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鏡中界裡，１０２室。

　　方自明跌在地上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掉進來的只有他自己，唐煜被擋在外面了。

　　他在地上趴了一會兒，抬手迅速抹過眼眶，這才重新撑起身子，怏怏的站了起來。

　　一轉身，方自明抬起眼，看見世界另一端的唐煜正與他隔著一面鏡子對立而站，男人表情嚴肅，雙手抱臂，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著這個方向。

　　兩人的視綫沒有對上，方自明這才發現他盯的幷不是自己，而是現實時間裡的那面穿衣鏡。

　　還沒來得及再想更深層次的東西，方自明餘光瞥見對面那人揚起左手，做了一個熟悉的手勢。

　　一把三棱軍刺出現在半空中，高度與他左肩平齊，男人手指一動，輕易將落下來的武器握在掌中。

　　方自明眨了眨眼，心中生出一絲不確定的念頭：「他這是……他不會是想……不，這怎麼可能？」

　　只見唐煜反手握住三棱軍刺的刀柄，男人一言不發，照著鏡面正中間的位置便是一記凶猛重擊！

　　砰！

　　方自明後退一步，青年睜大了眼，目光緊緊鎖在唐煜身上。

　　現實世界中的鏡子被一擊刺穿，密密麻麻的蛛網狀裂紋迅速蔓延至整個鏡面，而在鏡中界裡，三棱軍刺的銀白色刀尖，竟一點一點穿破屏障，緩慢却堅定地展露在了方自明的眼前！

　　他張開嘴，倒抽一口冷氣。

　　方自明能看見龜裂的鏡片中，男人凶悍的眼神隔著兩個世界迅速鎖定了他，就仿佛一頭緊咬獵物的雄獅，深邃而又專注。

　　那懶散怠惰的表像與僞裝，全被唐煜輕易撕開丟掉，碎裂的鏡面上全是他的眼，他的臉，還有他叼著烟的嘴角，以及那一抹桀驁不馴的笑。

　　刀尖筆直的捅進來，那一下仿佛也捅進了方自明的心窩裡，他微微彎腰，一手按在胸口處，連呼吸都打著顫。

　　下一秒，唐煜裹挾著巨大的氣場，一刀破開鏡面，悍然踏了進來！

　　直到他在自己面前站定了脚步，方自明才恍然回神，瞠目道：「你……你……」

　　男人左手轉了個刀花，嗤笑：「怎麽，嚇傻了？」

　　他也沒管對方是個什麽反應，徑自叼著烟觀賞１０２的房間擺設，然後又慢慢踱到窗邊，單手推開窗戶，探頭看了看外面的景象。

　　唐煜：「謔，還真是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他撑著窗沿，側身回頭衝著方自明懶洋洋地說：「小明，帶我出去見識見識你的世界唄。」

　　方自明低頭凝視腳邊散落的鏡子碎片。

　　聽見對方說話，青年嘴角飛快地向上揚了一下，他不再去看身後那道被撕開的空間裂縫，而是一步一步走到唐煜身旁，握住了那隻遞過來的手掌。

　　方自明鄭重地低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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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在現實世界，華國以北，國徽上印著雙頭鷹的某個國家。

　　一位身材壯碩的黃頭髮男人自昏迷中醒來，他掙扎著拍打起床鋪，時刻關注他的監視員頓時撞翻了水杯，异常激動的按下通訊器開關。

　　「頭兒，他醒了！是的，我看見他睜開眼睛了。」監視員撲到顯示屏前，對著通訊器，語無倫次道：「快叫瑪麗他們去幫他一把，他看上去好像很想上個厠所什麽的，哦他開始拔身上的貼片和電綫了！我的天，我的天，他看起來非常暴躁！這是怎麽回事？」

　　「讓醫療隊先回來，我覺得我們現在更需要派遣幾名健壯的警衛，弗拉基米爾正在變身！」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他、他長出了一對翅膀--」

　　「約克，他在你左邊！快攔住他，我的上帝啊，他要飛走了！」

　　「順便問一句，咱們基地裡爲什麽沒有職業獵人？……頭兒，我沒開玩笑，也沒想要活躍氣氛，我是認真… …好啊，我閉嘴，這就閉嘴。」

　　一陣嘈雜喧囂人仰馬翻之後，監視員握著通訊器坐回椅子裡，一邊擦汗一邊喃喃自語：「太神奇了，弗拉基米爾竟然進化成了一隻天使，而且還是 一個喜歡打架的暴力天使……真不敢相信……哦，等我老了，一定要把這件事寫進我的回憶錄裡……」

