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說著，落地鏡的鏡面陡然生出層層漣漪，鏡子裡的青年似有所覺，「他」的目光不再看向方自明，而是抬手輕輕撫過鏡面：【哦豁，時限好像快到了。】

　　方自明被「他」剛才那眼神看得渾身一僵：「你……」

　　鏡中人在唇邊竪起一根食指：【噓，聽我說。】

　　不知是不是受到這個「劇情」的感染，「他」上身微微傾向鏡面，語速變得越來越快：【鏡中界同現實世界最明顯的不同，是這棟居民樓的第三層--也就是你現在居住的這一層--它與現實中的結構有天壤之別。在鏡中界，三樓一共設有六扇門，當遭遇危險時，１０１號房間將是最安全的避難所，其次是１０２，前者是你此時所住的這間出租房，後者麽……】說到這兒，「他」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我之前在１０２動了些手脚，準備了一個小東西，那裡將會通向某個人的房間。】

　　「某個人？」看這鏡中人笑得如此意味深長，方自明不自覺便搓了搓胳膊上的汗毛。

　　【１０６號房裡裝著鏡中界的世界樞紐，不過鑑於你如今才剛剛進入此世界，那裡應該還不會對你開放。】鏡中人繼續飛快地說：【至於１０３到１０５，在沒有掌握保命技能之前，你最好不要嘗試進入這些房間。】

　　方自明：「……你就明著說我很菜唄。」

　　青年說完後喘了口氣，又摸著下巴，自言自語一般道：【一時間也想不起太多東西了，大概就這樣吧，畢竟我當時也沒聽進去多少內容，而且你要走的時間綫大概也與我不同了……哎，算了，隨緣隨緣……】

　　方自明看他還在低頭嘟囔，心情不甚美好，忍不住催促他：「喂，不是時限快到了嗎，大哥你騙人的時候還帶走神的？」

　　鏡中人噗的笑出聲：【最後幾句，說完就走。】

　　【寶貝兒，以咱們的聰明才智，你肯定已經推斷出我是什麽人了。】

　　「他」竪起兩指，貼在唇邊輕輕一觸，而後向著方自明拋了個飛吻：【和過去的自己對話，這機會也算千載難逢。加油吧，一定要趕在……】

　　落地鏡的鏡面突然反射出一陣刺眼强光。

　　青年警惕地往後一跳，右手條件反射般迅速遮住眼睛，等他放下手臂時，鏡子中的人影已經不知所踪。

　　方自明：「……」

　　他幽幽道：「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別人忽悠我的時候，說到最後還留下半句不給我聽。」

　　他又等了一會兒，見周圍始終沒有動靜，這才走到鏡子前面，伸手在鏡面上拍了一巴掌，仿佛這樣能把那個裝瘋賣傻的鏡中人重新拍出來似的。

　　落地鏡左右晃動了兩下，鏡面裡倒映出方自明自己的影像--那影像的衣著、神態和動作都與他如出一轍，顯然，它現在又是一面普普通通的落地鏡了。

　　方自明：「奇怪，原來不是液晶屏幕麼。這東西還真是鏡子啊？」

　　「我想想，按照這騙子編的故事劇本，接下來應該會發生一些令我恐慌的事件，然後有可能會生出一個新的角色，進入劇情'幫'我解圍，最後順勢下套。」青年慢慢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機：「令我恐慌的事件啊，那傢夥剛剛好像說過什麽潮汐……咦？」

　　他翻看手機的動作一頓，手指重新劃到第一頁，目光在【日曆】上停留許久。

　　「今天是２８號？」方自明皺起眉頭，努力回想：「我和老蔣去寶雲山拍攝流星雨的時候，好像是２０號吧，已經過去八天了？一個多禮拜，這麽久了嗎，爲什麽我一點兒也想不起來這些天都做了什麽？」

　　他努力回想了一會兒，發現從寶雲山到出租房，這中間唯一記得的，竟然只有那個詭异離奇的「夢」。除此之外，記憶一片空白。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丟失的八天時間究竟去了哪裡，他是怎麽從寶雲山回來的，與朋友夜宿山頂拍攝流星的這段記憶，會不會也摻有水分。

　　以及，那個夢究竟是他真實經歷過的，還是被人下了某種「迷藥」産生的幻覺？

　　方自明低著頭，他注視著自己的手機，不由自主按開了通訊錄。

　　先查看了一下通話記錄，最上面那條仍然是八天前打給好友老蔣的，他果斷回撥過去，意料之中的，聽筒中什麽聲音也沒有傳出來。

　　「……嘁。」

　　「算了，還是先看看外面什麽情况吧。」方自明將電話挂掉，他瞥了眼還在原處的落地鏡，喃喃自語道：「那傢夥好像說，這個什麽鏡中界裡沒有活人。除非他們聯合一整座城市的人來騙我，不然這個騙局也太容易被拆穿了，哎，所以這些人到底在想什麽啊。」

