都柔和了起來：「有這麽大區別嗎？」

　　「&……%#」

　　眼看他們兩人毫無障礙的交流了起來，謝依雲的目光從武力值極高•强大魁梧•力拔山河•氣壓乾坤的校長身上劃過，偷偷走到了同樣兩眼迷茫的王餘身邊，戳了戳他的胳膊，壓低聲音詢問道：「校長……能聽懂？」

　　王餘也壓低聲音回答她：「你還記不記得跟錄取通知一起發的引導手册？」他瞄了眼相談甚歡的校長和袁老，他們此刻的氣氛哪裡看得出方才氣氛緊張到隨時會發生流血事件呢。

　　「校長編纂的。」王餘聲音壓的極低：「在幾十年前就能做到淺入深的把引導者和擬獸的情况總結出來，你覺得校長聽不聽的懂？」

　　我只是有點……認知衝突，說好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呢？

　　謝依雲縮在一旁跟王餘絮絮叨叨，手邊傳來溫潤的觸感，她沒回頭，反手握住了杜宇飛試探的手，杜宇飛在她身後忍不住笑了笑，恍若與整個房間都隔離一般，透著股自顧自的歡喜。

　　他也握緊了謝依雲的手，垂眉注視著相握的雙手，絲毫沒有偏離。

　　王餘就那麽一抬眼，就被謝依雲身後的杜宇飛閃了下眼，本該出口的話，被他自己憋了回去，改拿死魚眼瞪著他們。

　　「嗯？」謝依雲沒等到他的下半句話，忍不住疑惑的看他：「怎麽不說了？」

　　說什麽說？等你們給我秀恩愛看嗎？王餘嘴角露出一個冷笑，笑容才剛剛浮起，突然就是一個極其靈活的走位，從謝依雲身邊呲溜一下躥到了她身後。

　　謝依雲疑惑未升起，餘光瞥見了重新恢復活力的葉雯，邁著猫步，朝他們走進。

　　「快攔住她。」王餘的聲音響了起來。

　　亂碼的交流聲一頓，校長和袁老將目光看向了混亂的現場。

　　謝依雲伸手試圖攔住葉雯，但葉雯沒有死心，瞪著王餘，掙扎著想靠近他。

　　王餘憑藉著謝依雲作爲中轉站，靈活的跟葉雯打起了游擊，像是兩個瘋狂繞圈的傻子。

　　校長看了半天，突然醒悟過來，朝袁老重重的哼了一聲，邁步走向謝依雲，一把提溜住了葉雯。

　　靈活的葉雯在校長手裡瞬間安分了下來。

　　「你看看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校長一邊提溜著葉雯，一邊教訓王餘：「說了你多少回了，這性子就是不改，現在惹上麻煩了吧？」

　　王餘鬆了口氣，伸手扶著謝依雲的肩膀，邊喘邊道：「老師，我就看了眼她……」他反應過來，把「公的母的」這四個字咽了下去，露出欲語還休的模樣。

　　他還沒擺完姿勢，突然察覺到手指被人一根根掰開了，王餘目光往下一掃，杜宇飛毫不費力的掰開他搭著謝依雲肩膀的手，察覺到他的視綫，還朝他笑了笑，才把他的手往自己肩上一放。

　　……？

　　王餘醞釀的情緒瞬間垮了，他張了張嘴，被校長的聲音蓋了過去。

　　「反正，剛才謝依雲的情况我跟老袁溝通了下，也差不多清楚了……」

　　校長將方才那一幕收入眼中，乾脆另一隻手一伸，將王餘也提拉到了自己手下，才繼續道：「謝依雲是特殊的那一個，一切引導者的準則，在她身上都要重新探索，才能摸索出合適的方式方法。」

