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方自明莫名覺得膝蓋中了一箭，這和他當初剛聽說鏡中界的時候何其相似--他和他哥都覺得講「故事」的人腦子有病。

　　他沒急著辯解，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在掉進鏡中界之前，我記得那顆隕石在天上爆炸了。當時鬧出的動靜很大，大半邊天都被照得有如白晝，隕石碎片落在寶雲山的時候，老蔣離我最近，他有沒有出事？」

　　方程搖搖頭：「你朋友沒事。就是他第一個發現你不見了，從山上下來以後給你打電話也沒人接，你朋友害怕你出事，轉天就去派出所報了案，我和爸媽這才知道你在山裡失踪了。」

　　方自明：「那……山上當時還有十幾個攝影愛好者，他們都沒事嗎？」

　　「我沒有見到他們，不過也沒聽說還有人在山裡失踪。」方程擔憂的看著他，欲言又止：「自明，你出事的時候我還在Ｂ市，但……搜救隊說你是在山頂失足墜崖，那天晚上確實有流星雨，但隕石什麽的……」

　　他仿佛生怕方自明再次犯病，小心翼翼道：「自明，天琴座流星雨的消息，電視新聞都 報導過，我在那之後也上網查了，但真的從沒聽說有什麽隕石爆炸這麽件事兒。」末了，他又補充道：「你朋友也沒跟我提過。」

　　方自明一怔：「你說什麼？」

　　方程眼見他的臉色不太對了，趕忙說：「咱們先不說這個行嗎，等你回來再談。」

　　方自明沉默片刻，嘆了口氣：「行吧，這事兒暫且不提。」而後又問：「咱爸媽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聽說你墜崖……咳，失踪，咱媽直接暈了，前兩天剛出院。你出事以後，我跟單位請了幾天假，警局那邊基本都是我跟老爸處理的。還有啊，上個禮拜我們去收拾過你在二環那邊租的那套房子，老爸還偷偷對著你的衣櫃抹眼泪，我都只能假裝沒看見。」方程特想駡髒話，又不能對著疑似有病的弟弟發火，只得默默忍了：「方自明你屋子裡東西真他媽的多，老爸開車去搬了兩趟，去一次偷偷哭一次。 」

　　方自明低聲道：「我也不想這樣。」

　　方程揉了揉眼，道：「你現在就給我買票去，明天中午之前回家，咱倆就還能繼續做兄弟。」

　　方自明：「嗯。」

　　方程：「原本準備這周四去派出所注銷你的戶口來著，幸好你聯繫我了，你那張身份證應該還能用。」

　　方自明：「……說到這個，我身份證還在出租房裡呢，火車站的安檢員根本不會放我進去 。」

　　方程：「……」

　　方自明：「……」

　　方程一拍腦袋：「你身份證現在存老爸那兒了。要不這樣，你去武義市那邊的派出所報個警，跟Ｗ省的公安說明一下情况，我這邊想辦法把身份證從老爸那兒弄過來，先傳你個電子版，看能不能對付著凑合一下。」

　　「公安那邊我還是個失踪人口吧，一查信息我肯定暴露，到時候還得去派出所備案。」方自明猶豫著說：「我沒法跟他們解釋這幾天的行踪，總不能說是自己夢游到w省了吧。鏡中界的事情，除了家人我大概不會再告訴其他人了。而且，就算把事情跟他們說了，肯定也沒人不會相信。」就跟他哥似的，只會以爲他這是犯病了。

　　果然方大哥也是不信的，但他明智的避開了這個話題，轉而道：「但我在武義市沒什麽認識的朋友，沒有身份證你連酒店都住不了。不然這樣，我現在出門，從陽平市開車到你那邊需要六個小時，你先打個車到市區，找家２４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或者麥當勞，然後等我過去接你。」

　　方自明：「我可以找一家招待所，這地方的招待所應該不需要身份證。」

　　方程：「也行吧。不過你安頓好之後，必須給我打個電話報備情況，把你的位置發給我，睡前也要發信息。」

　　方自明嗯了一聲，猶豫了一下，道：「這事兒你先別跟別人說。我……我有些預感，我可能……還會返回那個世界……」

　　方程腦子亂哄哄的，一時間沒轉過彎來：「哪個世界？」

　　「鏡中界。」方自明不著痕迹地摸了摸自己心口，低聲道：「我還會回去的，那種預感非常强烈，我有點兒不安。哥，我不知道為什麼，它砸中我到底是偶然還是……我，我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方程趕緊出聲打斷他：「自明，別想了。」

　　他最後看了眼鏡頭裡明顯消瘦許多的弟弟，悶聲道：「等著，哥現在就出門，一定把你接回來。」

　　×××××××××

　　仿佛隻經歷了一瞬間的暈眩，方自明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間熟悉的１０１出租房裡。

