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餘

　　獅子猫最終還是被留了下來，雖然謝依雲十分懷疑這到底是因爲她的請求還是因爲其他人默許的順水推舟。

　　校長笑眯眯的答應了她，又一臉苦惱的對監察員說，你看，我的學生這麽任性我能怎麽辦呢？

　　打不過校長的劉雙葉萬萬沒想到，德高望重的錢老，居然準備跟他耍無賴——這可是擬獸和引導者領域的另一個旗幟，萬人敬仰的領路人。

　　現在不要臉的跟他耍無賴，他還能怎麽辦？

　　當然是打電話報告上級了。

　　一個電話打出去，層層上報，最後素來不讓步的實驗室居然罕見的拍板同意了錢老的請求……

　　底層小職員劉雙葉現在覺得政壇的水很深，這區區一個擬獸出逃的小事背後，牽連著一大串陰謀——雖然全是他腦補的。

　　但反正他得到了上級的命令，在最後深深的看了眼貌不驚人但一手擼著一隻擬獸的謝依雲之後，整個監察小隊就從學校撤退了。

　　他們才剛走，校長笑眯眯的表情立刻就垮了下來，改成一本正經的嚴肅。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謝依雲擼毛的手一頓，看了眼表情嚴肅的校長，不太確定的道：「安撫擬獸？」

　　「誰跟你說這個了？」校長語氣加重了幾分：「你知道他是誰，情况怎麽樣，完全獸化多久了，你就敢說要把他留下來？」

　　謝依雲看了眼手下仰著頭，讓她摸下巴的獅子猫，有些不確定道：「這跟我有關係嗎？」

　　「怎麽沒有關係？」校長站起身，憑藉身高優勢壓制她：「要是他狀况很嚴重呢？要是他身後人來頭很大呢？要是他還有其他問題呢？」

　　「這都會成爲一個大麻煩！」他語氣裡有些不贊同：「我的意見是，你最好從情况輕微的……」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下，想起了什麽，看了眼宿舍外空蕩蕩的場地，摸出翻蓋手機，一個電話直接打到了袁老的手機上。

　　「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忙的很，有事說事，沒事就挂了。」袁老的回答更直接。

　　「我申請下來的那個情况輕微，沒有完全獸化的擬獸呢？」校長直截了當的問他：「運輸車明明送過來了，但是沒到我們手上？」

　　「哦，你說這個啊。」袁老慢吞吞的道：「既然你們把葉雯留下了，那我就讓他們把劉异帶回來了。」

　　「你帶回去幹嘛？」

　　「不要忘記了，實驗室最初建造的目標，就是緩解擬獸獸化情况，安撫擬獸。」袁老笑了聲：「就許你們安撫擬獸，不許我們安撫擬獸？」

　　「你們什麽時候起到作用過？」校長低吼了聲，反應了過來，又急忙補救道：「我不是說你們沒用，就是一隻獸化的擬獸，跟兩隻……」

　　「那可真是不巧，我們最近有新進展，可能會取得突破性的發現。」袁老打斷了他的話：「老錢，你腦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使，你真當你的那位奇迹小姑娘，能拯救世界？」

　　「把一隻完全獸化的擬獸，跟半獸化的擬獸放在一起？」電話那邊傳來一聲毫無含義的笑聲：「趕著獻祭他給你的奇迹？」

　　「我……」校長的話還沒說出口，對方已經毫不猶豫的挂斷了電話。

　　校長的表情看上去可實在不太好。

　　謝依雲看著生生捏碎了手機的校長，悄無聲息的拖著薩摩耶和獅子猫往後退了好幾步。

　　校長盯著自己手上碎成一片片的手機殘渣看了幾秒鐘，才緩緩露出個謝依雲所熟悉的笑來：「現在手機的質量真的是越來越不行了……」

　　他說著話，目光掃過謝依雲。

　　謝依雲在這一眼裡，爆發出了强烈的求生欲，一本正經的附和道：「沒錯，商人爲了賺錢什麽都幹的出來，簡直是無耻！」

　　請無辜的廠家原諒我，我也只是爲了自保，謝依雲一邊在內心懺悔，一邊義正言辭，情緒激昂的道：「我覺得這都可以投訴他們了，這個質量實在太差了！」

　　校長將手機碎片往口袋裡一揣，裝作無事發生般，將話題轉了回來：「既然你做出决定了，那就要承擔起後果。」

　　「等會我讓小戈去把他的資料拿回來，看他的情况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停頓了下，看著一無所知的謝依雲，語調溫和了下來：「我知道你只是想幫助他們，但在那之前，你最該保護好的人是自己。」

