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11.the skeleton key-44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柳弈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低頭一看,發現是不久前才剛剛離開法研所的江曉原打來的。
「喂?」
柳弈接了起來。
電話裡傳來「滋啦滋啦」的電流聲,似乎信號不是太好的樣子。
「老、老闆啊……」
模模糊糊的,他似乎勉強能聽到自家徒弟的說話聲:「我、我在……遇到車……了……」
「什麼?」
柳弈沒聽清,不自覺地將音量提高了一些,「你說什麼?」
電流滋滋作響,江曉原在那頭似乎重複了一遍,隱約聽起來有點像是「車禍」兩字。
其後,不管柳弈如何對著聽筒大叫,都只有吱吱咂咂響得人心煩的電流聲,大約幾秒之後,電話就掛斷了,
柳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江曉原可是他心愛的弟子。
這娃兒平日裡雖然有點兒冒冒失失的,論勤勉刻苦程度也還沒達到柳學霸本人的標準,但他性格活潑、機靈懂事,情商又高,對老闆交給他的任務也能完成得很好,總的來說,還是很讓柳弈滿意的。
從剛才的電話聽來,江曉原怕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車禍了,也不知傷勢到底有多重……
就在柳弈踟躕了一秒,正猶豫著是回撥電話,還是直接報警的時候,「叮咚」一聲,江曉原的資訊到了。
【我遇到車禍了。】
內容簡單明瞭。
看到江曉原還能發資訊,柳弈鬆了一口氣,這起碼能證明他人還是清醒的。
【被電瓶車撞了。】
第二條資訊在柳弈準備回覆的時候,便接著到了。
這回柳弈是看出來了,大約是江曉原的手機在車禍中給摔壞了,雖然勉強能用,但通話效果很差,所以只能用發資訊的方法,告知他情況。
作為手機從不離身的低頭族,江曉原的打字速度可是能用「飛速」來形容的,果然,第三條資訊轉瞬又到了,內容和柳弈猜測的差不多:【我手機打電話聽不清了。】
於是,柳弈也回了他一條資訊,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傷得怎麼樣了?】
【沒大事。】
江曉原回道:【不過,腰很疼,可能是骶尾椎摔骨裂了。】
畢竟自家學生可是一個專門研究各種傷情的法醫專業的研究生,柳弈對江曉原的判斷還是有九分信心的。
雖然腰椎骨裂也是頂頂麻煩的傷勢,但好歹不致命,只要養養還是能好的——這個回答,起碼能讓他安心許多。
【肇事者逃逸了,我現在趴路基上起不來。】
這時,江曉原的資訊又到了,這次是可憐兮兮的疑問句:【老闆啊,我現在該怎麼辦?請路人幫我打120嗎?】
柳弈心說還打什麼120啊,你找我不就是為了求救的嗎?120不用等的嗎?遇上醫院忙的日子,怕是我到了救護車都沒到呢!
【你在哪裡?】
他小小地爆了個手速,回道:【我送你到醫院去。】
【就在麥穗路拐彎那兒。】
江曉原很快回了自家老闆一個位址,還附帶了一張街景照,裡面的景色柳弈熟得很,就在距離法研所三個街口的地方,開車大約五分鐘就能到。
麥穗路不是自家學生回家的必經之道,但路口有一家烤串店的香辣蝦和牛板筋串兒特別出名,江曉原怕是特地繞了點兒路,到那家烤串店買宵夜去了。
柳弈心想讓你都這麼晚了還嘴饞,這下子遭罪了吧,同時回覆道:【行,等我一會兒,我馬上來。】
接著,他匆匆脫下工衣,拿上外套,疾步穿過走廊,搭電梯下了樓。
最近一段時間,因為擔心嬴川會對自己的愛車動手腳的關係,所以柳弈的BMW一直都停在單位管理層才能刷卡進入的小停車場裡面,現在需要開的時候,倒是挺方便的。
他開著車子拐了兩個紅綠燈,很快就到了麥穗路,駛過烤串店,停在了江曉原給他的街景照片所在的路口。
柳弈隔著車窗看了一眼,很快就發現小江同學那倒楣孩子以趴臥的姿勢躺在一條小巷裡,大半個人被牆壁擋住,只露出小半截上半身。
於是他打開車門,下了車,一邊叫著江曉原的名字,一邊朝著趴在地上的青年走去。
這時路上沒有多少行人,絕大部分店鋪也早就關門歇業了,街上相當安靜,柳弈覺得,自己呼叫自家學生的聲音已經足夠大了,對方不應該聽不到才對,只不過是骶尾椎受傷了而已,怎麼就連腦袋都不轉一下呢?
