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請求

　　眼看局勢千鈞一髮，小規模的流血事件顯然已經無法避免。

　　謝依雲忍不住朝前邁了一步，試圖插入他們之間，阻止事態進一步惡化。

　　這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突然出現在對峙的擬獸之間，很容易引來擬獸攻擊，對他們而言的輕輕一擊，對普通人來說都有可能是致命傷。

　　對擬獸的危險性有所瞭解，但在某些時候，總會被她拋到腦後的謝依雲，沒想那麽多。

　　第一反應就是阻止他們打起來。

　　然而她才剛邁出一步，就聽到了兩聲凄厲的猫叫和狗叫，凄厲到讓她渾身一激靈，突兀的停下了脚步。

　　打起來了？

　　謝依雲定睛一看，陷入了沉思。

　　校長站在樓梯上，左手提著獅子猫，右手按著薩摩耶，將他們意圖撕咬抓撓的攻擊輕描淡寫的攔下，不像是按著高危險性的擬獸，倒像是攔下了兩隻鬧騰的寵物。

　　而此刻謝依雲抬起的脚才剛落到地面。

　　「喵！」獅子猫發出凄厲又驚恐的叫聲，不住的試圖拿爪子去抓按著他的那隻手，哪怕完全够不到，也依舊沒有放弃。

　　薩摩耶在被嚇得尖叫了一聲後，表現却和他截然相反，他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不住晃動的尾巴耷拉了下去，顯出安分守己的模樣。

　　謝依雲忍不住用敬仰的目光注視著校長，此刻在她眼裡，對方身上簡直閃耀著一層金色的光芒，上面寫了三個字：我超强。

　　「校長……」謝依雲盯著在校長手下瘋狂掙扎，但沒有絲毫作用的獅子猫，語調都恭敬了起來：「您好厲害啊！」

　　校長矜持的浮起笑：「這沒什麽。」

　　他一手一個，拖著往樓梯下走去，順手還招呼謝依雲：「你也一起來。」

　　謝依雲盯著被他拖著在一級級樓梯上顛簸的薩摩耶，久違的再一次感受到了良心的疼痛，她三兩步上前，試圖拯救下自己的男朋友：「宇飛不會傷害我的，要不您先把他鬆開吧？」

　　校長步伐不停，一直到下了樓梯才轉頭看向謝依雲：「你說什麽來著？」

　　謝依雲瞄了眼慫到縮著尾巴的薩摩耶，它悄咪咪的和她對視了眼，耳朵蹭的一下立了起來，眼睛立刻變得閃亮無比，微笑的嘴角咧成一個大大的笑容，連垂下的尾巴都輕輕搖晃了起來。

　　它往謝依雲的方向掙扎了起來，被校長的無情鐵手牢牢遏制，他依舊沒死心，在校長拖著他朝沙發走去的背影中，不住的試圖往謝依雲的方向靠近——宛若一條垂死掙扎的狗。

　　前車之鑒就擺在面前，謝依雲將嘴裡的話咽了下去，乖巧的跟著校長坐到了沙發上。

　　「喵！」獅子猫可算是抓住了機會，趁著校長彎腰坐到沙發上，縮短了他們之間距離的好時機，尖銳的爪子猛然探出，上手就是一爪。

　　謝依雲倒吸了口冷氣……還沒吸完，就眼睜睜看著鋒利雪亮的爪子在校長粗糙又毫無保護的手臂上抓過，毫髮無傷。

　　反倒是獅子猫的叫聲變得更加尖銳了。

　　它將爪子收回肉墊，不住的放聲尖叫，朝高頻率的聲音宛若魔音灌耳，讓謝依雲一激靈，腦子轟然一聲。

　　「錢老，我好像聽見他的聲音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在院子外響起。

　　緊接著一連串脚步聲響起，監察員身後跟著三個全副武裝的人影，飛快走進宿舍，他們的視綫在屋內掃過，落到了叫個不停的獅子猫和一旁仍在試圖靠近謝依雲的薩摩耶身上。

　　他們反應迅速且敏捷，一個從身後拿出一個銀白色的口罩，趁著錢元忠牢牢的轄制著獅子猫的時候，上前一把套到了他嘴上，另一個則緊跟其後，伸手掏出一個注射器。

　　另外兩個則飛快的靠近了薩摩耶，一個手裡拿著注視器，另一個警戒的跟在他身後，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况。