　　「下次遇到這種情况，不要把完全獸化的擬獸放進屋，最好立刻聯繫我。」他環顧了眼宿舍：「等會我讓小戈給你送個手機過來，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不要衝動，立刻聯繫我。」

　　他說完之後，又站在原地想了想有沒有什麽被他遺落的事情。

　　謝依雲小聲開了口：「這會很麻煩您嗎？」擊潰理智的熱血退去，她開始冷靜下來：「是我太衝動了。」

　　校長看了眼謝依雲，她蹲在地上，親切的摟著薩摩耶和獅子猫，氣氛溫馨融洽的像是懷抱著自己寵物的小女孩，無憂無慮。

　　他從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發現了她跟旁人的不同，她就像是一張嶄新的畫紙，沒有被塗抹上任何痕迹，她不畏懼擬獸，對她而言，擬獸就像是另一種無害的人類；她也不畏懼引導者，對她而言，引導者更像是另一種心理醫生般的存在。

　　她很特殊，特殊到符合奇迹所代表的一切含義。

　　校長將嘴裡的話咽了回去，或許留下獅子猫是一個大麻煩，但麻煩總是能解决的，又何必將這張白紙塗抹上恐懼的色彩。

　　「知道就好！」校長氣哼哼的道：「你別看他現在乖乖的，要是轉頭咬你一口……」

　　謝依雲看了眼獅子猫，他被摸的舒服極了，喉嚨裡發出小聲的呼嚕聲，眯著眼睛趴在她手下，察覺到她停下動作，忍不住將頭送到她手下，不住的蹭著她的手，繼續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校長和謝依雲一幷沉默了幾秒。

　　校長若無其事的轉開了話題：「總之，你一個人跟他相處我不放心……」

　　「我不是一個人呀。」謝依雲另一隻手圈著薩摩耶，幾乎整個人都埋進了他厚實的毛髮中，聲音悶悶的傳出：「我還有宇飛呢。」

　　「對了，你提醒我了，你一個人跟他們兩個待在一起我不放心。」校長改了口。

　　「那校長你說怎麽辦？」

　　校長卡了殼，他總不能24小時跟在謝依雲身邊吧，一方面他也很忙，另一方面，這有點像變態……

　　謝依雲眼見校長也露出了爲難的表情，忙順杆子往上爬：「我能保護好自己的，再說了，校長你不是一直說我是奇迹嗎？」

　　袁老的話還在校長耳邊回蕩，他說的其實沒錯，比起老袁那傢伙來說，他確實不擅長動腦，總是做出有紕漏的决定，但因爲他足够强大，就算做錯了决定，也能有機會重來，所以對他而言，就算是錯誤的决定，他也有付出代價的能力。

　　但這件事不行。

　　世界上只有一個謝依雲。

　　校長不但沒有被謝依雲說服，反而堅定了不能讓她和完全獸化的擬獸單獨待在一起的决心，他思考了幾秒，各種人選在腦海裡滾過，又被一一否决。

　　「校長？」戈言的聲音慢悠悠的在外面響起，附帶著嘈雜噪音。

　　「我義工服務還沒結束呢……別拽我……誒，我說學校開學的日子可還沒到呢……」嘟嘟囔囔的聲音響起，似乎在試圖爭辯。

　　聽起來有些耳熟，謝依雲幾乎是瞬間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不帶眼鏡的崩潰模樣。

　　「王大夫？」

　　外面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本就只是被輕輕掩上的門被重新推開，戈言提拉著王餘在門口看了眼室內的情况，謹慎的停下了脚步，沒有靠近的意思。

