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對話&晚餐
風從山頂吹過,帶動著高大的樹木發出輕響。
謝依雲等了一會,也沒等到杜宇飛的回復,反而等到了對方獸化反應濃度突然活躍起來的反應。
這可真是……爲什麽總在正經嚴肅的場合,開始你的戀愛腦?
但如果不這樣,也就不是他了,又或者戀愛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的東西,蠻橫的篡改正常的反應和邏輯,將一切都跟纏綿悱惻的愛情挂上鈎,讓身處愛情之中的人們爲此而變得不受控制。
謝依雲腦海裡飄過這些不著邊際的想法,伸手按在杜宇飛的肩上,緩緩升高的獸化反應濃度如同遇到了克制的天敵般,上升的曲綫飛快回落,消失在謝依雲的感知中。
建立了引導關係之後,這種安撫就變得十分簡單且有效——要是沒有建立引導關係的擬獸,也能像這樣簡單安撫就好了。
謝依雲收回手,打破了沉默:「你所有胡思亂想的念頭,都不是我真正的想法。」
在獸化濃度升高的那一刹那,杜宇飛就察覺到了,幷試圖控制它,最終還是謝依雲安撫了它,但這已經足以讓他感到沮喪了。
他只是飄過了些嘈雜的念頭,甚至還沒想清楚,但獸化濃度的增高,讓他的反應表現的像是易碎的玻璃心,或者說粘人的戀愛腦……
這讓他不像是靠譜的男朋友,倒像是弱氣的小奶狗。
但他不想當小奶狗,他一直在致力於改變自己在雲雲心裡的形象,努力讓自己更像一個可以依賴的男朋友。
顯而易見,效果幷不明顯。
杜宇飛垂下眼,努力讓自己沮喪的情緒不是那麽明顯:「之前帶我們來學校的時候……」
謝依雲篤定的表情發生了些變化,凝結出一個疑問:「這麽早?」
杜宇飛沒看她的表情,徑直道:「他跟我聊過一些,但具體的事情,是我們到學校之後,你在忙的時候,他來找過我幾次。」
謝依雲思考了幾秒什麽時候他們沒粘在一起,一時居然沒想到杜宇飛不在她身邊的畫面,她晃了下頭,將這個畫面拋到腦後,才繼續問道:「他跟你說了什麽?」
杜宇飛張了張嘴,正想說話,謝依雲又打斷了他的話,改變了主意:「算了,我也不在乎他說了什麽。」
她瞪了眼杜宇飛:「你傻乎乎的,別被人家賣了還給人家數錢。」
杜宇飛從她放軟的語氣裡聽出了緩和下來的態度,他飛快撩起眼看了眼謝依雲的表情,確定沒之前那麽嚴肅,才好似不經意的朝她那邊挪近了幾步,露出個笑:「我哪有那麽傻……」
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明明是雲雲你……」
謝依雲橫了他一眼,眼波流轉,裹挾著杜宇飛沒看懂的情緒:「反正你別聽戈老師的。」
杜宇飛飛快點頭,絲毫沒有猶豫。
謝依雲這才滿意,朝他伸出手,矜持又克制的停在了半空中。
杜宇飛嘴角一彎,握住軟綿綿的手,將他的溫度透過緊握的手傳給謝依雲,才恢復了之前充滿活力的模樣:「我只聽雲雲的。」
說的好聽,謝依雲沒搭腔,牽著他朝學校走去。
「所以到底是什麽事?」王餘打了個哈欠:「我很忙的好不好?能不能別有事沒事就找我?」
他往桌上看了眼,謝依雲給他遞了杯茶,嚇得他拿狐疑的表情看著謝依雲,往椅子後挪了挪,離那杯茶遠遠的,一副茶裡有毒的模樣。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王餘對一直熱衷跟他互嗆的謝依雲突然如此熱情好客充滿了警惕:「你們到底想幹嘛?」
「大晚上的,鬼鬼祟祟,把我喊到這裡來。」王餘看了眼客廳,沒看到葉雯,才繼續道:「我跟你們說,不管你們想幹嘛,我都不會屈服的。」
謝依雲沒搭理他裝模作樣的模樣,坐到了他對面,杜宇飛遲疑了下,被謝依雲看了眼,飛快的坐到了一旁。
「好了,現在我們開始談正事。」
王餘瞄了眼緊閉大門,窗簾全部拉攏的宿舍,在溫馨的燈光下,楞是品出了幾分危機感。
「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咱們下次……」
他站起身,飛快的朝門口走去,超乎意料的沒遭到阻攔,順利的握住了門把手,只要輕輕往下一按,就能脫離這裡了。
到了這一步,他反而不急著走了,他側身回頭看好整以待的謝依雲,腦後冒出一股凉氣:「雖然我覺得我不該問,但既然來都來了……」
他壓低聲音:「所以,你想說什麽?」
謝依雲張了張口,他又猛然打斷她:「事先聲明,我要是聽到什麽不對的,我可轉身就走,你可別想我……」
「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嗎?」謝依雲打斷了他的話。
我應該遵循我內心的聲音的。王餘握著門把手,後悔不已。
「戈……」謝依雲接下去的話才說了個開頭,就被猛然轉身回到她面前的王餘打斷了:「談這個?」在這裡?在這個時候?
