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11.the skeleton key-14
但她皮膚很白,戴著一副窄框金絲邊眼鏡,化了個很職業很得體的淡妝,兩片嘴唇菲薄,唇膏的顏色也是沉穩的紅棕色系,微微抿起的時候,顯得知性而嚴肅,給人的感覺,很像是某所重點高中的教導主任。
柳弈從資料裡看過這位女性的資料,知道她就是嬴川的妻子,白洮。
白洮白女士和嬴川一樣,是名校的心理學專業畢業的,兩人當年還在同一個科室裡待過。
不過白洮沒有繼續走心理學這條路子,而是在三十二歲那年進了衛生系統,現在已經是位小領導了。
大約是白女士的語氣有些嚴肅的緣故,嬴蘭害怕地打了個哆嗦,縮了縮脖子,往柳弈身後躲了一步。
「你好。」
柳弈朝白洮笑了笑,將手裡還拿著的蠟筆畫折起,動作十分自然地揣進了外套口袋裡。
白洮的視線很明顯地在柳弈手裡拿著的畫紙上停留了一會兒,再抬眼撇了撇柳弈,禮貌但冷淡地問了一句,「請問你是哪位?來找小蘭有什麼事嗎?」
柳弈在幾秒鐘裡飛快地琢磨出了一套說辭,將她的問題三言兩語給忽悠了過去。
白洮淡淡地盯著柳弈,沒有繼續追問,但看表情,也不像多相信他的樣子。
她只在柳弈說到自己是名法醫的時候,眉峰微微地向上一挑,似乎是對他的職業頗感意外。
既然嬴川的妻子來了,柳弈也沒有辦法繼續找嬴蘭說話,於是客客氣氣地告辭,準備離開了。
然而,就在他轉身打算走出病房的時候,白洮卻忽然從他身後叫住了他。
「柳主任。」
白洮說道:「我想請你喝杯咖啡,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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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弈和白洮坐在腦科醫院對面的一家西餐廳裡,兩人的面前各自擱了一杯咖啡。
白洮撕開一包砂糖,倒進了杯子裡,然後捏住攪拌棍,在杯子裡輕輕地攪動著。
柳弈注意到,她的左手無名指戴著一隻婚戒,和嬴川曾經在他面前脫下來的戒指是同款式的,不過和只是個素圈的男戒相比,女戒上鑲嵌了一顆很大的鑽石。
那顆鑽石的顏色雖然並不純粹,用肉眼就能看出,它略有些泛黃,但鑽面很大,而且切割得很漂亮。
精心雕琢的鑽石隨著白洮手指的動作輕輕地晃動著,在暖色的燈光下折射出讓人很難不去注意它的光芒。
嬴川的男戒上,有一個斜斜的花體「D」字型的雕刻花紋,而白洮的女戒上,一模一樣的花體「D」字則變成了鑲嵌鑽石的底托,而且邊緣處還做了凸起的浮雕效果,使得整個字母顯得更加立體、更加清晰。
柳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白洮的婚戒上。
在看到了女戒的款式之後,柳弈已經能夠非常肯定,男戒和女戒上面都有個「D」字花紋。
那麼……
……這個字母「D」,又是什麼意思呢?
柳弈心頭一顫,瞳孔微微一縮。
幾乎是在剛才那個想法浮現在心頭的同時,他就立刻想到了「Dead」這個詞。
「您的戒指……」
柳弈朝白洮笑了笑,「很漂亮,是市面上很少看見的款式呢。」
「啊,你說這個?」
白洮翻轉手掌,看了自己的戒指一眼,「這是我先生從國外訂制回來的,所以這邊很難見到同款吧。」
她說完之後,就把攪拌棒擱下,將左手也垂到了桌子下面,根本沒有打算跟柳弈繼續有關戒指的話題。
「對了,柳法醫。」
白洮忽然開口,有些突兀地問道:「冒昧問一句,你今年幾歲?」
這個問題確實大大出乎柳弈的預料,讓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足足過了兩秒之後,他才回答,「快要三十三了。」
「是嗎?看你這樣子,我還以為你才二十多歲……」
白洮的視線在柳弈俊美得有些過分的臉上來回掃了兩遍,眼神閃了閃,「不過,才三十歲出頭就做到法研所病理鑒定科的主任,你也夠厲害了。」
接下來,她簡直像個人事部的HR一樣,將柳弈的履歷詳詳細細地問了一遍。
等她確定了這位看上去年紀不大的法醫,確實如同他的頭銜一樣,堪稱業界精英之後,才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柳法醫,我聽說,最難判斷是自殺還是他殺的屍體,一種是溺斃的,一種是高空墜落的,這是真的嗎?」
柳弈:「……」
他覺得,這位白洮白女士也實在太過不按套路出牌了。
他們這才第一次見面,認識的時間不超過三十分鐘,忽然就跟他提這種問題,讓柳弈覺得,在白女士的面前,自己連保持臉上從容不迫的微笑都有些困難了。
