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

　　《卜算子》的拍攝已經進入了中後期。

　　這時候拍的戲份都是原著中楚天遙追妻的部分，雖然經過了慘無人道的刪減，但糖渣還是很密集。

　　鹿鳴不喜歡看悲劇，自然也不喜歡演虐的部分。近期拍的甜甜的戲份正和鹿鳴的胃口，他演得可謂是得意忘形、放飛自我。

　　今天是最後一天在雲南拍戲，下一站就要下江南了。

　　由於之前的戲都拍得特別順利，所以最後一天的行程一點都不緊。鹿鳴只在下午的時候和肖准有一場「夕陽下的深情凝望」的戲份。

　　昨天鹿鳴出夜戲，凌晨才睡著，今天白天又沒有戲份，本想著一覺睡到十二點，誰想到早上七點半就被一陣敲門聲給敲醒了。

　　鹿鳴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裹緊了被子，不爽道：「誰呀？」

　　門外傳來的聲音很熟悉，又低沈又磁性。

　　「肖准。」

　　鹿鳴腰上用力，外加手臂支床，十分艱難地把上半身從床上支了起來。

　　「你......你在外面等一會兒。」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又抹了一把臉，才下床去給肖准開門。

　　肖准抱著劇本，彷彿一棵香樟樹一樣筆直地立在門口。

　　他把自己打理得非常整潔，站在鹿鳴的位置，可以聞到他身上不知道是沐浴露還是洗衣液的香味兒。

　　鹿鳴想象了一下自己現在頭頂鳥窩不修邊幅的樣子，不禁有些自行慚愧。

　　肖准似乎也被鹿鳴剛起床這幅模樣驚到了，愣了一下，才道：「......你臉腫了」

　　鹿鳴無所謂地一聳肩，側身給肖准讓了路，邊朝里揮手示意他進來，邊道：「我幾乎每天都水腫。習慣了。」

　　鹿鳴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口問道：「腫得厲害嗎？」

　　肖准猶豫了一下，「腫得......像一個豬頭。」

　　鹿鳴：「......」

　　被說成是豬頭的鹿鳴打了肖准的背一下，沒好氣道：「你來找我是什麼事兒？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肖准馬上正色，轉過身，搖了搖手裡的劇本，「我是有正事要與你說。」

　　在拍戲上，肖准真的是太認真了，而且不只是自己演得認真，還特別喜歡給和他搭戲的演員提「建議」。關鍵是他說話太直、無所顧忌，搞得組里的被他提「建議」的主演們都很苦惱，基本都是遠遠看到他就繞道走。

　　也就是鹿鳴和顏瑞斯脾氣好，還肯和他探討探討演戲上的事兒。

　　「行，你先坐下。」鹿鳴指了指床前的小椅子，然後自己對著肖准坐在了床上，一伸手，把桌子上自己的劇本拿了過來，「肖老師這次又有什麼要指點我的呀？」

　　肖准的神色非常認真。他盯著鹿鳴，語氣中有幾分警示的意味，「你最近演戲演得太高興了。」

　　鹿鳴點頭，「自然。最近拍的都是讓觀眾看了會高興的戲份，我自然演得也高興。」

　　肖准：「你知道什麼叫幸災樂禍嗎？」

　　鹿鳴：「......」

　　肖准嘆氣，「就是說你。」

　　和肖准朝夕相處了三個月，對於他的這種說話方式，鹿鳴不習慣也得習慣，翻了一個白眼，回道：「有什麼話你直說吧，好不好？」

　　肖准：「近期的好幾場戲，你都應該表演出‘羞澀’的情緒，但全部都因為你本人心情太好、熱情高漲，而把真正的‘羞澀’演成了做作版的‘欲迎還拒’。」

　　肖准翻開劇本，指了指今天下午要拍的那場戲的台詞：「特別是這一場，你一定不可以再像前幾場那樣演了。」

　　肖准挑起眉毛，把身子向前傾了傾，眼神赤城，建議道：「我覺得你最好提前找找‘羞澀’的感覺。」

　　鹿鳴：「那太不巧了，我從小到大都放得開，真不知道羞澀是什麼感覺。」

　　鹿鳴也把身子往前傾了傾，笑出兩個梨渦，開玩笑道：「要不......你對我做一點羞羞的事兒，幫助我找找羞澀的感覺吧，肖老師。」

　　肖准：「......」

　　似乎經過了仔細的思考，肖准緩緩答：「好。」

　　鹿鳴：「？？？」

　　肖准很顯然不具備辨別「玩笑話」的能力，拉著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鹿鳴離開了房間。

　　在劇組租的酒店的走廊上，兩人遇到了沒有戲拍正無聊著的顏瑞斯。

　　顏瑞斯連忙拉住了鹿鳴，好奇問：「肖老師，鹿老師，你們乾啥去啊？」

　　鹿鳴：「......你肖老師要幫我找羞澀的感覺。」

　　聞言，顏瑞斯怔了一下，道：「為什麼呀？」

　　鹿鳴十分無奈，用手扶住額頭，答：「因為我今天的戲需要我羞澀。」

　　「哦！」顏瑞斯點了點頭，格外熱情地詢問道：「那你們想好了要怎麼找羞澀的感覺了嗎？」

　　肖准：「在想。」

　　顏瑞斯笑了笑，道：「肖老師，不用想了，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

　　「莫川有個收藏小說里情話的文件夾，肖老師你照著念幾句給鹿老師，保證他找到羞澀的感覺！」

第10章 （下）

　　三個人來到莫川的房間，說明來意後，莫川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道：「那我把文件傳給你們。」

