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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樂》第14章
☆、第13章 藥發傀儡

  考慮到知辛腿腳不便,木匠的院子裡又沒有石桌與石凳,李意闌乾脆連東西帶人,一攙一挽地扶到了門檻上。

  檻上覆了層枯葉與薄灰,被昨夜的大雨黏在了石板上,反正擦也擦不乾淨,知辛就沒做無謂地掙扎,塵也不拂就坐了下去。

  李意闌抱著那塊泥石去了趟井邊,搖了兩桶水將它沖洗乾淨,接著才回到知辛身邊。

  扒掉泥層之後,慈石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左右十寸長七寸寬,黑色的條理緊密,斷口不平坦,有些像水墨山河裡遙望到的梯田。

  知辛伸手摸了摸慈石的表皮,觸手寒涼細膩,過手就知道是上等的好貨。

  這是用一個素不相識的木匠的性命換來的發現,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可對於他的任務來說,這又是機緣,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慈石普通又不普通,它在民間隨處可見,別名延年沙,除了治病煉丹幾無其他功用,但對《木非石談錄》來說,它和齒輪、玄簧是組成一切機巧的根本。

  其實不管是造得出四喜人還是擁有慈石,都沒法斷定這名木匠和談錄一定相關,但當兩種巧合同時疊加,就大大地加深了這種可能,讓知辛覺得他這次尋覓的方向沒錯。

  這塊偽裝過的慈石,跟暗夜裡的刺客、被追殺的大師一樣,同樣讓李意闌嗅到了違和的氣息。

  清吏司雖然只是朝廷鎮壓暴亂的一把槍,但因為這也要管那也插手,對於的慈石的開採和流向,李意闌還是有些瞭解的。

  慈石生於人跡罕至的太川山谷,依照品質分為靈、活、呆三種。上品的靈慈只供奉給皇家,用於宮廷警備、斗樂器和煉丹;中品的活慈則銷往官辦的製造局和琢玉訪,用來作戰、造司南;下品則流向民間的藥行和道觀。

  他雖然不懂得分辨品相,但這麼沉重的一大塊,顯然不會是粗糙的呆慈。

  那麼玄虛就來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木匠,怎麼會擁有官辦等級以上的物品?它是從何處得來?又為什麼會改裝扮相,被人擱置在無人注意的牆角?

  兩人各懷心事,院中有過一陣沉默,但沒多久就被李意闌打破了,他心裡有份欲言又止,但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催著笑道:「大師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知辛在他心裡是有德行的人,即使行事反常,他也願意為這人留一份尊重,先聽解釋再作反應,而且他實在是看不懂這個忽如其來的怪局面。

  知辛聞言看向他:「我在找一本慈悲寺遺失多年的書,跟機樞有關,打聽到這位家主原先是城中最好的木匠,便想過來碰碰運氣。不料他家中並無線索,反倒是有兩位蒙面的客人,我並未發現他們藏在屋頂,也不明白他們襲擊我的理由,所以施主的第二個問題,我答不上來。」

  江湖中寶物失落是常有的事,他一派坦然正氣,說的也是有鼻子有眼睛,李意闌主觀上選擇相信他,而且「打聽木匠」和「委託製作四喜人」看似完全是兩回事,但「機樞」這兩個字眼卻讓李意闌莫名留了心。

  他點了下頭,說:「不礙事,能勞動大師親自來找,那書想必十分珍貴,恕我冒昧,請大師告知是哪本典籍?」

  知辛沉默了片刻,眉眼之間有些難色。

  如果他有心欺瞞,隨便說出一本書名,千里迢迢,李意闌也不可能真的派人去慈悲寺查證,因此這份遲疑正是誠懇的佐證,李意闌也不催,移開目光靜靜地等著。

  幾個眨眼的功夫之後,知辛嘆完暗氣也做好了抉擇,輕輕地說:「它叫《木非石談錄》。」

  李意闌想來想去也沒想起哪兒有這麼一本書,但破案不能放過一絲線索,縱然討嫌,他也只能刨根問底:「在下孤陋寡聞,沒有聽聞過這本著作,大師能不能詳細地說一說?」

  知辛將書的來歷告訴了他,當李意闌聽到那句「石鳥飛天、朽木眨眼」的時候,腦中如有萬馬齊喑,懷揣的念頭跟知辛之前在慈悲寺說的竟然是半斤八兩。

  假設他的猜想沒錯,那麼那本書,或許會成為此案告破的關鍵之物。

  今天似乎是個好日子,先是碰到了行跡反常的夜行人,接著與大師不期而遇,最後竟然還始料未及地找到了一個驚人的線索,李意闌撿到錢似的,臉色難得輕鬆起來,開始問知辛打聽更多。