　　「怎麽了？你也同意我的看法？本來就是沒……」王餘被對方停下脚步的動作激起了幾分希望，他扭過頭試圖說服戈言，餘光掃過客廳：「臥槽……寵物？擬獸？」

　　他沒戴眼鏡，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不少，盯著一猫一狗看了幾秒，開始朝反方向跑，被戈言拽著後領的無情鐵手鎮壓了。

　　「校長……？」戈言語氣裡浮起了幾分疑惑。

　　校長眼前一亮，大步流星的靠近了他們，一把拍到了王餘的肩上：「小王啊，你來的正好……」

　　「不不不，校長，我還有其他事情……」戈言慢悠悠鬆開了手，王餘開始在校長的手下垂死掙扎：「醫院需要我，我不能在這個緊要關頭拋弃他們。」

　　「剛好我在頭疼怎麽辦，正好！」校長笑眯眯的將王餘推到謝依雲面前。

　　獅子猫抬起眼看了眼王宇，爪子噌的一聲亮了出來，薩摩耶搖晃著尾巴，漫不經心的朝他咧了咧嘴，與其說是威脅，倒不如說是走個形式，全身心都沉浸在靠在他身上軟綿綿的謝依雲上，壓根抽不出精力來警告靠得過近的王餘。

　　謝依雲倒是終於瞥見了這一幕，她呵斥了一聲：「你們伸爪子幹什麽？」

　　「不許抓人！不許咬人！不許傷害別人！」謝依雲挨個强調了一遍。

　　「喵嗚~」獅子猫收起爪子蹭她。

　　「汪」薩摩耶閉上嘴蹭她。

　　兩個體型過大的小傢伙輕而易舉的將她蹭倒到地毯上，謝依雲被蹭的有些癢，忍不住浮出個笑。

　　在她視綫未曾看到的某處。

　　獅子猫的爪子鋒利的在薩摩耶面前飄過，薩摩耶的犬牙若隱若現的在獅子猫身邊擦過，不知道是他們自己克制了距離，還是運氣好，都險之又險的跟對方的武器擦肩而過。

　　然後一擁而上，在謝依雲手下不住的輕蹭，發出舒適的呼嚕聲。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們向對方伸出了爪子的話，可能會誤把眼前的場景看成溫馨和諧的一幕。

　　謝依雲在被毛茸茸包圍的天堂裡沉迷了兩秒，才回過神來，從毯子上坐起身，一手摟著薩摩耶的大頭，一手靠在獅子猫軟綿綿的身上，嘴角的笑容怎麽都遮掩不住。

　　「校長你看，我覺得問題不大。」

　　不，那是錯覺，你是沒看到他們私底下暗潮涌動的那一幕。

　　王餘眯起眼觀察了下這兩隻擬獸的狀態，出乎意料的十分穩定，如果不是他確定他們處於完全獸化的狀態的話，幾乎要誤以爲他們真的是尋常的寵物了。

　　「沒事，反正小王也沒事幹，他又剛好對擬獸有特殊的感知能力，就留他保護你們好了。」校長按著王餘的肩膀，語重心長：「小王啊，之前有人跟我舉報，說你前幾次義務勞動都沒達到標準，按理來說呢，我們這邊是有條例的。」

　　王餘條件反射：「怎麽可能，校長，我可都是蓋了章的。」

　　「我也很想相信你，但是對方有證據啊……」校長語重心長：「不過，要是你現在主動擔任謝依雲的輔導老師的話……」

　　王餘看了眼謝依雲身邊那兩隻擬獸，又看了眼笑眯眯的校長，語氣稍微放鬆了幾分：「主要是我這手無縛鶏之力，要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我到時候給你申請個强制引導許可證下來。」校長打斷他的話：「要是情况不對，允許你對完全獸化的擬獸進行强制安撫。」