　　耗費這麽多精力，隻爲了詐騙他一個沒什麽存款的普通人，怎麽想都覺得匪夷所思啊。

　　他心下隱隱有些不安，腦子裡將鏡中人說過的話重新過了一遍，最後不得不感嘆：且不說長相能不能造假，那個人不論言行還是舉止，與自己都簡直太像了。

　　這麼想著，方自明轉身取了件外套，揣上手機和鑰匙，想了想，又折回厨房拎起一把掃帚，這才重新把門打開。

　　青年攥緊「武器」，眼中藏著警惕和戒備，慢慢邁出了自己的出租房。

　　外面竟真的與平時的走廊大不一樣了。

　　方自明左右看了看，然後轉過身，抬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房門。

　　門還是原來的那扇，但此時方自明一眼看過去，却發現鐵門靠近猫眼上方的位置，多出了三個歪歪斜斜的阿拉伯數字。

　　１０１。

　　方自明：「……」

　　ｅｍｍｍｍ，說實話，字蹟有點兒醜。

　　要不是走廊結構確實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單憑這仿佛被誰用記號筆隨手寫上去的號碼，方自明簡直想把塗鴉的人揪出來，狠狠鄙視一下對方的業務水平。

　　--寫得也太隨便了吧！

　　對面的門板上寫著１０２，方自明在幷不算長的走廊裡來回逛了一圈。這層樓裡原本應該只有四戶人家，他那間是東二戶，此時却分明出現了六扇門，左右兩側各三間，１０１左側是三樓惟一的樓梯間，右側連接著昏暗的走廊，一直走到最裡面，左手邊的房間就是１０６。

　　他看著那行模糊不清的門牌號，猶豫片刻，還是抬手敲了敲門。

　　門內半點兒動靜也沒。

　　他握住把手推了兩下，果然推不開。

　　「好安靜啊。」方自明盯著那扇門，喃喃道：「這棟樓是建在老街坊裡的，我記得這裡半數住戶都是老年人。現在是……」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上午八點半，就算附近的上班族和學生都不在，也不應該這麼安靜吧？」

　　簡直就像是，除了他，再沒有別的人存在了一樣。

　　「不可能。」方自明盯著手機屏幕，又看看那扇門，小聲說：「我不信。」

　　右手在１０６室的門板上輕輕一撑，青年藉著力道轉身重新面對走廊。他眼中的輕慢和不耐煩正在緩緩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對當前局面的疑惑，對事態偏離軌道的慎重，以及越來越强烈的焦慮與不安。

　　這份焦慮和不安督促著他大步離開１０６，找到了１０１室左側的樓梯間（這與他平時使用樓梯的位置也完全不同了），督促著他走出這棟居民樓，穿過了平時總是熱熱鬧鬧、但現在却异常冷清的社區廣場，又督促著他走上街道，沿著步行街，一直找到了離家最近的某個大型購物中心。

　　因爲沒開車，前前後後也花費了將近四十分鐘的時間。

　　方自明一言不發，全程緊緊抿著嘴唇，臉色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難看。

　　從他家到購物中心，這一路上，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出現過。

　　青年終於停下脚步，他站在空蕩蕩的商場裡環顧四周，終於不得不承認，之前鏡中人說的那些話，極有可能都是真的。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彎腰蹲了下來，捂著臉低咒一聲：「有沒有搞錯，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吧。」

　　……靠！

　　××××××××××

　　同一時間，現實世界，X市Ｘ小區Ｘ號樓ＸＸＸＸ室。

　　已經一個月沒打掃過房間的某位大齡男青年，正懶洋洋的提著個小巧的便攜式吸塵器，對著亂得無處下腳的臥室一頓亂吸。

　　四月的天氣還有些涼，他卻隻套了件黑色棉背心，下面穿著三十多塊買的便宜迷彩褲，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沒錢，貧窮，但我樂意」的氣息。奈何這男人身材實在完美，雖然穿得不怎麽樣，但他身上那股微醺的雄性荷爾蒙，仍然頑强且囂張的不斷向外擴散著。

　　這讓他看起來像隻巡視自己「狗窩」的成年雄獅。

　　「唔？」

　　男人叼著根烟，用吸塵器的地刷在床底隨便劃拉兩下，隨後捅出來一個綁著粉紅色絲帶的金屬小盒子。

　　盒子骨碌碌撞在他脚邊，晃了兩下不動了。

　　「什麼玩意兒。」男子一屁股坐在床鋪上，把吸塵器隨手丟在床下，撿起那盒子眯著眼想了半天：「唔，老子這麽點破爛兒一樣的家當裡，有這麽娘炮的東西嗎？」

　　除去那條萌萌噠的粉紅絲帶，黑色方形金屬盒的邊長大概有２０厘米，基本上成年男性用一隻手就能把它抓起來。盒蓋上有個小小的密碼鎖，男人蹬掉拖鞋盤腿窩在床上，跟玩兒似的在上面輸入一串數字--他的生日。

　　啪噠。暗扣彈了一下，盒子被打開了。

　　男人：「……」喲謔，這還真是個被他遺忘在記憶長河裡的小寶藏不成？

　　「嘖，這什麼鬼。」他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對著陽光左右看了看：「石頭？玻璃？礦物晶體？」

　　盒子裡還有一張卡片，紙上那行字迹筆鋒飄逸，男人瞥了一眼，眉毛頓時揚了起來。

　　--這是一件重要的禮物。記得收好哦，小寶貝兒～

　　--ＢＹ．Ｆ（反正你也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