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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罪者》第222章
第222章 11.the skeleton key-35

  11月23日,週五,下午三點三十分。

  若是從20日凌晨火警發生的時間開始算起,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天有餘,他們依然沒有找到襲擊白洮的男人。

  這兩日以來,未免嬴川在私下裡做些什麼掩蓋罪證的小動作,沈遵等人絞盡腦汁,用各種理由將人扣在了局裡,不讓他有對外聯繫的機會。

  但從嬴川被請回市局開始算,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了,戚山雨等人也依然還沒能找到任何能指向嬴川涉案的證據。

  而此時,嬴川在系統裡的人脈也發揮了作用,沈遵在第N次受到「上頭」遞來的口信之後,也實在頂不住壓力,只能宣佈放人。

  在局裡拘了兩個晚上,即便是心理素質強大如嬴教授者,臉上也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明顯的疲態。

  他的眼圈發烏,下巴上佈滿鬍茬,平日總是漿得板正的襯衣袖口、下擺都皺得厲害,看起來頗為狼狽的樣子,但在走廊上遇到戚山雨和林郁清時,依然微微頷首,十分體面地朝對方笑了笑。

  「兩位警官,這幾天辛苦了。」嬴川甚至還以一貫優雅的語調說道,「希望你們儘早找到真凶。」

  他目光誠懇,仿佛真的是個熱心無辜的好市民,倒叫一邊的林郁清噁心得夠嗆,當場翻了個白眼。只恨自己平日裡性格太厚道了,連想要說句狠話都一時間找不到詞兒:「贏大教授演技這麼出神入化,不進娛樂圈真是屈才了!」

  小林警官的這點諷刺扎到嬴川身上,簡直就跟微風拂面似的,連一絲一毫的癢感都沒有。

  他只是眼神無奈地笑了笑,出色的演繹了一個被冤枉的人的苦澀,像是回應那句「出神入化」一般,輕鬆越過兩位警官,邊走還邊揮了揮手。

  「我先告辭了。希望下次見面不是在這裡。」

  11月24日,週六,下午四點二十分。

  即便是休息日,戚山雨依然和搭檔林郁清一起,忙著調查白洮公寓的失火案和尋找襲擊者。

  而身為一個法醫,柳弈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現在也只能乖乖地繼續「等消息」而已。

  他往白洮的病房去了一回,陪她說了一會兒話,然後給戚山雨打了個電話,得知自家戀人今晚不回來吃飯以後,就決定先在附近溜達一圈,隨便吃點兒什麼再回家。

  然而,就在他走出醫院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掏出手機一看,發現竟然是嬴川的號碼。

  「喂?」

  柳弈接通電話,沉聲說了一個字。

  「柳主任。」

  電話那頭的人語氣熟稔,帶著笑意,「有空嗎?約您出來吃個飯,如何?」

  柳弈:「……」

  他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在雙方約莫已經相當於撕破了臉的時候,這人竟然還會以朋友邀約一般的語氣,向他提出「見面吃飯」的請求。

  就在柳弈思考要如何應對的時候,嬴川似乎已經感受到了他的猶豫,在電話中輕輕地笑出了聲音。

  「你應該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吧?」

  他說道:

  「見個面吧,不見面的話,又怎麼能說得清呢?」

  柳弈依然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嬴川等了一會兒,像是為柳弈的遲疑感到失望似的,嘆了一口氣,

  「地點你來選,這樣總行了吧?」

  &&& &&& &&&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柳弈在法研所旁邊的一間西餐廳裡,見到了嬴川。

  從白洮遇襲的那日到現在,過去了四天,嬴川依然還是鋥光瓦亮的光頭髮型。

  大概是他也知道現在自己這顆光頭已經和正裝格格不入了,所以這一回他沒有再做往日裡西裝革履的打扮,而是穿了一件駝色的長風衣,再配上一對黑色的鉚釘馬靴,把自己擺弄得像個時尚雜誌的街拍模特兒似的。