　　他還在碎碎念著，獨立監控室的大門已經被人從外面猛地踹開。

　　他的頂頭上司帶著好幾名下屬齊齊大步走進來，將本就狹窄的獨立監控室擠得滿滿噹噹。上司臉色凝重，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背上：「漢斯，發什麼愣，趕緊啟動弗拉基米爾身體裡的定位芯片！」

　　漢斯：「啊？哦，哦，我在！」

　　三分鐘後。

　　上司：「他向著什麽地方跑了？」

　　漢斯雙目緊緊盯著屏幕，他猶疑了一下，道：「弗拉基米爾的行進路綫有點兒淩亂，看得出他不太認識路，不過還是能大致判斷出他的目的地在哪裡。」

　　上司：「那麼告訴我，他要去哪裡？」

　　漢斯伸出手，在地圖某處圈了個圈：「北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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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生在現實世界的事情，鏡中界裡的方自明和唐煜暫時無從得知。

　　因為進來時已經是深夜，也不方便再四處走動，兩人乾脆在１０１和１０２室各自歇息，等待天亮之後再去外面轉一轉。

　　這一夜方自明在１０１臥室裡輾轉反側，每每閉上眼，他腦子裡便全都是唐煜握著軍刺，悍然撞破兩界屏障的那副畫面。

　　他心臟砰砰直跳，一時覺得那人正經起來時竟然如此的靠譜，一時又想起這傢夥總污衊自己偷他內褲，實在可恨，不由又是一番的咬牙切齒。

　　「啊啊啊，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方自明在床上滾來滾去，最後以頭搶地：「可惡，我竟然開始認同他了，我竟然覺得他是個好人，我我我--」

　　他把自己悶在枕頭裡，呻吟著說：「我竟然覺得他帥斃了……」

　　＃一個總在無理指責我偷他內褲的裸奔男＃＃讓我流過血（割耳垂）讓我捱過痛（掐脖子）＃＃而我却覺得這人他媽的有點帥＃＃我是不是有病＃＃我絕對是有病＃

　　方自明垂死掙扎道：「不，讓我重新梳理一下標籤！」

　　＃一個被我莫名其妙偷了四回家的屋主人＃＃不僅被偷家還被未來的我送了一塊可疑的隕石＃＃不僅收到隕石還要被迫和它融合＃＃融合的時候還被我五花大綁捆在了床上＃＃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砸破鏡子衝了進來＃＃他沒有放任我獨自面對鏡中界＃＃他知道我很難過＃

　　方自明翻了個身，嘆息道：「……他是個好人。」

　　翌 ，方自明頂著一對熊猫眼，在門口與住在１０２的唐煜會合。後者神清氣爽，方自明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昨晚睡得怎麼樣？」

　　唐煜豎起一根大拇指：「萬籟寂靜，爽得一批。」

　　方自明：「……」

　　方自明：「你高興就好。」

　　在這種環境下還能睡到「爽得一批」，對比自己剛來時夜夜都要擔驚受怕，方自明簡直自嘆弗如。

　　從居民樓走出來後，外面的景像已經變成了沈水市的模樣，方自明早在唐煜昏迷時就在市區中摸索過一段時間，也因此對這個城市更加瞭解一些。

　　作爲一個已經在鏡中界混迹了近一個月的「老玩家」，方自明熟門熟路的拉著唐煜離開兩人居住的老居民樓，幷在樓頭某個停車位找到了自己之前一直使用的那輛黑色路虎。

　　唐煜吹了聲口哨：「自己的？」

　　「怎麼可能。」方自明咳了兩聲：「前幾天跑附近４Ｓ店找來的。有一輛汽車代步，在這裡探索環境和收集物資時會方便許多，也更加節省時間。」

　　唐煜深表贊同，幷向他提出建議：「光開一輛路虎多沒意思，你去把４Ｓ店裡的超跑也開回來，咱們還能在市區裡飈上一發，反正這地方連隻蚊子都沒有。」

　　方自明初時聽見超跑還有些心動，但聽到後面那亂七八糟的提議，立刻翻了個白眼：「我覺得路虎就挺好。上去吧，我開你開？」

　　「你開。」一看飆車沒戲，唐煜眼中的光立刻淡下來，他打著哈欠坐進副駕：「不能狠踩油門的路虎，和街邊的腳踏自行車有什麼區別。我看不起它。」

　　雖然在前一晚才剛給唐煜貼上「好人」標籤，但也幷不能阻止方自明在心中狠狠吐槽這個傢夥。

　　比如現在，他就在腹誹：你丫戲真多，真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