　　袁老插話道：「既然我們兩個無法達成共識，就索性都退一步。」

　　王餘從袁老手下抬起頭，有些稀奇，這兩位還會退一步？

　　不管是袁老還是錢老，無一例外，都對自己的堅持的道路無比堅信，從未有過動搖，以至於他們在擬獸和引導者有關的事情上，總顯得過分頑固。

　　因此當他們兩個人遇到一起的時候，天雷勾動地火，氣氛隨時會被瞬間引爆。

　　王餘對袁老所說的都退一步的折中選項産生了好奇，他打起精神看向袁老。

　　「每周來研究所三天，在學校三天，剩下的一天每周輪流。」

　　謝依雲猛然抬起頭，在腦海內過了兩遍這句話，確定自己沒理解錯，才疑惑道：「我？」這句話的主語不會是我吧？

　　袁老看了眼大驚小怪的她，頷首道：「你帶著葉雯一起來。」

　　「哈？」謝依雲轉頭看校長，目光裡充滿了不敢置信：「這是你們的折中方案？」我怎麽聽著像是折騰我呢？

　　校長的目光避開了她的視綫，語氣又溫和了下來：「老袁說的挺對的，你是特殊的……」他停頓了下，覺得謝依雲可能還不够瞭解自己的特殊，强調道：「非常非常特殊的存在！」

　　「研究所離學校不遠……」也就一個小時的車程。

　　「裡面儀器設備齊全，能對你的特殊進行專業的測試提取研究，而且到時候你去實驗室的時候，我派人陪著你，保證不讓你一個人落單，所有測試，我們都可以溝通，保證不讓他們都你做什麽奇怪的研究。」

　　「還有……」

　　校長的話被謝依雲打斷了。

　　「我記得之前商量好了的，一切測試，研究，還有我有權得知的，跟我有關的事情，都先要跟我說清楚。」謝依雲轉回頭看袁老：「那首先，我到底有多特殊？」

　　她停頓了下道：「我知道我很特殊，但我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袁老的聲音冷淡響起：「你面前的那位，是目前我國最高戰力，也是所有擬獸中最强大的存在，他跟其他擬獸不同，因爲獸化後的種族、體型的原因，他在未進入獸化狀態時，就獲得了超過其他擬獸在未進入獸化狀態時數倍的生理素質。」

　　「我們對他做過縝密的研究，他是唯一一個异類，他幾乎無法引導，同樣在擬獸青春期階段，他也未曾頻繁進入完全獸化狀態。」袁老看著謝依雲的眼神開始迷茫，不再詳細介紹錢元忠的特殊性，而是總結道：「所以，他很難被引導。」

　　「他在進入半獸化的情况下，大約需要兩到三天來進行自我緩解。所以，你的特殊不僅僅限於安撫完全獸化的擬獸，而恰恰相反，我初步懷疑，你的特殊同調度，可能是對所有擬獸的具有極强的安撫能力。」

　　「不過到底是你身上的哪個物質在對他們發揮作用，我們還要進一步提取分析。」袁老輕描淡寫的道：「至於你是否對所有擬獸都具有極强的安撫性這一點，我想從之前的測試中，已經得出了最終結論。」

　　「杜宇飛，處於擬獸青春期狀態，已建立引導，頻繁進入完全獸化狀態，但未曾造成影響。」

　　「葉雯，處於完全獸化狀態長達一年，在進行長時間近距離接觸後，被成功安撫。」

　　「袁隨軍，處於完全獸化狀態長達十年，在進行短時間近距離接觸後，逐漸减輕無意識狀態，恢復部分理智，仍處於完全獸化狀態。」

　　「劉葉，處於完全獸化狀態三年，未進行近距離接觸，各項數據都有所回升。」

　　謝依雲看了眼袁老，一時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他理直氣壯的將研究院在研究每一個她接觸過的擬獸的事情說了出來，不過或許在對方眼裡，這是理所應當？

　　謝依雲猶豫了下，袁老的話壓根沒停，繼續道：「錢元忠，半獸化狀態，在進行短時間近距離接觸後，退出半獸化狀態。」

　　「這些擬獸獸化形態完全不同，狀態也截然不同，但共同點是，你的同調度都對他們造成了正面的影響……」他看了眼方才他抄寫的數據道：「顯而易見，只要跟你發生接觸，甚至只要待在你身邊，你的同調度就會不斷影響處於你的磁場範圍的擬獸，促使他們從獸化狀態退出。」

　　他聲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語般道：「不過你的同調度對擬獸影響跟其他引導者一樣嗎？應該不一樣，那影響到的是哪些物質？原理又是什麽？」

　　袁老聲音越來越低，手在紙上專注的寫起了字，已然將謝依雲方才的問題拋到了腦後。

　　「我的第一個問題得到了答案，那第二個問題，你們要進行哪些測試？都是有關什麽方面的？對我有什麽影響？測試的內容和過程分別是什麽？」

　　袁老沉迷在自己方才的靈光一閃中，嘴裡念念有詞，壓根沒搭理謝依雲。

　　謝依雲仰頭看校長，校長示意了眼戈言，戈言飛快上前，站到了袁老身邊，他才收回目光看向謝依雲：「這個我到時候整理一份文檔給你……」他停頓了下：「儘量用你能理解的方式。」