  然而知辛卻承不起他的盛情了,搖著頭道:「至於詳說,貧僧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我和寺中的其他人一樣,雖然看過那本談錄,但它描述晦澀,塗改的痕跡也重,我等與它無緣,看來根本不知所云。」

  李意闌的眼神再度落到了慈石上,邊想邊說:「我相信大師說的是實情,但談錄既然是失物,那麼竊賊必定會藏得慎之又慎,尋常的打聽基本不可能探出它的蹤跡。所以我猜,如果大師要確定某個木作坊和談錄有所關聯,勢必需要在其中找到某些其他作坊裡沒有的東西,比如這塊糊著泥巴的慈石,對嗎?」

  此人不僅武功高強,才思竟然也相當敏銳,事關慈悲寺的臉面,很多話知辛不便於主動告知,但要是對方主動來問,基於佛門的口戒他不會撒謊,知辛心裡輕鬆了一些,欣賞地看了李意闌一眼,微笑著點了點頭。

  如此,他和大師的目的也算是殊途同歸了,不知道有了這掌任十城寺廟的僧主相助,辦起案來能不能有更多更快的突破?

  李意闌將心思放回到發現上來,請教道:「在大師看來,慈石和談錄、白骨案之間聯繫是什麼?」

  知辛淡淡地道出了關鍵:「藥發傀儡。」

  李意闌在這方面是一說三不知,只能不停地問:「那是什麼?」

  知辛謙遜地說:「談錄失竊多年,對於當中的內容我又只是強記,不解其中深意,如今記憶或許已經不太準確了,大人的問題我盡力作答,但對或不對,就得請大人自行判斷了。」

  他之前都叫自己「施主」,這會兒忽然又成了「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的懷疑,李意闌感覺忽然就被見了外,但礙於談著正事不好跑題,只好暫時忽略了這個稱謂,和氣地道:「瞭解了,大師說就是。」

  知辛:「大人看過木偶戲嗎?」

  李意闌:「少時看到過幾次,怎麼了?」

  知辛:「那大人應該有些瞭解,所謂的木偶戲,不管戲種是否相同,基本的原理都是相通的。匠師雕刻出傀儡,以木頭、鐵絲等細物相牽,再由藝人提沉甩抖,操控傀儡做出動作。」

  李意闌點頭,示意他在聽。

  知辛繼續道:「在民間,傀儡有四大類,杖頭傀儡、懸絲傀儡、水傀儡和肉傀儡,但談錄裡面提到了第五種,藥發傀儡。」

  「道長是世外高人,從來不擔心別人看不懂,他不做表述,只取他的名、畫他的圖樣,因此我至今也沒明白,這個『藥發』是什麼意思。我師父認為這個『藥』指的是火藥,而『發』指發出,合起來便是能發出火藥的傀儡。也有長老主張,『藥發』應該解做『搖發』,就是機關搖動之意。」

  「我個人對機關沒什麼研究,只是出於好奇觀摩了事,藥發傀儡的真正模樣誰也沒見過,但基於這些已成的猜測,我想著無論是火藥還是搖動,要是強行解說,跟白骨寫出綠色的『冤』字倒也似乎掛的上勾。」

  李意闌聽得是眼界大開,他從沒注意過小小的木偶戲中竟然也有這麼多名堂,反正目前無路可尋,他乾脆當知辛所言全部是真,不去深挖這第五種傀儡的形態和原理,這樣的話白骨會動的問題算是解了,但那些稀奇古怪的出場,仍然讓人滿頭霧水。

