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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第87章
87、第八十七章

  鬧歸鬧,當內侍前來通稟「承恩侯世子夏儼奉詔覲見」時,正發醋到一半的蘇放瞬間從「酸溜溜小作精」轉為「莊重得體的帝君陛下」,昭寧帝的危機頓解。

  「護駕有功」、無意間解救皇帝陛下於醋海的夏儼,就在茫然惶惑中,於承露殿正殿受到了皇帝陛下親切的接見。

  可憐趙蕎就沒那麼好命了。

  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她是實在「嚶」不出嬌柔婉轉的精髓來, 「醋主」賀淵對此很不滿意。

  於是,直到退出內城上了馬車,趙蕎仍在無邊醋海中苦苦掙扎,一路被某人按在懷裡,「上下其手」、搓圓捏扁--

  要不是她及時張口咬住他頸側,只怕真要羞恥含淚「嚶嚶嚶」了。

  險些將人嚼吧吞了賀淵總算心滿意足,擁著懷中被折騰到身心酥軟的姑娘哼了哼,驕矜一抬下巴,啞聲低笑:「這回的'嚶嚶嚶'就讓你先欠著,將來記得還我。」

  趙蕎羞赧無力地窩在他懷裡,心中腹誹:大兄弟,你做人還能更狗一點嗎?

  然而,賀淵很快就以事實證明,他能。「允你欠賬沒問題,不過你得立字據。」

  趙蕎已經徹底連對白眼都不想給他了。

  我都讓你這樣那樣了,憑什麼還欠你一次「嚶嚶嚶」?再說,我一個不識字的,得多傻才會跟你立字據?!

  呵,區區趙門賀郎,等我忙完正事再來清理門戶。

  *****

  畢竟昭寧帝此次召見趙蕎是為著「神機總教頭」的正事,這關乎大周立朝以來第一次自上而下的軍務革新,責任重大,時間也緊,需在七月底各軍府選派的將官進京受訓之前完成各項事前籌備,接下來趙蕎要忙的事很多。

  她明白,此次昭寧帝之所以同意用她,更多還是尊重鍾離瑛將軍的意思。

  朝中真正看好她的人並不多,但凡她出一點紕漏,昭寧帝與鍾離瑛都將面臨不小的壓力。所以她必須將許多功夫下在事前,確保最終能交出一個讓人無可指摘的結果。

  眼下頭一樁要下的功夫便是,她該有個得力助手。

  此次差事雖是神武大將軍府主導,兵部協助,但又還牽扯著提供場地的國子學轄下雁鳴山武科講堂、負責外城防務的執金吾北軍、保障火器銅彈供應的少府鑄冶署火器庫……總之是一人難擋千江水,牽一發而動全身。

  若不事先與這些機構完成溝通協調,待各軍府選派來京受訓的將官們到位後就會亂炸窩。

  但趙蕎慣是個得理不讓人的性子,以往可沒少因小事與人衝突齟齬。如今擔了這在檯面上不可避免要與各部打交道的差事,其中難免會有藉機為難,想看她笑話的人。

  以趙蕎的出身,沒有人會輕易在明面上與她過不去,但官場上要刁難一個人有的是不露痕蹟的辦法。

  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在接下來籌備的過程中,若無周全準備,定會遇到不少看不見摸不著的阻力。

  好在她大本事沒有,小聰明可多。若肯束手就縛、坐等吃悶虧,那她就不是趙蕎了。

  翌日,她主動登門拜訪執金吾慕隨,誠意十足地提出想請慕映琸為自己副手。

  她的這個提議顯然很出乎慕隨意料。

  當初趙蕎、夏儼與慕映琸三人可是同列候選的。

  夏儼是自己本就無意此事而沒上心,可慕映琸卻是技遜一籌又敏銳不足,在鍾離瑛壽宴那日的火器比拼時根本沒意識到這是一次至關重要的選拔,以單純玩樂的心態錯失展示自身優勢的良機。

  事後當慕映琸從慕隨口中得知真相後,懊悔得差點沒將腿給跺斷了。

  如今趙蕎這個勝者主動找上門來,對當初的競爭者慕映琸發出共事邀請,慕隨一時竟不能判斷這姑娘是何用意。

  「犬子當初與趙二姑娘同為候選,趙二姑娘就不怕提攜他這一把後,我慕家會藉機運作,助他搶功?」慕隨問得很是犀利直白。

  說到底,趙蕎文不成武不就,此事之後只能得封爵為賞,卻沒可能以此為籌碼入朝為官。

  但慕映琸的情況與她就完全不同了。

  慕映琸此前在執金吾名下北軍任小武卒,一則是為多些歷練,二則他尚欠缺一樁在朝中眾人面前風光亮相的實績。機遇沒到,便是勢大如慕家也不好強行拔擢助力。

  若慕映琸參與此事,這就能成為他的一樁實績履歷。事成後慕家只需善加運作,慕映琸憑這份功做敲門磚即可順利開啟平步青雲之路。

  倘使慕家手段更絕一點,完全有能力在朝野輿論中將趙蕎的貢獻抹得輕描淡寫,讓她毫無還手之力地為慕映琸做嫁衣。

  見對方沒有藏著掖著,趙蕎便也痛快:「您最開始沒有插手影響鍾離將軍在選拔上的判斷,也沒有提前向慕映琸透露絲毫訊息,這才給了我與他君子之爭的機會。既您事前沒這盤算,事後就更沒必要冒著自汙名聲的風險算計我一個小輩。」