　　方自明：「……」

　　等等，不是吧，這麽快就又回來了？

　　他猛地從床上爬起來，心中帶著一絲希冀，慢慢扯開窗簾一角。

　　無數隻影鬼隔著一層玻璃，對著他瘋狂嚎叫。

　　影鬼：【嗷--嗚呼嗚呼--呼呼呼--】

　　方自明心下一沉：「……啊，又見面了，你們還在啊。」

　　此時距離他剛從鏡中界掉回現實世界，似乎也只過去了不到五個小時，方自明摸出塞在口袋裡的手機，發現沒什麽電了，只得輕手輕脚找出充電綫，摸黑給手機充上電。

　　然後，他開始嘗試性的給方程撥電話。

　　方自明：「可惡，果然打不通。」

　　衝了十幾分鐘的電，青年默默拔掉充電器，站起來環顧四周。

　　「不行。」他握著手機，目光漸漸堅定起來：「我必須再去確認一遍。」

　　方自明最後看了眼窗外的影鬼，心下某個念頭愈發堅定，他轉過身，徑自出了臥室走到大門口。

　　走廊上的燈之前被方自明弄爆了，但依稀還是能看見外面的影鬼比兩個小時前减少了許多，大概也是發現到正主不在家，這群入侵者就無聊的原地散夥了。方自明觀察了一陣，隨手抄起鞋櫃上的手電筒以及靠門立著的晾衣杆，他猛提一口氣，然後飛快打開門，扛著長杆子就衝了出去。

　　强烈的光源可以弱化影鬼的攻擊，手電筒的光束雖然差强人意，但凑合著用用也不成問題。而晾衣桿則用來驅趕影鬼，經過兩天的測試，方自明已經確定物理攻擊可以擊退這些「鬼怪」。當然，這兩樣東西都只能擊退它們，晾衣杆和手電筒還遠遠達不到殺不死影鬼的程度。

　　方自明手忙脚亂的揮舞晾衣杆，趁著幾隻影鬼還未反應過來，他再度踹開對面那扇防盜門（不知爲何它仍然是半掩著的），然後風捲殘雲般飛快閃進了１０２的客廳裡。

　　走廊上，還在晃悠的影鬼們：「？？？」

　　１０２房間中一片漆黑，方自明抬起頭，果然看見電視墻上懸挂著頗爲眼熟的挂鐘。

　　０２:４０

　　青年的視綫在客廳中搜尋了幾圈，片刻後，他站在兩間相連的臥室外面，帶著一絲不請自來的心虛和猶豫，慢慢推開了主臥的大門。

　　「這個時間點，是個正常人都應該睡了……吧？」方自明先看了看靠墻擺著的單人床，那裡毫無懸念幷沒有人，他在屋裡逛了一圈，眉頭緊蹙：「果然是單身狗，臥室裡連面鏡子都不放。」

　　沒有鏡子，他就沒法觀察１０２的屋主人是不是已經休息了。方自明轉身出了主臥，又在客廳和次臥轉了轉，同樣沒發現有類似穿衣鏡的東西存在。

　　方自明觀摩過後，勉强給出評價：「這傢夥活得真糙，應該是位鋼鐵直男。」

　　「算了，我假定鋼鐵直男已經睡覺去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確認剛才的'穿越'到底是不是一場意外。」他來到衛生間，緊張的擰動把手：「這回要是再被屋主抓到，我這入室盜竊的罪名，恐怕就真要坐實了。」

　　打開衛生間的磨砂玻璃門，洗漱台和上方的半身鏡立刻便顯露了出來。

　　方自明回頭看了看臥室的方向，他心中還有些忐忑不安，但一想到正驅車趕往Ｗ省的哥哥，便只能給自己提提氣，小聲說：「上次的契機，究竟是這面鏡子、衛生間裡的某樣事物、還是鏡子旁邊的那個人……這回姑且就試一試……」

　　那就是一面普通的半身鏡。它至少已經使用了五年以上的時間，鏡面上有許多細小的污漬，左下角也出現了兩三道碎裂的紋路，也不知是被粗心的屋主人怎樣「虐待」過才留下的痕迹。

　　方自明伸手在上面抹了抹，鏡面正中央的污漬立刻被抹掉了一大半。

　　他想了想，重新返回客廳，在茶几上翻出一隻油性筆，取過筆後青年再度回到衛生間，幷順手在磨砂門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

　　關上門，轉身面對著洗漱臺上方的半身鏡時，方自明能清晰地看見鏡子裡倒映出的磨砂門上空空如也--那是現實世界裡，沒有被標記的另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