「這個嘛,看你是指哪一方面了。」
柳弈感覺對方的問題顯然是話中有話,但他還是順著白女士的提問解釋道:
「溺死的死者身上一般來說,體表傷痕要比其他的死亡方式要少,有時在找不到掙扎的痕跡時,確實不太好判斷到底是失足落水,還是被人推下水的。而且泡在水裡的屍體,身上的一些線索容易被水洗掉,比如附著在屍表的指紋、血跡和泥土等等,不過……」
……
白洮耐心地聽柳弈說完溺死的屍體特徵,甚至還延伸擴展到溺亡屍與水浸屍鑒別之後,拿起咖啡杯,輕輕地啜了一口。
「那,高空墜落的屍體呢?」
她繼續問道。
柳弈也拿起杯子,喝了兩口咖啡。
「高空墜落的話,得看高度到底有多高了。」
他朝白女士笑了笑。
「如果是幾十層的高度摔下去,那屍體都摔成肉泥了,連囫圇『弄』起來都很難,做屍檢能夠得到的線索,當然就少得可憐了。」
一般那些年紀尚輕的法醫,都很怕處理嚴重的車禍或者高空墜樓這兩種案子的現場。
因為這兩種現場,死者通常會受到非常大的外力衝擊,屍體常常已經不成人形,「糊」成一片,法醫甚至要用到鏟子一類的工具,才能將粘附在地上、車上的血漿肉泥給一點一點刮出來。
「行了,柳法醫,你就別故意嚇唬我了。」
白洮挑起唇角,微微笑了笑,「我以前也是學醫的,就這點形容,還不能讓我害怕。」
她放下杯子,追問道:「那若是比較低的樓層呢?」
「如果樓層不算很高的話,那麼想要用『高空墜落』來掩飾死者身上的其他傷口,還是不那麼容易的。」
柳弈回答道:
「比如說,在故意殺人並且偽裝成墜樓的案子裡,最常見的一種,就是兇手用扼頸、敲頭等方式,致受害人昏迷後,再丟下樓去。」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和腦袋。
「但是,頸部的勒痕、掐痕,又或者頭部的敲擊傷等等,只要仔細檢查,還是能夠發現的。」
柳弈頓了頓,又補充道:
「除非兇手是在受害人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將人推下樓的。不然的話,大多數受害者都會或多或少對此有所抵抗,身上就很可能留下不屬於墜樓時的傷痕……」
「等等。」
白洮抬了抬手,打斷了他,「如果抵抗的痕跡不明顯呢?比如行兇者和受害人的體格相差懸殊之類的……」
「嗯,確實有這個可能。」
柳弈點了點頭。
「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就是我們有時候會在墜樓者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膚上發現一些外傷。」
柳弈抬起手,比劃了一下手肘和前臂的位置。
「如果被害人和行兇者搏鬥時留下的抓傷、擦傷也剛好在這些地方的話,那麼他們在落地的時候,就很可能因為手腳皮膚和地面互相摩擦,造成二次擦傷,從而將他們和行兇者搏動時的傷痕完全掩蓋住。」
「原來如此……」
白洮微微地點了點頭,垂下眼睛,盯著微涼的咖啡,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複雜表情。
「事實上,在墜樓案裡,法醫能夠提供的幫助,有時候是很有限的。」
柳弈對面前優雅而冷淡的女性說道:
「大多數時候,我們還不如監控錄影或者目擊者證詞管用呢。」
白洮聞言,眉心擰出了一個褶皺。
她沉默了片刻,招了招手,讓侍應生過來,撤掉面前已經涼了的咖啡,重新換上一杯。
這次,白洮沒有往咖啡裡加糖,而是端起來直接喝了兩口。
「我就直白地問吧。」
她放下杯子,看向柳弈,「對小蘭告訴你的事,柳法醫,你有什麼看法?」
柳弈:「……」
他現在確定了,這位曾經也是心理學專業裡的頂尖學者的白洮白女士,是個非常喜歡語出驚人,總讓人感到措手不及的狠角色。
看著坐在對面的女人那一張沒有多少表情的臉,柳弈一時間有些猶豫了。
他確定從剛才的話題開始,白洮就是在試探他,而且她真正想試探出來的內容,顯然和嬴川母親的失蹤案有關。
但是柳弈無法肯定,她的試探,到底出於什麼目的。
白洮到底是站在嬴川妻子的立場,還是站在一個懷疑者的立場,向他提出有關於嬴蘭的問題呢?
在摸不清白洮套路的時候,柳弈決定先來個按兵不動,「你指的是什麼?」
「嬴蘭畫的紫紅色的樹,還有躺在樹下的女人,我也看過。」
白洮的回答很直白,「我甚至知道,那顆紫紅色的樹,到底在哪裡。」
她說著,掏出手機,從相冊裡翻出一張相片,遞到柳弈面前。
柳弈看到,畫面中有一棵開滿花的樹木,灰褐色的樹幹有些歪斜,朝一側扭出一個約四十度的斜角,因為樹冠綴滿花朵的緣故,整個冠部呈現出雲霞般的淡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