  柳弈撩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低下頭自顧自地喝著檸檬水,根本沒有跟對方說話的意思。

  對柳弈如此冷淡的態度,嬴川倒絲毫不以為意。

  他自己拉開了柳弈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然後揚手招來了服務生,要了一杯美式咖啡和一份蝴蝶面,還禮貌地詢問同席者想要吃點兒什麼。

  柳弈壓根兒沒有跟嬴川一起吃飯的意思。

  事實上,所謂吃一塹長一智,自從上回和嬴川住一屋裡吃過他的虧以後,柳弈甚至早就決定好,在嬴某人出現之後,他就不會再碰這張桌子上的任何一樣東西了。

  「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柳弈放下杯子,袖起胳膊,開門見山地問道。

  「看起來你確實很不想來,是我強人所難了。」

  嬴川狀似遺憾地嘆了一口氣,「不過都這個時候……我還是想見見你,畢竟,我們也許很難再有機會像這樣聊天了。」

  柳弈敏銳地聽出了關鍵資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猛地抬起頭,「你……你要去哪裡?你想跑?!」

  「柳主任這麼說我可不太喜歡,」

  嬴川朝椅背上一靠,換了個閒適的坐姿。

  「不過,你猜對了,我是想離開了。」

  他抬了抬下巴,朝柳弈勾唇一笑。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我呢,覺得有些累了。」

  嬴川也沒有繞圈子,而是直接回答了對方的問題,「所以,我今天回學校申請了停薪留職,決定休息休息,到米國住一段時間。」

  柳弈蹙起眉,「你要到米國去?」贏川明明表現的成竹在胸,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想要逃跑,又為什麼會把這件事專門告訴自己?柳弈心裡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懷疑背後說不定是又一個陷阱。

  「對。」

  嬴川點了點頭,「在那邊繼續念書也好,申請加入個研究機構也好,反正,算是找些事做,自我充實一番吧。」

  他就仿似一個當真準備到米國逐夢的青年人一樣,開始對柳弈描述自己的計畫。

  「這一回也不知道要在那邊待上多長的時間,可能一年兩年,又或者更久一些也說不定。」

  說著,他朝坐在對面的俊美法醫官笑了笑,語氣誠摯地說道:「我會想念你的。」

  柳弈:「……」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發出一聲嗤笑:

  「拋棄還受傷的妻子,突然孤身到米帝去了?贏教授,這個行為和你一貫的人設相當不符嘛。」

  「白洮現在大概不怎麼想看到我,我不出現對她來說更好,不是嗎?」

  嬴川歪了歪頭,避過「人設」的話題,反而無辜地笑了起來,「有你們替我照顧她,我放心得很。我相信你,相信戚警官,你們都是好人。」

  他語氣誠懇,柳弈倒是被這張好人卡發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思維急速轉動著,考慮贏川說這些話的用心,餐桌上一時沒人說話了。好在嬴川點的咖啡和蝴蝶面送到,服務生手腳麻利地將杯盤擺好,說了一句「請慢用」,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而嬴川也沒有跟柳弈客氣的意思,拿起刀叉,就開始吃了起來。

  其實這家店的蝴蝶面味道做得十分普通,根本算不得好吃,但嬴教授卻好像非常欣賞廚師的手藝一樣,配著黑咖啡,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大概一刻鐘以後,就將盤子清空了。

  「抱歉,剛才我失禮了。」

  嬴川放下刀叉,用帕子擦了擦嘴。

  「今天忙著在學校裡辦手續,我確實有點兒餓了。而且……」

  他說著,瞇眼朝柳弈微微一笑。

  「也許是最後一次能和你面對面地吃飯了,我必須坦誠一件事,其實,每次看到你,我都特別有……食欲。」

  最後兩個字,贏川說的很輕,卻有一股粘稠的、充滿欲望的惡意湧動著向柳弈包裹而來。

  柳弈冷冰冰地盯著他,沒有被贏川故意的調戲引開注意力。

  「也就是說,你打算認輸了?」

  他說道:

  「因為你怕了,怕我們把你做的事情一樁一樁全都揪出來,所以斷尾求生,迫不及待逃到米國去,夾著尾巴像喪家犬一樣逃開?」

  「哈哈哈。」

  聞言,嬴川放聲大笑了起來,仿佛柳弈的激將法對深諳心理學的他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話術一樣。

  笑完以後,他朝柳弈眨了眨眼。

  「柳主任說起話來還是一貫可愛,就像你的人一樣,想到去了米國就不能這樣和你聊天,我真有點喪家犬的失落了。」

  柳弈知道自己很難靠幾句話讓贏川出現破綻,所以他改變了策略,決定先按對方的談話步調走。他相信贏川約自己出來的目的不會單純,只要談話繼續下去,他一定能捕捉到,而他已經想到了一個足以打破贏川外殼的話題。

  「你知道我是為什麼來見你的吧?很多問題要見了面才能說清,這是你說過的吧?」

  嬴川笑著點了點頭,「是的,我是這麼說過。」

  「那我就直接問了。」

  柳弈坐直身體,兩隻手握成拳頭。

  「第一個問題,禹雅惠並不是失蹤吧?她已經死了,是被你殺死的,對不對?」

  哪怕自負如贏川,驟然聽到柳弈提起自己媽媽的名字,笑容也有一刹那的收斂。

  他定定地看著柳弈,一個字也沒有說。

  「另外,關嘉銘的墜樓,也不是單純的自殺吧?是你把他推下去的,對不對?」

  柳弈又提到了白洮已經死去的未婚夫的名字。

  「還有,你就是『導師』吧?」

  「這兩年發生的幾樁模仿地獄的自殺案,也是出自你的手筆,沒錯吧?」

  ……

  他直視著嬴川的雙眼,一句一句,將這些疑問全都拋了出來。

  然而,嬴川的表情,卻平靜得好像隆冬的湖水一般,被厚厚的堅冰嚴嚴實實地覆蓋住,根本看不出一絲漣漪。

  等柳弈將所有問題都說完了之後,他才遺憾地搖了搖頭。

  「真是太可惜了……」

  嬴川說道:

  「我還以為已經解開了你對我的誤會,我以為我們面對面地談談,會在最後讓我們彼此有機會告別,甚至想看到你是不是會為我離開感到失落。相識一場,你起碼問問我到米帝以後的打算,或者最起碼,問問我什麼時候走呢。」

  他端起自己快要喝光的咖啡杯,在柳弈已經不打算再碰的水杯上輕輕碰了一下。

  「想從你口中聽到一句惜別,真是太難太難了……不能和你成為朋友,我真的很遺憾啊……」

  一直到結帳離開很久,柳弈的耳邊都還在回蕩著贏川「遺憾啊」的嘆息聲。

  晚上七點,柳弈從西餐廳出來,並沒有按照原定計劃那樣,直接開車回家,而是折返回白洮的病房。

  這時,他已經收到了戚山雨發來的短信,裡面是他剛剛從空乘購票系統裡查到的資訊截圖。

  他們已經確認過了,嬴川確實買了明天,也就是11月25日,晚上十點從鑫海市機場直飛米帝首都的國際航班的機票。

  「是嗎,嬴川他,打算逃去米帝了嗎?」

  白洮坐在病床上,聽到柳弈帶給他的消息之後,沒受傷的那隻手無意識地收緊,攢住了蓋在身上的被單。

  「人跑了……也好……」

  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起碼,不用再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柳弈:「……」

  他不知還能對白女士說些什麼,或者說,現在的自己,又還能做些什麼。

  白洮低著頭,沉默了許久之後,嘴唇忽然輕輕囁嚅了一下。

  「不過……」

  一滴水漬,無聲無息地滴落在白被單上,又很快在布料上暈開。

  柳弈聽到她用帶著哽咽的氣音,低聲喃喃道:

  「我還是覺得很不甘心……實在……太不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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