  慕隨淡聲哼笑:「可慕映琸到底是我最小的兒子。萬一你誤判了我為人父母的私心呢?父母為子計深遠,什麼事做不出來?」

  「尋常父母或許做得出來,可您是執金吾慕隨啊。」趙蕎彎彎雙眸裡滿是慧黠與篤定。

  「大周開國以來首任執金吾大人,負責鎬京內外兩城防務,手握金吾衛及北軍超五十萬之眾,實權在握又近在天子身側,卻能歷經武德、昭寧二帝,見證數次朝堂勢力洗牌卻未受半點波及,在朝堂格局數次大改之後依舊屹立不倒,這不是憑家世、氣運就能做到的。」

  趙蕎笑瞇瞇地娓娓道來:「古往今來,躋身高位者能做到您這般地位長久穩固的並不多。曾經與您資歷、名望相當的不少人如今早已大廈傾頹,根源不在他們比您無能,是他們在功成名就後,忘了自己年少時慷慨奔赴國難所為何事,而您記得。」

  慕隨與鍾離瑛根本就是同一種人。

  傾盡畢生心血從外敵手中奪回故土河山,多年來不計個人得失與家族利益,盡忠職守護著大局,無非是為了等待見證一個年少時殷切期許的清明盛世。

  「所以,您絕不會允許自己行差踏錯,更不會任由自己被舐犢之情衝昏頭腦,在背後使什麼不入流的陰詭手段。您不會允許自己成為盛世大幕之上一片隨時可能被揮開的陰雲。您會一生坦蕩,始終手執長明之火,讓後輩看清楚,前面有光。」

  對慕隨這個年紀與資歷的人來說,後生小輩能夠理解自己的驕傲與抱負,這比什麼都更能打動他們的心。

  「你這潑皮小姑娘,竟生了張舌燦蓮花的嘴,」慕隨閉目掩去眼底浮起的淡淡水光,口中笑斥,「情真意切扣這麼大個帽子在我頭上,明顯有備而來,將我算計得乾乾淨淨。誰教你的?」

  老辣如慕隨,豈會看不透趙蕎提攜慕映琸的用意?

  趙蕎那小潑皮性子以往得罪的人不少,這回怕朝中有人會暗中與她為難,便做起事前防範來。

  可她兄長趙澈協理國政,身份敏感,不便過多插手她這小差事,於是她就要藉慕映琸來討慕隨的人情,調動慕家的力量全程為她「保駕護航」。

  「誒,被看穿了?」趙蕎笑著撓了撓額角,並無被戳破小心思的驚慌,「這還用誰教麼?我可是鎬京城最好的說書人啊。」

  慕隨穩下心緒,沒好氣地笑睨她:「敢算計我,膽氣倒是夠大!可你不能光佔便宜不吃虧啊。」

  「我在您手上能討到多大便宜?來前都想好啦,反正我也是沒法子入朝為官的,陛下許我封爵就夠我美了。事成之後,你們也不必操心盤算什麼,檯面上那些功勞我會直接算在慕映琸頭上。慕家在為他造勢時如有需要,外頭的風聲我會幫著放。」

  檯面上那些功勞與讚美,在趙蕎這裡本來就沒多大用處。她主動提出在事成後將自己用不上的那部分功勞談資讓給慕映琸,這無疑是與慕家結盟的投名狀。

  其實若無趙蕎這番提攜,有慕家一路護持,總能為慕映琸尋到合適的機會,最多就是晚個一兩年在朝中起勢亮相而已。

  如今慕映琸平白得了趙蕎恩遇,將來即便他位極人臣,也不能忘了她今日將功勞拱手相讓的拔擢助力,什麼事不得站在她那頭?

  先以情動人,再以利誘之,將慕映琸、慕隨甚至整個慕家都綁定給她打下手,還得對她感激涕零,真是既夠膽又滑頭。

  「嘿,你個小狐狸!以往大家可真是小瞧了你。這不還是你佔著便宜麼?」慕隨拊掌笑嘆,「可憐我兒,這輩子都要成任你差遣的跟班小弟了! 」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小狐狸才長起來,竟就能算計得老狐狸心甘情願入套了。