他的表情十分清晰的將他話語裡的意思表達了出來。
謝依雲將茶杯推到他面前,才淡定的繼續開口道:「你現在的樣子很像是幹了壞事怕人聽見。」
「什麽壞事?幹什麽壞事?」王餘喝了口寡淡無味的白開水强行道:「我就是覺得,這種事情,應該找個合適的時候,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情况下……」
「你怕校長聽見?」謝依雲突然開口。
王餘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咳咳咳……你……」
杜宇飛瞄了眼謝依雲,上前幫王餘拍了拍背,特別小聲道:「校長不在。」
「呼。」王餘緩了過來,深吸了口氣,才轉頭看向謝依雲,語氣十分嚴肅:「我覺得你是想弄死我。」
謝依雲疑惑的歪了歪頭:「明明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吧。」
「校長去哪了?」他沒搭理謝依雲,轉頭問杜宇飛:「他這個時候應該不會出門才對。」
杜宇飛神情變得有些尷尬,讓王餘有些不祥的預感。
謝依雲:「校長去找袁老了。」
「他找袁老幹什麽?」不祥的預感愈發强烈。
謝依雲眨了眨眼,語氣裡浮出幾分不確定:「誰知道呢?也許是……去吵架?」
王餘扭頭看值得信賴的杜宇飛。
杜宇飛避開了他的目光,重新坐回了方才的位置上。
太可疑了,這個避開不答的動作,讓王餘不由冒出新的猜測:「不是你挑起的吧?」
「不是。」謝依雲否認的十分痛快,讓王餘放下了幾分心,完全忽視了杜宇飛欲言又止的模樣。
「所以,談回最初的問題,我現在處於危險之中嗎?」謝依雲看著王餘的表情發生細微的變化,最後定格在惱羞成怒上。
「你問我這個幹嘛?你哪裡危險了」王餘惱羞成怒,氣急敗壞的道:「你這不好好的嗎?」
謝依雲提醒他:「但是之前戈老師跟我說,不做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眼看王餘還要接茬,她提高音量,蓋過了對方的聲音:「我覺得這是一個威脅,或者說警告。」
「你覺得呢?」她問王餘。
王餘情緒變換得飛快,忍不住伸手去掏眼鏡,然後又在謝依雲的注視下,把眼鏡放了回去,這樣來回了一遍之後,他好似做出了决定,壓低聲音道:「小戈的話,你聽個一半就差不多了,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沒你安全,還危險?」
他瞄了眼昏暗的客廳,語速飛快:「你以爲爲什麽我把你送到學校來?」他眉眼一動,顯出鮮活氣息:「校長能保護你。」
「首先,我記得是戈老師送我來的學校,其次,雖然你說校長能保護我,但是你們可一直都想避開校長。所以,綜上所述,我覺得你在撒謊。」
王餘翻了個白眼:「首先,關於誰送你來的學校這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做的選擇,其次,校長能保護你,不代表不會揍我們。」
聽起來有點道理,謝依雲思考了兩秒,緩和了下語氣,露出春風拂面的微笑:「那現在的情况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不清楚,別問我。」王餘推卸責任三連後,才擺手道:「我就是個老師,什麽都不知道。」
杜宇飛旁觀著他們的對話,對謝依雲選擇和王餘進行溝通有些不解,不管是校長還是戈言,都似乎更值得信任——他不是說王老師不值得信任,他的意思是,王老師不是最好的選擇。
但雲雲做出了選擇,而他聽雲雲的,所以……
杜宇飛繼續裝作自己不存在般旁觀著眼前的一幕。
「是局勢惡化了嗎?」謝依雲一副什麽都沒聽到的模樣,認真道:「不然不該連我們都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她有理有據的推斷:「是不是有人等不及了?」