　　校長隨手換了個姿勢，讓對方手裡的注射器跟獅子猫擦肩而過，才開了口：「你們想對我的學生做什麽？」

　　劉雙葉是唯獨站著沒動的監察員，他負責統籌全域，順利逮捕獸化擬獸。

　　他朝錢元忠敬了一禮，回答了他的問題：「這兩個擬獸都出於完全獸化狀態，需要進行監管。」

　　「沒有的事。」校長慢悠悠鬆開手，監察員們飛快後退，在狹小的客廳裡楞是擺出了個集防禦和進攻一體的小陣，警惕的盯著突然得到了自由的薩摩耶。

　　薩摩耶還沒回過神，雙腿朝上的蹬了兩下，在地上劃出一長串距離，才反應過來自己重獲了自由。

　　他之前是被校長提拉著脖子，背著身從樓梯上劃拉下來的，所以一直維持著四脚朝天的愚蠢姿勢。

　　他晃了晃脚，無力在空中蹬了一會，自得其樂了幾秒，才想起自己方才想做的事情。

　　於是一個翻身，在監察員們警戒的視綫下，歡快的搖著尾巴，將頭埋進謝依雲懷裡，發出撒嬌般的「嗚汪」聲。

　　謝依雲順手擼了擼他的毛，被他尋求安慰的撒嬌聲逗笑了：「好了好了，沒事了。」

　　薩摩耶抬起頭看了眼露出笑容的謝依雲，將自己大大的腦袋放到謝依雲手上，瘋狂暗示她。

　　乖乖等擼毛的大狗狗好乖。

　　謝依雲撓了撓他的下巴，專心致志的擼了幾分鐘，在軟綿綿的觸感中沉迷了幾秒，突然察覺到了一股視綫，從前方飄來。

　　她順著視綫看去，湛藍的大眼睛朝她輕輕眨了眨眼，委屈幾乎實質化的流淌而出，讓謝依雲手下的動作不由放慢了幾分。

　　有……有種莫名的負罪感。

　　對方在校長的無情鐵手下仍努力的抬起頭，朝謝依雲發射可憐兮兮光波，整隻猫透著股歲月靜好的乖巧感，像是在無聲的祈求無情的主人不要將他拋弃。

　　負罪感越來越强烈了……

　　謝依雲收回目光，發現手下的薩摩耶也眨著無辜的眼神，咧著嘴朝她沒心沒肺的笑，她手上動作一停，就飛快的用頭拱她的手，十足的粘人模樣。

　　完蛋了，雙重負罪感。

　　謝依雲順著他的下巴揉了揉他的臉，眼見他舒服的眯起眼，忍不住又悄咪咪看了眼獅子猫。

　　對方湛藍的平靜海面，蕩漾著委屈，無助，可憐的波瀾，一路流淌到她脚邊，小心翼翼的沾濕了她的褲脚。

　　室內的氣氛變得沉默又古怪。

　　警惕的監察員們注視著趴在謝依雲腿上，比起可怕的擬獸更像是寵物的薩摩耶，有種荒謬感徐徐蔓延。

　　校長目不轉睛的盯著謝依雲和杜宇飛的互動看了半天，將他討好般的揉頭邀請，被揉得舒服時的表情，以及毫無戒備的模樣看在眼裡，才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這是我學生的同調對象。」他慢悠悠的道：「沒有威脅性。」

　　看他剛才掙扎的模樣，可不像是沒有威脅性的樣子，劉雙葉在心裡吐槽了一句，十分識時務的將目光落到委屈巴巴盯著謝依雲的獅子猫身上，又泛起了新的嘀咕：這個擬獸的反應好像也不太對啊。