　　我覺得我的智商遭到了蔑視。

　　謝依雲回憶了下之前那份研究院出品的關於她情况的報告，雖然是中文寫的，但她完全看不懂的慘痛遭遇，又察覺出了校長的貼心。

　　「好吧，那第三個問題，學校接下來對我的安排？」謝依雲有理有據的推斷：「是補習？」

　　「快開學了，這方面得提上日程。」校長耐心解釋道：「到時候學校裡會有很多擬獸，爲了避免出現混亂，所以補習是針對你如何引導安撫其他擬獸，幷對自己的同調度有所瞭解，最好能控制住它……」

　　「所以，同調度是能控制的嗎？」謝依雲乘機發問。

　　「一般情况下，我會告訴你不能。」校長：「但你就不屬一般情况，所以或許你可以。」

　　「聽起來，你也沒有確切的把握。有引導者控制自己同調度的先例嗎？」

　　校長停頓了幾秒，面不改色的轉移話題：「這其中會需要研究院和我們一起進行合作，來找到最適合你的方法。」

　　「這不是迫不得已的讓步，而是一場雙贏。」校長提拉著葉雯和王餘，蹲到謝依雲面前道：「除去你無法得到什麽以外……」

　　「其他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研究所能進一步研發雲間一號，我們能保護好學生們……」他停頓了下，笑了笑道：「我是說包括你在內的所有學生。」

　　他的話聽起來有些愧疚，謝依雲抿了抿唇，沒對此說些什麽，繼續道：「那最後一個問題，大熊猫呢？」

　　校長隱含幾分愧疚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飛快複雜了起來，閃過諸多謝依雲幷沒有看懂的神情後，他忽而扭頭看向被提拉著的王餘。

　　王餘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放下他，校長鬆開手後，王餘飛快的跑到謝依雲身後，自覺安全得到了保障，才不知道在向誰解釋般，語速飛快：「就是之前我說的那樣，謝依雲對大熊猫十分關心，幷誠懇表示想爲大熊猫的身心健康做出微薄的貢獻……」

　　他停頓了下，扭頭看謝依雲：「這個……不就在這裡嗎？」

　　最後半句話他含混不清，說的飛快，以至於謝依雲壓根沒聽清他說了什麽。

　　她看了眼杜宇飛，杜宇飛嘴唇微微一動：「就在這裡。」

　　謝依雲看了眼空蕩蕩的客廳，目光從王餘和戈言身上略過，他們是引導者毫無疑問，葉雯，獸化狀態是獅子猫，袁老，普通人……那麽答案只有一個！

　　謝依雲猛然扭頭看校長，臉再度擰巴成一團，反復打量了幾遍，才深吸一口氣，面對了這個慘痛的現實：「校長……你是大熊猫？」

　　校長皺起眉，斷然否决了她的疑問：「怎麽可能？」

　　謝依雲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他拍了拍胸膛，擲地有聲：「我是人！下次別這麽問了，很容易引起誤會。」

　　謝依雲虛心的接受了教訓，修正自己的話道：「所以，你獸化之後的形態是大熊猫？」

　　校長點了點頭，浮起個謙虛的笑容：「馬馬虎虎，也就那樣。」

　　謝依雲盯著雖然氣勢如虹，但完全無法掩飾歲月流逝的痕迹的校長，停頓了許久，才轉頭看王餘，一字一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情况不太好的……大熊猫？」

　　王餘退了幾步，重新溜回了校長身後，探出頭道：「沒錯，你面前的正是，全世界唯一一位，獸化後體型是大熊猫的擬獸。」

　　「你剛才不是摸了他的耳朵了嗎？」王餘求生欲十分强烈：「我可一個字都沒騙你。」

　　謝依雲繼續用那種複雜的眼神盯著校長看。

　　校長沒搞懂他們在打什麽啞謎，高高興興的道：「我知道你很尊敬我，很仰慕我，想爲我做些什麽，不過我沒什麽，也不用你做什麽，你自己好好的就行了。」

　　十分質樸，十分符合上一輩會說的話。

　　謝依雲控訴的話楞是被憋回了嘴裡。

　　「真是個好孩子。」校長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粗糙的手拂過黑髮，形成格格不入的鮮明對比。

　　「正在成爲了不起的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