「還是對待擬獸和引導者的新政策已經出來了?」
「怎麽可能這麽快,是……」王餘自然的接上了話茬:「袁老之前去做了個報告,他們都知道你有多特殊了。」
「特殊的奇迹。」王餘壓低聲音飛快道:「連組織上的那位都這麽評價你。所以……」
「換句話說,你從幕後來到了台前。」王餘聲音壓的低低的:「不然怎麽會讓你們去研究院?那目標不是太大了嗎?」
「那戈老師說什麽,不要做選擇……?」謝依雲虛心求解。
「他……」王餘反應過來,閉上了嘴,含混道:「我怎麽知道他在想什麽?你自己去問他。」
「有道理。」謝依雲伸手摸出手機,問杜宇飛:「戈老師電話多少來著?」
「停停停,你還真打算去問他?」王餘詫异道。
「不是你說的嗎?」謝依雲晃了晃手機道:「我覺得很有道理。」
「打什麽電話……」王餘伸手從她手上搶走電話:「小戈那麽忙,你別瞎搗亂。」
謝依雲任由他拿走電話,才漫不經心的繼續道:「你的反應很可疑……」她盯著王餘若有所思的猜測道:「難不成你跟戈老師也不是一個立場的?」
「哪有那麽多立場。」王餘小聲嘀咕了一句,才揚起聲音道:「就算這件事很複雜,也跟你沒有關係。」
他十分認真且嚴肅的道:「所有人都在用保護你,除此之外的一切,不過是政治本身帶來的波動,雖然它可能與你們想的不同,甚至讓你們産生些不妙的聯想,但實際上……」
「它無法影響你們。」那些浮誇的、多餘的表情從王餘臉上褪去,他平靜道:「你們只要沿著自己選定的路走下去就可以了,不管是拯救世界,還是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
「政治是屬大人的,而選擇本身是屬你們的。」
杜宇飛有些怔然,既是爲王餘所說的話,也是爲王餘和戈言之間的區別。
他看了眼神色同樣平靜的謝依雲,她似乎幷沒有被王餘所說的話影響,平靜到讓人覺出幾分莫名的胸有成竹。
「你說的沒錯。」謝依雲點頭,贊同道:「這本來就跟我們無關,戈老師那麽說……」她瞄了眼突然有些坐立不安的王餘,沒繼續往下說,而是話鋒一轉:「王老師,吃了嗎?」
這似乎是在昭示這場莫名其妙的對話的結束。
王餘鬆了口氣,目光往厨房望了眼:「你們要是沒吃,不如就一起吃吧?」
謝依雲歪頭看杜宇飛,杜宇飛起身去了厨房,聽見身後謝依雲的聲音慢悠悠的飄來。
「對了,其實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
王餘喝了口茶,聞言再度警惕了起來。
「等學校開學後,我們還會留在這裡嗎?」
「爲什麽你會這麽想?」王餘上前幫杜宇飛拿過碗盤放在桌上,又坐回椅子,接過米飯,含混不清道:「你們不就是來上學的嗎?不在學校在哪裡?」
謝依雲接過碗,拽了下還想忙碌的杜宇飛,朝身邊的椅子看了眼。
杜宇飛停下脚步,坐到了她身邊。
謝依雲吃了口菜,也含糊不清的道:「只是看他們對我們的緊張程度,讓我十分懷疑他們能放心我們跟其他學生一起上學嗎?」
王餘起身舀了勺湯,聞言看看她一眼,篤定道:「校長不會同意的。」
他放下勺子,端著碗坐回了椅子上,才繼續道:「校長對保護他的學生有一種……」他思考了兩秒該用什麽詞來形容:「理想主義者的執著。」
他埋下頭繼續吃飯。
「這個保護的定義包括學生的安全,還包括學生的心理健康。」湯有點燙,燙的他吸了口氣,才繼續道:「你不覺得這樣一所大學的存在有些奇怪嗎?」
謝依雲被說到了心坎,她點了點頭,要不是其他人都如此理所當然的認爲就該有這麽一所學校來教導引導者和擬獸,謝依雲幾乎以爲是自己的想法有問題,但是她始終無法理解,這種霍格沃茨的存在,難道是爲了寫一本新的哈利波特嗎?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將所有尚未完全成熟的超人類聚集在一所學校裡,跟把所有的核.彈放在一塊有什麽區別呢?