　　不管怎麽樣，反正對方是方才逃出去的那個擬獸，帶回去總沒有問題。

　　「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們帶著他先回去了。」

　　劉雙葉示意了下等待命令的隊員們，他們拿著注射器又靠近了校長，方才還委屈巴巴，歲月靜好的獅子猫，瞬間亮出了鋒利的爪子，在光照下反射著銳利的光芒。

　　他們停下脚步，回頭看劉雙葉。

　　劉雙葉看向錢元忠：「那錢老，你看要不您先幫我們控制住他的手？」

　　校長盯著他看了幾秒，又低頭盯著張牙舞爪的獅子猫看了幾秒，忽而又提起了最初那個問題：「他爲什麽會需要送到實驗室去？」

　　「涉及到擬獸**，我不方便作答。」

　　校長伸手戳了戳獅子猫的臉，對方的爪子在他手上一頓亂抓，絲毫沒有效果，反倒是校長若有所思的招呼了聲謝依雲：「謝依雲，你過來。」

　　謝依雲懷裡揣著個狗頭，有心不想參合到這個修羅場裡，十分消極怠工：「宇飛不讓我過去。」

　　校長看了眼舒舒服服躺在她懷裡的薩摩耶，乾脆站起身，提著獅子猫，走到了她身前。

　　張牙舞爪的獅子猫瞬間安靜了下來，它帶著個大口罩，遮擋住了大半張臉，唯有圓圓的大眼睛仍能窺探出它的美貌。

　　他小聲的，可憐的「咪嗚」了一聲，朝謝依雲眨了眨眼。

　　我……我要撑不住了……

　　謝依雲的防綫在對方這個聲音和眨眼前搖搖欲墜——奶聲奶氣的猫咪真的是人間瑰寶啊，誰能拒絕他呢？

　　不不不，趕緊回憶下，他方才張牙舞爪的樣子，這不是一隻普通的猫，這是一隻力劈山河的猫，很危險，很可怕，一爪下去她就沒……

　　「喵~~~」對方拖長了音調，發出甜度爆表的撒嬌聲，清脆又奶聲奶氣……

　　謝依雲仍在道德和良知中掙扎，早就看對方不順眼了的薩摩耶却已經眯起了眼，悄無聲息的露出鋒利的牙齒，緩緩靠近了他。

　　校長饒有興趣的盯著他的動作，壓根沒有從狗嘴下留獅子猫一命的意思。

　　距離被一寸寸縮短，薩摩耶嘴裡的熱氣幾乎清晰的撲到了獅子猫臉上，對方無動於衷的小聲跟謝依雲撒嬌，跟方才那個要與他大戰三百回合的模樣截然相反。

　　薩摩耶見自己的威脅沒起到效果，不由偷瞄了眼仍陷在糾結中的謝依雲，似乎是知曉她若是回過神來，肯定會阻止他。

　　他狠下心，張開了血盆大口，將獅子猫的頭包裹進嘴裡。

　　「錢老……？」劉雙葉拿捏不定自己該不該插手，雖然薩摩耶的行爲看上去十分可怕，但他周圍的氣息波動又十分平靜，不像是要辣手摧花的模樣，倒像是狐假虎威……

　　謝依雲手上一輕，她回過神來，張望了眼手上空蕩蕩的模樣，順著看到了張大嘴包裹著什麽東西的薩摩耶。

　　她楞楞的看了兩秒，一時反應不過來對方嘴裡含著什麽。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飛快的衝了上去，拽著薩摩耶頭上的毛往後扯：「吐出來，吐出來，快吐出來！」

　　薩摩耶乖巧的順著她的力道往後撤，將小小的，濕漉漉的，身上毛一摞摞搭在一起的獅子猫吐了出來。

　　「你在幹什麽？」謝依雲氣勢汹汹的開始訓他：「這樣做是對的嗎？」

　　「汪。」薩摩耶小聲的汪了一聲，在謝依雲高漲的氣勢下委屈巴巴的注視著她。

　　「不許撒嬌！」謝依雲看了眼比他更委屈的獅子猫，他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注視著謝依雲，因爲濕漉漉的模樣，反而顯得他的臉更小了幾分，搭配上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能撑住的。

　　謝依雲給自己鼓勁，又回過頭去教訓薩摩耶：「知道錯了嗎？」

　　薩摩耶搖了下尾巴，「汪」了一聲，拿出積極認錯的態度。

　　「下次還敢不敢了？」

　　「汪」

　　謝依雲心跳才從方才驚悚畫面中平順了下來，她轉過頭看獅子猫。

　　對方小聲又委屈的「喵嗚」了一聲，濕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謝依雲。

　　我……

　　我不行了。

　　謝依雲伸手從校長手上接過獅子猫……沒拿動，手一沉，獅子猫落到了地面上。

　　他一得到自由，飛快的凑近謝依雲，乖巧的蹲在她面前。

　　謝依雲伸手將他臉上濕噠噠的水抹掉，聲音放柔了幾分：「你也不許和他打架，知道嗎？」

　　「喵嗚~」他佯裝做沒聽見的模樣，飛快的蹭著謝依雲的手，恨不得將對方身上全染上他的氣息。

　　「早這麽乖不就好了嗎？」他歪了歪頭，一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的表情，湛藍的眼裡波浪起伏，容納著天空。