  *****

  有了慕映琸做幫手,帶動整個慕家在背後處處幫著疏通人情,與各部的溝通十分順利,趙蕎都沒怎麼親自出面,免去許多無謂的麻煩。

  於是她就只管指揮著慕映琸跑腿,偶爾與他商量一下之後半年在雁鳴山的訓練規劃,順便部署歸音堂下半年的事務,倒是充實得很。

  而賀淵也不閒,除內衛的日常事務外,還要忙著根據陳尋在大理寺受審的供述清理京中殘餘刺客。

  不知不覺,各有事忙的兩人已有數日未見。

  七月初九,趙蕎接到來自夏儼的邀約。斟酌再三後,她派人答復對方,於次日中午在饌玉樓相見。

  因早前就與賀淵說好,若夏儼約她見面,她會帶著賀淵一起,於是她又派了侍女銀瓶去詢問賀淵次日是否得空。

  一聽是夏儼約趙蕎單獨會面,賀淵當然是沒空也得空,七月初十上午便來信王府接趙蕎同往饌玉樓。

  由於待會兒還要見人的,兩人都很謹慎克制,不敢過於膩膩歪歪,生怕天雷勾動地火。

  賀淵環住趙蕎腰身將人按在自己腿上,臉在她肩窩蹭來蹭去,哼哼唧唧賣慘,重點傾訴了自己這些天被她冷落無視的「淒涼孤苦」。

  「無事賣慘,必有所圖,」趙蕎捏住他的下巴,笑瞇了眼兒覷他,「老實交代,想什麼呢?」

  「想成親,要名分。」賀淵非常直白,顯是被這些日子相思不相見的慘況折磨到百爪撓心了。

  「趙門賀郎的名分?」趙蕎笑嘻嘻撓他下頜,「不是早給你了嗎?」

  「那不算,萬一你反悔不認呢?要成親,立刻成親。」

  趙蕎被他這少見的單刀直入嗆得一頓咳嗽,好半晌後才笑嗔:「總得等我先忙完雁鳴山的事。」

  「哦,說到這個,據說鍾離將軍提議,'為了保障訓練效果和進展,從八月初開始,調北軍對雁鳴山巡防封山,受訓將官不得任意外出',」賀淵目光幽幽冷冷,彷彿她是個打算始亂終棄的負心女,「而你,同意以身作則了。」

  趙蕎尷尬笑著將手收回去背在身後:「鍾離將軍話都說到那份上了,我若不識相點主動表示會以身作則,那也不合適啊。」

  「那我半年看不見你,這怎麼算?」

  「也不至於半年看不見。都說好的,我和慕映琸每個月輪流回城一次,算作休沐。」趙蕎心中愧疚,聲音也小了下去。

  見賀淵的眼神越發落寞可憐,她小心地伸手戳戳他頰邊那個被藏起來的淺淺梨渦。「笑一個嘛。」

  「笑不出來。」

  「那不然這樣,為了表示誠意安撫,我再欠你一次'嚶嚶嚶'。算上之前在承醋殿,呸,承露殿那回,總共欠你兩次?」趙蕎眨巴著眼睛覷他。

  見他半晌沒動靜,板著個臉還委屈呢,趙蕎心虛又心疼,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唇,又輕輕按在他的唇上。

  她眉眼彎彎,兩唇輕彈,發出一聲蜜甜的擬聲:「啵唧。」

  明明不是真正親吻,氣氛卻格外綿甜繾綣,似幼貓的小嫩爪軟乎乎拍在心上,惹得賀淵胸中酥酥麻麻一顫。

  他喉頭滾了滾,一副勉強的樣子,嘟嘟囔囔提出要求:「那你立字據。待會兒到了饌玉樓就立字據,我寫,你落章按手印。」

  他對立字據這件事真的很執著,這讓趙蕎不得不反省自己以往在他面前是有多賴皮。

  「行……吧。」

  正所謂小作怡情,以往都是賀淵慣著她各種胡鬧,這次他委屈巴巴的,她反過來慣他一回也算公平。

  *****

  巳時近尾,兩人到了饌玉樓,徑自上了二樓雅閣中常年為趙蕎留的那間。

  趁夏儼還沒來,趙蕎吩咐人找了筆墨紙硯來,與賀淵關在雅閣中偷偷摸摸立字據。

  可憐趙蕎是個不識字的,就這麼立下了一份萬萬不敢拿給旁人幫忙過目的羞恥字據,背上了「欠賀淵'嬌柔婉轉嚶嚶嚶'兩次」的沉重債務。

  午時初刻,小二領著夏儼上來。

  進門一見賀淵也在,夏儼愣了愣便就笑開:「沒想到你是個這麼粘人的。」

  賀淵懶得搭理他,冷漠臉。

  「不是他要粘我,」趙蕎當然是要護著賀淵的,「這不是我很快要上雁鳴山了麼,之後半年見面的機會不多,這段時間我倆自是常在一起的。」

  對於趙蕎的維護,賀淵心裡美得直冒泡,一時竟忘記,有件重要的事,趙蕎還不知道,夏儼卻知道。

  下一瞬,夏儼驚訝瞠目,脫口戳破了賀淵的秘密:「難道他沒告訴你,內衛選派前往雁鳴山參與火器受訓的五人裡,就有他一個?」

  也就是說,接下來趙蕎是神機總教頭,而賀淵是受訓將官之一。根本就是朝夕相處,哪來的「之後半年見面不多」?

  「賀!逸!之!做人太狗是會被燉的!字據給我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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