　　「這不太好吧？」王餘無力的掙扎著：「咱們不是要尊重擬獸的人身權利嗎？」

　　「對了，最近我們學校制度剛改革了，你知道嗎？」

　　王餘一臉疑惑。

　　「修改了些規定，尤其是像義務勞動都作假的，道德品質敗壞的人，簡直不配在學校做老師……」

　　「我沒問題，我跟謝依雲同學簡直是一見如故，別說是輔導老師了，就是乾女兒我也想認，校長你放心吧，交給我妥妥的！」

　　王餘突然激情澎湃的開了口，反手試圖推著校長離開宿舍：「您忙別的去吧，她就交給我了！」

　　校長順著他的力道轉過身，語氣驀然欣慰了起來：「學校還是需要像你們這樣充滿幹勁的年輕人啊。」

　　他走到戈言身邊，順手拽過他，又轉頭囑咐王餘：「你別偷懶，盯著點他們的情况，把你的感知能力用起來！」

　　「沒問題，沒問題，你放心吧，我在她在，就算我不在了，她也得在。」王餘立下軍令狀，目送校長拽著戈言離開了宿舍，才長嘆一口氣，癱倒在沙發上。

　　他沒能癱倒太久，兩道屬凶獸的目光筆直的鎖定著他，實在不是一個好體驗。

　　他抬起頭，看了眼虎視眈眈的獅子猫，又看了眼警惕的薩摩耶，抹了把臉，從口袋裡掏出個眼鏡來，戴到了臉上。

　　「謝同學，你打算拿他們怎麽辦？」

　　謝依雲眼看對方瞬間正經了起來，目光忍不住在那雙平平無奇的眼鏡上多看了幾眼——這怕不是王大夫的本體？他怎麽做到沒戴眼鏡的時候，三五不著調，戴著眼鏡之後，人模狗樣的？

　　這反差太過强烈，以至於謝依雲看一次就新奇一次。

　　「謝同學。」一本正經甚至顯得有些疏遠克制的王餘在她打量的目光下，提醒了她一聲——主要是她這麽盯著他看，她身旁那兩隻擬獸的目光也變得逐漸危險了起來。

　　「哦，你說這個啊。」謝依雲從奇怪的念頭中收回思緒，將注意力轉移到正經事上，她有些不確定的道：「就安撫他們？然後緩解他們的獸化情况？」

　　說道這裡，謝依雲想起了校長之前所說的話：「校長之前說，我陪在他們身邊就足够安撫他們糟糕的情况了，但我覺得我應該能做更多。」

　　「你有什麽建議嗎？」她盯著戴上眼鏡顯得意外靠譜的王餘問道。

　　王餘推了推眼鏡：「校長應該是在等實驗室那邊的測試結果出來，在此之前，因爲缺乏實驗樣本的原因，暫時不能對如何充分利用你的特殊性做出規劃。」

　　就連解釋聽起來都那麽靠譜，王大夫之前到底遭受過什麽，才會有這種戴眼鏡跟不戴眼鏡的强烈反差？

　　謝依雲理解了幾秒他的話，才不確定道：「但是校長之前說，不會讓我跟其他擬獸做引導……」她對引導關係毫無瞭解，不由有些疑惑：「那引導者還有其他方式來引導擬獸退出完全獸化的狀態嗎？」

　　「一般情况下，我會告訴你，沒有。」王餘的目光銳利了起來：「擬獸和引導者只有建立了引導關係才能確保擬獸得到足够的引導，克制住完全獸化的趨勢，或者引導擬獸從完全獸化的狀態中脫離。」

　　「這也是華國特殊人才培養高級技術學校存在的意義。」

　　謝依雲敏銳的察覺了他的潜臺詞：「所以在特殊情况下，還有其他方式？」

　　「我可什麽都沒說。」王餘摘下眼鏡，朝她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轉開了話題：「雖然是我先發現的你，但是我可沒想到，你會真的這麽……」他看了眼乖乖的被她當做枕頭的獅子猫，輕聲道：「特殊，特殊到讓校長說的話一點都不誇張。」

　　「簡直就真的像是一個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