他的心裡頓時「咯噔」一沉,三步並作兩步朝江曉原跑去。
柳弈這時的第一反應,是徒弟的傷勢也許不止他自己說的那麼簡單,搞不好還磕到了腦袋或者肝脾破裂什麼的,幾分鐘前還能跟他你來我往的發資訊,這會兒就已經因為傷重而昏迷不醒了。
然而,就在他剛剛靠近江曉原,正想蹲下檢查對方的情況的時候,毫無預警的,一個人影從暗處閃出,從背後襲向柳弈,一條胳膊驟然勒住了他的脖子。
「別動,別叫。」
一把隱含笑意的低沉男聲響起。
那聲音距離他極近,差不多就是直接貼在了柳弈的耳廓後方,令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整個人仿佛被冰水澆了個透心涼,寒意從腳跟直竄到頭頂,連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這人的聲音,他太熟悉了。
「是你……」
柳弈咬著牙,小幅度地略略偏了一下頭,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他正後方的男人的半剌肩膀和勒著他脖子的胳膊肘兒。
「嬴川。」
柳弈覺得,這次確實是他太輕忽大意了。
即使明知道嬴川還在外逃,但不管是他,還是市局刑偵大隊的警官們,每個人在發現對方失蹤了之後,全都不約而同的認為,這人現在肯定一門心思急著要跑路。
他或許會想方設法潛逃出境,或是找個地方隱匿蹤跡,但無論如何,也不該像現在這樣,大大方方地出現在距離法研所只有五分鐘車程的市中心,並且竟然還敢將柳弈這麼一個大活人當做襲擊目標。
實際上,許多實證皆證明,匪徒在逃亡的時候,只要還有選擇,都不會去綁架一個成年男人作為人質。
因為綁架成年男性不僅難度很高,而且風險很大。
這種人質身體健全、反應敏捷,而且容易生出反抗之心,要控制起來相當麻煩。
比如在著名的米帝波士頓馬拉松恐爆案裡,犯人就是在劫持了一個華國留學生時,讓對方伺機逃跑,才會迅速翻車的。
所以,柳弈覺得,只要嬴川腦子還正常,就不應該會在這種時候,冒著隨時可能被抓的風險特地來找他。
然而事實上,嬴川卻真的這樣做了——他以事實證明,一個變態的思維方式,果然不能用常理去推斷。
「嗯,是我。」
嬴川笑著應了一聲。
「你來的真快。」
他用對待老朋友一般的語氣,熟稔而熱絡地打了一聲招呼。
說著,一樣硬物抵在了柳弈的後背心。
雖然柳弈沒有看見,但他瞬間感受到後背的皮膚上傳來一股透心的涼意,還有尖銳的刺疼——那是一把刀,非常鋒利,因為它的尖端已經戳破了他的衣服,往肉裡刺入了足有半釐米深。
「你……」
柳弈忍不住低低地哼叫了一聲,全身僵硬,不敢稍動分毫。
以此作為警告之後,嬴川很快說出了自己的下一個要求。
「手背到身後,不要做多餘的動作,我不想對你動粗。」
形勢比人強,柳弈只能照做。
只聽「哢擦」一聲,他的兩隻手腕就被一個金屬手銬反扣在了身後。
柳弈不知道銬住他的是不是那種結實到無法掙脫的手銬,但顯然,在對方持刀的前提下,他也不敢冒險在嬴川的眼皮子底下做更多的小動作了。
「小江他……人還活著嗎?」
柳弈勉力回頭,看了嬴川一眼,咬牙切齒地問道。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被當做「誘餌」的江曉原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趴在他們面前,生死不知。
而柳弈甚至連低頭彎腰,親眼查看一下自家學生死活的機會都沒有。
「你現在還有空擔心別人,你可真是個溫柔的人,可惜……嗎?」
嬴川對柳弈到這種時候還有餘裕去管江曉原感到頗為意外,他「哈哈」笑了起來:「越是溫柔,越是容易為重要的人帶來危險。」
他朝趴在地上的江曉原抬了抬下巴。
「你不該太溫柔的,起碼不該把溫柔浪費給這樣愚蠢的人。」
「……」
柳弈默不做聲。
哪怕有再多可以反駁的話語,他也知道眼下不是展現辯才的場合。
贏川說著不準備動粗,可是抵在背後的兇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這是一個可怕的連環殺手,理智的面目下,是隨時都可能殺死自己的冷酷。
「不說話了?突然這麼乖。」
柳弈的反應似乎也在贏川預料中,「其實我有點遺憾,努力了這麼久,我可是還沒成為你重要的人呢。」
他拖長聲音,用兩人在咖啡館「道別」時同樣的語氣說道:
「你對我來說卻很重要,重要到我不捨得離開,必須來彌補這個……遺憾。」
從柳弈還在鄧肯留學的時候開始,嬴川就掌握著對方所有的社交帳號,還會定期黑進他的郵箱流覽他的郵件。
作為一個心理扭曲的STK,哪些人跟柳弈關係好,哪些同事能跟他說得上話,他都對他們進行過逐一的詳細調查,知道這些人的電話、住處、家庭資訊,甚至還能將他們的用詞習慣模仿得惟妙惟肖。
這一次,在決定要對柳弈下手的時候,嬴川就潛伏在法研所附近,隨時準備行動。
不僅是江曉原,他其實還把柳弈在鄧迪大學的學弟薛浩凡、婦兒醫療中心的兒科醫生方夏、法研所物證科的主任袁嵐等人當做誘餌的備選目標,甚至還考慮過要對戚山雨的妹妹戚蓁蓁出手。
只不過,江曉原這傻娃兒離開法研所的時候,在微信朋友圈發了一條哭自己周日還加班到現在的動態,而這條抱怨,理所當然地被一直監視著他的嬴川立刻捕捉到了,因此才會最終成為了被凶徒選中的可憐誘餌。
在確定柳弈已然完全處於他的掌控之下以後,嬴川將頂在獵物背上的冰冷刀鋒往前戳了戳,逼著他原地轉了半圈,同時,原本圈在對方脖子上的手臂也鬆開了,轉而死死地扣住他的肩膀。
「跟我走吧,去一個適合你和我獨處的地方。」
他說著,摟住柳弈肩膀的手暗暗發力,押著他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