  他拿出場的問題去問知辛,可這回知辛也不知道了,因為談錄裡全是實打實的圖套圖,隻字未提這些似是而非的玄虛。

  坐了這麼一會兒,打鬥出來的熱氣被寒意晾住,發過汗之後的冷熱交替讓李意闌的髒氣逆行,他一發不可收拾地咳嗽起來,嗓子眼裡隱隱躥著一股腥氣。

  知辛就坐在他旁邊,見他一副肺都要刻出來的架勢,就用右掌蓋住他的背心,輕輕地拍撫起來,其實這舉動真的沒太多作用,權且只能當一個安慰。

  落在背上的力道既輕又穩,冬風裡又遞來一絲香火氣,李意闌弓著脊背,眼中印的全是地上的袍角,他比知辛後落座,因此黑袍在上,無聲地覆著一截袈裟。

  裟衣上有層淺得像是幻覺的七彩,細看卻又不見了,這瞬間李意闌才忽然明白過來,這身納衣為什麼會被叫做「雲霓」。

  雲霓,雲泥,集大俗大雅於一身,它是榮耀也是衣物,要是對它過於小心翼翼,反倒是一種折辱。

  大師既然能披著它代表佛門的德高望重,也能一屁股將它坐在地上視為凡物,可見是境界高深之人,那麼自己心中有懷疑,問了才該是正解。

  少傾李意闌平復下來,知辛悄然收了手,抬眼去看李意闌,準備向他告辭了。

  這時,李意闌正好也來看他,臉上的表情有十分正經,可眼底的笑意卻很坦蕩,知辛聽見他說:「我與大師兩度在獄中相逢,大師心中明知這本談錄與白骨案關係匪淺,可為什麼當時隻字未提?」

  謊言大多如此,一生二、二變三、三作無窮,編造本來就難,而解釋更為費力,更何況他根本沒想過要吐露真相,知辛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阿彌陀佛地說:「你不問,我沒說,你問了,我說了。」

  李意闌忍不住笑了起來,不能未卜先知地提出問題,居然還是他的錯了,不過他沒有接著往下問。

  別人報之以誠,就該還之以尊重,大師不說透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但他說出來的部分,對李意闌而言,已經是一項巨大的收穫了,而且從現在起,大師的安危也不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了,他們被舉世皆驚的白骨案聚在一起,成了一條船上的人。

  「兇徒一擊不中,肯定還會有下一次行動,」李意闌未雨綢繆地說,「大師已經不便再獨自在外行走,因此我想請大師隨我回衙門去安頓一陣子,可以嗎?」

  知辛明顯地愣了一下:「可是明日初九,我答應了了然方丈,要到寺中去聽法。」

  李意闌瞥了眼他的傷腿,勸道:「大師腿上有傷,索性是要請人相送,明日一早我叫同僚送大師過去也是一樣的。」

  知辛看他言辭堅決,也時刻記著這人身上的權柄,不得已只好點了頭:「多謝大人相護,一併謝過今晚的救命之恩。」

  李意闌沒想居功,一帶而過之後竟然有些無奈:「分內之事,大師不必客氣,如果可以,也請不要叫我大人,我當慣了草民,聽不慣這個。」

  知辛聽他一個「草民」,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那個「胡行久」,他對此不是很明白,同一個人怎麼會有兩個名字?

  帶著這個有些迷霧氣息的疑惑,知辛禮貌地問道:「那我該怎麼稱呼閣下?」

  眾生雖然不平等,但他應該尊重真心,提刑官說的是肺腑之言,一個稱呼而已,並且順他的意是如此容易。

  李意闌忽然就覺得很高興:「大師盡可以直呼我名,要是不方便,叫我李兄也行。」

  知辛從善如流地叫了一聲:「李兄。」

  李意闌愉快地站起來,撈起慈石的同時也朝他伸出了左手:「回衙門吧,太冷了,你的傷口也需要重新處理一遍。」

  知辛兩腿發軟,不借力還真有些起不來,他抬臂去搭李意闌的手腕,不期然碰到了一片炙熱的溫暖。

  李意闌的病容讓他看起來特別怕冷,誰知道手心卻像是臥了團火,一個大殺四方的病人,一個身居高位的草民,知辛不自覺地露了個笑,心想這傢伙是一個怪人。

  怪人力大無窮,幾乎都不需要他打配合,身不動影不搖,整個將他拉了起來。

  今時今夜,不止東市有異動,西市那邊同樣也有。

  在李意闌和知辛打道回衙門的路上,跟蹤著嚴五的吳金突然發現,他似乎並不是盯著嚴五的唯一人馬。

  在西市燈火輝煌的夜市上,有兩個腳夫打扮的男子,看著貌似在閒看瞎逛,但有幾道並不明顯的眼神,分明又是在往嚴五的身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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