　　顏瑞斯擺了擺手，熱情道：「不用、不用，我們在你房間里‘找感覺’行嗎？正好用你的手機看文件！」

　　未等莫川回答，顏瑞斯便摟住了他的肩膀，耳語道：「他們倆找感覺，咱倆看戲唄，多好玩兒啊。」

　　莫川皺了一下眉頭，似乎不太願意，不過在顏瑞斯一句接著一句的邀請下，最後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於是，在兩個人的注目下，鹿鳴故作鎮定地點開了莫川手機里的文件夾，只掃了一眼，耳朵便瞬間紅了。

　　顏瑞斯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道：「鹿老師，你這‘羞澀’的感覺也太好找了吧？這就耳朵紅了？我肖老師還沒念呢！」

　　肖准聞言便瞥了一眼鹿鳴的耳朵，嘴角一瞬間微微上揚，不過馬上被他有意識地壓了下去。

　　肖准的聲音聽起來很正經，「沒有‘羞澀’，這是‘激動’。」

　　「不是？」鹿鳴一聽這話馬上不樂意了，「你胡說什麼呀？我就看幾句情話，我有什麼好‘激動’的啊？當我是十五六的純情少男呢？」

　　肖准淡定答：「你耳朵紅了。」

　　鹿鳴把手機扔到了肖准腿上，答：「我熱的！」

　　莫川十分善解人意，起身把空調打開了。

　　正對著空調的鹿鳴被突然吹來的冷風凍得一哆嗦。

　　莫川：「......」

　　鹿鳴：「......」

　　莫川窘迫：「不好意思，我我我把空調關了。」

　　鹿鳴白了旁邊撲哧撲哧憋笑的顏瑞斯一眼，磨牙道：「不用了！我謝謝你！我不冷！」

　　肖准又做了一次快到極致的表情管理，把手機拿起，道：「那我念了。」

　　鹿鳴：「念！」

　　說是「念」，其實肖准看一眼便背下來了。他抬起眼睛，用一個情深而又克制到極點的眼神望著鹿鳴，將原本低沈的聲音盡量提高，增添了一些斯文的感覺。

　　「你也許看不出來我待你與待別人有何不同......」

　　說到這，肖准微微眯眼，嘴角揚起一個弧度，露出了一個特屬於衣冠禽獸的、融合著陰冷和優雅的微笑。

　　「但其實透過表面，我接觸他人時，想的是如何騙取他們的錢財、剝奪他們的血汗、摧毀他們的尊嚴與人格。」

　　「我接觸你時，想的卻是如何騙取你的芳心、剝奪你的肉體、摧毀你的自由與博愛。」

　　這一段詞沒有前言與後語，單獨說起來有些不清不楚，照例說很難入戲。但肖准的台詞功底和表演的感染力實在太強了，用這短短的幾句話就把鹿鳴帶入了氛圍。

　　肖准微微俯首，右手從左肩出發，手臂划過半個圓，施了個略顯浮誇的禮。他把右手遞向鹿鳴，手指虛握出一個圈，道：「這枝花，一百年之前我送給它一個吻，它便盛放至今。」

　　「我想，如果一個吻是一百年，那麼我對你的愛意，便要比天上的太陽更長壽了。」

　　「花，送給你。」

　　鬼使神差，鹿鳴竟然伸手握住肖准的右手上方，好像肖准手裡真的有一朵花似的。

　　他握了個空，才清醒過來，慌亂地把手收回來，卻正巧對上了肖准漆黑的眼睛。

　　肖准念詞的時候，鹿鳴只覺得被對方的戲迷惑住了心神，不知不覺便被對方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但肖准不念詞，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

　　也就是當肖准是肖准本人的時候，就好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一下抓住了鹿鳴的心，送給了他一個血淋淋的、致命的「觸感」，流動的血液一下衝向大腦，灼熱感像火一樣燒過臉頰。

　　肖准把眼睛垂了下來，成功用一句話打破氛圍，「你現在應該是‘羞澀’了，臉紅得猴子屁股一樣。」

　　鹿鳴：「......」我剛才竟然還覺得他看我的眼神特別深情，我真tm是腦殘了。

　　鹿鳴覺得自己的臉燒得都不行了，有點丟人，便轉移話題，「呵呵哈哈，這什麼小說在哪發表的啊？我買來看看。」

　　莫川：「這個小說還沒發出去過。也沒出版。」

　　鹿鳴尷尬笑道：「啊哈哈哈哈。」

　　聞言，顏瑞斯好像來了興致，問道：「那你有完整版嗎？發給我看看啊。」

　　莫川看起來不太想繼續這個問題，道：「作者沒寫完。」

　　說完，他便皺著眉頭出去了，把不悅的心情擺得特別明顯。

　　顏瑞斯又疑惑又無辜道：「他怎麼了？」

　　末了，又低聲嘀咕道「怎麼這麼難相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