就算是多建幾個學校分散超人類聚在一起的數量也行啊。
「當然在511事件前,這裡還不是大學,它更像一個進修的……」王餘咽下嘴裡的肉,思考了下如何形容:「研究所這種?」
他不是很確定自己用詞准不準確:「總之,就是有一些對自己存在疑惑或者說不能控制好自己處於獸化狀態的擬獸來這裡跟官方學習和溝通的地方。」
他啃著排骨指點風雲道:「那時候,校長還很年輕,但因爲他的特殊性,已經是這裡具有極高聲望的……」
他思考了下用詞:「老師……?反正就差不多這個意思,很多人都想跟他進一步交流。」
「後來511事件之後,國內動蕩了一番,重新思考起了這裡該如何發展,在這種情况下,校長提出了他關於如何避免511事件再度發生的提議,幷最終獲得了組織的通過,而這所大學就是在這種情况下,爲了配合保護擬獸,控制引導者的基礎方針建立的。」
「後來隨著校長在國內的威望越來越高,逐漸變成了你最終見到的華國特殊人才培養高級技術學校。」
王餘放下筷子,打了個飽嗝,繼續道:「不管其他人怎麽想,只要校長在,他就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用任何理由做藉口,來傷害他的學生,剝奪你們在學校中正常學習的權利。」
謝依雲小口小口的吃著菜,沒對此發表什麽感想。
倒是杜宇飛忍不住開口道:「那你們爲什麽這麽怕校長聽到呢?」他回憶了下戈言之前跟他所說的話:「校長既不會因爲我們議論的這些而大發雷霆,也不會因此做出什麽,那爲什麽……」
「嘿,你從哪裡得出的他不會大發雷霆的結論?」王餘聲音響了幾分:「我剛才跟你們說的,都是基於信任,你們可不許到處亂說!尤其是校長!」
杜宇飛爲他的反應遲疑了幾秒,他們這種警惕又嚴肅的模樣,好似校長是什麽一言不合就會吃人的大反派一樣,與他方才形容校長的話語産生了矛盾。
「你傻不傻?」謝依雲放下筷子道:「你沒想過,他們所做的,就是校長眼裡的會傷害到他的學生的事情嗎?」
她擦了擦嘴:「校長那個暴脾氣,他們要是說了,不就是等著挨揍嗎?」謝依雲拍了拍杜宇飛的肩膀:「所以,能享有豁免權的,只有我們,即將入學和還未畢業的學生。」
「別瞎說,我們怎麽就傷害你們了。」王餘一邊說,一邊四處張望,將自己心裡有鬼的模樣表現的淋漓盡致。
「我現在有點懷疑校長究竟有沒有走……」王餘涌起一種强烈的被騙了的感覺,他看向謝依雲:「你剛才說校長去找袁老了,不是騙我的吧?」
「疑心病太重。」謝依雲嘀咕了一句,撩起眼反問對方:「要是校長在的話,你覺得他會讓你安安穩穩的說完這些嗎?」
……好像有點道理。
王餘接受了她的解釋,又恢復了之前理直氣壯的模樣:「所以,我該說的也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可以走了吧?」
「再見。」謝依雲毫不留情的跟他告了別。
王餘站起身,朝門口走出了幾步,忽而猶豫的停下脚步,問謝依雲:「所以,你是怎麽想的?」
雖然他沒指哪方面,但謝依雲却依舊回答了他:「與我無關。」
王餘轉回頭,按下了門把手,門開了條小縫,滲入外界的風雨。
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