　　致命一擊。

　　別說保持警惕了，謝依雲連血槽都空了一半，隱藏在深處的猫控之心蠢蠢欲動，最後一絲理智拉住了她的衝動：這是個人，不是真的猫。

　　但是他好好看啊。

　　這是人！

　　不止好看，還好萌。

　　人……

　　你看他這個表情，他一定想讓我當他的鏟屎官！

　　理智徹底被擊潰。

　　謝依雲仰頭看校長，軟綿綿的問他：「他要被送回實驗室嗎？」她聲音放軟了些，無師自通的學到了獅子猫的賣萌技巧，撲棱撲棱的眨著眼睛：「那他會被解剖嗎？會要做實驗嗎？」

　　監察員楞了兩秒，琢磨著實驗室跟這些都不搭邊啊，而且現在《擬獸人身權利法案》徹底推行下去以後，難道還有人敢對擬獸做這些事？

　　實驗室明明是爲了緩解擬獸的獸化反應才特地建立的。

　　對方到底哪來的奇怪認知？

　　「這樣好可憐啊，要不，我們別讓他回實驗室了，好不好？」

　　謝依雲期待的看著校長，渾然沒察覺，乖巧蹲在一旁的薩摩耶躁動了起來，他看了眼佯裝乖巧的獅子猫，磨了磨爪子，有些蠢蠢欲動的想做些什麽。

　　獅子猫乖巧的蹲在另一邊，仰頭注視著謝依雲，似乎什麽都沒察覺，只是悄無聲息的探出了尖尖的爪子。

　　謝依雲若有所覺，側頭看了眼，薩摩耶乖巧的蹲在她脚邊，衝他咧嘴笑，身後的尾巴搖得飛快，像是能就地起飛。

　　另一邊的獅子猫，仰著頭看她，臉上的毛濕漉漉的，襯托著他的眼睛愈發的大，粉色的鼻子動了動，極輕極輕的衝她喵了一聲，可愛到仍人心碎。

　　好像沒什麽問題。

　　謝依雲放下了些心，轉頭繼續賣萌：「而且他們現在已經能和平相處了，不會打架了……」

　　獅子猫探出鋒利的爪子，薩摩耶衝他呲牙。

　　謝依雲爲了增加話語的可信度，又轉回頭，薩摩耶傻笑得搖晃著尾巴，獅子猫可憐兮兮的衝她喵喵叫。

　　她一手拿起薩摩耶的爪子，另一隻手拿起獅子猫的爪子，將他們的爪子放到一起，搖了搖，一本正經的念道：「握握手，我們就是好朋友，以後不許打架了，聽到了沒？」

　　「汪」薩摩耶蹲得筆挺，激動的叫了一聲。

　　「喵嗚~」獅子猫奶聲奶氣的朝她叫了一聲，歪著頭，給謝依雲來了一計側臉殺。

　　謝依雲捧著自己即將被清空的血槽，回頭繼續跟校長講道理：「校長，我知道提出這樣的要求不太好，但是你不是說我能安撫擬獸嗎？你看……」

　　校長看著眼前這一幕：獅子猫探出爪子，薩摩耶俯低身體靠近了他，眼看就要打起來了，謝依雲一回頭，一狗一猫瞬間變回了無害熱情的模樣。

　　「他來找我，肯定是因爲我能幫助他。」謝依雲摸了摸獅子猫的頭，軟軟的手感，讓她剛泛起的幾分悔意又瞬間消失了。

　　真的不是她不堅定，而是……誰能抵擋的住這樣盛世美顔的猫咪可憐兮兮的撒嬌呢？

　　反正謝依雲不能。

　　她已經建立了對這個世界的初步認知，但短短幾天的接觸完全無法抹去她在另一個時間綫上深刻的烙印。

　　哪怕知曉擬獸是一種獸化後極其危險的生物，哪怕窺見了這個世界中關於擬獸和引導者之間的暗潮涌動。

　　對她來說，既然她特殊的同調度能讓她受到擬獸的喜歡，而她又恰好能够安撫他們，這就足够了，至於其他的，不是她該考慮的問題。

　　她唯一擔憂的是她這樣做，會讓杜宇飛難受甚至傷心，但杜宇飛支持她這麽做。

　　他說，她是世界的奇迹。是他的奇迹。

　　他這麽說時，眼裡的光芒遠比奇迹本身更耀眼。

　　那我得做一些奇迹該做的事情，才能讓他的眼睛裡一直亮著那道光，永不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